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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尊上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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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山前不著店,後不挨村,某一年一對老夫妻前來求醫,被山上某個弟子隨手醫好之後,夫妻倆便在山下搭了兩間草房,開了一小塊地,種上些瓜果蔬菜,隨時送給山上的人。

再後來,這對夫妻又在這十丈外搭了間茶棚,砍了些木頭做了桌椅,讓前來求醫拜師的人有個坐處。

夏天的涼茶,冬天的熱茶,卻也並不是賣的,喝了後你若心情好,願意放上幾個銅板,老夫妻也就收著。若你不想給,他們也不要。

用他們的話來說,但凡有事來求雲山的,那一定都是大事,他們不過是要與人方便,為來生多積福報。

於是,這些年,但凡來雲山求醫或拜師的人都會在這個茶棚子裏等消息,因為外人是進不了雲山的,此處是通往雲山的唯一一條路,唯有等在這裏,才可能等到雲山弟子帶話傳信。

此刻,莫尋雁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擡眼看了看十丈外的雲山,那日離去時還以為自己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回來了,沒想到不足一月,竟再次站在了這雲山底下。

近在咫尺的雲山還是和昔日一樣籠罩在一層雲霧中,那雲霧終年不散,除了因為此處極北,山頂終年積雪,也因為雲山老怪在山中種植了大量可以釋放煙霧的植物,使得整個雲山終年縈繞在雲霧中。

看上去如此安寧的一座大山,沒有進去過的人又豈會知曉裏面的玄機呢?

莫尋雁收回視線,淡淡掃過茶棚,孤諾停馬車的地方除了一輛馬車,還拴了幾匹馬,而棚子裏有兩三桌前坐了人,都是些生面孔。

有的人盯著雲山的方向,一臉急色,似在等待,有的人呆呆地看著自己面前的茶盞,不知道在想什麽。那一對老夫妻安靜地煮著茶,並不和客人說話。

這個茶棚能在這裏開了十餘年,最大的原因便是這對夫妻的不言不語。他們只是默默做事,幾乎像啞巴一樣,被問到雲山的事,只是笑著擺手。若不是這樣,以古怪著稱的雲山老怪怎會容忍他們的存在?

莫尋雁扶著歐陽元青跳下馬車,雖已近暮春,但雲山的溫度比別的地方低,莫尋雁特意給他加了件披風。

孤諾和孤希跟在兩人身後,四人走到一張桌子前坐了下來。

老婆婆端著四杯茶走了過來,看清孤諾和孤希的長相,她不僅一楞,卻並未多看一眼,只是將茶水放在那擦得幹幹凈凈的桌子上,點了點頭,便走開了。

茶棚裏很安靜,只聽到爐子上的水發出咕咕的聲音。

歐陽元青似乎有些不舒服,抱著“鈴鐺”靠在莫尋雁身旁,莫尋雁輕輕為他揉著太陽穴。

暮色漸漸漫了上來,天邊暈開一層淡淡的金色,竟暈染得雲山的雲霧也變成了淡金色。

一個雲山的弟子朝著山腳走了過來,等待的那些人站了起來,急切地跑上前去,詢問著什麽。

莫尋雁他們只是坐著,一動不動。

片刻之後,那個雲山弟子在那些人的簇擁下來到茶棚,看到孤諾和孤希,也是一滯。視線掃過莫尋雁和歐陽元青,蹙了下眉,坐了下來。

等著求醫的依次請他把了脈,討了方子,感謝了一番後離去。也有一個,這弟子自稱看不了,那人失望而去,看那樣子,只等著明日前來碰運氣,期待明日遇到的人能治他的病。

最後剩下的是個男子,手裏攥著個四五歲的孩子,那孩子面黃肌瘦,腦袋偏大,身子細小,一看就是營養不良。

“這位小哥,在下家中貧困,賤內不久前得病去世了,丟下這還不到五歲的孩子。在下實在是無力撫養,想送到雲山來習武,學個一技之長,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男子將兒子往前一推,眼裏帶著一絲期許。

那弟子也不說話,只是拉過那孩子,在他全身上下捏了一翻,隨即搖搖頭,不肯收。

“小哥,求求你,給孩子一條生路吧。就算他不能習武,他還可以學醫啊。別看他小,他什麽都能做,什麽苦都能吃。只要給他一口飯吃,帶他回山上,讓他為你們洗衣掃地燒火都可以!”那男子只差沒跪下來乞求。

“雲山不養廢物。你這兒子就算上了山,也是死。我勸你還是帶他去別處吧。”那弟子絲毫不為之所動,“若只是要他活下去,送去寺廟也可。”

男子面如土灰,也知道雲山向來說一不二,牽著孩子黯然離去。

“師姐、師兄,你們怎麽回來了?”待父子倆走遠,那弟子走上前來,對著孤諾和孤希拱手施禮,“你們不是……”

“有事要辦。”孤諾擺了下手,打斷他的話,“尊上此時可在山上?”

“不知,我下山已經好幾日了。”那弟子搖搖頭,雖然不斷看向靠在莫尋雁身上的歐陽元青,卻不曾多嘴問一個字。

“孤希,你隨他上山吧,我在這裏等著。”孤諾看了看孤希。

“也好!”孤希站起身,拍拍那弟子的肩膀,“很久沒舒展筋骨了,正好與你比一比誰先到達山頂。”

“師姐請!”弟子話音一落,兩道身影飛速對著山腳掠了過去。

孤諾看著他們的背影,瞇了瞇眼睛。莫尋雁卻壓根沒往那方向看。

茶棚裏再次靜了下來,歐陽元青指著天邊越來越紅的晚霞,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雁子,好美。”

“更痛了麽?”莫尋雁的聲音很低。

“嗯,很痛。”說到頭痛,歐陽元青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

“再忍一下,等下我幫你。”莫尋雁心裏嘆了口氣,今日早上起來歐陽元青就有些不舒服,喝下去的藥也吐得幹幹凈凈,到了這裏,剛一下車,他突然喊頭疼。莫尋雁不敢在人前為他施針,只能哄著他忍著。

“好。”歐陽元青的臉色變得愈加蒼白,卻還是咬牙忍著。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天邊的晚霞漸漸暗了下來,孤希垂頭喪氣地出現了。

“尊上不在?”孤諾挑了下眉。

“尊上幾日前便下山了,說是雲游四海去了,無人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孤希看了看莫尋雁,遲疑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尊上走前說他要去游歷,沒有個三年五載,是不會回來的。”

“這可如何是好?”孤諾看看莫尋雁,一時也沒了主意。

“我問過何嫂要如何才能聯系上尊上,可何嫂說,尊上走的時候無需聯系,雲山的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之中。”孤希癟癟嘴,自然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罷了,我們走吧,這天下多的是奇才,說不定我們遍訪名醫,也能治好他。”莫尋雁說著站起身,將歐陽元青扶了起來。

今天的一切她早知道結果,不過是要做戲給人看罷了。

“請問這位姑娘,今日還能等到雲山的人麽?”一匹快馬在暮色中疾馳而來,恰好停在莫尋雁面前,馬上拱手抱拳的不是書彤又是誰呢?

“我弟弟患了重病,我千裏迢迢趕來,就是想請雲山老怪給他看看。”書彤懷裏抱著一個八九歲的孩子,也是病兮兮的樣子。

“那你還是請回吧,雲山老怪雲游四海去了。”莫尋雁擡頭應了一句,繼續扶著歐陽元青向馬車走去。

“怎麽這麽不湊巧?!”書彤一臉的急色,擡眼看看在暮色中漸漸籠上暗影的雲山,“你們可是要去投宿?我能和你們同路麽?”

“請便!”孤諾和孤希看了她一眼,在桌上放下幾個銅板,解開馬車,向著前方駛去。

車廂裏,歐陽元青已經抱著頭開始低聲悶哼起來。換做平素他一定是滿地打滾,如今靠在莫尋雁身旁,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藥草香,他少了很多狂躁。

“阿元,你把頭埋下來,我給你施針。”莫尋雁話音剛落,歐陽元青便趴在她雙腿上,頭靠在她懷裏蹭了蹭。

莫尋雁身子一僵,剛想一把將他推開,又可憐他正在受苦,再想想這幾日他還算聽話,便由他去了。

從布包裏拿出銀針,飛快刺入他腦後的幾處大穴,手在他背上輕輕順著,聲音略帶寬慰,“阿元,好些了麽?”

“好些了。”歐陽元青的聲音帶著鼻音,莫尋雁正覺得有些不對,便覺得自己的衣衫被濡濕了。

“阿元,你……”莫尋雁捧起歐陽元青的臉,這才發現他哭了,“怎麽了?”

“尋雁,我想父皇了。”歐陽元青一把抱著莫尋雁,“我好想他。”

果然生病的人都是脆弱的,只是,莫尋雁從來不知道生病的時候被家人安慰是什麽滋味。此刻看歐陽元青流著淚說想歐陽離辰,她的心裏也有些酸澀。

“別哭了。”莫尋雁遲疑了一下,沒有推開抱著自己的歐陽元青,“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歐陽元青搖搖頭,“回去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只想一下下父皇就好。”

“傻瓜!”莫尋雁拍著他的背,自己的眼眶也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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