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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內外交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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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事情沈儀禎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願意往深處想。

芳江說要去國劇團的時候他懷疑過。她並不是天才舞蹈家,既沒有名氣,又沒有背景,國劇院就算是挑後備隊員也不一定非她不可。但他寧願往好的方面想,或許真的只是運氣好呢?這種事情哪有絕對的?她年輕漂亮,有一天被伯樂相中,天資和潛力得到了認可,難道不是好事情嗎?何必再揣測深究、掃了大家的興呢?

再說,去也是她自願的,沒有人按著她的腦袋把她強壓去國劇團。宵山給的是一道選擇題,她選了前途,沒有選擇沈儀禎,這是她的權利。如果換了沈儀禎,還真的說不好他會怎麽選,很大可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她沒有做錯,他寒心的是背後那個人是宵山。他可以承認自己魅力不足,無法留下芳江,但輪不到宵山來潑他冷水。

拍攝後半段他渾渾噩噩,捱到結束回到官邸,連愛麗絲也看出他不對勁。

“哥哥,你怎麽了?”小丫頭擔憂地皺著眉頭。

沈儀禎只說:“哥哥有點困,想早點睡覺。去吧,和阿姨去洗澡。”

保姆把她接走。沈儀禎在飄臺上站了一會兒,宵山這會兒應該在書房,他把心一橫,下樓去敲書房的門。

宵山見到是他,立刻放下了手裏的筆:“什麽事?坐。”

沈儀禎站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芳江去了國劇團,是你幫她的吧?”

宵山明白了:“是。”

沈儀禎的臉冷下來:“宵山,你讓我覺得惡心。”

宵山目露兇光:“就因為這個?”

沈儀禎反駁:“難道還不夠嗎?”

宵山嘩地站起來,快步走過來。沈儀禎退,根本躲避不及。他輕易把人抓在了手上。沈儀禎在發抖,他把人扛起來扔在沙發上,沈儀禎一巴掌扇在他臉上,被他扣住了手腕壓制在頭頂。

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在他耳邊:“我對你夠有耐性了,儀禎,不要讓我生氣,你不會想見到我生氣的樣子。”他壓著沈儀禎兩條腿:“別動!我告訴你,我今天就是開著門在這裏要了你,讓你把屋子天花板叫翻了,你試試看,有沒有一個人敢過來問一句話?”

他怒火滔天,沈儀禎憑什麽來問他的罪?他已經非常克制了,人前裝紳士,私底下多一句調侃都不行,都他媽吃齋了還要他怎麽樣?不過就是個跳舞的小姑娘,有什麽好喜歡的?值得大半晚上的興師問罪,他帶兵打仗、生死場上出入無數次,還不能要個喜歡的人在身邊?怎麽就罪大惡極了?怎麽就讓他露出那樣的表情對他說那種話?

男人粗糙的嘴唇從他耳後一直舔到側頸。昔日被強迫的回憶如幽靈般湧入,沈儀禎嚇壞了,他想動,想掙紮,卻發現身體僵直性地無法動彈,他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還是逃不掉,還是命如螻蟻,宵山根本不在乎,他也不明白。又要傷筋動骨地疼一次,又要流血流淚地被迫一遍一遍重溫最屈辱的回憶,為什麽呢?為什麽就不能放過他?這種事情有什麽好做的?他要什麽樣的人沒有,為什麽一定要強迫別人才高興呢?就因為他帶兵打仗,就因為他是國民英雄,他就可以肆意妄為,想要誰就要誰嗎?

說會尊重他,道歉、送防曬油、說會幫助他,都是假的,他差點就信了,差點就以為真的會所有改變。哪裏有這麽容易呢?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三十幾年的性格,一個晚上就真的改過來了,神話故事裏都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他還天真地相信他了。

恐怖的強吻滑到鎖骨處,突然停了。

沈儀禎恨不得這個時候昏死過去。一只手伸過來在他的臉上把濕痕刮走,他才反應過來他在哭。“懦弱”這個詞出現了,像枚鋼針給了這顆傷痕累累的靈魂最後一道致命傷。

“睜眼。”有人命令道。

眼皮機械地打開。

宵山的臉陰寒恐怖:“不願意就算了。明天開始,回秘書室。別來了。”

即使鉗制在手腕上的力量撤走了,沈儀禎根本站不起來,兩腿是軟的。也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一顆惡膽,他一拳揍在宵山臉上。一個文弱書生,沒多大力氣,宵山的臉只是微微歪了歪。

沈儀禎瞪著充血含淚的眼睛——

“宵山,我詛咒你下地獄,不得好死。”

這幾天咨詢部出差的人特別多,出差費用也劇增,導致財務會計部頗有微詞。咨詢部每年的差旅費高居指揮所第一,差旅人員的交通、住宿、飲食全都是從軍費預算裏面扣,軍費年年赤字已經造成極大民怨,怎麽還在這種時候添亂?

會計組的組長偷偷摸摸和咨詢部前臺打聽,不是停戰了嗎?怎麽反倒出差的人還多了?出差申請也不好好填,“到阿爾貝發電站審查保密資質”就有21個人,這是去審查保密資質還是要去掀人家場子?說得過去嗎?

前臺也苦笑,要不是她是前臺,她也想去出差。新任部長宵山將軍這幾天脾氣很差,沒人敢靠近部長辦公室。昨天一個電話接線員因為嗓子大喊多了兩聲,吵著他老人家了,被罰到室外跑三公裏。常年坐辦公室的姑娘別說跑三公裏了,走都不一定走得下來,小姑娘第二天就交病假申請,據說快一個星期了還沒出院。

現在咨詢部是軍事化管理,所有人都繃著神經,大氣不敢喘一口。所以能出差的都去出差,剩下實在是找不到名目出差的,也是戰戰兢兢地活。

目前唯一沒有被波及的就是副部長兼公關組組長安。

幾個分組的小組長苦不堪言,跑這位副部長辦公室的次數也多起來,紛紛建議,您想想辦法,要不然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安說,將軍現在身邊沒有個得力的秘書伺候,他老人家難免不順心,就容易發火。你們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推薦上來,要老道能幹的,別整些中看不中用的花骨朵兒,讓人家說將軍的閑話。

過了一個星期,副將姜培出差回來,就見到咨詢部部長辦公室旁邊的隔間,已然有了新人。一個頭發半白的老婦緩慢地挪動身體從書架上把一份資料夾拿下來,他看得膽戰心驚,深怕厚重的資料夾把老太太壓垮了。

宵山晦氣的臉色不能再黑了,姜培只能暗暗發笑。

“一時半會兒我還處理不了她,”宵山解釋:“有馮繼靈的關系掛在那裏。”

姜培忍笑道:“老太太退休返聘,精神可嘉,你就多包容包容。”

宵山眼刀一橫:“誰跟你說老太太?我說安。”

姜培嘆氣:“誅心吶,你為了馮繼靈拼死拼活,倒頭來他還是忌諱你,給你身邊插這麽一個人,拿個老太太來侮辱你。要是換了我,早他媽忍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芳江和沈儀禎的事情,只以為這個老太太是安拿來羞辱宵山的。但是宵將軍在乎的不是一個老太太的事,安碰到了他的心病,現在他動不了她,但是這筆賬他會記下。

當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值得關心——

“讓你去萊曼坑的事情怎麽樣了?”

“噢,我就是回來跟你說這個事的。我帶著人去了中央峰,找了五天,翻遍了整座山,沒找到什麽飛船。巡邏的空警說,他們沒發現過可疑的飛船或者人員,那裏屍骨太多,沒有人居住,也很少游客,幾乎成為了一個廢坑。本來幾年前,有房地產集團看中了地皮想要開發興建,後來考察了情況之後又不搞了,一直到現在,也沒有什麽處理方案。區政府不聞不問,偶爾就算有人想起來提一嘴,國家好像也沒有管理的意思。”

“坑裏沒有,那周圍呢?我記得還有些散落的矮丘。”

“你也記得地形,光禿禿什麽都沒有,要是哪裏停個飛船,很容易被人發現的。”

宵山沈吟。空警不可能24小時在領空上方徘徊,負責值守的分區警衛恐怕人數也不多。如果有人要把那艘廢棄的飛船帶走,並不是不可能。他和姜培是親眼見過那艘飛船的,還有很多人可以作證,它突然出現在那裏,然後又突然不見了,這裏面還有什麽秘密?

姜培從隨身的背包裏拿出一個盒子:“雖然沒有找到遺骸,但是找了點細枝末節。”

那是一個空的壓縮幹糧包裝袋。灰色的表面已經磨得發白了,依稀可以看出印刻的字樣——雞肉味太空壓縮糧。宵山翻到後面,配料、產品批次號、生產日期、制造商全部寫得清清楚楚。宵山眼睛一亮,有了制造商和批次號,就可以查到這批壓縮糧生產廠家。國內有資質生產太空壓縮糧的廠家本來就不多,再通過廠家查出貨品賣給了誰。買方必然是航天基地,國內一共就五個,只要能找到是哪個航天基地拿到這批壓縮糧,就離找到飛船號不遠了。

果然,姜培說:“根據廠家的出貨記錄,這批壓縮糧615年2月發往了四區智海航天中心,一共出貨六百公斤。我昨天去了四區找到航天中心的主任,我說你們是不是有一艘失事的飛船在615年墜毀在萊曼坑,你猜怎麽著?他跳腳拍桌子罵我汙蔑。我想也是,飛船失事等於說他們航天中心出現重大事故。好懸沒叫警衛直接把我叉出去。”

“你覺得這裏頭有鬼?”

“沒鬼就怪了。就看你要怎麽查了。”

“這事不能聲張。”

“為啥?”

姜培到現在還沒明白宵山突然要查一艘不相幹的飛船的原因。他是職業軍人,上級下達命令他只要服從就好,所以一開始也沒有多問。但是事情查到這一步他要是再不問清楚,他連怎麽查都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查什麽。一艘墜毀的飛船能有什麽價值呢?有價值的必然不是這堆廢銅爛鐵,而是背後的秘密。

宵山簡單陳述了原委:“只有找到失蹤的飛船,才能查到愛麗絲生父母的秘密。我會給智海航天中心打個電話,讓他們配合調查。你也要低調,不能太張揚。動搖民心的事情,漏出去了不是丟個飯碗可以解決的。”他沒有誇張,愛麗絲的形象如果毀了,馮繼靈就是殺了他和姜培也沒有用。指揮所這場榮譽戰能不能打贏,寶都壓在這個八歲小女孩身上了。

姜培頓時覺得壓力很大:“有沒有可能是航天中心隱瞞重大事故不報?”

宵山說:“執行太空任務不是一般任務,整個計劃是在多方密切跟蹤下進行的,不僅僅是航天中心,國務大樓、指揮所、財政廳、科學界……很多雙眼睛盯著,這是事關國家頂尖科技發展的事情,怎麽可能任由一個航天中心遮掩過去呢?我覺得不妥。”

“那就是說航天中心也不知道?丟了一艘飛船吶,又不是上超市丟了一塊肉。”

單刀直入地問人家是不是丟了飛船,人家肯定是不會如實回答的,真的出現了事故航天中心也不會隨便承認。但至少他們現在知道是智海航天中心有問題,調查的範圍就可以縮小很多。如果暫時查不到飛船,可以試著從別的地方找切入口——

宵山想了想:“從航天中心的人員開始查,他們是一對夫婦,雙方都是科研人員,或者技術人員,其中一個人要懂怎麽開飛船,要麽做過飛行員,要麽是飛行員訓練中心的教官、導師、助理……也有可能是預備飛行員。他們熟悉航天中心的整個運營架構,能知道所有太空任務的計劃,肯定是核心部門核心成員。”

姜培拿著筆記本仔仔細細地記錄:“深究起來,恐怕得查出不少人。”

“多少人都要查。”宵山說。

姜培放下筆:“你怎麽確定那艘墜毀的飛船就是愛麗絲生父母偷走的?時間也對不上啊。”

萊曼坑的飛船是615年發現的,愛麗絲是618年出生的,他父母開飛船回來也是619年了。

“我沒有說萊曼的飛船就是,但這個智海航天中心很可疑,他們能隨便丟一艘船在萊曼坑,也有可能丟一艘船去地球。”宵山說:“現在不宜全國大範圍內查丟失的飛船,難免要驚動很多人。現在可以肯定的是,國家對航天中心的管理是有問題的。我們要查的就是,這個漏洞到底有多大,還有多少隱藏的問題。”

宵山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感,他們發現這件事太晚了。兩個人能偷一艘飛船離開月球,並瞞報將近十年,如果不是背後有非常堅強的保護,那就是國家的國防漏洞真的出現了大問題。這不是抓幾個人上軍事法庭能解決的。再查下去,還不知道要牽扯多少人出來。

對宵山而言,無論查得如何、查出來什麽都不是好事。功勞不是他的,是馮繼靈的,他在上流圈子裏的風評本來就不好,這回要得罪的人只能更多。但如今想要反悔已經不可能了。

馮繼靈不僅要被他牢牢抓在手裏,還要確保他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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