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夢裏的臉她再熟悉不過。

她說：“玲瓏，你別怕，有媽媽在。”

她說：“就算一無所有，媽媽爸爸也不怪你，你不要自責。”

她說：“求你，求你放過我們家玲瓏！我們不要了！我們什麽都不要了！”

她說：“玲瓏，對不起，你要照顧好你自己……”

當時她不知道這是最後的訣別，若是知道，她一定不會準許！一定不會！

多少個夜晚，她想起這張臉，想就此與他們在黃泉相聚，但她沒有勇氣去面對他們，因為她還未報仇！她還沒讓那個人渣血債血償！她怎麽能讓他好過？！

一切的一切在她腦海裏回轉，她緊緊的盯著座上的中年女子，慈祥和藹，可見當年亦是個大美人，簡直與她死去的母親一模一樣！讓她差點就以為這不是別人，就是她親生母親死而覆生！

但，不是……

許多事是無可奈何而又無法挽回的……

夢玲瓏忍住諸多覆雜的情緒，高挑的眸卻無論如何也離不開那張臉，生怕下一秒她就變了，是她恍惚，是她太過思念才出現幻覺。

越氏招呼了兒子，視線轉向夢玲瓏，對於她眼中投射出的灼熱與一些分辨不明的情緒多少有些疑惑，她記得她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不過想起自己的兒子難得有喜歡的人，她忽略了，笑得越發歡喜，忙擡手招呼道：“玲瓏，過來，來娘這坐，讓娘好好看看！”

她給夢玲瓏讓了個位子，輕拍身旁的坐墊，喜愛遮掩不住。

夢玲瓏聞言，方壓下的酸澀之意經不住再次上湧，她的鼻頭紅了，就連說話也有些顫抖，但她顧不了這麽多了，她是多麽渴望這個懷抱，縱然明白她不是她娘，縱然明白是她轉嫁了情感，可又如何呢？

她應聲，幾步過去，在眾人面前顯得焦急匆忙，完全沒有在外所見的落落大方。

柳行之目光隨她而動，亦是不明白夢玲瓏為何突然如此，她一切的從容不迫似乎在見到他娘以後皆蕩然無存。

難道她認識他娘？

不可能，她比他生的晚，他娘一直在碧天山莊與他一同生活，她何來機會認識？

那麽她又在搞什麽鬼？

柳行之細細觀察夢玲瓏的表情與動作，想要從中找到她一反常態的原因，卻發現她所表現的一切都太過真實，真實到好像這一幕是——母女重逢？

被自己的想法所驚，柳行之不悅的擡頭盯著越氏看，神情淡漠，好似在看一個令他十分不快的陌生人。

她到底還做了多少令他意外的事？或者，夢玲瓏有何目的？

這廂越氏與夢玲瓏聊得正歡，感覺到身側一道冰冷的視線，暴戾厭惡，臉色微微一變，笑道：“行之，怎的不高興了？難不成為娘搶了你媳婦兒，你媳婦兒冷落了你，你與娘置氣？”

她與柳行之的關系從許多年前便不太好，那件事於柳行之恐怕是個永遠過不去的坎……

可她還是希望他多少能有一絲原諒她。

越氏神色暗淡哀傷，腦中劃過一個倩影，唇角的笑容漸漸平了。

夢玲瓏註意到二人之間細微的變化，轉頭看了一眼柳行之，目光相交，他眸色更冷幾分。

難道他們母子之間還有她的事？

夢玲瓏此刻的心緒已足夠覆雜，再多的她亦無心思考，只順著自己的心意，想讓越氏高興些，笑道：“夫君，你今日不還提醒我要好好給娘奉茶嗎？你看，我們進來的急，是否忘了？”

越氏面部一凝，透著難以置信，隨夢玲瓏一齊看向柳行之。行之從來不向她請安，她送女人過去，他也是草草應付，她以為他早便不要她這娘了，沒想到……

這孩子終是善良的，他還當她作母親！

帶了歲月痕跡的眉眼一揚，越氏笑了，卻不接話。兒子不應聲，她便不敢多說。

柳行之妖異的眸陰戾更深，他何時與她說過那些話？

他意欲大怒，拂袖而去，被夢玲瓏一個快步從椅子上起身挽住胳膊，低頭，夢玲瓏笑靨生花，狐媚得不似人間女子。

“夫君，來吧！”她緊緊抱住他的手臂，輕晃了幾下，有撒嬌的意味，但不有嬌嗔做作，像是新婚夫妻之間的甜蜜不已。

說罷，不等柳行之回答，她轉頭對候在一旁的丫環道：“快把茶水端上來。”

丫環應聲下去端茶，夢玲瓏對柳行之接著又磨又泡：“夫君，還別扭呢？來吧來吧，是我要給娘奉茶，可好？”，儼然說成了柳行之想要和好又放不下面子。

這一口一個夫君，一搖一個哄，看得丫環婆子皆紅了臉，獨獨越氏心下高興卻不敢表露。

她的兒子，她最懂，原諒怎會來得如此簡單？倒是苦了兒媳。

柳行之是真沒見過如此死皮賴臉的女人，若是換做別人，他早便一手將她甩開，毫不留情的大步離去，可偏偏對她不能。

她嬌軟的身軀在他的手臂上磨蹭，燙得很，也燙暖了他的冷漠。

柳行之見丫環已經將茶端上來，用另一只手端過茶盞，極其不耐煩的道：“端茶！”，算是默認。

夢玲瓏暗笑，纖纖素手端起茶盞，但仍是挽住柳行之不放，與他一同走到越氏面前，高舉茶盞，一俯身：“娘，請喝茶。”

一對璧人，一黑一白，就連發飾也一個模樣，羨煞天人，妒紅萬千凡眼！

越氏淚眼朦朧，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今天，行之帶著心愛之人給她奉茶！

行之變了，她的兒變了！

住不住的聲音顫抖，她起身，接過柳行之手中的茶，輕啜一口：“好！好！”

然後放下，再接過夢玲瓏手中的茶，輕啜一口：“娘可以安心了，可以等著抱孫子了！”

噗！抱孫子！

夢玲瓏收回的手一頓，柳行之邪邪一笑，自然的握住她的手，轉身道：“我們便先回去了。”

他倒要看看，她現下裝個乖媳婦兒，到時怎麽給他裝出個孩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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