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

辛苦也算是個事？

俺們這雜坷坳的漢子，什麽都怕，就是不怕辛苦！

聽了方天剛才的話，還沒等歐文說什麽呢，弗蘭克等人就已經忍不住想要替歐文應答起來，一個個伸頭伸腦，急得什麽似的。

他們猶是如此，歐文就更不用說了。這位大漢先是嘆了口氣，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一臉滄桑，然後拍了拍方天的肩膀，卻只是說道：“小弟，我不怕苦。”

這樣一個漢子嘴裏說出來的話，可比方天說的話可靠性要強多了。

他說不怕苦，那必是就算累死了，也不會道一聲苦。

方天也沒說什麽，閉上眼睛，靜靜地站在那裏。

見此情狀，大院裏大大小小的鍛煉都停了，一個個輕手輕腳地，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地，等待著。

武者的九級道路，歐文等人平時的鍛煉，前時提煉出那套動作前後過程中的所感所得，這一刻，都在方天的腦海裏翻滾。時間不長，也就是前世的五分鐘左右吧，方天睜開眼來，對歐文道：“大叔，你看好了。”

說完，方天便擺開架式，緩慢地做著一些姿勢。

這些姿勢，總體來說都算堂堂正正，大開大合，一個人只要身量標準，擺出這些姿勢來，看起來都會相當美觀。但這些姿勢全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重心偏斜。

不是小偏斜，是大偏斜、嚴重偏斜！

比如說有一個分腿側身拉弓的姿勢，這本是歐文他們常用到的一個鍛煉姿勢，動作舒張，形態很美，充滿力量感。

但是現在方天把這個動作稍微改動了一下，身體及手臂不再是拉弓出擊的姿態，而是身體向前向下俯著，朝向地面，然後一手向天，嗯，朝天一炷香的姿勢手臂伸向天空，另一手，則是舒展開來，手掌按在腳正前方的地上。

本來這動作也沒有什麽，別說歐文了，就是小伯格等幾個小家夥都好奇地跟著方天的示範，給做了出來。

但是方天緊接著給出了這個動作的要求：“下彎的這只腿不能著力，要只用這只著地的手，把你的身子支撐起來。”

本來嘛，一個人一前一後拉開腿，身體朝前下蹲，那重心自然大半落到前面的腿上，但是現在，方天的要求卻是，這只腿要“虛著地”，靠按在地上的手來支撐。

這也罷了，偏偏另一只手臂又反過來伸向天空。

歐文安德森等都跟著做了，其實現在在大院裏的大大小小幾乎都跟著做了，但大部分人都沒法按照方天的要求去做，而達到要求的幾人，比如歐文，比如安德森，又比如弗蘭克，只覺得這個動作別扭無比。

他們說不出這其中的門道，就是感覺別扭。

這都是些立臂能跑馬跺腳能裂地的漢子，平素最為得意的就是勇武過人。但是現在，做著這個動作，偏偏是有力使不出的那種，別扭得無法形容。

才做下第一個動作，歐文安德森等人，就已經知道，剛才方天所說的，“會比較辛苦”，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了。

果然，接下來，方天做出來的所有動作，都與此同出一轍。

從前到後，方天一共演示了八個動作，然後收束道：“就是這些了。”

跟著方天的示範和講解，勉力做完這八個動作，弗蘭克只覺心浮氣躁，好像有一股邪勁在身體裏沖著，不發洩不痛快的那種。下一刻，這家夥又跑又跳，又喊又喝的，好半天，才用一個長長的長嘯結束這瞎折騰，然後用手抹了下大汗淋漓的額頭。

又長長吐了口氣，這家夥才跑方天面前道：“小弟，這什麽鍛煉，怎麽這麽……這麽……厲害？”

憋了好半天，他才總算用“厲害”這個形容，來給方天剛才教的那幾個動作定位。

廢話，這是我專為歐文這三級武者設計的動作，你一個二級的小武者跑來湊熱鬧，能不受刺激麽？你以為這麽多天，我天天早上看著你們的鍛煉，是白看的？

不過就算是三級武者，歐文也不大吃得消。

同樣跟著方天做這些動作，歐文現在雖然沒像弗蘭克一樣瞎蹦亂跳，但看得出來，他也同樣是心浮氣躁，有點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不太鎮定的。但這位閣下好歹也是身為一個小BOSS多年，自不會如弗蘭克那般，表現得沈不住氣。

身為首腦級人物，就是有這點不好的地方。你原本就算是再輕佻的人，身上被架了一副架子，需要為手下數十、數百口甚至更多人的生計、發展考慮的時候，慢慢地也會再輕佻不起來。

時間長了，那“氣勢”也就出來了。

這也正是前世的世界，華夏古賢所謂的“居移氣，養移體。”

所以一把手和二把手，又或者正職和副職，其地位別看看起來差別似乎不大，但其實，兩個似乎是相隔不遠的位置，對居於其上的人，其要求卻是天差地遠的。

考慮的東西和方向，完全就是不一樣的！

這個道理，方天前世時不知道，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也沒有多少體會。但是當前次的那次刺殺來臨，整個楓林上下以至於紅石鎮上下其安危存亡都決於傾刻的時候，方天一下子感到，肩上重如千鈞，壓得他生疼生疼。

不管以前如何，也不管以後如何，走到他現在的這個地步，他這一身所系的，已經再不僅僅只是他一個人了。

就這一個認識，就讓方天一下子，想到了許多以前從沒有想過的東西。

這也意味著，就算不說以後，只說現在，他現在所走的道路，也已經和前世時的道路，截然不同了。

“歐文大叔，你平常的那些鍛煉，可以不必再進行了，那些對你來說其實已經沒有多大用處。以後你就根據這八個動作來鍛煉，只是這些動作不是要你來施展的，而是要你擺架子的。”

說到這裏，看到歐文面有疑惑不解之色，方天便進一步解釋道：“嗯，就是，每一個動作做出來，你要固定在那兒，不動。每天早上的晨練，你就擺這八個姿勢，至於每一個姿勢上要花多少時間，你就自己看著安排了。”

方天這話說完，大院裏一眾大大小小，齊齊咋舌。

就連安德森，都齜著他的大白牙，表示冷汗。

這其中，尤以弗蘭克表現為甚。聽了方天這話，他甚至像大馬猴一般地蹦噠了下，然後怎麽看怎麽都有點縮頭縮腦樣地對方天道：“小弟，這一個動作，要一直擺著，擺很長時間的？”

剛才才只是做了下這動作，然後很快地就轉換到另一個上面了，就這，他都受不了。

想及一個動作要擺上半天……

弗蘭克身上之前由於鍛煉而來的汗，一下子就變成了冷汗。

方天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然後目光帶著詢問地看向歐文。

歐文也沒有說話，同樣是點了點頭。

不過他的點頭，就很是堅定了，在方天看來，他的動作中甚至還透露著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覆還”的意味。——需要這麽悲壯嗎？

方天微微笑著，不再過問此事。

當他走出場中來到長椅上坐下的時候，小伯格和小迪克等小家夥呼啦啦地全跑了過來，由小伯格開口對方天道：“方天大哥，你什麽時候教我們？”

“我想想，再過幾天的。”方天說道。

小家夥們的鍛煉，和大人有許多不同的。未成年的這些小家夥，骨骼還處在快速的生長發育之中，也就是未定型。這時，任何鍛煉都必須遵循一個原則，那就是以不能傷害身體的正常成長為前提。

不過在前世的那個世界，在這個階段，許多大人，恰恰也正是利用這一點，對孩子，施加了許多帶有摧殘性的鍛煉。

比如中國古代許多走江湖賣藝的傳統藝人，又或者方天來的那個時代，許多需要從小就開始練起的一些東西……

小家夥散去之後，方天坐在長椅上，放松身心，深呼深吸。

太陽還沒升起到坐在這裏可以看到的地步，但是東邊天際的那朝陽初升之霞燦，已經躍入視線了。

面向大海，春暖花開。

方天面向的不是大海，而是朝陽。在每一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坐在這裏，他都感受到一種深遠的寧靜，然後，是從這深遠的寧靜中，升騰起來的一種蓬勃。

這種氣息，讓方天整個一天，都會感到舒爽。

過了些時間，在已經能看到太陽的時候，小Loli出現在側院門口，向方天這邊走來，兩只小手，還背在背後的。

身為魔法師，確實不必起得太早。

用充沛的睡眠來為精神力的舒展提供足夠的空間，這一點，對魔法師來說，比什麽都重要。當然，像方天這樣的異類，也是不能當普通的魔法師來看的……

到了方天面前，小Loli把手從背後伸出來，把幾張紙遞給方天，還帶了幾分扭捏的。

方天拿過來數了數，一、二、三、四，一共四張。

我只要你寫八百個字，用得著這麽多紙麽？

接過紙來，低頭看去的時候，方天啞然失笑，也才知道，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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