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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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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瑞金走進段公館大門,發現自己離開不到一個小時,家中仿佛出了什麽大事似的。傭人們都在忙碌地尋找著什麽,幾乎翻遍每一個角落。

他問他們在找什麽東西,沒一個敢說,支支吾吾眼神飄忽。

段瑞琪從後院走出來,段瑞金抓著他問,可他也是剛醒不久,對此一片茫然。

“誒,娘。”

他擡手指樓梯。

段瑞金回頭看去,果然看見段母與段福走下來,似乎在聊著什麽。

他立刻走到他們面前,攔住兩人的去路。

“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你回來啦,累不累?先去休息一會兒吧,等睡醒了好好吃點東西,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段母平靜地敷衍了他幾句,精心保養的手抓住他的胳膊,要推他上樓。

段瑞金抽出手臂,冷冷道:“這是我家,我有權利知道真相。”

段母看他一副非知道不可的架勢,無可奈何,沖段福使了個眼色。

段福垂著眼簾,“大太太不見了。”

“素心?”

“是的,她前幾日因違反家規被禁足,一直被關在她的房間裏,剛剛卻從窗戶跳下來……您跟我來。”

段瑞金跟隨他走出大門,來到窗戶底下的草地上,段福指著草葉上的一片血跡道:

“當我們聽見動靜趕到時,看見的只有這個。”

段瑞金深深呼吸,憤怒卻如滔滔怒火般往腦袋裏沖,讓他眼中冒出紅意。

段母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後,語氣疏離淡漠。

“內宅的事無需你來管,我會處理好,你只要……”

“你知不知道你毀了我的生活?”他猛然轉身,用那雙通紅的眼睛看著她。

她被對方這副從未顯露過的模樣嚇了一跳,卻不肯在他面前露怯,仍然強勢霸道地說:“你最好搞清楚自己在跟誰講話!誰教你吼自己的母親的?阮蘇那個瘋女人是不是?她瘋你也跟著瘋?”

“跟她沒關系!”段瑞金提高音量,“當初我答應來寒城時你承諾過,絕不會插手我在這邊的生活。現在呢?對自己的兒子言而無信,你不覺得自己很羞恥嗎?”

他竟然用羞恥這個詞形容她?

段母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無法相信自己耳中聽到的話。等她回過神時,巴掌已經抽向他的臉頰!

一聲悶響,段瑞金輕而易舉地抓住她的手腕,高大的身軀逼近她,陰冷低沈地說:“你以後再也不會有控制我的機會了!”

段母用力抽手,掙脫不得,用盡渾身的力氣罵他:“你這個逆子!逆子!”

段瑞金往前一推,松開她的手。

她跌倒在草地上,高跟鞋摔掉了一只,永遠整齊光滑的發髻也摔散了,身形狼狽。

“如果我找不到她,我會報警,讓法律來判斷你是對是錯。”

他說完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扭頭走出院門,乘上不曾開進來的汽車。

段母用力按著胸口,眼前一陣陣發黑,老媽子驚慌失措地扶起她,為她叫醫生。

段瑞金沒有告訴阮蘇這件事,在能將她接回公館之前,他不想用任何事打擾她。

離開段公館後,他讓手下與司機分頭去找,自己則獨自開著那輛汽車,尋找所有沈素心有可能去的地方。

幾個小時後,他在城門外遇見附近庵中的尼姑,從她們口中得知半個月前寒城內有一對夫妻上山砍柴落下山崖摔死,留下家中一個三歲的孩子與一位疾病纏身無法耕作的老母親。

是沈素心出錢幫忙將他們下葬,還許諾會照顧二人的生活。

段瑞金懷疑她是去找那家人了,從尼姑那裏問出地址,立即開車趕去,卻在半路上看見許多人圍在一起,旁邊還停著一輛車,車旁站著一位表情驚恐的司機。

他湧出一股不妙的預感,下車查看,穿過人群看見躺在血泊裏的沈素心。

她跳窗時摔斷了腿,拖著斷腿也要來找那家人,想趁自己還有點積蓄多給些給他們,免得一老一小活活餓死在家中。

她完成了自己的目的,誰知回來的時候摔了一跤,後面車上的司機昨晚熬了夜,一下沒看清,直接從她身上碾了過去。

沈素心本來就好幾天沒吃飯,身上帶著未愈的鞭傷,又摔斷了腿,被車輪這麽一壓,頓時只剩下一口氣。

有好心人叫來了醫生,可醫生看見她身上的慘狀,搖搖頭說沒救了,給她打了兩針嗎啡減輕痛苦,讓別人不要隨便動她。

嗎啡的強效陣痛令沈素心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傷,饑餓感也隨之消失,整個人宛如泡在一汪溫泉裏,渾身充斥著久違的舒適。

在這虛幻的愜意中,她朦朦朧朧地看見一個不敢想的人。

“二爺……”

段瑞金沈默地看著她,一動不動。

她露出一抹蒼白的微笑,“您回來了,太好了,我有樣東西要給您……”

因為肺部出血,沈素心的聲音很不清楚,一張嘴就吐血沫子。

但段瑞金還是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低頭一看,她手上捏著一張紅色小紙條,顫巍巍地遞給他。

“一千零八十……這是第一千零八十張……我報答了您的恩情……”

他濃眉緊鎖,“什麽一千零八十?”

沈素心笑笑沒有說,手固執地擡著,堅持要他拿過去。

段瑞金將紙條握在手中,指尖沾上了她溫熱的血液。他知道她活不長了,想問問她還有什麽遺言,一擡頭卻發現她已經沒了氣息,半睜的眼睛不知望著何處,臉上還掛著那抹虛弱到仿佛風一吹就會散的笑。

醫生俯下身聽心跳,遺憾地說:“她已經走了。”

段瑞金抱起她往車邊走,鮮紅的血液滴了一路。

阮蘇在段瑞金出門後不久就得知了段公館內發生的事,連忙也派人出去幫忙尋找。自己因擔心他們隨時會回來,便等在院門口,方便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期間有醫生被帶進公館,說是老太太氣病了,在吐血。

她沒有管,仍然守在門外。

烈日高升,到了正午,一輛眼熟的汽車出現在拐角,越來越近。

阮蘇幾人快步跑過去,汽車停下,車門打開,段瑞金抱著沈素心出來,表情覆雜而冰冷。

她快步迎上去,見他們滿身鮮血,驚愕地問:“你們怎麽了?”

說話時她抓住了沈素心的手,卻發現手感僵硬冰涼,渾然不似活人的手,嚇得她頭皮發麻,尖叫一聲松開。

“她、她……”

“她死了。”段瑞金道。

阮蘇大口喘氣,“這是怎麽回事?”

段瑞金抿了下嘴唇,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嘆了口氣道:“天氣熱,先準備後事吧。”

他抱著已經失去體溫的屍體走進段公館,阮蘇因為過於震驚,忘記自己已經搬出來,也跟著走了進去。

這年頭沒有冰棺,天氣熱屍體不易保存,過一夜就會發臭,的確是準備後事要緊。

段瑞金把沈素心放在客廳的沙發上,喊來段福,吩咐他采購需要的東西。

阮蘇在旁聽著,忽然想起一事,問:“你們知道她家人在哪裏嗎?我記得她是有家人的。”

段福想了想說:“母親健在,有一位同母異父的弟弟,還有兩個來段公館前生的女兒。”

段瑞金吩咐道:“派人通知他們,要是願意,就來送送她。”

“是。”

段福準備出門,據說被氣到犯病吐血的段母卻出現在樓梯上,扶著老媽子的手,厲聲呵斥:“不許去!”

段福停下腳步,所有人擡頭看她。

她冷著臉道:“給她風光大葬?她算什麽東西,一個沒名沒分的姨太太而已,給段家做出過什麽貢獻?憑什麽要段家給她風光大葬?”

段瑞金道:“她已經死了,難道連場葬禮都不許有嗎?”

“她死是她活該,是她不守規矩!倘若她老老實實在房間呆著,會被車撞死嗎?”

小曼忍不住反駁:“她待在房間裏是不會被車撞,但是會被你活活虐待死!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你給我閉嘴!”段母滿面怒容,臉都變了形,看起來非常可怕,“今天只要有我在,誰都別想在這兒為她辦喪事,否則我直接燒了這棟房子!”

段瑞金忍無可忍,朝門外一指。

“你滾出去!”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你滾回寒城去,這裏不需要你,也沒人想看見你。”

段母用力推開老媽子的手,踩著高跟鞋沖下樓梯,重重地扇了他一記耳光。

“段瑞金,你別有了媳婦就忘了娘!想想清楚你是誰生的!要是沒有我,沒有段家,你現在算個屁!”

段瑞金用大拇指擦掉嘴角的血,面無表情地嗤笑了聲,倏地從腰間抽出一把防身用的短匕首。

段母嚇得連連後退,怒罵道:“你要殺我嗎?你小心天打雷劈!”

他冷冷一笑,把匕首拔出鞘。

“自古有哪咤割肉還母剔骨還父,今天我便將恩情還你!”

他說完舉起匕首,朝自己的手臂上割去。段母表情驚駭,眼神劇烈顫抖。

當鋒利的刀刃即將碰到段瑞金時,橫空伸出來一雙手,死死地攔住他。

“不要!”阮蘇仰頭看著他,沖他輕輕搖了搖頭,“既然不許在這裏辦,我們就不在這裏辦,阿升!”

趙祝升走過來。

“你找人幫忙把沈姐姐擡到隔壁去。小曼,你帶人上樓收拾她的衣物,也一並搬過去。”

二人領命離開,她再次看向段瑞金,眉心微蹙。

後者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放下了匕首,淡淡地說:“走吧。”

他們朝外走去,段母不甘心,急走幾步追上。

不等她開口,阮蘇就轉過了身,搶先說道:“那棟房子是我買的,跟段家沒有半毛錢關系。你要是敢過去,我保管有去無回!”

她的眼神那麽兇狠,活像一頭守衛地盤的母獅子。

段母不由自主地退了半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阮蘇拉著段瑞金走了,沒過多久小曼帶人抱著許多遺物大搖大擺地走出去,進了隔壁的門。

段母怔怔地望著空曠的客廳,突然歇斯底裏地大喊了幾聲,眼底閃爍著怨毒的光。

趙家一家四口,王亞鳳,沈素心……阮蘇發現,從去年秋天到現在,不到一年的短短時間裏,自己竟然親手辦了三場喪事。

因為交情都算不上深刻,她也談不上有多麽難過,只是心裏特別悶。悶得她交待完要辦的事後,就一個人走上陽臺,默默地望著天邊紅通通的火燒雲。

寒城要入夏了,微風送來熱意,吹得花園裏的植物爭奇鬥艷,竭力在高溫到來前淋漓盡致地綻放出最美麗的花朵。

阮蘇在看雲,段瑞金在看她。

他站在門廊底下,斜斜地望著她的側臉。濃艷的晚霞照在她臉上,嘴唇是嫣紅的,小巧精致的鼻梁是淺黃的,睫毛與頭發末梢被打上一圈金黃色的光邊,身上的紅裙像從天空剪下來的一片雲,溫柔地包裹了她,只露出一截細細白白的手腕。

她那麽單薄,仿佛隨時會迎風而去。他想上樓站在她身邊,牽風箏似的牽住她,卻有傭人來到他身旁,小聲說有人要見他。

段瑞金躊躇片刻,隨傭人走了出去,回到段公館內。

阮蘇在陽臺吹夠了風,打算下去,忽見一墻之隔的草地上多出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正是段瑞金。

他什麽時候又回去了?那個女人是誰?

她下意識蹲低了身體定睛細看,只見那女人身材纖瘦高挑,皮膚蒼白,烏發及腰,穿著一條很厚的裙子,上身還裹著一條大大的披肩,看起來頗有點弱不禁風的意思。

因為距離太遠,又總有樹枝遮擋視線,使她看不清對方的五官,但是從一舉一動中可以看出,起碼是個清麗的美人。

估計是林麗君了,果然人如其名,跟個林妹妹似的。

阮蘇在心裏告訴自己沒什麽好看的,腳卻不肯走,視線還情不自禁將對方的身材好好打量了一圈,然後低頭看看自己平坦的胸口,自言自語地說:“等我滿十八了,肯定也能前凸後翹。”

未來的事不好說,還是先管眼前的事,她的目光跟隨著二人的腳步,卻不知自己的偷窺被段瑞金看得一清二楚。

段瑞金是故意帶林麗君來這裏散步的,對方說有話想跟他談,他決定聽一聽。又怕阮蘇知道後誤會,幹脆在她眼皮子底下談。

走到合適的視野範圍後,他停下問林麗君:“說吧,什麽事?”

林麗君實在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發出邀請,兩只手忐忑地攥著裙擺,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你能不能……”

“什麽?”段瑞金一個字都沒聽清楚。

她紅著臉頰提高音量。

“你能不能別跟娘鬧成這樣?”

段瑞金眼神冷了下來,“這種話你該去跟她說,沒人想跟她鬧。”

林麗君道:“我知道她很過分,可她也都是為了段家考慮。大家都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有她是從始至終為段家著想的,從這一點看她沒有錯呀。”

“既然你這麽理解她,你永遠陪伴她不就行了,沒必要來管別人。”

林麗君深吸一口氣,“你是不是想借這個機會休掉我?跟你的姨太太在一起?”

段瑞金皺眉。

她自嘲地笑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這人是個天生的藥罐子,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都躺在床上下不來。我爹又不喜歡女孩子拋頭露面,從小就不許我去學堂念書,女校也不行,認字都靠自己偷偷學。

我跟你是天差地別的人,打從十八歲那年拜堂,到今天都五年了,單獨說話的次數一個巴掌數得清。這段婚姻像個笑話,可再怎麽好笑它也是婚姻,若是毀了,你我倒無所謂,段家和林家可就再無來往了。”

他冷冷道:“莫非你想用兩家的合作威脅我?”

“我哪兒有這個膽子……”她垂下眼簾說:“我只是在為自己考慮,倘若你休了我,送我回家去,誰會要一個二婚的女人呢?我又無法自力更生,你總得給我留條活路罷。”

聽她親口說出這番話,段瑞金對她倒是高看了一眼。以往他的印象裏,林麗君一直是個躲在兩家長輩身後的影子。長輩說什麽她就做什麽,從不曾表達過自己,令他毫無興趣,努力了很久也不能說服自己接受這樣的伴侶。

既然她有自己的想法,那便不至於不能溝通。

他想了想問:“你來找我,可是有了打算?”

林麗君的確有,但是羞於啟齒,囁嚅了半天都張不開嘴。

段瑞金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隔壁二樓的陽臺,追問道:“你到底有什麽要求?”

她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低聲說:“你、你給我一個孩子。”

段瑞金瞇了瞇眼睛。

“只要你給我一個孩子,我就有安身立命的寄托和資本了。之後你與其他女人的事我不會管,要是生得是個兒子,爹娘的嘴也堵住了,不會再強迫你什麽。”

她自認為是個好主意,說完期待地看著他,等他答應。

段瑞金歪了歪頭,走近一步,“你喜歡我麽?”

“啊?”

林麗君楞住。

“你知道生小孩是要做什麽的吧?你確定自己能跟一個根本不喜歡的人做這種事?”

她握了握拳頭,下決心般地說:“我確定。”

“你能,我不能。”段瑞金道:“我寧願與他們抗爭到底,也不要生出一個可悲的人來。”

他的話令林麗君羞愧到無地自容,恨不得鉆進地縫裏去,又忍不住惱羞成怒地說:“既然你這麽有本事,當初幹嘛跟我拜堂成親?”

段瑞金沈默片刻,擡手指向對面陽臺。

“因為當時我身邊沒有她。”

當時身邊並沒有這樣一個人,對他說勇敢去嘗試,有她當他的後盾。

那時的他怯懦膽小,從未想過要徹底擺脫家族的控制,做出的最大膽的舉動也就是遠離那個家而已。

阮蘇萬萬沒想到他會說著說著突然指向自己,木偶似的楞在原地。

林麗君轉身看見她,心裏涼了半截,更有一種脫光衣服被人窺視的恥辱感,氣得流下兩行淚,轉身便走。

“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你想不想聽一聽?”

段瑞金看著她的背影問。

她繼續向前跑,怎料身體著實無用,竟然左腳絆右腳,丟臉地摔了一跤。

他走過去扶起她,認真說道:“你不是喜歡看英文書麽?想必很願意去國外吧,不如咱們離婚,我出錢送你去國外。你想念書就念書,想游玩就游玩,在那裏嫁人也無妨,我可以代替你的娘家,為你備一份好嫁妝。”

林麗君驚愕地看著他,“你怎麽知道我……你已經很久沒回寒城了啊。”

段瑞金沒解釋,問:“你覺得如何?”

林麗君坐在地上思索,看看他,又看看遠處的阮蘇,最後咬了咬牙關。

“你確定可以成功送我出去?要是被大家發現了,你我都會死得很慘。”

段瑞金自信地說:“只要你配合,沒問題。”

二人達成協議,沒事人一樣走出去。林麗君拉緊披肩,在丫頭的陪同下回了房間。段瑞金再次來到隔壁洋樓內,在陽臺上見到了阮蘇。

由於距離遠,阮蘇什麽都沒聽見,只知道他莫名其妙指了一下自己,沒多久兩人就分開了。

她狐疑地問:“你倆剛才談起了我?”

“嗯。”段瑞金雙手抓著欄桿,揚起臉享受夕陽最後的餘暉。

“談了什麽?好話還是壞話?”

“也沒什麽。”他舔了下嘴唇,半瞇著眼睛,任由濃密的睫毛遮住瞳孔,“無非就是說你不漂亮,胸太小,心眼跟胸一樣小之類的……”

阮蘇瞪圓了眼睛,“什麽?!”

“對了,還有你脾氣差,像個母老虎。對我一點也不溫柔,身邊還總是跟著別的男人,讓我被人說閑話。”

阮蘇的胸脯劇烈起伏,活像跑完八百米,“你讚同她的話?還是這些話根本就是你說的?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他轉頭迷茫地看著她,“難道這些不是實話嗎?”

“……是!是實話!你TM給我滾吧!”

阮蘇氣得爆了粗口,罵完轉身就走。不料還沒走出陽臺門,她就被人從身後抱住。

段瑞金的兩只手箍著她的腰,臉頰貼在她的臉上蹭了蹭。

“是實話又如何?我一點也不在乎,我知道我愛你。”

阮蘇蓬勃的怒氣瞬間消散,但又不想這麽簡單的放過他,推開他道:

“這種時候不要動手動腳的,莊重點!”

段瑞金微微一笑,單膝跪地仿照西方人行了個禮。

“是,我的女王大人。”

阮蘇假裝幹嘔一聲,下了樓,看見客廳那具剛被買回來的楠木棺材,玩鬧的心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真正的莊重起來。

沈素心的屍體在洋樓裏停放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便裝殮入棺。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她的喪事盡管準備得也很急,但是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並沒有顯得很粗糙。

趙祝升等人在前廳忙,阮蘇與小曼在後廳收拾她的遺物,看看有沒有什麽重要的東西,給她一並裝進棺材裏去。

阮蘇跟沈素心都是段瑞金的姨太太,後者還早進門兩年,卻儉樸得讓人想落淚。

她一個季節只有兩套衣服,因春秋氣溫差不多,於是穿同一套,總共是六套衣服。

鞋更是少,兩雙厚的兩雙薄的,其中一雙磨破了鞋尖,用同色布料打了補丁。

她有一個首飾盒,巴掌大,裏面是一枚發卡,一對耳環,一盒胭脂,與一罐珍珠膏。

盒底藏著私房錢,總共十二枚銀元,是她的所有財產。

阮蘇蹲在這些東西前難過得說不出話,小曼在衣服裏挑揀一番,找出一個枕頭,捏著手感不對,打開一看,裏面裝得不是棉花,而是無數張小紙條。

她拿起一張,展開念道:“八百六十二,於菜場贈瘸腿老嫗三元……這是什麽啊?”

阮蘇起初也不明白,數了數紙條得有幾百上千張,每張都寫了字,突然想起沈素心曾與她說過,但她並沒有當真的話,瞬間明白她為何跳窗也要出去。

她怕自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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