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王千語拉開門，熟悉向老板娘問好，“阿桂姐，我來照顧你生意了！”

麻雀大小飯店，一覽無餘，擺著6、7張桌子和些許黃色塑料凳，其中一張桌上趴著個半大男孩埋頭趕作業，左玉簟拿不定算半張還是一張桌。

小店菜單就寫在泛黃的墻上，沿墻根能看到廚房裏的竈火和油煙，還沒吃上，左玉簟心裏先膈應上……

正值午後工作時間，喝酒打屁的人實屬少數，除她們以外，籠統只有一桌客人。桌上擺滿酒瓶，看他們手邊放著橘黃色安全帽，裸露皮膚黝黑，大約是附近工地的工人。

老板娘聞聲甩下抹布，雙手往圍裙上擦了擦，熱情招呼道，“海鮮王？！稀客呀！點些什麽？”

王千語笑嘻嘻沖她擠眼睛，“大份招牌小龍蝦，再來幾瓶冰啤。”

“幾瓶是多少？我先給你一提，不夠再叫！”，老板娘扭頭朝後廚報菜，“大份小龍蝦！”，鍋碗瓢盆裏隱約傳來答應，“好勒！”

王千語拉左玉簟坐下，晃眼間看到她臉上凝重表情，忍不住嗤之以鼻，“大飯店絕吃不到這種滋味，嘖嘖，光想想都要留口水了。”

左玉簟心裏是不信的，看在王千語面上，勉強試試吧……

大盤龍蝦被端上桌，盤中熱油直蹦，辛辣味道直沖鼻，左玉簟連連兩個噴嚏，“阿秋、阿秋”，一雙桃花眼氤氳開粉紅色，眼裏淚盈盈。

“哈哈，趁熱吃！”，王千語拿起瓶裝啤酒，用後槽牙咬開瓶蓋倒酒，“冰啤最配麻辣小龍蝦，解辣！要不你先來一杯？”

“嗯。”左玉簟捧起酒杯小口抿，些許苦澀味在舌尖彌散，加上夏日冰鎮的爽快，這種獨特滋味是紅酒、香檳等洋酒遠不及的。

左玉簟不自覺放松下來，她咂了咂嘴，從筷籠裏抽出筷子夾龍蝦，別看龍蝦個頭小，有棱有角，但滑不溜丟，左玉簟屢屢失敗。

王千語自顧自吃的香，滿嘴紅彤彤辣油，像才發現左玉簟的窘境，“小龍蝦沒那種斯文吃法。諾！”，她遞給左玉簟一雙一次性手套。

只見王千語將小龍蝦的頭整個拽掉，整個扔進嘴裏，再吐出來光禿禿蝦殼，左玉簟目瞪口呆，有樣學樣，香、麻、辣齊齊在口腔裏爆炸，叫人忍不住“呼呼”直吸氣。

每只龍蝦蝦背被剪開，但僅靠牙齒和舌頭吃到肉，仍是門技術活，左玉簟只好退而求其次，用手剝開再吃，辣！

胃裏火辣辣的燒，鼻尖開始冒汗，左玉簟雙唇通紅，抹了蜜似的反光，王千語再給她倒酒，用瓶嘴把酒杯推向她，左玉簟竟心領神會，“幹杯！”

一只、兩只小龍蝦，根本停不下來，又追加了一大盤和啤酒若幹，兩人吃的紅光滿面，王千語一看不對勁，手在她面前搖了搖，“阿秋？”

左玉簟低著頭，搖頭晃腦歪向一旁，口齒含糊，“喝、喝，還要喝，口渴！”，說完要用牙齒當起瓶器開酒。

“小祖宗！回頭把牙磕沒了！”，王千語搶過啤酒抱在懷裏，“哎，沒想到酒量這麽差。”

被埋汰的左玉簟全無自覺，歪著腦袋突然大聲打了個嗝，把自己逗樂，“嘿嘿嘿”傻樂。

嬌憨模樣和平日高貴矜持形成反差萌，讓人不忍再責怪，王千語怨自己，“自作孽不可活，明明有雪碧、王老吉，偏偏給她喝啤酒！”

“阿桂姐，這頓先記我賬上。”

“好勒！”，老板娘頭也不擡，可見兩人早有默契。

窗外天邊已擦黑，街道兩旁華燈初上，總不能叫她自己開車回去，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王千語瞥了瞥歪倒在自己肩膀上的左玉簟，“阿秋，還記得家住哪裏嗎？”

“家？”，左玉簟呆呆重覆，遲鈍理解數秒鐘後，熊抱住王千語，把頭埋進她頸窩“嗚嗚”哭出聲，“我沒有家。”

眼淚濕漉漉的感覺，王千語也不好受，“怎麽可能沒有家，你可是貴夫人，錢包鼓囊囊！沒有家，難道生下來從石頭裏蹦出來？”

王千語嘴上雖然不相信，但身體很誠實的不再追問，這裏離家不遠，索性就把“醉漢”帶回家，等酒醒了再趕人不遲。

連路走貴夫人連路給她哼不著調的曲子，王千語好不容易把她搬回家。

兩室一廳一衛一覽無餘，雜物繁多勝在井井有條，王千語和兒子住，她看看時間，兒子應該還沒下補習班，就把左玉簟扶進自己房間躺下。

“哢噠”，門鎖落下，趴在床上的左玉簟迷迷糊糊撐起上身，“是不是，是不是忘了什麽？”，掙紮要爬起，手一滑整個人再次撲向床鋪，以失敗告終。

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睡下，左玉簟彎彎嘴角合上眼睛。

客廳被從中間隔開，分作廚房，王千語手腳麻利熱鍋切菜，她要在兒子回家前把熱騰騰飯菜擺上桌，俗話說半大的兒子吃窮娘，正長身體的年紀，無論如何營養得跟上。

宋嚴正背著書包進屋時，王千語剛好掐秒上最後一道菜，母子二人坐在餐桌旁，宋嚴正奇怪，“媽，你不吃嗎？”

“媽媽今天和阿秋，一個朋友，呃，算是朋友的人出去喝酒了，從下午吃到晚上，現在不餓。”

“媽，你很少有出去吃飯的朋友……”，宋嚴正忙往嘴裏撥一大口飯，堵住不會說話的嘴，媽媽還不是因為要賺錢養家，周圍大嬸朋友們一樣舍不得這冤枉錢！

王千語拍拍宋嚴正的頭，“傻兒子，媽媽交友廣泛，只是還沒浪起來，真要浪起來，那是江海裏的浪，浪打浪、浪打浪……，是不是有東西在響？”

宋嚴正含著飯點頭，王千語豎起耳朵尋找聲源，翻到左玉簟的拼色包包，耳朵貼著包包確實聽到聲響，王千語遲疑半刻——

萬一豪門以為夫人被開海鮮店的女人綁架，然後派出直升飛機和黑衣人包圍這裏……，佩服自己的想象力！免得阿秋家人擔心，她還是從包裏拿出手機。

“葉東君？”

正在此時，左玉簟跌跌撞撞從房裏走出來，“尿尿，我要尿尿、尿尿。”，她緊緊夾著腿小幅度挪動，顯然情況危機。

“這邊、這邊！千萬要忍住！”，王千語大驚，忙將她掰向另個方向，打開門推左玉簟坐到馬桶圈上，一陣暢快稀裏嘩啦。

“真不知道我們的貴夫人酒醒之後，知道自己是這幅德行，會不會羞憤而死。差點忘了，葉、東、君找你。”，王千語把手機遞給她。

左玉簟沒有接過，只無力垂頭看了看屏幕，“日啊日。（《廣雅》：東君，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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