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茗在程景初回頭的那刻，臉上幸福的笑容有片刻的消逝，不過幾秒，她的臉上又堆起笑容，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道：“走吧，別讓醫生等久了。”

季錦瑟沒想到程景初會出現在她的病房門口。

彼時，季錦瑟正在刷微博，看到熱門話題榜首依舊是《默》的相關話題，她嘴角忍不住上揚。還未開拍，這部電影就有這麽高的關註度，她感到很有壓力，不過更多的是欣喜。

她隨意地擡頭，在看到門口站著的程景初時，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她楞了好一會兒，久久沒有反應，還是程景初先開口說話，打破了寂靜。

“我可以進來嗎？”

季錦瑟眨了下眼，回過神後，才點頭說道：“可以。”

程景初坐在靠窗的沙發處，夕陽的餘暉在傾瀉在他身上，將他那張臉映襯地溫和而安詳，他似乎憔悴了許多，不覆往日那般神采奕奕。

他看著她頭上的紗布，擔憂地問道：“你怎麽受傷了？”

季錦瑟抿了抿嘴角，片刻過後，才回道：“不小心弄的。”

大概是那次在咖啡廳，兩人之間的交談太過袒露心扉，以至於現在都找不到話題來打破沈寂。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長久的靜默將時光拉得冗長，一分一秒都變得緩慢。

季錦瑟依舊拿著手機，視線定格在手機屏幕上，看似專註的眼神，實則什麽都沒看進去。

病房裏靜悄悄的，太過安靜，以至於連外面走廊上護士輕微的腳步聲都聽得異常清晰。

寂靜地太久了，突兀的鈴聲響起時，兩人都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

程景初定定地看了季錦瑟好一會兒，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手機上，才意識到響的是自己的手機。他拿出手機，看到來電人時，擡頭看了季錦瑟一眼，才接通。

“恩，我已經拿了。”

“我現在有點事。”

“好，我等會給你送過去。”

寥寥數語，然後程景初就掛了電話。

在程景初接電話的時候，季錦瑟就看了他幾眼，看到他手裏提著的藥袋時，她大概也猜到是誰打來的電話。

這突然而至的電話打擾了一室的寧靜，程景初擡起頭看向季錦瑟，不著邊際地問道：“你還怨我嗎？”

季錦瑟明白程景初所說的怨是什麽。

季錦瑟沈默了許久，才誠實地回道：“或許吧。”

怨恨他嗎？有過。

不過現在已經漸漸釋然了。

程景初曾經讓她失望過，但她更多的是對他心存感激。人不可能永遠不會犯錯，人也不可能永遠是無私的。

相反的，每個人都有自私的一面。

程景初當時因為公司的利益問題，選擇放棄他們的感情，他設計來誘導她提出分手，這件事讓她一直心懷芥蒂，也對他很是失望。但他把結束的主動權給了她，這樣好過於他對她先開口說分手。

因為分手的時候，往往被甩的那個人更難釋懷。

起初她是怨恨他的，怨恨他的自私，怨恨他將自己當成商場上的一顆棋子。但過了這麽久，她也開始漸漸理解他的所作所為。

她並非是善男信女，也沒有聖母的胸懷，可以海納百川，她只是對他的心情感同身受。

就像他說的，他是程家的私生子，一直不被家族的人認可，所以他極力渴望利用一切能證明自己的機會，讓自己往上爬。

而她又何嘗沒有過這樣的做法？

她不是私生子，她母親顧冉是季山河明媒正娶的第二任妻子。她和她弟弟本該是光鮮亮麗的富家千金少爺，但事實上自從季佳晴和季嘉文回到江城，她和她弟弟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段時間，她甚至都有種自己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她母親對季家兩兄妹的隱忍，季山河對季家兄妹的縱容，使得她和季簡墨在季家那段時日活得小心翼翼。季簡墨還小，不能體會那種壓抑的生活，但她當時已經到了可以分辨善惡的年紀了。她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家裏，她都要忍受著季家兄妹的言語羞辱，甚至拳打腳踢。她的身份明明是光明磊落的，卻總是要像只過街老鼠一樣，卑微而謹慎地活著。

季家兄妹跟他們生活在一起後，季山河開始越來越討厭她和簡墨，經常會因為一些小事斥責她，她的母親也常常一個人躲在角落偷偷哭泣。

剛開始她不懂，她一心想討父親歡心。學習上她是最努力的那個，生活上她是最乖巧的那個，她努力讓自己做到更好。

以前總有鄰居拿她給自家孩子做正面教材，那個時候她就像是人們口中常念叨的“別人家的孩子”，長得好看，學習成績好，而且還乖巧懂事。

她以為她這麽努力地做一個好女兒，她的父親就會對她多一些關註，多一些喜愛，連帶著對自己母親更好一些。

然而事實上，她費盡心思地扮演著一個好女兒的角色，卻抵不上季佳晴的驕縱蠻橫更討喜。

後來，她才明白一個道理。

一個男人如果變心了，不管再怎麽努力，都只是在做無用功罷了。

因為他們的心狠起來，比石頭還堅硬。

這些年，歲月雖然將她的棱角磨地尖銳，但她始終明白一個道理，人要懂得感恩。

所以，她很感謝程景初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給了她和她弟弟一個溫暖的港灣。她更感謝他在她那段自我封閉的時光裏，無微不至的陪伴。

雖然在愛情裏，他傷害了她。但在她人生最低谷的時候，他拯救了她。

他給她的傷害，讓她不敢再對他心存幻想，但他給她的幫助，卻足夠讓她在歲月的洪流中，稀釋掉那段愛情帶來的痛。

又是許久的沈默之後，程景初才開口：“我打算回英國了。”

他說的是“回”，而不是“去”。

他的意思是他不會再回來了。

季錦瑟問道：“是跟宋茗一起嗎？”

程景初又安靜了好幾秒，才回道：“嗯。”

季錦瑟抿著嘴角笑了笑：“那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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