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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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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蘇睡了個好覺,醒來時天光大亮。段瑞金早已起床,買來了早餐,放在電視櫃上說:

“樓下只有一家賣西餐的店,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隨便買了一點,你看看愛不愛吃。”

“西餐?早上也有西餐店開門嗎?”

阮蘇嘀咕著湊過去看了眼,差點笑出聲。

她舉起一根炸雞腿,“這就是你說的西餐?”

段瑞金表情困惑,“他招牌上寫得是英文,難道不是嗎?”

阮蘇忍俊不禁,起身捧著他的臉親了一口。

“你真可愛。”

段瑞金面不改色,卻從她親過的地方開始,慢慢暈開了一圈紅意。

阮蘇刷牙洗臉,換了身衣服出來吃飯。

段瑞金問:“你今天去上班嗎?”

“去。”阮蘇說:“不過我打算辭職。”

“辭職?”

“以前我什麽也不知道,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如今想起來了,當然得去找找他們。安安、音音、趙祝升、小曼……活到現在應該也有八.九十歲了,不知道見面是個什麽樣的光景。”

她回想起自己咽氣時眾人的模樣,兄妹倆已成人,趙祝升是個事業有成的中年企業家,小曼兒女雙全,生活美滿。

要是他們見到她,還認得出來嗎?

“我陪你一起。”

段瑞金說。

“好啊……對了,你之前那些部下朋友什麽的要不要聯絡?他們要是還活著的話,身份都挺了不起的吧,肯定能幫你不少忙。”

他搖頭,“不聯系。”

“為什麽?”

“我跟你不同,你在這裏出生長大,一切都有跡可循。而我死了那麽多年,突然從廟裏蹦出來,去找他們豈不是等著被人抓去研究?”

阮蘇拍了下腦袋,“還真是,我簡直睡糊塗了。”

二人加快吃飯速度,很快就收拾出門,來到了公司。

她讓段瑞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她則去經理辦公室打辭職報告。

當段瑞金被同事們團團圍住問是不是明星時,她正對經理說出辭職原因。

“我懷孕了,身體不好。”

“你入職也有這麽久了,工作幹得還不錯,給你放長假行嗎?非得辭職?”經理道:“按照你這種情況,最後一個月工資是拿不到的,也沒有任何離職補貼。”

阮蘇來之前想得很清楚,以前她是家中獨生女,家境還不錯,父母又寵愛,對她的要求是開心就好,所以幹這份錢少事少沒前途的工作賺賺零花挺不錯的。

可現在段瑞金回來了,她要跟他互相扶持,這種工作就顯得不太夠用,留著也是浪費時間。

“多謝經理提醒,我已經想好了,辭職。”

經理惋惜地搖了搖頭,“那好吧,我去跟上面說,你把工作交接一下就可以回去了。”

二人一起往外走,經理遠遠地看見她位置上的段瑞金,驚問:“那是你男朋友?你懷得孩子是他的?”

“嗯。”

“好啊,我說你辭職這麽利索呢,原來是找到這樣一個高富帥。”

“沒有啦,他就是個窮光蛋,光有一張好看的臉而已。”

阮蘇紅著臉吐了吐舌頭,推她道:“你忙你的去,我會交接好的,放心吧。”

經理捏捏她的耳朵,踩著高跟鞋開會去了。

接下來阮蘇用了一整天的時間跟同事交接工作,段瑞金全程搬張小凳子坐在旁邊,乖寶寶似的看著,極大的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下班之後,他抱著阮蘇裝東西的大箱子,與她走在街上。

霓虹閃爍,車水馬龍。

阮蘇靠著他的肩膀,心中無比踏實。她轉頭想跟他說話,眼角餘光瞥見一個大招牌,好奇地跑過去。

售票人員熱情地介紹:“今晚本博物館正在展覽開國十大將軍的遺物,還有全息影片可供欣賞哦,要進去看看嗎?”

開國十大將軍?

阮蘇回頭看向段瑞金,小聲問:“你留下了什麽遺物?”

段瑞金含含糊糊道:“不就是些衣服鞋子,沒什麽可看的,走吧。”

“不要,我想看。”

二人爭執一番,最後達成協議——他帶著東西在外面等,阮蘇自己進去看。

阮蘇買好票,與其他游客一起進去,進門前對他揮了揮手。

段瑞金張開嘴想挽留,但最後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安靜地等著,成為售票處一道亮麗的風景。

阮蘇對其他人沒興趣,單刀直入找到段城的展廳,有講解員正戴著麥克風為大家講述他的一生。

“段城將軍是開國十大將軍裏最獨特的一位,不僅僅是因為他貢獻大,他的私人生活也值得一提……”

阮蘇聽著講解,目光從一件件遺物上掃過。

段瑞金出生商賈之家,落地起就沒缺過錢花,雖然自己不怎麽講究,可吃穿用度上一向都是用最好的。

然而他這些遺物不是洗到發白的褲子,就是磨毛了邊的襯衫,一只喝水用的大瓷缸也斑駁不堪,唯一一套還算新的衣物是他的軍裝,上面掛滿各種勳章。

這樣的遺物,實在無法與年輕時的他聯想到一起。

根據講解員所說,他自建國後一生都過得很清苦,盡管身居高位,從不鋪張浪費,到死時住得房子都是建國時組織分給他的五十平米小一居。

阮蘇想象著他生活中的模樣,心裏像壓了塊石頭,悶得慌。

走到展廳中央,她看見一個玻璃罩裏放著封破舊到看不出字跡的信封,好奇地問:

“這是什麽?”

講解員道:“將軍終生未婚,也從未在別人面前提起過戀情。據傳他參軍之前家裏曾為其娶過親,但是已無從考據。不過有件事可以肯定,他一定有愛過的女人,這封信就是證據。他死前這封信就壓在枕頭底下,據說前一晚還在看,因為看過太多次,上面的字跡都已經磨花了呢,導致後人不知道究竟是誰寫給他的。”

阮蘇出神地看著信封,腦中想起當年在加拿大定居後,段瑞金寄信來她回過去的那一封。

難道是同一封?不至於吧……那封信是她親手寫的,可是沒有任何保留下來的價值啊。

“能打開看看裏面的信紙嗎?”她問。

講解員搖頭,“不行哦,遺物都是僅此一份的,非常寶貴。而且紙張這種東西很容易損壞,工作人員放進去都要萬分小心呢。”

“好吧。”

阮蘇有點遺憾,放棄要求繼續看下一個。

半個多小時後,她從裏面走出來,拉住段瑞金的手就往前面走。

段瑞金試圖解釋兩句,她卻低聲說:“快走!我偷偷拿了一樣東西!”

“啊?”

她沒解釋,一連穿過兩條街,確定沒人會追來了,才把一直插在口袋裏的手拿出來,展開手掌,掌心躺著一枚銀色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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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瑞金瞇起眼睛,“這個是……”

“你遺物裏的,講解員說是花旗銀行私人保險櫃的鑰匙,但因為沒人知道密碼,所以至今沒有人動過,也不知道裏面到底放了什麽,鑰匙當做遺物保留了下來。”

阮蘇說完後問:“你還記得你在裏面放了什麽嗎?”

段瑞金凝視半晌,搖頭,“我也忘了,別管它了吧。”

“幹嘛不管呀?”阮蘇道:“我冒著被抓的風險特意拿的呢,要是裏面是錢,現在可能用不了了,可萬一放得是金銀財寶之類的,就可以拿出來賣掉當你的啟動資金啊。”

段瑞金擡手戳戳她的腦門,“你真是什麽時候都不忘記賺錢。”

阮蘇嗔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個白眼狼。”

段瑞金從她手裏接過鑰匙,放進口袋裏,“好吧,那我們就親自去看看,裏面放了什麽。”

阮蘇與他在酒店住了三天,然後陪他回了一趟廟中,從主持那裏拿到他的身份證明——他仍叫段瑞金,戶籍地也沒變,但出生年月改成了1994年5月4號。

段瑞金叩拜道謝,還俗了。

回去後為節省開支,段瑞金沒再住酒店,阮蘇掏腰包為他租了個公寓,帶他一起去辦護照和簽證。

辦.證時工作人員歪頭打量他,“段瑞金?”

“是。”

對方點點頭,沒說什麽。

半個月後證件下來,阮蘇購買兩張飛紐約的機票,謊稱與同事出國旅行騙過了父母,和他一起登機飛往大洋彼岸。

紐約花旗銀行的總部大廳裏,兩人給出工作人員一張死亡證明與遺囑,聲稱他們是段城的遠親,段城死前把櫃子裏的東西送給他們。

工作人員對比了簽名和指紋,驗證無誤,帶他們進去時忍不住說:

“你簡直跟段城檔案上的照片長得一模一樣,只是更年輕更英俊一些。”

段瑞金笑笑,沒解釋,把阮蘇的手簽得更緊了點。

工作人員帶他們找到櫃子,便退出去等待。

段瑞金輸入密碼,拿出那枚鑰匙,對準鑰匙孔,阮蘇忐忑道:“這麽多年了,也不知道鑰匙還有沒有用……”

他抿著嘴唇沒說話,表情很嚴肅。

哢噠——

一聲輕響,門開了。

裏面有個小手提箱,拿出來放在臺子上打開,金光閃爍。

阮蘇定睛瞧了瞧,竟是一套純金打造的婚嫁首飾,頭冠、耳環、手鐲,還有一枚至少十克拉的大鉆戒。

幾十年過去了,這些東西從未見過太陽,依然閃閃發亮。

她不解地問:“你存這種東西做什麽?”

他蓋上箱子冷淡地說:“忘了,我們出去吧,找地方賣掉它。”

“餵,等等。”阮蘇追上他的步伐,難以理解,“你存些金銀珠寶很正常,可這分明是為了結婚而準備的啊,你之前打算過要和誰結婚嗎?”

段瑞金被她問得避無可避,停下說道:“這不是我的,這是你的。”

阮蘇更加一頭霧水了,“什麽意思?”

“阮蘇,都是過去的事,不要問好嗎?”他看著她的眼睛,眼底閃過一抹微不可見的央求。

她見狀松了口,但心底仍然念念不忘。不過等他們找到一家拍賣行,打算把這套首飾進行拍賣,對方檢測後給出估價,超乎預料的價格讓她將那些不重要的煩心事拋之腦後,驚訝地問:

“四百萬美金?”

換算成人民幣差不多三千萬了,一套首飾而已,確定沒算錯?

拍賣行工作人員說:“這枚鉆戒是鉆石中的珍品,切工凈度都非常好,質量難得一見。而且你們看它背後的刻字,SA,史蒂芬.阿朗。他是十九世紀很傑出的一位珠寶設計師,天資聰穎,留下過許多精美絕倫的作品,可惜有許多都因為戰爭不知去向。這枚戒指就是他的作品之一,如今的投資市場上很多人都喜歡他的。

再看這套黃金首飾,采用的是一種幾近失傳的細花工藝,除裝飾價值外更有收藏價值。因此兩樣東西拍到四百萬美金應該不難。”

阮蘇看向段瑞金,後者道:“好,拍賣吧。”

工作人員遞來合同,他們看了一番,比較重要的一條是拍賣行會收取成交價百分之五的手續費,也就是說,如果按照四百萬美金拍賣出去,他們要出二十萬的手續費,換算成人民幣得一百多萬。

“好貴啊。”阮蘇咂舌。

“以後賺得回來。”

段瑞金拿起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周後,首飾參與競拍,最後以413萬美元的價格成交。

他們拿到錢,馬上訂了去加拿大的機票,打算去阮蘇生前居住過的小鎮看一看。

阮蘇死時安安仍在鎮上生活,音音因工作忙滿世界飛,但也會擠出一切空餘時間回鎮上陪安安,不知道兩人現在是否還住在那裏。

她登機前有上網搜索過他們的信息,音音完全找不到資料,安安在二十多年前,也就是二十世紀末時舉辦了最後一次畫展,宣布封筆,之後不知去向,連藝術界的同行們和他的粉絲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兒,甚至還有人專門拍攝了一部紀錄片,探討他的結局。

網上查不到,那就實地去看,可誰知飛機落地後,他們租了輛車前往小鎮,房子還在,門卻是鎖著的,看起來潔凈如新,只是沒什麽生活氣息,仿佛很多年都沒人住過。

周圍的鄰居也換了一茬兒,沒人認識阮蘇。她找了個年紀稍大些的詢問,這位從法國移民過來的老人用不甚流暢的英語告訴她,以前住在這裏的兄妹倆早就出國了,但是雇了人定期打掃這棟房子。

他們若是要找原房主,不如直接去找那個打掃的人,他就住在這條街的最西邊。

阮蘇道過謝,拉著段瑞金打算去找那人,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那棟房子。

晚秋的暖陽下,它孑然而立,淺藍色的屋頂宛如融入天空裏,院裏盛開了大片大片的翠菊,顏色各異,姹紫嫣紅,爭相鬥艷。

陽光照進玻璃窗,隱約露出餐桌的一角。

她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出當年自己在廚房裏做飯的模樣。安安在樓上畫畫,音音在外面跟朋友瘋跑。

日子就像小溪裏的水,汩汩流淌,清澈平靜。

“走吧。”段瑞金道。

她在心底輕聲說了句再見,牽著他的手繼續向前。

在街道的末端,他們找到鄰居所說的人。對方聽明白他們的來意後,起初不肯給聯系方式,直到阮蘇聲稱自己是兄妹倆母親的遠房親戚,並且拿出照片做比較,他發現兩人的確長得非常相似後,才說道:

“我並沒有他們的電話,只是每個月他們都會按時打錢過來,偶爾有事會信件聯系,你們若是需要,我可以把信上的地址給你們。”

阮蘇道:“那就再感謝不過了。”

對方讓他們在院中等,走進屋裏拿地址,出來後把一張紙條遞給她,忍不住問:

“你真的只是她的遠房親戚嗎?我剛才看了祖母與她剛搬來時的合照,你簡直跟她一模一樣?不是她的孫女?”

阮蘇抿唇笑笑,“當然不是,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出國呢。”

“好吧,世上的事可真是夠奇妙的。”他依舊感慨不已。

阮蘇決定離開,想了想又拿出些錢,交給他拜托道:“那是很漂亮的一棟房子,請你務必照顧好。”

對方受寵若驚,連聲承諾。

阮蘇看著他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氣,轉身快步走遠了。

接下來又是一番顛簸,他們趕往紙條上的地址——多倫多郊區的一套獨棟別墅。

因路途不算太遠,二人租車前往。

阮蘇懷疑到那兒以後就會看到兄妹倆,路上一直在糾結,自己該不該露面。

段瑞金不太理解她的擔憂,問:“你難道不想見他們嗎?”

“當然想見,可是現在他們應該也老了,已經放下當年分開時的痛苦。我突然再冒出來,不是又擾亂了他們的生活嗎?”

阮蘇靠在他肩上,愁眉苦臉地玩著他袖子上的紐扣。

段瑞金摸摸她的頭發,“我問你,之前你來見我的時候,擔心過我的出現會擾亂你的生活嗎?”

阮蘇搖頭。

“那就是了,你都不擔心,他們那麽愛你,又怎會討厭擾亂?高興都來不及。”

段瑞金淡淡地說:“我們都是活過兩輩子的人,悲歡離合見得多了,有什麽比所愛之人還活著更開心的事呢?”

阮蘇經他一點撥,心中的糾結煙消雲散,振作起來道:

“好,我見他們。”

段瑞金目光寵溺地看著她,仿佛無論她變成什麽樣他都一往如初,亙古不變。

汽車行駛了幾個小時,穿過城區抵達目的地。只見漫山遍野的紅色楓林中,一棟白色房屋靜靜佇立,猶如點綴在羅裙上的寶玉。

司機把汽車停在門口,阮蘇與段瑞金下了車,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總算鼓起勇氣按下院門上的門鈴。

“汪汪——”

隨著兩聲狗叫,三條黑白相間的邊牧跑出來,搖頭晃腦,好奇地打量他們。

緊跟著走出一個穿花裙子的金發小女孩,七八歲的樣子,抱著一把網球拍,發現門外站的人不認識,問道:“你們找誰?”@一秒記住傑米.噠x s63點看

阮蘇努力辨認了一下,看不出她長得像誰,便說:“請問這裏是段長安和段妙音的家嗎?”

“段長安,段妙音?”小女孩搖頭,“我不認識他們,你可能找錯了。”

“是嗎?”阮蘇拿出地址看了眼,連門牌號都一模一樣,並沒有找錯。

莫非他們又搬家了?

她正疑惑著,門內傳來老人的聲音,“愛瑪,有客人來了嗎?”

“是啊奶奶。”女孩高聲道。

門再一次打開,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奶奶拄著拐杖蹣跚地來到院子裏,邊牧在她身邊上躥下跳,她歪著頭看阮蘇,好半天後突然用力揉眼睛,揉完繼續看,驚問:

“你是誰?”

阮蘇不認識她,但也感覺她的氣質有點眼熟,就像……就像……

老奶奶先叫出聲,“你是阮蘇阿姨???”

她也終於想起她的名字,“索菲亞?”

索菲亞乃小曼的女兒,建國前便出生,她後來又生了個兒子,叫羅伊。羅伊出生的時候阮蘇還特地奔赴法國陪了小曼好幾個月,之後兩人也經常往來,兩個小孩與她很熟悉,她咽氣時也陪在旁邊,差不多是大學畢業的年紀。

最後一次見面時索菲亞還青春洋溢,光彩照人,眼下卻白發蒼蒼,皺紋密布,腰也變彎了,叫人感觸極深。

阮蘇還在驚訝著,對方已經問了起來。

“你真的是她?你不是早就死了嗎?”

她猛然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拿出先前就編好的幌子。

“我不是阮蘇,我是她的遠房侄孫女。”

“侄孫女?”索菲亞半信半疑,“可你真的跟她長得太像了……”

段瑞金插話道:“她的確像,但也只是像,已死的人不可能覆生,更不可能時隔幾十年重新活過來,不是麽?”

索菲亞頓時被說服,問:“那你前來有什麽事嗎?”

阮蘇往裏看了看,“我想來找段長安和段妙音,地址是鎮上那個負責打掃的人給我的,請問是你雇傭了他嗎?”

“不不,是他們兩個雇的,錢也是他們兩個留下的,我只是按時打過去而已。這棟房子是他們死後通過遺囑贈送給我母親的,因為她年紀太大了,一個人沒辦法生活,所以我搬過來照顧她。”

“他們死了?”阮蘇心中大驚。

她來之前也不是沒想過會遇到這種事,兩人要是活到現在也有八十多歲了,若身體不好得病去世再正常不過,可是作為母親,陡然聽聞這種消息,心裏還是很難過。

索菲亞道:“他們十幾年前就走了,長安哥哥因為腎衰竭先走一步,妙音姐姐隨後也服藥自盡,臨死前將公司變賣,錢全部捐了。”

阮蘇努力壓下心中的悲痛,問:“你媽媽也在這裏嗎?我可不可以見見她?”

索菲亞打開院門,“當然可以,不過她七十歲時就得了阿茲海默癥,這兩年病情越發嚴重,經常連我也不認識,恐怕沒法跟你正常交流。”

“沒關系的,我看看她就好。”

阮蘇隨她進去,趁無人註意時偷偷擦了擦眼角。

眾人穿過客廳,來到後院,院中有一個泳池,泳池旁邊是遮陽棚,一位老人坐在棚裏看池水,膝蓋上蹲著一只貓。

她頭發極白,簡直像頂了滿頭的雪,五官都被皺紋給掩蓋了,只從縫隙中能辨認出一點還算活潑的氣息,讓人知道她是小曼。

外曾孫女愛瑪帶著三條狗跑過去,沖她道:“奶奶,有人來找你了。”

她宛如一只老蝸牛,慢吞吞地擡起頭,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索菲亞,你又染頭發了,黑發不是很美麗嗎?”

“哎呀奶奶,我是愛瑪。”

“索菲亞,去叫弟弟來,我帶你們釣魚。”她笑瞇瞇地望著泳池,聲音緩慢又蒼老,“你瞧這些魚,多大啊,要是送到百德福去,讓廚子做碗湯,能賣個好價錢。”

阮蘇突然聽到這三個字,鼻根湧出酸意,連忙捂住了臉。

偏偏索菲亞把她拉到了小曼面前,對著她的耳朵大聲說:“媽媽,有人從國內來看你了!”

小曼那雙渾濁的眼睛眨了一下,移向阮蘇。

阮蘇不想在她面前哭,很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許久都沒說話,要不是眼睛還睜著,幾乎是睡著了。

“小……”阮蘇想叫她,剛開口就覺得稱呼不合適,想換一個符合遠房侄孫女這一身份的稱呼。

但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就猛地往她懷裏一撲,抱著她的腰嚎啕起來。

“太太……太太……”

索菲亞笑道:“您認錯人了,她不是太太,是太太的侄孫女。”

小曼根本不聽,只顧抱著她哭。

阮蘇心中酸澀,輕輕撫摸她的背脊,鼻間嗅到她身上蒼老的氣味,腦中想起的則是當年那個活潑又狡猾的漂亮小姑娘。

“小曼,我上輩子能跟你姐妹一場,不遺憾。”

她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聲說。

小曼頓時哭得更厲害了。

她身體不好,索菲亞不許她情緒起伏太大,很快就把她送回房間裏,讓愛瑪陪著她。

阮蘇觸景傷情,也想回酒店早點休息,跟她交換了電話便告辭離開。

走之前她想起一人,問:“對了,你可記得趙祝升?”

“趙叔叔?記得呀。”

“他現在何處?”

索菲亞又是一聲嘆息,“趙叔叔是個癡情種,愛了阮蘇阿姨一輩子。她死後他很努力的過了兩年燈紅酒綠的日子,可還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一關,第三年就把公司交給了妙音姐姐,自己環游世界去了。”

“環游世界?”

她苦笑,“說是環游,但走後就再沒傳過音訊回來,我們聯系不上,到處去找,到現在也沒有半點消息,不知道是死了,還是在哪裏定居下來了。”

“是麽……”阮蘇遺憾地垂下眼簾,又問:“那你可否告訴我兄妹倆的墓地在哪裏?我想在回國之前去看看。”

這個她倒是答得上來,“就在阮蘇阿姨的墓碑旁邊,還是妙音姐姐自己選的呢。”

二人再次回到小鎮上。

自己去看自己的墓碑,這種感覺說不出的怪異。但是想想她連段瑞金的遺物都看過了,也就不難難接受了。

段瑞金陪她一起前去,懷中抱著兩束花,二人身穿黑衣往山上走,鮮紅濃黃的楓葉隨風飄搖。

加拿大快入冬了,風變得有些凜冽,天高雲淡。

站在山頂往下看,小鎮被楓林包圍,一棟棟房屋猶如動畫片裏的模型,可愛又漂亮。

他們抵達了墓地,找到三人的墓碑。

阮蘇的墓碑在最前面,後面依次是安安、音音,碑與碑之間靠得很近,宛如大手拉小手,母親帶著孩子。

兩人碑上也貼了照片,他們是千禧年後才走的,照片應該拍攝於死前不久。

安安是個帥氣的六十多歲的小老頭,笑得很燦爛。音音是個漂亮的老太太,也笑得很燦爛,露出她那一嘴整齊雪白的烤瓷牙,還有二十一世紀初最流行的口紅顏色。

照片下有各自的墓志銘,安安的是——這是我哥哥,音音的是——這是我妹妹。

阮蘇墓志銘旁加了一排字——這是我們的媽媽。

照片上三人都在笑,生前所有的恩怨、煩惱、苦難,皆化為泡沫,隨風飄散,留下的只有快樂與歡笑。

段瑞金看著自己並不曾了解過太多的一雙兒女,突然間想通了。

他以為當年自己的抉擇帶給他們跌宕艱苦的一生,直到現在都在自責。可對於他們來說,其實都是無關緊要的。

恩怨使他們成長,煩惱使他們珍惜當下,苦難使他們堅強。他們從不曾軟弱過,又怎會懼怕那一點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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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以最灑脫的姿態結束了自己的一生,他這個從未給過幫助的父親,實在是自作多情了。

阮蘇把花放到墓碑前,如同以前一樣吻了吻他們的照片,起身時眼淚模糊了視線,嘴角卻是上揚的。

“娘要回國了,你們在這兒好好玩,這兒的風景多美啊。要是將來你們看膩了,娘就把你們帶回國內,再去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好嗎?”

墓碑自然無法回答她,但兩人彎彎的眼角仿佛在告訴她——去吧,別擔心我們。

安安有妹妹,音音有哥哥,他們從來沒有孤單過。

兩人下了山,趕往多倫多機場,乘坐當天最後一趟航班回國。

飛機上,阮蘇靠在段瑞金身上看書,翻了翻書頁忍不住問:“現在咱們有錢了,你打算幹點什麽呢?該不會還像以前一樣天天就想著報效國家吧?”

後者輕笑一聲,“我已經報效一輩子了,該過點自己的生活。”

“比如?”

他摸了摸她的臉,手指上已無扳指,是一個純粹且了無牽掛的人。

“娶你。”

阮蘇心底喜悅,臉上卻故意裝出不滿意的樣子,撅著嘴道:“可你當初答應我的話還沒做到呢,我要十克拉的大鉆戒,要豪車開道,要沿路撒珍珠,要穿水晶高跟鞋,要戴十對大金鐲子……”

段瑞金垂眸看著她,忽然壓過去問:“你要不要我?”

阮蘇佯裝糾結,片刻後拍拍他的臉道:

“看你長得還不錯,我就勉勉強強收下吧,當個贈品好了。”

“收下了可就不許退貨的。”

“不退貨。”她摟住他的脖子,吻上自己心心念念的嘴唇,“永遠不退貨。”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全部完結啦,撒花~~

明後天會更新兩章阿升和兄妹倆的番外哦,感謝所有陪我走到結局的讀者小可愛,愛你們(づ ̄3 ̄)づ╭?~

這篇文寫得太累了,下一篇打算寫個輕松點的故事,十月就開文,感興趣的戳專欄可看→《幼兒園同學爭著要養我》

文案:

二十年前幼兒園一場大火,讓阮秋葬身於火海,但她死前做了一件事,令七位同學成功獲救。

陳暮生是她當年的同桌,長大後專心鉆研仿生人技術,終於在二十年後成功把她的記憶移植到全世界第一位仿生人的身體裏。

成果公布的第二天,阮秋就被人偷走了……

陳暮生:MMP!

蘇醒後的阮秋,擁有成熟女性的身體和美麗容貌,心智與記憶卻停留在五歲。

每天煩惱的是:如何才能多吃一根棒棒糖?真的好討厭喝牛奶!這個怪蜀黍又是誰?

因她獲救的同學都成了大佬,大佬們每天打得不可開交,爭著養這位救命恩人。

新聞頭條:

科研大佬竟然給神秘女子餵飯?

爆紅影帝竟然去超市買姨媽巾?

金融精英竟然網購小學生作文?

體育悍將竟然包下兒童泳泳館?

國民老公竟然在大街上吹泡泡?

……

太陽花幼兒園第二十一次同學聚會上,大佬們撕破了臉。

“奏凱!你們奏凱!秋秋我來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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