雖然獨孤小小遠在江南，鞭長莫及，可是楊素一直沒閑著，廣泛造輿論，他的弟弟楊約乃大理寺少卿，一武一文都很能造謠，於是流言蜚語越來越多，總結起來——“太子有怨”。

怨誰呢？

當然怨的是龍椅上的女帝。

怨的可多了，比如說，太子真愛雲謙，但女帝不喜歡雲謙；比如女帝廢除了九品中正制，試行科舉，太子說“怎麽可用一次考試決定官員的任免”，若用考試做卷子選拔官員，怎麽知道他是否德才兼備可以勝任，豈不是讓士族寒心嗎？現在刺史和縣令三年就要換一次地方，想要持續做點大事或長期工程都很難；而且還不允許本地人在老家當官……（道理很簡單，獨孤伽羅是從女婿的兒子手裏奪走帝位的，她絕對不允許別人有下克上的機會，所以士族別想和以前一樣擁有自己的武裝！）

總之在太子心裏，女帝就是老不死的厭物！

女帝從東宮衛兵挑選最優秀的，與宮中近衛互相輪換，而這些兵將，直屬女王，不受太子的調遣，借此奪了太子的人。

雖然女帝並不知道後世有名言“槍桿子裏出政權”，可是她很清楚，沒有將沒有兵，光靠文臣，是無法逼宮的。她對背叛她的任何危險十分警覺，為此采取的戒備措施更是萬無一失的周到。

女王一玩硬的，朝臣都在琢磨風向，一時間太子府門庭冷落。

所有人都無法開口詢問（陛下，您厭棄太子嗎？——怎麽可能問得出！）。

女王和太子的齟齬引發了種種異想天開的猜測，朝堂籠罩一層黑沈沈的壓迫，但是既然一切沒有挑明，猜測只能是猜測。

對太子獨孤詠詠，女帝連罵都懶得罵了；而對日益奢侈俸祿不夠花偷偷放高利貸的秦王獨孤英英，女帝覺得還可以挽救一下。

王韶，字子相，從獨孤小小的長史，變為獨孤英英的長史，換老板才一年多，勞累過度，不容易哇。

上次女帝巡視四方國土，來到並州，親眼見到王韶頭發也白了，牙齒也落了，整個人都老態龍鐘，感慨心酸：“你胡須鬢發漸漸白了，是憂勞所致嗎？你是國家柱石，千萬保重身體。”

王韶說：“我老了，老到不知道怎麽做官。”

女帝問他何故。

王韶回答：“我往日在昏庸帝王下的末世，尚且用心，何況幸逢聖明之主，怎敢不盡心竭力？只是如今六十六歲了，與往日相比，忘得多，記得少，本來就不是能幹的天才，如今更加心有餘力不足。哪裏還能做柱石呢？只怕人老蠢笨，有損朝廷的綱紀。”

他知道自己的界限在哪裏。

獨孤英英接管了並州，好多事情要從頭教給她，同時有很多措施政策，也會隨新領導變化。她相比晉王，性子柔弱，仁恕慈愛，簡單說，太“軟妹”。王韶是明知到了退休年齡，幹不動，還是不放心還要繼續幹，生生把身體拖垮掉。

女帝想讓王韶回京城休養，安度晚年，結果他竟然半路上去世，回來的是棺材。

氣的女帝把四女兒用詔書罵一頓：“我先前讓子相慢慢地回來，為什麽讓他乘驛車急急趕？殺我子相的，難道不是你嗎？”

宣讀詔書的官員（這個職務只招聘嗓門大音量高的）來到並州，還沒開罵就聽到噩耗：秦王英英突然急病，病的爬不起來！就算她想反駁：王韶已經快七十了……人生七十古來稀嘛……您下詔讓他回京，誰敢讓他慢慢來啊！

她連爬下床大聲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這下子女帝沒法再生氣，反而要擔心，畢竟是身上掉下來的肉，這麽些年打仗都沒出事（英英打仗很有特色——制止部下請戰，希望少點殺傷，只等敵人投降……感謝女帝手下一大票精兵強將，而且敵人首腦太昏庸，她基本沒遭遇什麽挫折），怎麽和平年代突然病的快死了？她那麽年輕，往日又那麽健康！

等到禦醫累死好幾匹馬趕到並州，確診之後，簡直不曉得如何是好！

不是生病是中毒！

晉王府，原本是秦王的宅子，兩姐妹互相換了駐紮地，自然府邸也要交換——女王陛下絕對不鼓勵女兒大興土木造新屋，按照她的簡樸，有個頂有四面墻再加上褥子被子就夠了，國家剛剛建立，什麽都要花錢，一絲一縷當思來之不易，家修的再漂亮，你夜裏也只能睡一張床，珍饈佳肴再多，你一天就三頓飯。

獨孤英英肯定從沒想過當皇帝，把揚州的王府修的富麗堂皇，一看就費錢又奢靡，她是那種有想法就要做，哪怕自己動手都要完成的類型，最初就是往梳子啊鏡子啊腰帶上安寶石，她就和喜鵲一樣喜歡華麗麗發光的物品，很快發展到動室內裝潢室外設計。

小小挺著大肚子一邊散步一邊看看四周——玉墻金階，梁柱楣棟，安裝了好多鏡子，寶石，珍珠，陽光射下來全部都在反光，這叫少女風嗎？好刺眼哇。

工作區住宅區到處亮瞎眼，連休閑區都密布鏡面和寶石，她不再盯著發亮的裝飾，轉而凝視園林風景，休息一下眼球嘛，這個時代根本沒有眼藥水和蒸汽眼罩。

每隔幾步就有亭臺樓閣，這園子很大，坐著馬車轉一趟都要一個時辰，拐角不常來的地方，有山有水有閣樓，她登樓推開八角小窗，眼中湖泊池塘，天光雲影，好一處悠閑自在的景致，唔，還可以灑下魚食餵餵池塘錦鯉。

仔細一看，哇，池塘裏怎麽那麽多黑漆漆的烏龜？！窗戶正對池塘，看的纖毫畢現清清楚楚。

頓時賞心樂事成為抓狂。

哦，英英篤信佛教，所以這其實是放生池！小小和高僧接觸的多，那些大師，個個舌燦蓮花天女散花般能講，有當傳銷BOSS的本事：放生好哇，放鯉魚招財進寶獲得幸福；放泥鰍可以美容，使皮膚光華細膩；放烏龜可得安詳，且讓人長壽；放海螺得平安，心量大；放青蛙，則雙腿有力；放~蛤~蟆~可醫治皮膚病；放鳥雀可使身體輕盈；放蚯蚓可增加忍耐和適應環境能力……真想問他們，我將一個惡貫滿盈殺人無數的罪犯放了，會得到什麽？

英英啊，你怎麽不放生點漂亮的動物？小小覺得看鴛鴦戲水，粉蝶穿花或者天鵝飛翔都不錯，可是烏龜滿池塘爬，不管游動還是曬太陽都醜死了！

對了，佛教裏說龜蛇有靈，英英難道還放生了蛇……想到這裏，小小命令侍衛們用竹棍亂打草叢，務必確保沒有那長長的軟綿綿冰涼涼個別還有毒的爬行動物。

獨孤小小生孩子比預定的早了十幾日——2月21日。

如願以償生了男孩，請母親取名，母親選了“昭”這個字。女帝對於這個嬰兒，有著更隱秘深邃的期許。

王府的寶貝兒，自然有大批奶媽，仆婦伺候。哦，【二月生子不吉利，克父母】這種封建迷信，小小才不信，看，蕭瑯就平安長大嘛，也沒把他父王母後克死……要是迷信能管用，小小早用巫蠱把二姐弄下太子寶座啦，用得著整日裝艱苦樸素加班加點工作嗎？

獨孤小小不能因為老天爺幫忙，讓她一舉得男，往登上帝位的階梯添了磚頭就懈怠，一個怎麽夠啊？二姐都有兩個兒子了，無論如何也要迎頭趕上！

“蕭郎……脫衣服。”小小要努力，趕緊制造二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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