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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虞族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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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長歌立在白櫻樹下,遠遠觀望著那比肩而立的兩個身影。她看見雲起的目光停留在禦靈狐的臉上,落日為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覆上一層迷離的色彩。

虞長歌莞爾一笑,神色間略有懷念之意。她輕輕捂著心口,自言自語道:“你也總是在默默守護著我吧……子期……”

她感受著胸腔裏的律動,雙眼泛著淚光向遠方天際望去,殘陽既隱,天色漸漸暗淡,一步步變成終年籠罩在溟水城上方的那股寂然。

…………

“子衣,你肯定子息真的在魚央宮中嗎?”

虞子期貼著廊柱藏身,壓低聲線看著另一邊的女孩。

虞子衣躲在虞子書身後,亦是細聲回道:“錯不了的,他見赤嬴飛了進來,便也偷偷潛進宮中,我在外面等了許久都不見他出來。”

虞子書一聽,臉色越發嚴肅,“這魚央宮不是我們隨意可進的,若是碰上什麽機關陣法,恐怕不止子息,連我們都有危險。”

雖是這般,可事已至此,他們也不能不顧虞子息的安危,橫豎已經潛進來了,總得找到人才是。

虞子期擺擺手,示意他二人跟上。

三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在回廊間躲躲藏藏,走走停停,小心翼翼地來至一處宮門前。三人的眼睛來回在周圍打探,發現此處既不見人跡,亦無其他去路,便壯大膽子向那宮門靠近。待走近擡頭一看,見其上刻著“靜影沈璧”四字。

虞子期回過頭去問虞子書:“這是什麽地方?”

虞子書微微搖頭,只道不知,神色間略見凝重。

虞子期上前緩緩推開兩扇門,站在外邊往裏頭窺探,見無可疑之處,三人便輕聲輕氣地往裏邊走去。

適才在外邊看此處,覺得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宮室,沒想到這門內卻別有洞天,竟不是普通宮殿的模樣,而似一個巨大的天然的洞窟。三人一邊走著,一邊細細地觀察著兩邊石壁上嵌著的幾十只青銅宮燈,心內既好奇又惶恐。身邊明明滅滅的火光為他們引路,倒也不覺昏暗。

三人在這神秘之地行了一會子。

虞子衣見前邊的虞子期忽然停了腳步,疑惑問道:“怎麽了?”

她話音剛落,但見前面悠悠地從地底下飄出許多泡泡來,每一個都是足以將人包蘊住的大小。她甚是不解,同時也好奇,上前一看。卻見前方寬廣的道路斷了去路,一條狹窄的石柱接成的橋橫在面前,一直連接到對面的一扇石門處。

“這是什麽東西?”

虞子衣說著,正欲伸手去碰,虞子書一見,當即喝止:“別碰!小心為妙。”

虞子衣一聽,便也立時將手收回。

虞子書傾身往下探看,橋下是一片深潭,潭水呈暗綠色,故見不得水底的情況,這些詭異的泡泡正是從底下的綠潭漂浮上來的。他觀察下面良久,身旁的虞子期見他眉頭深鎖,問道:“可是發現了什麽?”

“這石橋的柱子直入深潭,且越往下越尖細,只怕人一踩上去……”

石橋承受不住,便要立時碎掉。

三人面面相覷,一時躊躇不前。

虞子期來回打量著這場景,半空中漂浮著的泡泡越來越多,身邊的空間越漸有狹仄之感。正是沈思之際,忽聽得身邊一聲驚叫響起。

“快看!”

二人的目光隨著少女指尖的方向看去,驚見從底下悠悠飄起的一個泡泡中躺著一個人影。

三人定眼一瞧,那人影不是別人,正是虞子息!

虞子衣連喚了他數聲,對方皆無應答,竟是昏死在泡泡中,意識全無。

“這是怎麽回事?”虞子書仰視著飄到石橋上空的虞子息,心頭猛地升起一股不安。

虞子衣見此情狀,一時沒了主意,便提議道:“我看我們還是去求主部大人吧,他一定有辦法救子息的。”

“不行!”

虞子書當即否定,“我們私闖了魚央宮,主部大人幫不了我們的。”

“事到如今,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虞子期說罷,疾速向著那石橋奔去。虞子書還來不及勸阻,只見他腳下一蹬躍到半空,將手伸進泡泡中抓住了虞子息的手臂。腳下的石橋經這一力,果真斷了半截,地上看著的二人頓時心頭一驚。虞子期眉頭一皺,這狀況是出乎意料的簡單。他正欲將虞子息拽出時,腦海裏瞬間湧現出許多記憶的片段,那是他幼時目睹的族人鮫鱗剝落,痛苦至死的慘狀,這成為他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他雙目微顫,一時之間思緒停滯。

幸虧虞子衣的呼喊將他從夢魘中抽離出來,只見眼前一閃,一道水屏猛然擋在面前,他還來不及反應,又見水屏驟然破碎。一道水柱從後面沖出向他迎面襲來。虞子期當即松開手墜落下去,用手攀住斷橋邊沿,整個人掛在深潭上方。他的眼睛往下一望,於那暗綠色的水中看見一個模糊的黑影掠過。這個巨大的影子在水中繞著他所攀住的這根石柱游動,正是忐忑之際,那水中的影子忽然撞向石柱,虞子期整個人隨著碎石墜下,腳下空空,無可落腳之處。

虞子衣急中生智,急忙忙施術從潭中立起一條水柱,然她修為尚淺,神色吃力得緊。虞子書見上空的赤嬴沒有動作,當即跑到她身後將自身靈力渡與她,助那水柱逐漸凝冰。

虞子期踩在冰柱上借力跳了上來。

“水下有東西!”虞子期道。

虞子書回:“可不止水下……”

虞子期聞言,順著虞子書的目光往上看去。一只巨大的赤嬴魚赫然出現在上空,異獸的雙翅緩緩擺動,目露紅光,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虞子衣驚駭,“赤嬴怎麽會變得這麽大?”

虞子書解釋道:“赤嬴魚本就是異獸,而且……這個地方也甚是詭異。”

“那現在該怎麽辦?”

話音剛落,上空的赤嬴魚的舉動忽然令三人大驚失色。

只見這異獸朝著昏迷的虞子息飛靠過去,漸漸張開大嘴似要將泡泡連人一起吞食。

說時遲那時快,虞子期快速沖上前去,躍到空中,同時右手施術從底下的潭水中凝出一根冰柱抓在手上,奮力朝著赤嬴的頭部刺去。

赤嬴吃痛,快速扇動雙翅在空中來回飛竄。

虞子期趁機將虞子息從泡泡中拽出,赤嬴狂亂地噴出一道水柱,正好將半空中的二人沖散。下方的虞子書見狀,立即飛奔過去,縱身往潭下跳去,掌間施術在水面凝出一層薄冰,他適時接住墜落的虞子息,又迅速跳到上面去。

那發了狂的赤嬴扇動雙翅,目露兇光,直往虞子期處俯沖下去,像只饑餓的野□□撕咬獵物。地上的虞子衣嚇得心驚肉跳,慌忙間從腳邊抓起一塊巴掌大的石頭用力擲去,正好砸中了這異獸的眼睛。赤嬴的註意力一下子轉移到了虞子衣身上,調轉勢頭猛然朝她飛撲過來。虞子衣面色煞白,一時間雙腳竟動彈不得。

虞子期得了空,借助在水面凝成的一層薄冰躍上地面,見赤嬴朝著虞子衣襲去,又立馬奔赴過去,一把將虞子衣推開。赤嬴那排鋒利的牙齒卻咬在虞子期的手臂上。他忍痛哼了一聲,額間頓時滲出豆大的冷汗,耳邊卻忽然浮現一個輕柔的聲音。

“接住它!”

僅短短的三個字,卻聽出分明的焦急情緒。

他來不及細想,只見有一道寒光從旁飛出,快速地從他面前掠過,他不假思索地握住它。

竟是一把劍!

高閣之上,白袍女子望著底下結界內的情形,淡然說道:“殿下這般相助,如何能試出這四子的能力。”

虞長歌同是看著下面,微笑著回:“長歌知曉祭司大人的用心,只是他四人靈性雖好,但修為尚淺,不足以應對赤嬴,長歌鬥膽,還請祭司大人能多給他們一些時日。”

白袍祭司一聽此言,便再無多話,仍是觀察著幻境裏的動靜。

靜影沈璧之中。

赤嬴死死咬住虞子期的手,將他整個人在空中來回甩動。虞子期頓時感到從臂膀處傳來的撕裂的劇痛,他雙眉一橫,舉起手中劍用力刺進赤嬴的身體裏,那排緊密咬合著的利齒驟然分開,他一下子被甩出去,朝著深潭摔落下去。

潛伏在水下的黑影在這時終於浮出水面,張著血盆大口迎接著獵物的墜落。

地上的虞子書一下子認出那異獸的真身竟是冉遺魚,已清醒過來的虞子息見狀,大呼一聲:“不好!”

二人施術在潭中立起數道水柱,將水凝成一道道鋒利的冰柱刺入冉遺的身體。這異獸受了傷,合上嘴巴猛然往水下縮去,虞子期剛好踩在它的頭上,借力一躍而上,跳上了赤嬴的後背,雙手握著利劍奮力刺進其下的皮肉。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赤嬴掙紮了幾下後,整個龐大的身軀卻忽然在一瞬間消失,就在眾目睽睽之下!

虞子期整個人順勢滾落到地上去。

四個人圍在一處。虞子衣看見虞子期那只血跡斑斑的手臂,頓時紅了眼。

虞子息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虞子書道:“適才那潭底的怪物是異獸冉遺。”

虞子衣不解,問:“冉遺?”

虞子書解釋道:“異獸冉遺,魚身蛇首六足,善夢幻之術,這個地方可能也是……”

他語意未絕,身邊的環境忽然起了變化。整個山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寬闊的庭地,一座高閣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有三個人影站在高處打量著他們。

虞子衣的目光瞬間被一張臉吸引住。那是一個與自己一般年歲的少女,著一身銀鱗鰲魚紋鮫綃紫衫,面容姣好,雙目含情如星如月,膚白勝雪透著股病愁,幸得眉上一個朱紅的額印為這張臉添了點活力。

她望著那張臉,口中不禁呢喃:“好漂亮的人……”

然而比起虞長歌,虞子書卻更為在意旁邊的人——一個周身藏在白袍下的女子,以及站在她右後方的另一個戴著金色面具的女人。

“你叫‘子期’?”

虞長歌看見對方手臂上的血,神色微微一緊,露出憐惜的表情。

虞子期看著她,沒有回答,雙目裏的謹慎很是明顯。

那白袍女子說道:“是子部的孩子吧。”

因詛咒之故,鮫人二十歲而亡,族中失孤幼子皆由憫恤司各部照管,並教之禦水術法。她見這四個孩子名中都嵌了一個“子”字,便知其來歷。

“你們可知私闖魚央宮是何罪?”

虞子書上前半步,低頭恭敬道:“謝大祭司高擡貴手。”

“大祭司?”虞子息詫異,目光再次往那白袍女子看去。

這白袍女子的臉色不怒而威,視線淡淡地投到虞子書身上,眼底帶有幾分刻意的打量,她對少年的回答略感意外,問道:“‘謝’字一說,你從何說起?”

“以我四人之修為,斷不會是赤嬴的對手,適才若不是大祭司暗中相助,我們只怕是要命喪於異獸冉遺的幻境之中。”

虞子書對上她的目光,神色言談不卑不亢,不見懼色,語氣依舊是禮敬的。

“你不僅能看出冉遺的真身,而且還能發現‘靜影沈璧’之幻境,倒是聰慧。只是,你四人私闖魚央宮是一罪,將赤嬴引進宮中又是一罪,二罪戴身,不得不罰。”

話音剛落,大祭司倏忽廣袖一揮,一把光劍從那掌間飛出直沖向下面的虞子書。

此情此景正是始料未及,高閣上的虞長歌頃刻被嚇得花容失色。虞子書面色一驚,一時間不知反應,在他身邊的三人同是心驚肉跳。

說時遲那時快,眨眼間虞子息和虞子衣早已聯手打開一個水幕結界護住子書,虞子期則徑直沖上前去,那光劍抵在他手中劍的劍身上,瞬間將他逼退數步,他卻仍舊咬著牙堅持。

上方的虞長歌面色不忍,暗暗心憂。

而就在虞子期快被突破之際,高閣上的大祭司又一拂手,瞬間將劍收回。

眾人又是一驚。

只聽大祭司淡然道:“甚好,你們四子如此同心,以後就留在這魚央宮中,隨護在長歌殿下左右,你們可願意?”

下面四人一聽,兩兩四目相對,面色茫然。

虞子書隨後反應過來,此前種種,原來不過是有意的試探。他面帶微笑,回道:“多謝大祭司。”

旁邊三人默然,漸漸通曉其意,遂無異議。

虞長歌見此情狀,這才表現出喜悅之色,她的目光仍不忘關切虞子期的傷勢,看著少年說道:“你的傷口可是要馬上治療才行。”

只見她雙手結印在胸前,虞子期還未開口,便已發現有數道靈光如銀絲繞上他的手臂,原先如千針入骨的刺痛在這靈絲圍繞下漸漸消退。待虞長歌收起雙手,少年擡起手一瞧,血流止住了,皮肉上的裂痕也已經愈合了一大半,他微微一訝,擡頭往上看去,對上的是一張如月色般輕柔的笑顏。

少年雙眸一動,忘記了言語。

身邊的虞子息忽然問道:“敢問大祭司,那赤嬴魚……”

這赤嬴本是他的玩物,如今見幻境已出,卻不見這獸物的蹤影,著實好奇。

大祭司沒有說話。四人卻見在那個戴面具的女子的手心裏出現一個如手掌般大小的泡泡,一只小小的赤嬴斂起雙翅浮在其中,沈睡如嬰孩狀。

“此異獸可不是性靈溫順之物,不可留在這溟水城中。”

這女子音色輕緩,卻是含威不露,只見她五指一聚,瞬間將掌中之物捏碎,赤嬴的身軀頓時化為流光碎片。

虞子息一怔,不知該作何言語。虞子書則是雙眉一皺,眸光暗淡了幾許。

大祭司自上而下掃視了四人,面色無波無瀾,說道:“如今我已近命定之年,從此你四人,不但要盡心保護殿下的安危,更要盡力助我族,尋得破解詛咒的方法。”

在這平淡的語氣之中,盡是滄桑無奈的囑托。

虞子書會意:“子書明白。”

大祭司看了少年一眼,轉身駐足,幽幽說道:“虞子書,你可知‘慧極必傷’?”

她這句話似乎說得莫名其妙,毫無來頭。

虞子書一怔,神色微微不解。

虞子期見大祭司欲離開,立即叫住:“大祭司,這把劍……”

大祭司只是看向身邊的虞長歌,道:“這把劍既是殿下所有,便應當由殿下做主。”

她說罷,與身邊的女子一同進了高閣內。虞長歌望向下面的少年,微微笑道:“此劍名‘洚淵’,從此以後,你就是它的主人。”

這個女孩的笑容,像是穿破溟水城黑暗天空的一抹微光。

虞子期只覺心頭一動,從這一刻起他就知道了,那就是自己傾盡全力也要去守護的東西。

一旁的虞子衣默默地將少年臉上的悸動收在眼中,她的心底同時有一股不為人知的暗流,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漸漸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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