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克魯利這種創世之初就存在的老妖怪, 長期在人間外派，本就不需要經常與地獄聯系，加之這兩年路西法公然帶頭翹班, 他甚至無法確定克魯利被九頭蛇抓去了多久。

長時間的肉體虐待, 加之失血過多以及魔力耗損，也就是魔王和行刑官二人及時趕到，才能夠親手把他從灰飛煙滅的邊緣拯救回來。

薇奧莉塔心疼無比的替病床上的克魯利擦去臉頰的血汙，然後收起了他的臟衣服。

“克魯利什麽時候能醒？”她小心翼翼地問。

“魔力恢覆之後自然就會醒，”路西法酸溜溜地開口，“我怎麽不知道你和這家夥關系這麽好？”

薇奧莉塔很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平時你泡妞喝酒搞失蹤, 例行報告都不管的，還想知道她日常生活都和誰來往呢。

但這話可不能說出來, 好歹路西法也是她老板。薇奧莉塔疊好衣物：“本來常駐人間的惡魔也沒幾個。”

路西法：“我也常駐人間啊。”

薇奧莉塔：“你那叫長期翹班，而且克魯利的業績最好, 我很佩服他。”

路西法：“呵，這種小事也值得佩服？”

薇奧莉塔：“……”你這吃的哪門子醋啊！

都懶得搭理他，薇奧莉塔撇了撇嘴, 把克魯利的衣物放好後，又主動洗幹凈了毛巾，體貼地換了新的放在床邊：“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回家啦。”

“等會兒你爸來接你。”路西法開口

“哎？”

覆仇者基地離威徹斯特縣並不遠, 現在也不是很晚, 她坐車回去就夠了呀。盡管漢尼拔·萊克特寵愛女兒, 可他也不是毫無原則。像自己回家這種小事，他還是信任薇奧莉塔的。

或許是她的困惑過於明顯，不等薇奧莉塔開口，路西法主動解釋道：“我怕路上出事。雖然萊克特也只是名人類，但他至少能照顧你。”

薇奧莉塔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還昏迷不醒的克魯利。

“那停留在紐約的其他惡魔呢？”薇奧莉塔問。

“梅茲會通知他們的。”

“還有啊，我的……”

薇奧莉塔看了一眼房間的攝像頭，聲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少女指尖凝聚的魔力波動，微微的惡念轉瞬即逝，但足以路西法看清楚由魔法組成的一排字句。

[我的身份，斯塔克先生已經知道了。]

靠在墻邊的路西法輕笑一聲。

他走向前，親昵地攬過薇奧莉塔的肩膀：“這個交給我，好了，年紀輕輕這麽操心可是會長皺紋的。”

就在此時，星期五的聲音從室內響起：“萊克特小姐，你的父親已經到了。”

“回家吧，小莉塔。”

地獄之王俯下啊身，拉近與薇奧莉塔的距離，不知何時他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已然消失殆盡，路西法的面孔近在咫尺，薇奧莉塔甚至能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做的很好了，如此辛苦，是應該好好休息——餵！”

薇奧莉塔面無表情地推開了路西法的臉。

看到魔王抗議的神情，女孩綻開燦爛笑容：“不給我解開魔法禁錮還想占我便宜？想得美。”

但路西法說的對，薇奧莉塔的身體狀況也就比克魯利好那麽一點兒，她急需休息。

走出覆仇者基地後，夜風吹的薇奧莉塔一個哆嗦，定睛一看，父親已經在街頭等她了。

漢尼拔·萊克特似乎是剛從什麽正式場合回來，一身藏藍大衣、同色三件套內搭絳紫領帶，顯得莊重且冷銳，直到他的目光觸及到薇奧莉塔。

父親輕輕低了低頭，他的表情沒變，但眉骨之下的眼底有淡淡暖意一閃而過。

“回家吧，莉塔。”漢尼拔說。

下一刻，薇奧莉塔就放開腳步，直接撲進了父親的懷裏。

直至回到家、洗完澡，躺進柔軟的床墊裏，薇奧莉塔才徹底送開一直緊繃的神經。

太累了，又是哨兵機器人又是九頭蛇的，她一個混吃等死的惡魔為什麽要幹超級英雄的活，都怪路西法當時不審核她從巴爾的摩搬到紐約來的申請，哼。

禁不住開始埋怨老板的薇奧莉塔把腦袋埋進枕頭裏，然後就感覺到一個輕盈的小家夥跳上了床鋪，喵嗚喵嗚地爬了過來。

薇奧莉塔擡頭，迎上小麥金色的眼睛，小家夥可不知道自家鏟屎官都經歷了什麽，它還像往常一樣親昵的用下巴蹭了蹭薇奧莉塔的臉頰，然後靠著她坐下開始舔她的頭發。

薇奧莉塔：“噫，能不能不要這麽惡心？！”

她一把拎起小麥，仰躺在床上，舉著小貓崽子繼續說道：“你運氣超好的，要不是我選中了你，可就……”

想到小麥其他的兄弟姐妹已經變成了一列列實驗數據，薇奧莉塔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身為惡魔，再殘忍的實驗她也見過，但是小麥和它的同胞兄弟，不都是法老王親手制造出的試驗品嗎。

連她爸漢尼拔都姑且將法老王贈與她的寵物起名為麥倫普塔赫——奧茲曼迪亞斯的後代，以來證明小麥是他的造物。卻沒料到，法老王甚至比一名連環殺手更為無情，轉頭就把自己創造出來的生物丟給實驗室解剖了。

“他想當造物主。”當時的漢尼拔·萊克特如是說。

而這樣殘忍且毫不帶感情的做法，難道和那高高在上的天父不像嗎？猛然意識到這點，薇奧莉塔打了個寒戰。

她懊喪地晃了晃手中的小麥：“明明一開始就是找個失蹤天使而已，牽扯進來九頭蛇也就算了，還有個維特集團，真是煩死了！”

小麥被晃得頭暈腦裝，止不住掙紮起來：“喵嗚！”

這一大一小鬧出的動靜，甚至驚動了漢尼拔。

父親敲了敲薇奧莉塔的房門：“莉塔？”

薇奧莉塔的動作猛然一頓，小麥趁機從她的雙手中掙脫開來，憤怒地伸爪拍了薇奧莉塔一下，跳下床跑開了。

“爸爸？”

漢尼拔開門，薇奧莉塔一個翻身，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吵到你休息了嗎？”

父親搖了搖頭：“你還沒睡？”

薇奧莉塔哀怨地嗚咽出聲，她趴在床上：“太累了，反而睡不著。”

然而剛剛大呼小叫抱怨的動靜可不像是勞累過度的模樣。漢尼拔知道她有煩惱，也不直接提出，爸爸只是點了點頭，然後溫柔地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薇奧莉塔：“當然。”

得到首肯後，父親才不急不緩地走進薇奧莉塔的床邊，坐在床邊：“能看出來你很累，莉塔，離開了兩天，都曬黑了。”

“本來就……什麽？！”

上一秒還懶洋洋躺在床上撒嬌的薇奧莉塔一個激靈，陡然起身，小臉上寫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我曬黑了？！怎麽可——”

薇奧莉塔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爸爸端莊的面孔中浮現出幾分難以察覺的揶揄神色。

……好吧。

女孩立刻栽回床上：“爸爸嚇唬我！”

漢尼拔輕輕勾了勾嘴角：“我看你倒是挺精神，莉塔，有什麽煩惱？”

其實還是很累的。

但是緊張了這麽久，猛然放松下來，薇奧莉塔是真的睡不著覺。她在被單之下蜷縮成一團，抱著枕頭可憐兮兮地擡頭看向自己的父親：“其實，其實也沒什麽大事。”

薇奧莉塔將這段時間的經歷，包括在蒙大拿農場發現地下通道時的全部前因後果，簡單地轉述給了漢尼拔。

當然，隱去了起因是加百列委托她這部分。

講述過程中，薇奧莉塔自己也整理了一遍思路，然後半是抱怨半是困惑地總結道：“整件事的線索時斷時續，毫無章法可言，除了像隊長那樣一點點排查外，根本沒有更有效率的辦法。”

漢尼拔抿了抿嘴角。

這換來了薇奧莉塔的註意，爸爸在思考時偶爾會這麽做——還是在只有父女二人，絕對安全的環境下。

果然，薇奧莉塔靜等之後，漢尼拔開口便直奔她言語中的線索：“沒有調查過農場嗎？”

“調查了，”薇奧莉塔如實回答，“然而道奇先生是二十年前結婚時才買下的農場，他完全不知道地道這回事。再往前調查，賣掉農場的人家已經搬離了蒙大拿，到東海岸去了。過去的檔案沒登錄網絡，找不到他們的聯絡方式。”

“連覆仇者都找不到？”

“隊長認為，與其大海撈針，不如先從維特集團調查開始。而且他還在九頭蛇的實驗基地裏救回來了一個……惡魔，”道出最後一個單詞時，薇奧莉塔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爸爸的神色，“他應該知道點什麽。”

漢尼拔沒說話。

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半晌之後回過神來，男人收起了所有思索的神情。父親的眼神重新緩和下來：“的確很麻煩，莉塔，但我想，只有你好好休息、恢覆精神，才能更好的幫助羅傑斯隊長繼續追查此事。”

話是這麽說，但薇奧莉塔真的睡不著呀。

她再次嘆了口氣：“爸爸能給我片藥嗎？我的確很累，可是總也睡不著。”

漢尼拔：“不行。”

就知道會被拒絕。但漢尼拔·萊克特並沒有像往日那樣教訓薇奧莉塔的任性要求，他反而伸出手，寬大的手掌落在了女兒的後腦。

“試試看，莉塔，”男人低聲說道，“我在這兒陪你。”

父親的手掌一下一下拍著薇奧莉塔的後頸，溫暖的碰觸叫她心中一暖。小時候爸爸總會這麽做，臨睡前坐在她的床邊，拍著她的後頸，直至薇奧莉塔睡著。

但是等薇奧莉塔稍大一點後爸爸就不這麽做了，他給了薇奧莉塔充分的尊重。

因而父親這樣的允諾，頓時叫薇奧莉塔忍不住撒嬌，她拽著漢尼拔的衣袖：“說好了，陪我到睡著哦？”

漢尼拔不著痕跡地笑了笑：“睡吧。”

半個小時後。

望著沈沈睡去的薇奧莉塔，漢尼拔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

女孩蜷縮在自己的床鋪上，黑發散落在白色的被單之間，半遮精致面孔。當薇奧莉塔闔上眼睛的時候像極了漢尼拔的母親。

女兒生得極好，還酷似祖母，這叫漢尼拔很是驕傲。然而在自豪於她繼承了萊克特家血脈的同時，他也免不了有些遺憾——眼瞼和纖長的睫毛擋住寶石般的藍眼睛，使得薇奧莉塔渾身上下僅剩的幽魂陰影也消失不見。

男人收回目光站起來，走向了房門。

他伸出手，手掌卻遲遲沒有落在把手上。回想著女兒剛剛的話語，漢尼拔·萊克特再次陷入了沈思。

薄薄的嘴唇輕輕動了動，漢尼拔無聲地吐出了一句話。

“——失蹤的天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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