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縣城裏。.ShuotxtS.

一個溫潤如玉的男人小心謹慎的摟著一個淡雅似荷的女人，在下過雨後的濕漉漉的小路上慢慢的走。

雨後初晴，陽光還躲在雲後，但是仍然俏皮的耀出少許淡黃色的光輝，在小水坑裏折射出五彩斑斕的顏色。

“這邊有水。”男人溫聲提醒。

女人很聽話的往他的方向挪了一下，越過了那個小水窪鈐。

男人的眼眸裏頓時盈滿了溫柔的笑意。

這樣的場景在縣城裏已經不足為怪，因為幾年來，每到傍晚的這個時候，他們都會出現，走一段長長的小路，再在夜晚時分，星月交輝的時刻走回去洽。

但是不管多少年，縣城裏的人們還是為這對男女之間的感情所觸動。

這女人，雖然容顏清雅傾城，但是那雙眼睛卻沒有了光澤。

她，是瞎的。

可即使看不見又能怎麽樣，好多女人都在想，能得到這樣一個男人數年如一日的守護，即使眼盲，也是幸福的。

大家都知道他們倆有一個非常可愛帥氣的小寶貝，但是貌似好幾天沒見到那個小精靈了，不由得想念，於是站在自己的店裏一邊忙活一邊揚聲問道，“則先生，您兒子呢？”

森則笑了笑，應道，“去走親戚了。”

“看來，夏寶的人緣要比咱倆還要好。”喬汐輕輕的笑，這一路走來，問她家寶貝的都好多人了。

“嗯，夏寶隨他媽媽，當然討人喜歡。”森則擁著她的肩膀繼續走，又攏了攏她耳旁垂下來的頭發。

“嗯，這話倒是在理。”喬汐很坦然的接受了。

森則嘖了一聲，“矜持啊女人。”

“啊？”喬汐茫然了，“那是什麽？”

森則黑線，又失笑，“看看你這小樣兒，跟夏寶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提到寶貝兒子，喬汐是特別驕傲的，“那當然，他可是我肚子裏掉出的一塊兒肉。”

“對，六斤六兩肉。”森則想到最初那個包裹在小毯子裏的嬰兒，忍不住微笑。

喬汐握緊了森則的手。

森則感應到她的力道，以為她不舒服了，忙道，“怎麽了？”

喬汐搖搖頭，輕聲說，“森則，這麽多年，我好像始終沒對你說一句謝謝。”

森則受傷了，“小汐，你這是在侮辱我，等你眼睛好了，我一定要跟你絕交，咱倆友盡，除非你哄我。”

喬汐被他幼稚的話逗笑了，但是那句“眼睛好了”還是讓她神情恍惚起來，“我的眼睛……真的能好嗎？”

“能，”森則堅定的說，“你今天不是還說感覺眼前有白光嗎？”

喬汐低嘆，“我現在也分不清那到底是真實還是我的錯覺了，森則，我很怕那只是一場夢，我不敢抱任何希望，好像歲數大了，反而脆弱了，禁不起打擊。”

森則知道，她只是說說而已。

在最開始看不見的時候，一般的人都會恐慌焦躁，畢竟活了這麽久，突然再也看不到美麗的世界，看不到花鳥魚蟲，看不到自己愛的人，那該是怎樣一種折磨。

但是小汐她卻很平靜的接受了。

就像是已經做好準備一樣，那一瞬間失去光明的來臨，她沒有掉一滴眼淚。

安靜的讓人心疼。

所以，這樣堅強的小汐，除了在碰到和秦天時三個字有關的事情外，對於任何一切挫折磨難都能坦然的接受。

又走了一會兒，到了一家輕掩門的店前。

這家店和別家不同，沒有牌匾，門窗上也沒有任何的字顯示這家店到底是幹什麽的。

裏面的人幾乎也怎麽出來，因此顯得很神秘。

因為這裏面住著一個醫術了不得的高人。

誰家有疑難雜癥，她都能醫治好，所以，森則找到了她給小汐治眼睛、治病。

沒錯，這位醫生是個女人。

喬汐有時回到家後好奇的問森則，這位從來不說一句話的醫生到底長什麽樣。

森則也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因為她的臉上罩著一塊兒圍巾，根本看不清她的面目。

喬汐也沒執意的問，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和**。

推開門走進店裏，扶著喬汐坐下後，森則又返身把門關上。

這屋裏的主人，不喜歡光亮。

兩個人等了一會兒，從內堂裏走出來一個女人。

身形曼妙，鬢角泛白，她上了些年歲。

喬汐也能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來滄桑，但是不知為何，總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又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可能上次被砸中後，腦子也開始不清醒了。

喬汐的手腕脈搏處被一冰涼的手按住，每次這時，她都忍不住的顫一下。

那雙手，真的很冷，從來沒從她那裏感覺到一絲的溫度。

而森則也會摟住她，給予她溫暖。

這一切靜靜的發生著，喬汐感覺到按在脈搏上的手離開，又撫摸上自己的眼睛。

然後，聽到筆在紙上刷刷寫字的聲音，當這聲音停止後，又輕輕推動椅子的聲音，隨後，一切又趨於平靜。

“森則，醫生走了嗎？”

“嗯。”

喬汐站了起來，不多留，這也是那醫生的習慣。

喜歡一個人獨處，不喜歡被任何人打擾。

森則扶著她。倆人離開了小店。

倒不用急著抓藥什麽的，第二天自然有人來把煎好的藥送到他們住的地方。

“森則，醫生寫了什麽？”喬汐忍不住問。

森則的語氣裏有一絲的輕快，“她說，你的身體調理的很好。”

“是嗎？”聽到這個消息，喬汐也很開心，不然之前那破敗的身體真的沒有活下去的能力。

“那我的眼睛呢？醫生說沒說什麽時候會好？”

森則沈默了一瞬，“別急，小汐，一定會好的。”

喬汐黯然的垂了眸。

森則的報喜不報憂已經讓她知道，她的眼睛還是無法康覆。

兩個人默默的走著，各想著自己的心事，回去的路上都沒有說話。

馬上要到家門口時，喬汐的步子一頓。

森則不解問道，“怎麽了，小汐？”

喬汐的呼吸急促起來，身子也抑制不住的顫抖，無光無彩的眼睛裏有淚意浮現。

她這樣子嚇壞了森則。

他把喬汐緊緊的摟在懷裏，急聲道，“小汐，告訴我，你哪裏不舒服。”

喬汐的薄唇蠕動著，好半晌，突然發出了微弱的聲音，“他來了……”

“誰？”

“他……是他……一定是他……”

話音剛落，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由遠及近的疊聲傳來，“媽媽媽媽……”

是又夏。

聽到寶貝兒子一個勁兒撒著嬌叫媽媽，喬汐的心軟的一塌糊塗，感覺到那小小的身體沖到自己的懷裏，她蹲下身子去緊緊的抱著兒子，“夏寶，媽媽想死你了……”

又夏親昵的親了親媽媽的臉，軟聲軟氣的說，“媽媽，夏寶也想你……夏寶天天都想你，想你有沒有吃飯，有沒有睡覺，有沒有乖……”

喬汐紅著眼眶笑了，“媽媽有乖，夏寶呢？”

“我最乖哦。”又夏驕傲的揚起下巴。

喬汐雖然看不見，但是兒子又萌又可愛的模樣已經在她的腦海裏刻畫了無數次，她能夠想象得到此時兒子是怎樣一個萌呆了的表情。

“媽媽，我做錯事了，你打我手心吧。”又夏的聲音暗了下來，也帶著一絲的不安。

“傻瓜，媽媽怎麽會打夏寶。”喬汐摸著兒子軟乎乎的小臉蛋，輕笑。

又夏一聽，高興了，“我就知道媽媽最好了，爸爸，爸爸，媽媽沒有怪我把你帶來呢，夏寶說的沒有錯，媽媽她也一定想你了。”

爸爸。

喬汐的身子登時繃得很緊，又開始顫抖起來。

她感覺到兒子離開了她的懷抱，這個認知讓她很緊張，雙手茫然的在空中揮舞著，“夏寶，夏寶……”

她的胳膊被握住，然後一個力道把她拉了起來，緊接著，她跌入了一個熟悉到讓她落淚的溫暖懷抱。

“我不是夏寶，我是大寶……”

喬汐清晰的感覺到她的肩膀處被壓著，有灼熱的呼吸噴薄在她的脖子上，這種深入骨髓的顫栗和溫暖，是除了他誰都無法給予的。

他，到底還是來了。

很久很久，喬汐說不出一句話，只有眼淚在撲簇簇的落著。

委屈嗎，傷心嗎，難過嗎。

不，都不是，她是想念。

她想她的大寶想的心都疼了。

“小寶，你怎麽狠心……”有溫熱的液體滴在她的皮膚上，燙的她心臟猛地一縮，更加疼痛起來。

“你說過要陪我到世界終結，陪我到天荒地老，陪我到一起白了頭……你卻食言了，沒有你的五年裏，你知道我是怎麽度過的嗎？在以為你不在的五年裏，你知道我這裏……”他握著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臟處，狠狠的按著，“空的像一座城……”

喬汐哭的更厲害了。

“我那麽想你，那麽愛你，你卻離開了我，拋棄了我，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個世界上，你知不知道，大寶會怕，大寶怕打雷，怕暴雨，怕刮風，怕夜晚，怕……再也看不見你的每一個日夜……”

不要說了……喬汐怔怔的搖著頭……大寶……求求你……不要說了……

她真的快受不了了。

這悲傷的話語快要把她吞噬了。

“小寶……你，別不要我……”

擁抱的力道更加的緊了，想要把她融入到自己的身體裏，融入到自己心臟缺失的地方。

這一刻，擁抱帶來的疼痛告訴兩個人，這不是夢。

五年。天。4小時。

他們無數次的在夢裏相逢，在夢裏離別，在夢醒時分痛徹心扉，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圓滿，終於通過這樣的疼痛告訴他們，是真的，他們真的又見面了。

——

深夜。

沒有皎潔的月，沒有浩瀚的星。

但是小小的、暖暖的屋子裏，卻有兩個深愛多年，分開多年，又再一次抱在一起的兩個人。

從秦天時出現後，喬汐就像失去了語言的功能，滿腹的話卻無法說出一句。

她甚至連聲“大寶”都沒有喚出。

她想叫他的，大寶這兩個字是她每次挺不下去時刻的良藥，支撐著她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坎坷。

但……

秦天時沒有逼迫她，只是面對面的躺在一張狹窄的雙人床上，深深的看著她。

她的淚啊，一直就沒有停過。

他一遍遍的擦，她一次次的流。

吻，落在她的眼角，落在她的臉上，落在她的唇邊，她的眼淚都落在了他的口中，帶著幸福的甜。

“我真的又抱到你了，小寶，你是真實的，我能感受到你的溫度，感受你眼淚的味道，我沒有做夢。”秦天時低聲說。

被他吻幹的眼淚又洶湧了出來。

“傻瓜，還是這麽愛哭……兒子說，媽媽很勇敢，從來沒哭過呢，你今天在兒子面前可丟人了。”秦天時笑著，依然是那把她捧在手心裏呵護的溫柔。

“我……”開了口，嗓子卻沙啞的不像話，她又沈默下來。

“小寶，跟我說說話，不然，我只能掐自己，提醒自己，我沒有在做夢。”秦天時哄著她。

喬汐難過。

他一直在重覆著“不是做夢”這句話，是不是因為他真的害怕了，是不是因為他很多次都從這樣和她相遇的夢中醒來，是不是因為醒來之後，他更加的心痛了。

對於大寶，她一直是很聽話的，他說什麽，她就做什麽，唯有的那幾次忤逆，都是命運的苛刻，讓她不得不做出的選擇。

但是，她心裏卻一直想乖乖的聽他的話，讓他開心，讓他快樂。

又努力的張嘴，嗓音還是很難聽，但是她卻不想讓大寶失望。

“我……我不怕兒子笑我……他也不會笑我的……”

終於再一次的聽到她的聲音，秦天時的心裏頓時又軟又澀。

甚至是帶了急切的，吻住了她的唇，想把自己的心裏話都通過這樣的方式告訴她。

喬汐當然明白，認真的回應著他，讓他清楚的感覺到她給他帶來的溫暖。

許久，唇分。

“兒子是媽媽上輩子的小情人，這話真的不假。”鼻子貼著她的鼻子，秦天時的聲音也帶了些啞。

喬汐一邊流著淚，一邊笑著說，“兒子曾說過，他是個男子漢，雖然小，但是也能為媽媽撐起半邊天，媽媽可以像一個女兒一樣想撒嬌就撒嬌，想哭就哭，他會像爸爸一樣的疼我。”

秦天時為這樣懂事的兒子而自豪。

“以後，你和寶貝都可以活的無憂無慮，有我……小寶，這次，別推開我，讓我陪在你和兒子身邊，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有我，小寶……好不好……求求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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