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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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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忙碌中過得飛快。夏天忙著忙著就進入了第一茬秋收, 然後就是長達三個月的收獲、播種的季節, 等社員們好不容易忙完農活,差不多也進入了十月初。

往年忙完農活就可以貓冬休息, 現在卻開始了另一種忙碌——大隊的制藥副業。

林菀挑了一些手巧、愛幹凈的青年男女,讓他們在醫院幫忙。都是成熟的藥方, 按照步驟一步步來即可, 有專門負責的實習大夫監督,基本不會出錯。

為了迅速提高新招的實習大夫們的水平,林菀又開啟了新一輪的社員體檢活動。

在體檢中,實習大夫們就能學到不少東西, 晚上再查漏補缺, 可比去縣醫院進行赤腳大夫培訓學得又快又好。

這日林菀給他們講完課, 讓他們晚上吃過飯就去醫務室繼續學習,反正有電燈呢,社員們還幹活兒, 他們一邊學習一邊監督兩不耽誤。

她回到家, 就見小哥倆推著俊俊在在門口溜達。

俊俊還差幾天就八個月,跟別家同齡孩子相比, 他真的太鹹魚了。人家八個月已經開始迷戀爬行, 小嘴巴也會嘟嘟說個不停, 而他現在喜歡窩在車上, 讓人推著他四處巡邏看光景。

早上看旭日東升,正午看日在正南,傍晚就要看夕陽西下紅霞滿天, 然後映著金色的光芒,一臉的心滿意足。

林菀咋看他都不正常,可偏偏除了她,大家都覺得很正常。

尤其小哥倆和社員們,都帶了八百米的濾鏡,覺得他這樣是應該的。

哦,俊俊的小車有兩個,一個木輪木質小車,是姥爺送的。但是現在他長大了,穿著棉衣圓嘟嘟的坐著有些擠,他這樣的老幹部鹹魚怎麽能擠著呢?必須換啊。某天小哥倆推著他東瞅西逛的時候,他就在倉庫裏發現了一輛寬敞的大車,當場指著車嗯嗯嗯地要坐。

小哥倆覺得陸正霆的輪椅給弟弟坐沒有任何問題,連申請都不用就直接給弟弟換了大車。

陸正霆的輪椅寬敞沈重,小哥倆還得一起推呢。

於是,現在陸正霆那輪椅就成了他的坐騎,整天坐車巡游,別提多快活。

看到她回來,小明光問道:“娘,我爹今天要住在縣裏嗎?”

陸正霆最近比較忙,經常往縣裏跑,偶爾也會住一兩天。

林菀:“應該不會,你爹沒說呢。”

俊俊朝著林菀伸出白嫩嫩的小胖手,“囔囔~~”

這孩子現在不會叫爹不會叫娘,只會叫囔,囔就是娘,其他一律嗯來代替。

林菀笑著俯身握住他的小手,“你有沒有欺負哥哥啊?”

俊俊就咧著嘴笑,正長牙的時間,口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他還自己拿小胖手接著,逗得林菀直笑。

陸明良趕緊拿軟和的小手帕給他擦擦,“三弟弟,你不能流口水,天冷會把你凍裂的。”

二房的陸明瑞是大弟,小明光是二弟,俊俊是三弟。

傍晚風冷,林菀就說回家做飯吃。

她把俊俊抱起來,一邊往家走一邊檢查小哥倆的功課。

林菀現在教他倆關於中國地形地貌以及自然帶等,包括氣候帶、植被區,各地的特征。順便就結合著講講當地的歷史知識風土人情,有意思的動植物,還會講到地殼運動,以及與當地的異同。

因為她講得生動好玩,小哥倆特別喜歡,還特意自己制作了彩色圖片,自己學完了舍不得弄壞打算留給俊俊用。

家裏有做的生饅頭,正放在炕上蓋著被子發酵呢,這會兒好了就可以上鍋蒸。

家裏現在東間西間都有鍋竈,一邊蒸饅頭,一邊燉臘肉土豆白菜,還蒸一小盆雞蛋羹,不只是俊俊,大家都吃。

林菀抱著俊俊燒火蒸饅頭,那邊小哥倆則負責炒菜。等差不多好了的時候,陸正霆從外面騎馬回來。

他背著書包,拎著半扇羊,還有半口袋土豆,從外面大步走進來。

陸明良和小明光倆立刻跑上去幫忙,“啊,我們可以做烤羊排和烤羊肉串了!”小哥倆很激動,家裏好些調料呢,連孜然都有。

林菀往竈坑裏填了一塊樹根,讓它自己慢慢燃燒,她抱著俊俊迎出去。

陸正霆沒洗手也不抱他,俯身在他頭頂親了一下,然後順勢親上林菀的唇角。

林菀趕緊瞅瞅小哥倆,他倆正對著羊肉使勁呢,沒註意他們。

她嗔了陸正霆一眼,卻發現俊俊正仰著頭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瞅著他們。

她有點心虛,讓陸正霆趕緊洗手準備吃飯。

俊俊揮了下胖胖的小手,打在陸正霆的手臂上,“嘚!”

林菀以為他模擬騎馬呢,就配合他,“嘚嘚,小馬快跑嘚嘚嘚。”

小明光哈哈笑起來,“娘,弟弟叫爹呢。”

爹?林菀低頭看看兒子,“爹?”

俊俊:“嘚~~”

林菀就朝著陸正霆比劃,“你兒子叫你呢。”

陸正霆一邊擦手過來看他,“叫爹。”

俊俊:“嘚~~”

口型一樣,陸正霆點點頭,“俊俊真棒,會叫爹了。”

俊俊:“嘚、嘚~~”

林菀和小哥倆哈哈直笑,她給陸正霆翻譯了一下。

陸正霆也笑起來,他單手把兒子舉起來,“小馬快跑嘚嘚嘚~”

小哥倆就追著他嘚嘚嘚起來。

鬧了一陣子,飯菜好了,一家子去吃飯。

陸正霆跟林菀道:“縣醫院想讓你幫忙培訓今年的赤腳大夫。”

縣醫院的宋院長說的是“小林同志帶實習大夫就和放羊一樣,養十只是養,放一百只也是放,對吧?能力強,韓信帶兵多多益善嘛。”

林菀:“不行啊,我這裏還有事兒,我去了縣裏家裏沒人管。”

陸正霆:“他們想讓赤腳大夫直接來我們大隊,給咱們撥糧食、還允許今年少交生豬任務,給補貼。另外如果你答應的話,也給上課津貼。咱大隊小,一批學員減到35個人,差不多學兩個月,給你三百塊錢。”

“你答應了?”

陸正霆笑道:“當然沒,我只問問待遇,然後回來說給你聽,你要是想教就答應,不想交就找借口辭掉也沒什麽。”

雖然三百塊錢不少,可他家不缺錢,並不會單純因為錢多就答應。

林菀有點心動,免費勞力啊!怎麽能錯過?等他們來了,就讓他們幫忙做藥啊。白天學習,晚上做藥,多好呢。還能讓他們學以致用,派他們下鄉去給社員們檢查□□,多好呢。

當然,待遇什麽的還可以討價還價?比如要求以後把分院的待遇納入醫院體系,工資、肉票、副食品票、工業券,是不是得給起來?這可是好大的優越條件呢。

陸正霆表示縣醫院似乎很想讓她幫忙,如果她答應一切都好談。

反正這也沒什麽東西,而且林菀又不貪心。

林菀拍板,她同意了,讓他們派吧,甚至可以一批批學員往這裏派,還可以每年初級班中級班高級班地分,這樣她可以趁機提要求。

嘿嘿。

林菀這邊同意,陸正霆就去大隊給縣革委會發了個電報,申明林菀的條件,以及她初級中級高級課程的建議等。

那邊回覆很快,林大夫一切要求悉數同意!

他們也知道林菀靠譜,從來不提過分的要求,而且她真的跟個寶葫蘆一樣,總是能給人意外驚喜。

林菀這邊答應,縣裏就給各公社下通知,各公社再通知各大隊的赤腳大夫,讓第一批35個學員前來報到。

現在大隊這邊有足夠的空屋子,醫院本來就有一排宿舍,不是城裏那種上下床,而是睡通鋪。一間屋子裏一大盤炕,上頭睡五六個人不成問題。

來了林菀就讓他們直接跟著分院的實習大夫上課,給社員們檢查、看病,然後空裏補急救知識,人多互相練習事半功倍。

過了幾日,林菀跟陸正霆商量,要再給他做一次手術。

之前那次手術,雖然沒讓他恢覆聽力,但是已經治好了其他的並發癥,讓他不再頭疼,也不再容易發中耳炎。如今耳朵內部健康,要再開耳道進行第二次手術也沒什麽問題。

不過這一次沒有金大夫和順手的手術助手,要動手術都要靠她自己。

她有系統的手術輔助模式,自然不擔心什麽,而其他實習大夫也習慣林菀手速快,跟蜘蛛人一樣,能一個人做三個人的活兒。需要別人協助的,他們按照指示幫一下即可。

她這一次經常帶的人有四個,兩男兩女,都是五柳大隊的,一個叫丁鳳英,一個叫陸彩霞,還有一個叫陸明揚,薛海波。

這四個年紀都在十七八左右,人也比較聰明,學東西快,而且性子隨和願意聽別人的意見,不至於中二病別人說什麽都覺得是錯的,總覺得全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對。

她現在不需要他們上臺幫她做助手,只需要他們跟著手術熟悉具體流程,事後自己多回想手術過程,爭取以後能把每一個細節都說出來。

這一次手術主要是進行二次耳膜修覆,用的是灼燒加修補方法,沒有其他多餘的手術,所以過程很快,全程不需要一小時就結束。

手術結束,陸正霆還在麻藥的作用下沈睡。

林菀給他蓋好被子,固定了頭部,又對四人道:“解剖學和生理循環系統學,這是咱們必須要學的。你只有學好了解剖學和循環學,才能自如地給病人進行外科手術。”

四人聽得很認真。

林菀繼續道:“剛才你們也看了,手術過程中麻醉、消毒、止血缺一不可,這是外科手術的三大基石,沒有這個咱們就不能完整地進行手術。”

沒有麻醉,病人疼得嗷嗷叫靜不下來,也沒辦法進行手術。沒有消毒殺菌,病人的傷口肯定會感染。而沒有止血的話,那病人流血不止,手術不等完成就掛得差不多了。

“要是我們全身心地撲在這上面,把學醫當成一輩子的事業,你就發現其實不管中醫還是西醫,就和咱們種地一樣,都是有規律可循的,而且也沒有那麽難。”

她給他們講過,基礎中醫就是要把奇經八脈弄明白,根據人體的脈絡運行來切脈、認穴、針灸,根據人體的陰陽平衡來配藥等等,看似錯綜覆雜,實際又井然有序。

每一次給病人看病,她都會結合病癥給學生講課,把系統的知識結合了她自己的體會、經驗,深入淺出地講出來,讓他們更加好理解。

他們是要學習當大夫,所以不需要跟學校的學生那樣,學那麽多全方位的知識,先學最實用的,其他的需要了再去了解也不遲。

等陸正霆醒過來,林菀就停止授課,“我們回家休息,你們自己學習,要是有來看病的你們一起商量,拿不定主意的去問我。”

現在來看病的社員,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常見病癥,因為村裏有醫院,大家也跟著惜命起來,頭疼腦熱之類的也來看病,正好方便學員學習。還有人來買各種膏藥,順便就來號個脈、量個血壓、聽著心肺之類的,也有老人孩子們知道醫院在教學生,特意來幫忙給學生們當病人的,都可愛得很。

林菀和陸正霆回家,因為她告訴孩子們要給爹動手術,所以小哥倆就把俊俊推到學校去,找姐妹們一起看孩子。

這會兒俊俊已經是學校的小紅人,跟著姐姐哥哥們上課學習。

管他聽不聽得懂,反正老師講課的時候他一點都不鬧,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比大學生都乖巧。

他這樣,惹得幾個老師都拿他當榜樣批評坐不住的孩子,“你們屁股上是長著個尖兒嗎一分鐘也坐不住?你們看看人家俊俊,才八個多月就坐得比你們還像回事!”

有小同學不服氣,“老師,俊俊在睡覺啦。”

老師沒好氣道:“人家俊俊睡覺是應該的,你和八個月的孩子比,你出息吧!”

幾個同學立刻沒聲兒了,說啥都是錯的,快閉嘴吧。

放學的時候,掛兒幾個要幫忙推俊俊回去。小明光自己接過去,“姐,你們回家做飯去吧,我和小哥哥也回家了。”

現在全村都沒個閑人,孩子也要幫忙做家務。

掛兒幾個說幾句就先走了。

小明光把輪椅前面的橫檔放下來,那是陸正霆給額外加的,攔著俊俊怕他掉下去。

陸明良收拾好書包,把書包往輪上一掛,然後倆人推著俊俊往外走。

經過那同學的時候,俊俊扭頭看了他一眼,還哼了一聲。那同學和他看了個對眼,大呼小叫起來,“呀,他笑話我呢。”

其他人笑道:“他這麽點,啥也不懂,怎麽笑話你啊,你可真能瞎掰。”

才八個多月的孩子,連笑話是啥都不懂呢。

俊俊身子靠在枕頭上,小胖腿帶著腳丫子一下下地晃動著,打了個哈欠,就合上眼睛。

那同學喊道:“哎呀,你們看他,像不像一只大胖貓!”

俊俊猛地睜開了眼睛,烏溜溜的大眼瞅著他,“哼~”

“呀,他嚇唬我呢!”

陸明良:“你快別大驚小怪了,我們回家了。”他倆推著俊俊趕緊回家,還要做飯呢。

小明光則掏出一塊自己烤的牛奶餅幹塞在俊俊手裏,“弟弟,給你磨牙。”

俊俊就攢著細長的餅幹放在嘴邊哢嚓哢嚓地磨牙。

那同學聽得耳朵疼就趕緊跑了。

小哥三個回到家,陸正霆已經在家裏休息,林菀準備做飯。

她一邊鍋裏熬小米粥,一邊鍋裏烙幹鍋餅,還準備了五香鹹菜。

“爹/三叔,你耳朵好了嗎?”小哥倆跑到東間去問陸正霆。

陸正霆笑了笑,“過幾天可能就好了。”

小明光:“肯定會好的。”

陸明良也點頭。

俊俊在下面一聲囔一聲嘚,就當叫過了爹娘,還一副我棒不棒,快來誇我親親寶貝的模樣期待地看著林菀。

林菀一手面,俯身親親他的小臉蛋,被風吹得涼涼的,她笑道:“這麽懶的孩子,你可是第一個。”

孩子太淘氣太皮讓人受不了,太安靜太乖巧得已經是懶了也讓人好笑。

俊俊忽閃著又黑又長的睫毛看著她,突然說了個字,“娘!”

林菀楞了一下,驚訝地看著他,“哎呀大俊俊,了不起啊,知道害臊呢。”

說說他懶就把囔升級成娘了呢。

俊俊立刻用小手捂著臉,然後從指頭縫裏朝著她“喵~~”,非常勤奮地玩起了躲貓貓。

林菀老母親的心感動得稀裏嘩啦的,兒子這是以為她喜歡玩兒,在賣力地陪她玩呢。

不容易不容易,雖然懶,但是起碼很孝順。

這麽過了十天,陸正霆的耳朵就拆掉了紗布,然後註意保暖防凍防止進風沙就行。

這幾天他都沒去縣裏,就負責看孩子,要麽在大隊和家裏,或者去醫院幫忙。

這日晌午,他抱著俊俊從大隊先去學校喊上小哥倆回家,然後去醫院接林菀。

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醫院裏傳來“砰”的一聲,像是什麽東西炸開了。

陸正霆竟然覺得一陣氣血翻湧,耳朵、腦子裏都嗡嗡的。

其實這一次手術以後,慢慢的他耳朵就有了變化。淤血散開以後,他感覺裏面轟轟的,不像從前那樣要麽疼得腦袋要炸開,要麽寂寂無聲讓人心涼。

林菀每日都詢問他,給他檢查,聽他說了感受認為是在恢覆,可能個把月就可以聽見聲音了。

今天被這麽一震,不知道會不會把耳膜再震壞。

他還小心地護著俊俊,免得嚇著他,又看看小哥倆。

他倆就跟聽放鞭炮或者聽人家炸山開石頭一樣,並不害怕,還好奇地跑去看什麽事兒。

陸正霆立刻就意識到這是醫院實驗室,幾個學生做實驗可能步驟不對導致燒瓶炸了。

他生怕林菀有事,趕緊扛著俊俊也大步過去。

突然,俊俊一扭頭,嘴巴就貼在他耳邊,喊了一聲,“爹!”

陸正霆一下子楞住,跟被人施了定身術一樣猛得頓住腳步一動不動。

此時風呼呼地吹著,卷起地上的枯草樹葉,發出唦唦的聲音,砸在一邊的墻根上發出嚓嚓聲,甚至還有風吹動俊俊的帽子絨線球帶動著上面的草珠珠發出的叮叮嗒嗒的聲音……

一切都是那麽陌生,一切又都那麽真切,恍惚如夢。

俊俊看他不動,小手拍他,“嗯!”示意他趕緊走。

他的小奶音,奶萌奶萌的,仿佛一下子落在了陸正霆的心裏,讓他渾身都熱血沸騰起來。

他這是聽見了?

然後他看見林菀和小哥倆從醫院跑出來,朝著他揮手,她喊道:“你倆杵在那裏幹嘛呢?沒事的,一個學生做實驗炸了燒瓶,誰也沒受傷。”

風把她的聲音送過來,又把她的音量給消磨了大半,卻無損於那聲音的悅耳動聽。

甚至比他在心裏描摹想象了幾萬次的樣子還好聽,落在他心頭,甜甜的,脆脆的,如銀鈴,如蘋果,如荒漠上那悠揚的琴聲……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小霆霆恢覆了聽力,麽麽噠。大家周末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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