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芳已經來一趟，再讓她空手回去可不行，陳三妹不依，小臉上的神情比姚芳這個大姑娘都嚴肅，堅持遞給她：“大哥沒有去看你已經是他不對，現在他不在家，我這個做妹妹的自然要替他表示，不然，大哥不就成了忘恩負義之人？你也知道，有些……嗯，旁人就愛說三道四的……我還琢磨著等我大哥回來，讓他登門道謝……”

“啊？這真得不用！”

姚芳既驚訝又羞澀，一著急耳根都紅了，從她受傷後，娘就一直千叮嚀萬囑咐，不讓上門不要找陳三妹更不許同端大哥碰面……

如果上了門會怎麽樣呢？娘會不會生氣？

姚芳急得連忙搖頭，對陳三妹疊聲道：“不用你大哥登門道謝，真得不用。……他……也算是我的恩人！當時的情況，要是沒有他推我一下，我……”

三妹聽著噗嗤一聲笑了，道：“我大哥是去感謝你，又不是去找你尋仇，你就這麽怕他啊？”

姚芳面色哀愁，看著陳三妹天真的笑容，神情平靜了些，但是面色比之方才仍舊顯得蒼白。

“三妹……你快別說我是你大哥的恩人了，其實他是我的恩人才對——東西我真得不能要！”說著垂頭轉身就走。

陳三妹眼中盛滿了疑惑，在她轉身之際，快速堵住她的去路，陪著笑臉溫和的道：“芳姐，這不過是一點吃食，實在不行，你就瞞著你娘說，自個兒去鎮上買的啊……”

又調皮道：“不然，我送你回去？”

姚芳無奈的跺了跺腳，只能把點心接了過來，同三妹道了別，提著東西急匆匆的往回走，東西沈甸甸的，比她想象中的沈了許多。

蜜餞小棗都這樣沈嗎？

一路走一路思索著，到家裏，李大娘已經神情緊張的迎了出來，面色著急道：“芳丫頭你這是去哪裏了？你要把娘急死唷！”

“沒去哪裏，就是去……鎮子上了……”姚芳看見李大娘後臉上扯出一絲牽強的笑容。

李大娘並沒有察覺她臉上的神情，主動接過她手中提著的三包點心，嘆口氣責備道：“你受了傷為什麽不小心一些？你看，這麽沈的東西你提了一路，你這個死丫頭，娘跟你說話你就是不聽，你是氣死我呀！”

不嫌棄她買點心，到嫌棄她提點心累著自己，就算是親娘也做不到這般。

姚芳腳步頓住，眼圈一酸，哽咽著難為情的喊了一聲：“娘～”

李大娘輕輕的拍了拍她手腕：“你個死丫頭，甭想狡辯！以後去哪裏都叫你大哥跟著，聽見沒有？”又朝著院子裏一聲吆喝：“敦哥，快出來扶著點兒芳兒姐。”

姚敦正坐在院子中修理自己的弓箭，聞言，人高馬大的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快步跑到姚芳面前，兩手攙住她的臂膀。

姚敦人長得周正，為人也很和善，對自己這個妹妹更是當心肝一樣寵著，臟活累活從來都是他搶著幹。

被他接觸到手臂，姚芳不自然的往後退了一步推卻道：“不…用……我沒事。”可是這點力量根本不能耐他如何，性子溫厚的墩子還以為她沒有站穩腳跟，扶的更加用力了。

李大娘快步進堂屋裏，不多時傳來李大娘啊呀的一聲詫響：“呀，怎麽……”

她打開點心，竟然出現了一貫銅錢？又打開第二包，竟然還是銅錢？直到第三包才是點心！

另一房間的姚大伯也慢悠悠的靠攏過去。

墩子扶著姚芳快走了幾步，就見桌子上放著兩貫銅錢，密密麻麻的用一根麻繩串著，堆在桌子上成了一個褐色的山堆……他的面色頓時有些意味不明了。

這真得是她去鎮子上買的？

腦子裏不禁閃過一張男子剛毅的面孔……

李大娘當即轉過頭來，嚴肅道：“芳兒你這是從哪裏來的？”

姚芳見到桌子上的銅錢也傻眼了，見屋子裏一眾人都看著自己，咬了咬嘴唇，閉眼如實交代道：“剛才去了……三妹家坐了坐，她說……讓我提回一些點心來。我也沒想到……”

屋子裏的氣氛頓時怪異起來。

姚大伯二話不說，沈默著去了另外一個房間。

姚敦臉上的神情也有些受傷起來。

李大娘飛速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他聽見姚芳說去了陳三妹家裏，眼神也黯淡了下來。

李大娘見兒子傷心了，眼皮子跳啊跳的一刻不得安寧，真希望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捂著胸口，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責備姚芳道：“娘不是同你說……不要去三妹家裏嗎？你這一去，好像是咱們上趕著去要銀錢似得……咱們都是地道的老實人家，怎麽能厚著臉皮去上門吶！”

厚著臉皮……

姚芳腦海裏白光一閃，睜著的杏仁水眸，猛然紅了起來，眼看著一滴淚就要掉下來，硬是咽了下去哽咽著道：“娘，我知道錯了……我這就去把它送還回去……”

姚芳默默的將銀錢包好，轉身出去。

“我同你一起——”

姚芳回過頭來：“大哥，不用，我很快就回來。”

姚敦生生的止住了腳步，看著她離開後，轉身，對自己坐在堂屋裏的娘，聲音暗啞道：“娘，我跟芳姐就是兄妹關系，從小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李大娘嘆口氣，低頭沈默了一會兒，再擡頭，渾濁的老眼就啪嗒啪嗒溢了眼淚。

“娘……都怪兒子沒用……”姚敦心裏難受。

李大娘更是不好過，皺紋橫生的老臉上淚痕斑駁，拉著姚敦的手，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道：“敦子就算娘求你了，芳姐是娘買來給你做童養媳的，你的年紀也到了，你若是不娶她你還能娶誰啊？啊？”

李大娘紅著眼環視了一圈堂屋：“好孩子，你看看咱們家裏……還有什麽東西能跟你典當了娶媳婦？”

家裏還能有什麽？這些年不都給孩子爹看病了。

西屋裏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哎——”

姚大伯年輕時為了打獵從山上掉下來摔傷了腿，到現在都是個瘸子，這個家的情況可想而知了。家裏一貧如洗，還是多虧了姚敦打獵補貼家用。

李大娘輕垂著胸脯，仰頭看自己的兒子，一字一句道：“對於芳姐，娘真得把她當比親閨女還要親……打小來家裏什麽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但凡有，娘都先供著她來……娘是沒本事，但娘唯一的本事，就是把芳姐給你養大……兒子……娘愧是對你們……娘沒有別的要求，娶了芳姐好好過日子，行嗎？”

門外的姚芳捂著臉無聲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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