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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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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柔去睿親王府求見郡主,雖說先被門人為難,後又被郡主奚落臭罵,可最終的目的達到了。郡主說要整治溫府三姑娘,不管是不是為了她,反正這口氣是出了!她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利宛柔可以自輕自賤,卻不是誰都能輕賤的!

轉過天,郡主特意打發人給溫家二老爺送去了一幅字,裝在紫檀木的匣子裏誰都沒敢打開。二老爺見了臉色大變,把三姑娘喚到書房狠狠訓斥了一頓,又把她禁足在府中不得出門。聽說她每日都要跪在小佛堂抄寫佛經,三餐食素,只挨了一天就苦不堪言。

都城上流圈子沒秘密,越是這樣的事情傳揚的越快。不出三日,眾人都知道溫三姑娘被罰是因為宛柔的緣故。宛柔的名字、事跡被傳得轟轟揚揚,原本不知道的人這下全都知道了。

可那些事情到了內宅那些嘴尖牙利的人口裏,哪還能有一星半點兒的好言?宛柔的名聲是出去了,卻是讓大戶人家不恥的。

不少人家已經把利家姐妹列為永不來往對象,連帶著金家姐妹的名聲都被累及。封氏心裏有苦說不出,老太太礙於親戚情分和封氏的面子也不好多說。大老爺雖不理睬內宅的事情,卻也聽著些風聲,更是沒辦法直言,暗暗叮囑封氏要對姑娘們嚴加管教。

利姨媽也命宛柔反省,每日不得出房門半步。她心裏十分過意不去,提出要搬出去住,封氏自然不能同意。

“你帶著哥兒姐兒放心住著,若是下人誰敢嚼舌根子就告訴我。”封氏安撫自己的姐姐,“都城這地方就是不缺新鮮事,稀奇事,天大的事情也傳不了幾日。前一陣子郝世子和二皇子的打架鬧得沸沸揚揚,這才幾天的功夫就沒有人再議論了?況且左右不過是小姑娘家鬧別扭的小事情,誰還會當真不成?倘若是姐姐發了大財,不想我沾光非要搬出去,我不敢阻攔,可眼下卻是不能放姐姐出去。”

“妹妹的話說得我既慚愧又感動,假如死活非要搬走,反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們娘們兒本就是滄州小地方來的,無意跟那些富貴人家交際,只是累及玉儀她們了。其他外甥女還倒算了,只是我冷眼旁觀,玉儀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模樣端莊行事大方,是個有大出息的人。偏生被宛柔這麽一攪和,最近連門子都不得出。”利姨媽生怕因此耽誤了玉儀的婚事。

都說這女人一輩子有三個最要緊,一是投胎,二是嫁人,三是生子!投胎投得好,前十五六年會衣食無憂;嫁人嫁得好,中間三四十年舒心愜意,富貴安康;兒子生的好,即便是前面一直不如意,也能指望兒子掙個誥命,趕上個十年八年的餘慶!如此一算,女人這輩子最最重要的便是嫁個好人家,大半輩子的幸福都指望這個了。

“她才十一,離及笄還有四年,嫁人更是早著呢。”封氏倒是不擔心這個,“倒是宛若到了找婆家的時候,偏生又出了這檔子事。不過你也別急,等消停一陣再說。”

這話正說中利姨媽的心事,她也為這件事發愁。原本核計著讓宛若跟著封氏出去多交際交際,一家女百家問,哪家的太太、夫人若是相中盡管托媒人上門。到時候利姨媽在挑挑揀揀,給宛若選個好的。可眼下還挑揀什麽?能有媒婆主動上門就不錯了。

沒曾想過了不到三日,竟然真有媒婆上門提親,對象正是宛若。這媒婆姓馬,家住城南,專門給顯貴世家子弟、姑娘保媒。看見她封氏自然是高興,趕忙親自陪同去了群芳閣。

既然是保媒,自然是要介紹對方的情況。馬媒婆不等說,先滿臉帶笑,連眼睛都放出光來,“說到男方的家世門楣,還真是響當當。姑娘嫁過去,馬上就是人人尊敬的少奶奶呼奴喚婢穿金戴銀,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啊。”

利姨媽聞言心下驚喜,可轉瞬間又思忖起來,若是那樣了不起的人家,怎麽會想到讓宛柔做媳婦兒呢?

果然,馬媒婆將男方的家世誇讚了好一陣子,緩口氣才又說道:“商家的二少爺生下來就體弱多病,仗著蔣家錢多,珍貴難得的藥材填海似的往裏面扔,這才長到十六了。我見過那商二少爺,儀表人才,玉樹臨風,就是人稍微瘦弱了些。前一陣子有大師給算命,說他必須找個命中帶火缺金,八字主父早亡的命格。成親之後萬事順順,兒女雙全富貴安康,夫妻和睦白頭偕老!”

“商家二少爺的病可嚴重?”利姨媽聽出些端倪來,皺著眉頭追問著。

“不嚴重,不嚴重。”馬媒婆連連擺手說著,“吃喝拉撒都不耽誤,還能吟詩作對的。商夫人說了,一成親就讓新人單獨過日子,免得上面三層公婆規矩多。馬兒胡同三進三出的獨門獨院,關上門過自己小日子,要多愜意有多愜意。若是夫人願意,就把八字給我,商家那邊還要再合合。只要這事定下來,商家立馬送過來一萬兩的訂婚銀子!”說到一萬兩,她的眼睛更亮了。

怎麽這樣急?利姨媽瞧了封氏一眼,心中的疑惑越發重了。

馬媒婆見狀笑了,“保媒這活計我做了大半輩子,撮合成的新人哪個不是白頭偕老,多子多孫多福多壽?主要是保媒之前得在心裏琢磨琢磨,沾不上邊不靠譜的媒我不保。都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名望的家族更是路人皆知。商家的底子我就不多說了,想必夫人有所耳聞。我提的這位商二少爺可是商家大房嫡子,正正經經的主子!因為打小體弱多病,家裏上至祖母,下至平輩的兄弟姊妹,無一不照拂寵愛。之前商家就放出口風,不管娶哪家的姑娘,聘禮都是一樣,房子、莊子、鋪子,實打實的真金白銀啊!”

她越是這樣說,利姨媽心中越沒有底。她雖然來都城時間短,卻也知道大名鼎鼎的商家。他們家祖上就是商人,先祖皇帝打江山那會兒曾經無償的捐贈大米數十萬擔,後來又捐贈藥材。沒有他們家的捐助,先祖皇帝的江山也不是那麽快就能打下來的。後來開國冊封功臣,商家自然也得了封賞。商家人頭腦靈活,很會做生意,有了祖輩留下的基業,子孫後代又將其發揚光大。如今,商家幾房子弟經商、為官不在少數,個個成績斐然。

經商,全大禹的米糧、藥材幾乎被商家壟斷,他們的生意還涉及到玉石、客棧、胭脂水粉……總之什麽賺錢幹什麽,而且不嫌棄生意小,一個銅板的利也情願吃苦受累。

為官,商家老爺子曾經是翰林出身,走得可是科舉,那是真有學問。現如今老爺子在家中養老,大兒子在戶部做侍郎,二兒子經營商家米糧的生意,三兒子打理藥材生意。再下一輩,大孫子是禦林軍副統領,常在宮中行走,跟大皇子交好。還有幾個旁支的子侄,雖說是不起眼的小官,卻仗著年輕都大有前途。

商家不缺銀子,不缺人脈,在大禹是響當當的四大世家之一。天底下若是有他們不能為的事情,恐怕是少之又少吧。可就是這樣難以高攀的人家,怎麽突然打發媒婆提親來了?

金家雖然是皇商,平日裏做生意偶爾會跟商家打交道,卻接觸不到商家的正經嫡系。封氏心中也奇怪,忽的想起前一陣子出去應酬時聽見的傳言。商夫人從報國寺請了住持回來念經,整整念了三天三夜,聽說是為了給二兒子祈福。會不會是商二少爺病重,想要找人沖喜呢?

想到這裏,她朝著利姨媽使眼色。利姨媽見狀心領神會,卻又不想把路堵死,便笑著說道:“我一個寡婦失業的,又遠離族中長輩,這麽大的事一時竟拿不準主意。你暫且回去,我跟兒子商量商量。至於這八字,姑娘家的不能輕易往出給。”

聖人有訓:在家從父母,出嫁從夫君,夫亡從兒子。利姨媽說要跟兒子商量倒是個好理由,馬媒婆只好答應。

臨走的時候,她還一再說道:“利夫人千萬要好好想想,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夫人要是跟商家做了親沾了邊,以後就會順風順水。即便不為整個利家考慮,也要想想剩下的兩個子女。他們有個那樣的姐夫,後半輩子還有什麽可憂慮的?我聽說大少爺讀書讀得好,明年就要參加秋闈。每三年一次的秋闈高中的不少,那大紅榜貼的滿城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數都數不過來。可真正入朝為官有作為的又有幾個,還不是得靠關系和背景!商家在朝廷裏能說上話,舉薦個官還是輕而易舉的事。大少爺給夫人掙個誥命回來,夫人才叫揚眉吐氣。”

利姨媽聽了這番話有些動容,送走馬媒婆便跟封氏商量起來。

“我聽見商二少爺有病,疑心他是不能好的,不然天大的好事怎麽就落到宛若頭上?”利姨媽不傻,能琢磨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商家想要娶兒媳婦兒,都城的姑娘排著隊等著,什麽樣的找不著?可若是嫁給一個病癆,說不定哪一天就成了新寡。稍微要些臉面的小康人家,都不會貪圖商家的富貴權勢。誰家會把好好的姑娘往火坑裏推?

封氏聽了想了一下說道:“反正你也沒答應,我吩咐人去打聽打聽。或許不是什麽要命的病,只是胎裏帶來的體虛罷了。”她不敢把話說得太死,若是自己姐姐心裏願意,她豈不是說錯話了?尤其是馬媒婆最後說的話,確實能打動人心。她姐姐守寡為得是什麽,無非是子女有出息,特別是鈺哥。跟商家結親,就等於登上了通天的大路,鈺哥兒身後有這麽強大的支持,有能耐盡管使出來不怕被埋沒。

群芳閣只有三間上房並著兩邊的偏房,利姨媽帶著兩個姑娘住在上房,鈺哥占了一邊偏房做起居、讀書之用,剩下的偏房住著奴婢、婆子。方才馬媒婆來了,利姨媽讓宛若進了裏面回避。隔著軟隔斷,雖聽不太清楚她們的話,卻也聽個七七八八。

宛若一直紅著臉,繡花針紮了好幾次手指頭,明顯是心不在焉。宛柔在屋子裏反思,正悶得心裏難受。她湊到隔斷耳朵貼在上面細聽,聽罷小聲講給宛若聽。

“姐姐這次可要嫁入高門了。”她的語氣酸溜溜的,帶著一絲嫉妒,“商家可是真正的世家,那商家二少爺又是大房嫡出,姐姐若是嫁過去就是正經的二少奶奶。而且他們讓你單過,就不用每日在婆婆跟前立規矩,把門一關自己說了算,多舒坦!”

“妹妹休要胡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你我能背後議論的?”她輕斥自己妹妹,心裏卻翻江倒海起來。

她雖然老實卻並不缺心眼,也很有自知之明。以她的樣貌、才學、身家,哪一樣能跟商家匹配?雖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媳,可總是有個限度的。她心裏揣度,商家二少爺莫不是久病難愈?即便她是個姑娘家,也聽說過大戶人家娶媳婦沖喜的事情。

“母親和姨母說話咬耳朵做什麽?我都聽不清楚了。”宛柔嘟著嘴巴抱怨著,看樣子禁足沒能讓她有絲毫的反省。

“哎呦!”宛若輕呼一聲,指肚有鮮紅的血冒出來。她趕忙用手擠擠,又放進嘴裏吸吸。

轉過天,封氏派去打聽的人回話了,說是商家二少爺臥病在床,正如馬媒婆之言是吃喝拉撒照樣,不過都是在床上解決。商家著急找人沖喜,可又不願意把門檻放得太低,問了幾家都被拒絕了。

利家並不顯赫,可勝在有皇上的禦封。俗話常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此話一點都不假。若不是前一陣子宛柔鬧騰的厲害,利家也不會進入商家的視線。換句話說,若不是宛柔不靠譜貪圖富貴,商家也不會如此輕賤。

利姨媽見商家確實是沖喜之意,就把結親的念頭徹底打消了。可不出三日,馬媒婆又找上門來。

“我們利家的姑娘都是清清白白,不會貪圖幾個銀子就嫁人,更不會因此搭上自己的後半輩子。雖說我們家老爺去了,可利家在滄州也是大家族,家規家法甚嚴,斷然不會讓自家的姑娘去給人家沖喜!”這次利姨媽可是板著臉說的,絲毫沒有半點商量回旋的餘地。

馬媒婆慣於跟人打交道,撮合婚事的時候也不是每次都被人奉為上賓。兩家相互看不順眼,只差沒打起來,到最後結成親的人家也有。她看見利姨媽惱了,笑著說道:“利夫人生氣我能理解,全是因為我沒完全說實話的緣故。人家商家對外並未有隱瞞,若是利夫人怪罪就怪罪我好了。”

這倒是實話,不然封氏也不可能輕易就打聽到消息。商家畢竟是世家,豈會做偷雞摸狗的勾當?把一切都攤開來講,雙方都願意才成。

她見利姨媽聽見這話臉色稍微緩和了些,這才接著說道:“商家夫人說了,若是利夫人願意把姑娘嫁進去,自然會像對待閨女一般對待。商夫人聽說府上的大公子才華過人,想要為他引薦一位好老師。當今大儒裴正林是商家的常客,商夫人可以牽線搭橋,至於裴學士能不能點頭就要看大公子的機緣了。”

利姨媽聞言眼睛一亮,裴正林這個人她聽過,利老爺在世的時候沒少提及。裴正林是兩榜進士出身,滿腹經綸一身傲骨,入翰林拜丞相,在最風光的時候竟然上書隱退山林。他致力於對律法的制定研究,退隱之後專心修訂現行的律法。眼下大禹施行的律法正是他修訂的聽說還在進一步完善中。若是能得這樣的名士指點,即便是不用參加科舉也能走上仕途的道路!

不得不承認,商家拋出來的這個條件很有吸引力,而且正中利姨媽的心事。看出利姨媽有些松動,馬媒婆趁熱打鐵。

“商家不是花不起銀子,吃不起藥的。手腕粗的人參,新鮮的鹿茸,千年靈芝,什麽珍貴的藥材都舍得往裏面放。商二少爺的身子不好,若我說,肯定是沖著了哪路神仙。前一陣子商夫人請了高僧做法,如今再照著八字選個能旺夫的兒媳婦兒,想來二少爺的身體就會好轉。到時候二少爺念著利姑娘的好處,自然不會在外面亂來。況且公婆都是喜歡的,又不在一起過日子,除了享福還能剩下什麽?利夫人先被忙著拒絕,這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事啊!”

“商二少爺的身子真能好?”利姨媽想了想問著。

“那是自然,即便是閻王爺要人,也要瞧瞧是誰家的!”馬媒婆拍著胸脯回著,覺得這事有門。

利姨媽心裏有些矛盾,她知道商家是真正的大戶人家,宛若真要嫁過去肯定不會過苦日子。可什麽樣的日子才叫苦日子?見仁見智。自從利老爺去了,她才知道守寡的苦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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