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三聲規律的敲門聲，葉陸離起身開門，門外來者正是葉東君，“不請我進去坐坐？”

葉陸離立即側過身，難道讓葉東君從他身前擠進去？葉陸離隨即後退半步，葉東君便堂而皇之踏足他的私人空間。

這個房間結合了休息和學習，有面墻壁被設計成內嵌式書架，上面擺滿書籍。書叢環繞中有個內嵌的平臺，上面放著柔軟舒適的墊子，頂上適當高度有可調節臺燈，用意很簡單——舒適的讀書。

房間正中間放著張床，床尾擺著一張符合人體工學的學生書桌，白瓊坐在上面扭過頭看向他，小鹿斑比似的圓圓眼睛，像被獵食者盯上，閃爍著驚恐。

葉東君環視整個房間，非常整潔，所有物品都安穩待在原處，同時側面顯示房間主人毫無歸屬感。

跳過無關細節，葉東君邁著優雅步伐到書桌旁，白瓊低垂頭顱，幾乎將自己埋到桌子底下，葉東君的聲音在她頂上響起——“正在教妹妹學習？”

葉陸離跟在他身後，略顯緊張忙點頭，又怕葉東君無知覺，出聲應道，“是的。”

“你是一個好哥哥，但不是一個好投資人，知道頂尖家庭教師的時薪嗎？”

“……”

葉東君挑眉，內斂精光的雙眼，幽暗如深淵，大抵失望令其更加深沈，“最多以千元為單位。”

“我了解到你們上次的月考成績，葉陸離，你最好重新考慮下你的時間分配，各司其職，才能令效益最大化。”

試卷被塞進課桌後，至今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他完全忘記考試成績這事兒，距離上次考試發生許多風波，每一件都比成績更吸引他的註意……

能感覺到成滴冷汗沿著他的脊椎滑下，葉陸離不敢直視葉東君，像個認錯的小孩盯著自己的腳尖，任何借口都贏不回讚美，“對不起。”

“別將剛才的談話僅僅理解成指責”，葉東君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柔了語氣，“聊點輕松點東西，閣樓裏的小物件，被清理了？”

葉陸離回憶起幫傭阿姨的話和停在院門外搬家公司的皮卡，“夫人請搬家公司搬走了玩具和家具。”

“嘖”，輕不可聞的煩躁聲，葉東君不知道聯想到什麽，眉頭微皺，“請家庭教師的需求，具體可以聯系我的秘書。”

葉東君再看眼葉陸離，眉眼和他幾分相似的孩子，在他身上幾乎看不到白賢真的影子，他的視線落在白瓊身上。

視線似有重量，白瓊小心翼翼顫抖著，可憐又無辜的小白兔，兩人行至臥室門口，葉東君突然發話——

“到了一定年齡，親兄妹也請避嫌，我為白瓊同樣準備了房間。”

葉東君收斂了音量，也沒有回頭，語調顯得很平靜，他的情緒、意圖等等一切都顯得捉摸不透，葉陸離滿頭大汗，下意識回頭環視整個房間。

幾乎所有東西都在原處，除了床上，青灰色調中一抹粉紅不容忽視，長耳兔子——源自閣樓的客人，軟萌軟萌靠在征枕頭旁。

他的小妹妹怕黑、怕寂寞，夜晚從未和他分離過，葉東君的話令他想起白夫人可怕的秘密，心中一棱，他的身上同樣流著白夫人的血液！

眼中不禁泛出恐懼神色，葉陸離最後看眼白瓊，堅定道，“好的。”

同樣是睡覺問題，左玉簟用手托著下巴，長發披肩垂下，慵懶像只屋脊上曬太陽的貓咪，她的臉頰暈出兩團紅暈。

“我、我可以回家，開車了……”

“臭丫頭，講話都開始大舌頭了，現在不都說啥啥啥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王千語吐出雞骨，“得，先架回我家。”

宋風月放下筷子，“我開車送她回去，地址，你曉得嗎？”

大腦回路直來直去的王千語，難得粗中有細一回，像左玉簟這樣的貴夫人，相對常人更加註重隱私，再聯想到宋風月的職業……

絕不是對記者有偏見，她發誓！

王千語裂開嘴尬笑數聲，“沒事的，不麻煩，她在我家睡過，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好朋友，再說阿秋和海鮮王已經是好朋友。”

說話的偉人，行動的巨人，王千語說吧，起身將左玉簟架到肩膀上，她顛了顛肩膀示意宋風月——so easy！

“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明天還得上班呢！別開車！”

“是、是、是，謝謝王媽媽的關心。”，宋風月起身背起包。

西風不知何時吹走了雲，月亮終於露出臉，銀色光芒灑向這個坡道，照亮前行道路，街道兩旁零星燈光被承托的無足輕重。

歡樂聚餐的三人組此時分作兩派，一方上坡，一方下坡，就此別過，清冷光芒下，宋風月的身影顯得孤單落寞，但她的腳步從來都堅定無比。

“臭丫頭，是沒長肉嗎？”，王千語再次顛了顛肩膀，感受身後的重量，“減肥害人！肉肉才會給人安全感！”

推開門後，王千語騰出手點亮燈，把左玉簟安置在自己的床墊上，順手打開電風扇，風扇“咯吱、咯吱”搖著頭。

她才發現阿秋腳上的紅色拖鞋，“挺會享受的嘛！”，想了想，她為左玉簟換上花睡褲，“這才叫解放女性！”

自從宋嚴正進入十三中後，比以往更加努力，就算補習班下課，他仍自願自發留在教室裏自習，王千語每天都會為他準備夜宵。

這個夜晚，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安排，白瓊的腮邊仍掛著淚珠，葉陸離好不容易將她哄睡著，他輕輕捏了捏掌心裏的小手，輕聲道別。

在床邊留一盞呼吸燈，葉陸離關燈並小心闔上房門，第一次分離，葉陸離站在門外心底空落落……

樓下，葉東君換了個坐姿，看眼時間，再看眼毫無動靜的家門，等待一個不會回家的人？

他不得不驚訝於左玉簟的變化……

番外1 童年

院子裏，竹筒水漏盛滿水，傾斜緩緩傾倒，敲擊底下烏木色圓潤石頭，“吭——”，水滴四濺，沿著石頭圓潤的弧度滑下。

水滴落在小池裏無影無蹤，數條紅色錦鯉受驚四散開，片刻後又重新圍聚到水暈處，左玉簟坐在走廊上，晃著肉乎乎的小短腿。

爸爸牽著她到這個家已經有，一、二、三、四、五，五天了，她很喜歡坐在這裏看滴漏和魚。

錦鯉非常有趣，只要扔一點面包屑進去，它們就會爭先恐後圍聚過來，像一輪活潑跳躍的火球，但是傭人不允許她去餵食，說是餵太多，會把魚兒撐死。

左玉簟不明白，她明明看到左雅帶著左閣在小池邊玩耍，面包屑如雪花般灑向水面，也許發現了躲在廊柱後面的她，姐弟倆的笑容更加燦爛。

左玉簟向後仰躺在木地板上，想起以前的日子，她是家裏唯一的孩子，感到寂寞的時候，她總希望能有兄弟姐妹陪伴。

媽媽早已缺席，爸爸忙著生機，而她總是感到寂寞，某天，爸爸為她換上最好的衣服，告訴她，馬上要有哥哥和姐姐了，她連走路都蹦蹦跳跳。

“我叫左玉簟。”

左雅皺著眉頭，一副小大人模樣，搖頭晃腦道，“《一剪梅·紅兒殘雪玉簟秋》，宋，李清照。”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立馬收獲兩枚蘿蔔頭的崇拜，左雅擺起臉冷哼一聲，“你的名字一聽就不是我們左家的孩子！我叫左雅，他叫左閣，連起來就是雅閣。”

“你才不是我們的妹妹！”

“就是就是。”

……，其實兄弟姐妹並不如想象中美好。

少女半截身體落在陽光裏，另外半截在走廊的陰影裏，淡淡的木質香氣，漫長的回憶，她的眼皮越來越重，不知不覺合在一起。

蜻蜓飛過院子，悄悄停在竹漏上，忽然竹漏傾斜，蜻蜓展翅飛向天空，太陽漸漸西下，左玉簟被陰影全全籠罩。

以左慧為首一行人雷厲風行穿過走廊，突然她停下腳步，小團子睡的正香，四仰八開橫在她腳尖前。

左慧將短發撥到腦後，眼底滿滿厭煩，頗具鐵娘子美稱的嚴肅面孔，此時更顯陰沈，“真沒教養！隨了她那個媽。”

更惡毒鄙夷的話，左慧說不出口，那樣只會被那個女人拉低檔次！凸顯被搶走老公的她，更加可悲，她連那樣都不如！

“快把她弄醒帶下去，好生教習規矩。既然姓了左，起碼的淑女模樣總該有，免得日後出了家門，被人說我左慧是惡毒的後母。”

“是的，會長。”

秘書越過左慧，彎腰將地上的左玉簟抱起，輕輕搖了搖，但她絲毫未有轉醒的跡象。而另外一個秘書向左慧請示道，“會長，需要為小姐聘請淑女家庭教師嗎？”

左慧點點頭，“盡快，在圈裏人看我笑話前，端正點，別像個貧民窟出身的野孩子。”

華裝穿在身，一言一行都需得體，家庭教師稱呼此過程為融入上層階級的必經之路，左玉簟似懂非懂。

某日賀蘭飛帶回一個草莓蛋糕，鮮嫩欲滴的草莓非常可愛，那種酸酸甜甜的口感，幾乎能俘獲所有小朋友的喜愛。

“草莓蛋糕！”，左雅驚呼一聲，跑向賀蘭飛抱住他，“謝謝爸爸，我最喜歡草莓蛋糕了！”

賀蘭飛展顏，溫暖笑容讓人如沐三月春風，他揉了揉左雅的腦袋，“謝謝小雅的喜歡。”

無人註意的角落裏，左閣和左玉簟目露羨慕，那時她不知道，她將永遠失去那個屬於她的抱抱。

仆人將蛋糕切開，裝到精致小盤中，三人各有一份，左玉簟舉起叉子顯得猶豫，要不要將最喜歡的草莓留在最後呢……

“啊，姐姐！”，左閣埋怨道，“那是我的蛋糕！”

只見左雅面露狡黠神色，高舉的叉子上叉著一大塊蛋糕，但她盤中的蛋糕卻完好無缺，而左閣盤中蛋糕缺了一角。

“來搶呀，不然蛋糕就會飛進姐姐的嘴巴！”

左閣不甘示弱，伸長脖子用嘴去搶，左雅的叉子繞圈偏偏讓他搶不到，突然她藏在身後的手往左閣鼻子上一抹，頓時小鼻子沾上奶油。

“哈哈哈”，左雅前仰後翻，笑不可支，左閣氣鼓鼓把肉肉小手叉腰，“哼。”

左雅見狀眨眨眼，“那姐姐把最愛的草莓給你！”

“謝謝姐姐~”，頓時左閣也不氣了，姐弟兩人笑作一團。

左玉簟眼巴巴看著，心裏是多麽想加入，她學著左雅的動作，用叉子分走左閣盤子裏的蛋糕……

隨機兩雙眼睛冷冷看向她，左玉簟不明所以露出大大的笑容，左雅嗤笑，“看來“小妹妹”很喜歡吃蛋糕。”

“小妹妹”三個字被加重語氣，極盡諷刺意味，左雅轉身端起盤子，將蛋糕倒在左玉簟盤中。

精美蛋糕立刻軟塌塌像灘爛泥，連被珍惜的草莓都被糟糕覆蓋，左閣有樣學樣，同樣端起盤子不客氣倒進左玉簟盤中。

左雅一個“幹得漂亮”眼神，左閣心領神會擡起小胸脯，“弟弟，我們走。”

左雅帶著左閣走了，唯留左玉簟獨自坐在桌旁，呆呆看著盤中蛋糕，她的心中似乎有什麽東西碎了……

雖然蛋糕精美形象不再，但香甜味道依舊，不過左玉簟也不會再愛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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