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剛才那家飯店到謝辛言入住的酒店，如果路上不堵車的話，正常情況下最多只需要十五分鐘車程，可是沈慕辭卻偏偏挑選了一條偏僻繞遠的小路，於是足足開了半個小時……還沒有到。

今天上午在現場連續錄制了六個多小時，謝辛言大概是有些累了，加上剛剛又吃過感冒藥的緣故，上車以後給程如雪發了條微信，然後就一直環抱著雙臂，歪著臉，靠在車窗玻璃旁閉目養神。

等紅綠燈的時候，沈慕辭用眼角餘光悄悄從後視鏡裏看了謝辛言一眼。謝辛言周身氣息依然非常冷清涼薄，不知道夢裏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即便已經睡著了，可眉心還是微微蹙著，臉色看著稍微有些蒼白，眼瞼下方透著些許青灰色，眉眼間有掩飾不住的疲憊倦意。

從去年十月份進組拍攝《暮色》的戲份到現在，期間是高強度的連軸轉工作狀態，謝辛言已經整整七個月都沒有好好休息過，身體狀況早就已經到了極限狀態，免疫力下降，抵抗力降低，所以最近才總是感冒發燒。

看著謝辛言疲憊蒼白的臉色，沈慕辭不禁有些心疼，漆黑幽深的眼底深處裏湧起些辨不清喜怒的黯沈情緒，忍不住伸出手指，想要用指腹去描摹碰觸謝辛言的眉眼，但不知道忽然間想到什麽，指尖距離謝辛言的臉還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時，沈慕辭卻忽然停住了接下來的動作。

手臂停在半空許久，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用力握緊又緩緩松開，眼底閃過一抹猶豫不決的神色，最終還是收回了手指。

沈慕辭眼簾半垂，擡手按了按眉心，調大了車裏空調的暖氣後，又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蓋在謝辛言身上。

因為七年前那件事情，導致從那以後謝辛言的睡眠就一直非常淺，稍微的風吹草動就會吵醒她，所以沈慕辭剛把外套蓋到她身上，謝辛言就猛地睜開了眼睛，目光冷冷戒備地看向沈慕辭。

沈慕辭神色平靜如常，雙手掌控著方向盤，目不斜視地看著正前方的路，眼底的黯沈神色不知道什麽已然褪去，依然還是那個唇紅齒白、眼神明媚清澈的少年。

沈慕辭臉上並沒有任何做錯事情被抓包以後的慌亂感，迎上謝辛言略帶戒備質疑的目光，只是語氣略帶歉意地說道：“抱歉，辛言姐，我吵醒你了！剛才看到你睡著了，我擔心你會著涼，然後導致感冒加重，所以想給你蓋件衣服，沒想到會吵醒你！”

謝辛言這才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蓋著的那件外套，慢慢坐直身子，然後將外套還給了沈慕辭，“謝謝！”

這是謝辛言第二次對沈慕辭說“謝謝”！

沈慕辭頓時笑得就像是被老師點名表揚，並且拿到了小紅花的孩子，唇邊兩顆小虎牙顯得少年氣十足，耳朵尖兒可疑地微微泛紅，“不客氣！”

謝辛言已然將沈慕辭當成了自己的粉絲，沒有太在意沈慕辭的反應，拿出手機看了眼她的助理程如雪五分鐘前發給她的那條微信，說“旺財”已經帶來了酒店，不經意間瞥見手機屏幕上方的時間，距離她離開剛才那家飯店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正常情況下，從那家飯店到她入住的酒店只需要十五分鐘的車程。

但她現在仍然在車上。

謝辛言立即扭頭看了眼車窗外，看到道路兩側她並不怎麽熟悉的建築和樹木，又微微皺起了眉頭，“這是哪裏？”

沈慕辭斂了笑容，露出滿臉茫然無措的表情，“我不太記得回去的路，就按照隱隱約約的印象和感覺開到了這條路上，之前聽幕遮哥說，從飯店回辛言姐您住的酒店，如果路上不堵車的話應該十分鐘左右就能到，但現在已經三個十分鐘左右了，還沒到，我們好像，走錯路了！”

謝辛言，“……”

因為沈慕辭開錯了路的緣故，結果被粉絲和路人圍堵了二十多分鐘的蘇幕遮和秦芝蘭都已經回到了電視臺，謝辛言和沈慕辭還在找路中。

但謝辛言對自己的方向感有著一股迷之自信，從來都不承認，她其實是個重度晚期到只要離開家幾百米遠就會分不清東南西北的路癡，所以出道初期，身邊沒有助理的時候，謝辛言經常會遲到，也由此傳出了謝辛言喜歡在劇組耍大牌的傳言，再後來，向善就給她找了兩個助理，任職的首要條件就是方向感必須好。

蘇幕遮和秦芝蘭也都知道謝辛言的世界裏是沒有東南西北的概念的，但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會路癡到如此地步。

最後，還是沈慕辭找到了他們之前從臨江電視臺去飯店的路，然後原路折返了回去，之後又找到了從臨江電視臺去盛世國際酒店的路。

從沈慕辭找到正確的路線以後，謝辛言就沒有再說話，臉上戴著墨鏡，神色稍微有些冷，面無表情地看著前面那座富麗堂皇的酒店建築，忽然側眸瞥了沈慕辭一眼，眸色淡淡地問道：“既然你不認識路，分不清東南西北，那平時都是怎麽開車的？從你住的地方開車到臨江電視臺這邊，路上應該花費了不少時間，走了不少彎路吧？”

沈慕辭聞言，握著方向盤的纖長手指猛然收緊，指尖微顫，猶如被人看透了內心最深處那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心臟驟然跳得很快。

謝辛言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發，又說道：“以後不要在我面前耍這種小聰明，下不為例！”

×××××

《全能偶像》還沒有播出，沈慕辭倒是先上了一回微博熱搜話題。

當天，有個謝辛言的路人粉在微博上傳了一張下午無意間在飯店拍到的沈慕辭護著謝辛言離開時的照片。

我媽喊我回家吃飯了：“今天在臨江電視臺附近的飯店裏，偶遇到傳說中的國民女神謝辛言了，謝辛言本人真的比電視裏看到的還要漂亮，有氣質，另外，她身邊這個小哥哥長得也很好看，是當下最流行的那種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小奶狗，但是男友力超級MAX，直接走過來，不容分說地伸手將謝辛言抱進懷裏，護著謝辛言離開飯店，避免她被周圍推搡的粉絲擠到的樣子真的特別帥，剛開始還以為是謝辛言的新助理，後來聽說是臨江電視臺下周六播出的選秀節目《全能偶像》裏的二十四名選秀成員之一，叫沈慕辭。”

短短兩個小時的時間，這條微博劉被轉發了十幾萬，點讚上百萬，“沈慕辭”這個名字，毫無預兆性地火了。

當天晚上，沈慕辭接到一個電話。

陰沈沈的夜色裏，月冷如鉤，星光慘淡，沈慕辭沒有開燈，斜勾著唇角，唇邊掛著抹陰惻惻的邪笑，笑意未觸及眼底，臉色在漆黑的夜幕裏顯得異常陰鷙森冷。

手機鈴聲聽著有些吵！

沈慕辭倏地瞇起眼睛，眼底滑過一抹暴躁陰郁的戾氣，然後危險地舔了舔嘴唇，單手撐著額角，歪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手機屏幕上來電顯示閃爍的“顧北堂”三個字。

手機屏幕反射瑩白色的冷光，幽幽落在那張精致完美得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臉上，莫名有種詭異恐怖的感覺，沈慕辭那雙清亮分明的眼睛在夜色裏亮得格外驚心動魄。

任由手機鈴聲在漆黑的夜色裏響了很久，沈慕辭才不慌不忙地接起電話。

“餵，大哥？”沈慕辭緩緩將手機舉到耳邊，周身氣息慵懶散漫得如同一只吃飽喝足的貓兒，斜靠在窗邊，半張臉隱在陰影中，明滅不定的光影在他臉上交錯，辨不清他眼底的喜怒無形，只是那聲“大哥”叫得頗意味深長。

電話那邊，緊接著便傳來顧北堂怒不可遏的聲音，“顧宸，你給我記清楚自己的身份，做事掌握好分寸，三思而後行，別拉著我們顧家陪你一起丟人現眼！”

“顧宸？”沈慕辭輕聲笑了笑，語氣嘲諷而意味莫測地重覆著那個已經許久都沒有聽到過的名字，垂下眼簾，在濃密的眼睫遮擋下，眸光陡然間變得冷戾陰鷙無比，眼底結起一層薄得似乎輕輕一碰就會崩碎的冰層。

沈慕辭手指曲起，冷笑道：“大哥怕不是記性不太好使，所以忘記了，‘顧宸’早就已經死了，因為他對你們整個顧家而言都是個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汙點，你們都忌憚著他的存在，所以他遂了你們的心願，殺死了自己，而我，是沈慕辭，和你們顧家沒有任何關系的沈慕辭！”

這一世，他，只是謝辛言的沈慕辭！

電話那邊，顧北堂的語氣越發震怒惡劣，帶著一股久居上位者不容置疑的氣勢，厲聲道：“別在這裏給我玩文字游戲，我不管你是顧宸，還是沈慕辭，我勸你最好乖乖按照顧家給你安排的路走，既然兩年前你拒絕了出道，那麽就該永遠待在那個暗不見天日的地底下！”

“立即退出臨江電視臺的選秀節目，不要惹是生非，應該不需要我再提醒你第三遍，記住你自己的身份，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不要異想天開地妄想什麽，否則，以顧家的權勢想要捏死你，就如同捏死路邊的一只螞蟻那麽輕而易舉！”

“嗬！”宛若聽到一個什麽好笑的笑話，沈慕辭唇邊嘲諷哂然的笑意陡然加深，眼底深沈的冷意漫天，他自然知道，以顧家的權勢，如果顧北堂想要捏死他，是一件多麽輕而易舉的事情，因為上一世，他經歷過。

不得不說，他這位大哥的雷霆手段著實淩厲而陰狠，不過短短幾天的時間，就讓他的世界發生了崩塌似的大地震。

一夜之間，身敗名裂。

沈慕辭由那個坐擁數千萬粉絲、受萬千人追捧的當紅流量男明星顧宸，成為了被眾人所鄙夷不屑的眾矢之的。

上一世，顧家親手將他推到了萬眾矚目的人前，卻又在他最當紅的時候，親手推他下了地獄，而這一切，都是出自於他那位同父異母的大哥顧北堂之手，因為他本質上就是一個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子而已，不過是顧南雄當初一段風流韻事以後的產物，他是整個顧家的汙點，是整個顧家的眼中釘、肉中刺。

即便上一世他已經遵循著顧北堂的意願，完全走上了顧家給他安排的人生，但顧北堂仍然沒有放過他，不過，這也是必然的，因為顧北堂為他安排的人生，最終就是跌入萬丈深淵，萬劫不覆。

不過這一世，恐怕就不會讓他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哥如願以償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拭目以待著大哥將我這只路邊的小螞蟻輕而易舉地捏死了！”說完，不等顧北堂再次發難，沈慕辭便冷笑著掛斷了電話，隨手將手機丟進了盛滿水的玻璃杯裏，森冷深重的冷意終於徹底布滿整個眼底，眼底那層搖搖欲墜的薄冰隨之盡數崩碎。

顧家！顧北堂！

沈慕辭手指倏地握緊，生生捏碎了手裏那個玻璃杯，尖銳鋒利的碎玻璃紮進掌心，鮮血淋漓，從指縫裏溢出來，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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