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並不是白夫人口中離開的兒子，而是“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

“孩子總是無辜的，是否誕生到這世間，從來不是他的選擇！”

眼前所有顛覆他的認知，葉陸離不自知陷入混亂——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砰——”，一聲悶響，左慧的筷子重重拍在桌面上，平地驚雷，仆人和秘書惶恐低下頭，所有目光立刻聚焦在她身上。

瘦削臉上怒不可遏，眼底燃燒著洶洶怒火，萬籟俱靜，似等待左慧的判決，“左玉簟，什麽意思？！”

“我左慧，自認為從來沒有虧待過你！你對左家有什麽不滿，不妨今天說個清楚明白！”

隨著左慧開口爭鋒相對，局勢向著一發不可收發展。

“臭丫頭”，左閣低聲咒罵句，準備站起加入戰局，卻被身旁左雅拉住，坐回椅子上。

左雅緊緊鉗住左閣的手臂，後者不禁吃痛齜牙咧嘴，她突然朝著賀蘭飛撒嬌道，“爸爸~”

外公？葉陸離投去好奇目光——左慧身側的男人，左玉簟並未曾介紹？眼角餘光中葉東君似乎同樣興致勃勃。

左家的男人存在感一直很低，仿佛傳承母系氏族般，歷史的聚光燈全都打在左家的女人身上，如果不是左雅這聲“爸爸”，甚至無人註意到左家的男主人。

賀蘭飛眉眼溫潤如玉，乍一看，瞧不出年齡年的輕模樣，仔細點，鬢角青絲終是留有時間痕跡，他輕撫左慧後背為她順氣。

“玉簟，不要惹媽媽生氣，在這樣的日子裏，你最好道歉。”

視野漸漸迷蒙，是誰在她的眼前蒙上白紗，左玉簟用力眨了眨眼眼睛，長久以來的逆來順受令順從成為生存本能，她垂下頭喃喃道，“對不……”

房間裏鴉雀無聲，那一雙雙眼睛環繞著左玉簟，也許都在等著那聲“對不起”。

捫心自問，這是對的嗎？！藏在身後的雙手用力絞在一起，左玉簟擡起頭，視線與賀蘭飛交錯，她不知道那雙眼睛噙著眼淚。

驚訝、失望、哀傷令人心碎，左玉簟第一次不管不顧離席，抓起包剛轉過身，身後賀蘭飛出聲喚住她，“玉簟，等等，吃了蛋糕再走。”

停下來，坐下來，像個任性的孩子耍性子般，輕描淡寫，僅僅作為日後的笑談，她的指節泛白，左玉簟挺直脊梁，邁出第一步。

她的腦子一片混亂，無緣無故想到阿姆斯特朗邁出人類的第一步，那麽她的這一步，邁出了自我的第一步。

第二步、第三步……，動作流暢，行走帶風，她穿過走廊，木香越來越淡，虛無縹緲之際，左玉簟顧不得優雅，開始小跑起來。

高跟鞋價格不菲，卻不斷摩擦她的腳後跟，無聲控訴她的不體面。

庭院同樣仿日式，竹筒滴漏載滿水，傾倒敲擊底下圓潤石頭，“吭——”，人影匆匆閃過，水滴四濺沿著石頭緩緩流下，落在小池裏。

左玉簟坐在車裏，雙手撐著方向盤，眼淚頓時決堤，淚珠沿著臉頰滑下，連綿不斷，她用手死死捂住嘴巴，車內安靜地充斥著壓抑畷泣聲。

人類的情感那麽奇妙，哀傷之餘，多麽痛快，左玉簟仰頭止不住眼淚下落，同樣止不住揚起的唇角……

用手背抹去眼淚，左玉簟對著後視鏡整理儀容，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臉上幾乎妝容紋絲不動。

白色跑車飛火流星般，以流暢的身姿滑出車庫，她從來不乏在路上的時間，卻鮮少有堅定目的地，左玉簟漫不經心游走在大街小巷。

這座城市很小，同樣很大，譬如在認識王千語前，她從未造訪過三裏區。

三裏區進進出出多數是電動車，地面坑坑窪窪對汽車底盤不友好，左玉簟將車停在外面，腳掌剛一觸地，後腳跟一陣刺痛。

脫下鞋子，白玉無瑕般肌膚上一抹殘紅，果然磨破了皮，左玉簟擡起頭，沿路兩旁各種小店，琳瑯滿目，左玉簟瘸著腿走進其中一家。

短短數十米距離，每一步左玉簟都在心裏無限同情海的女兒，她這才擦破點皮，就舉步維艱，丫可是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一面墻上掛著鐵絲網格，“S”形勾子固定各式拖鞋，另一面掛著劣質墨鏡和度假草帽，老板正在招呼其他客人。

左玉簟毫無經驗，這和她常去的商場完全不同，沒有導購員熱情推薦，她顯得手足無措，呃，如何引起老板的註意呢？

她用力咳嗽一聲，成功引得客人和老板奇怪看眼她，“……隨便看，隨便挑。”

墻上掛著人字拖、塑膠拖鞋，靠墻被撐起的木板上擺著洞洞鞋、一腳蹬等等，左玉簟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拖鞋，像石頭一樣硬！

其中有雙紅色塑膠拖鞋，看著眼熟，一字型鞋背，上面粘著喬布斯的蘋果，她在王千語家裏穿過。

左玉簟環視一圈，不指望有人幫試鞋，但連條能坐的凳子都沒有，左玉簟提著鞋站到眾人旁。

老板正與客人就一副墨鏡激烈討價還價中，看眼左玉簟，“60，拖鞋60。”

百元大鈔被找開，左玉簟提著包裝拖鞋的塑料袋剛離了店門，立刻掏出拖鞋換上，瞬間松了口氣。

整個三裏區建立在坡上，它是城市向外拓張的成長痕跡，左玉簟選了一條路向上爬，時常身邊呼嘯而過青少年騎車從坡上沖下來的身影。

“阿圭龍蝦店”，桂的木字旁依然沒被點亮，左玉簟推開玻璃門，裏面人員熙熙攘攘，幾乎沒有空餘桌子。

左玉簟熟門熟路到櫃臺，自然放松的模樣，仿佛早已融入這片市井中，老板娘還認識她，“海鮮王的朋友，阿秋，是不是？”

不是葉東君的夫人、左家的女兒，在這裏她並未被冠以任何頭銜，僅僅是阿秋，王千語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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