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他幹燥溫熱的唇瓣擦過手背上薄薄的皮膚，帶起的漣漪卻掃蕩了毛孔下的每一處細小神經，沿著血管逆行至手臂，顫得半邊身體都麻了。

孔宣深吸一口氣，指尖微顫但沒有抽出手，“你在人世浸潤千年，大抵也體會到了生人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懂了他們，也就懂了自己。不必太過糾結既往，該學著人類那樣，他們生命短暫，喜樂不過百年，沒有太多時間後悔和抱怨，總該向前看。”

龍淵將青色披風裹在孔宣身上，看出來他說了這麽多話已經有點累了，就靠在石榻邊陪著他看星星。

“以後你不必太勞心，好好將養身體，凡事都有我，殿下，你要信我。”

忽地，遠處天際有鱗光一閃，又隱入叢林。

龍淵五感通達，立即跳起來想追過去看個究竟，又怕壞人乘機調虎離山，打算先做個結界將孔宣罩起來。

孔宣擡手戳破他掌心凝出的氣泡，“不用緊張，不是外人。”

龍淵擰眉，心說你趁我不在，又養了什麽阿貓阿狗在身邊嗎？

那東西被孔宣召喚過來，竟然是一條小青龍的真身模樣，搖頭擺尾地懸在半空，傻頭呆腦的，還會賣萌。

龍淵剛要發酸，猛然留意到這小龍看似活靈活現，實則有種說不出的機械感，連擺尾的幅度都千篇一律。

細看會發現，那根本不是一條真龍，而是用許多塊石片拼出來的，上面刻滿了驅動它們的符文，無論是外觀還是動作都能以假亂真。

小青龍被孔宣召到身前，寵愛地摸了摸他的石頭腦殼，龍淵看見那貨居然不要臉地埋頭往他胸口蹭了蹭，登時想捏著它的尾巴將它甩出去。

“他叫小青，平時幫我巡守霧靈山，很管用的，一般的妖魔鬼怪都難不倒它。”孔宣又摸了摸他的頭，“去吧。”

好氣！龍淵背對著孔宣蹲下，如果化回真身，儼然就是拿尾巴尖懟人的模樣。

“它一堆爛石頭憑什麽也叫小青？！巡山我不會嗎？”

孔宣忍不住笑，“小時候管你叫小青，你不是要氣好久麽，怎麽你不叫還不許別人叫？”

龍淵撿了根樹枝在地上畫圓圈，就是不許叫！

小青，一個娘兮兮的名字，完全不符合他龍傲天的氣質！

等等，龍淵想起孔宣在人世的化名，孔青。

他為什麽用這個字？和和和……和自己有關嗎？

這些年他一定很想念自己，所以才用了那個名字，用那個名字叫這個石頭畜生。

小青，他喚它的時候，可會生出一絲自己還在他身邊的錯覺？

龍淵手中的樹枝哢嚓一聲捏斷了，愕然回頭，“你為什麽，為什麽把它做成青龍的模樣？”

孔宣被他這樣一問，也是一怔，雙唇半張卻沒說出話來。

的確，這種符咒驅動的器物在仙界，就像人類的人工智能，只要主人願意，理論上可以做成任何形狀。

為什麽要做一條青龍出來在這霧靈山上到處亂晃？曾經無數個日日夜夜，孔宣一個人關在大殿裏，一顆一顆地打磨石頭，一點一點地刻上符文，他從來沒想過要把它做成別的樣子。

小青做成那天，孔宣連夜將他驅上天空，青色的鱗片映著天邊第一縷朝陽。

如果距離遠一點，天色暗一點，還真有種龍淵化回真身四處嬉戲的錯覺。

在那天之後，霧靈山上整整十個月沒有看到日出，仿佛進入了永夜，直到天刑的雷火將暗色的夢撕裂。

“那些石頭，都是以前你撿回來的，堆在那沒什麽用……我才……”

孔宣夢囈似的，答非所問。

龍淵立在榻邊，緩緩俯身，雙臂撐在孔宣身側，臉上浮現欣喜的笑意。

“殿下，你不必解釋了，我都懂。以後不會了，我每天都陪著你，你想看什麽都行，法身、真身、西裝、睡衣……”

他低下頭，學著石頭小青的模樣在他胸口輕輕蹭了蹭，“真的總比假的好，你累了，我們回去休息。”

龍淵不由分說地將孔宣抱起來，腳底下好像生出了五彩祥雲，稍微用力蹬地就能飄上天去。

“你在亂想些什麽？”孔宣扶額捏眉心。

“跟你想的一樣！”

“……”

龍淵幾步跳上殿前的玉階，邁進大門，後腳一磕將門踢合，然後抱著孔宣一個三百六十度大回旋，叮！

二人齊齊望向殿內那個雕像一般的不速之客，金鵬？

龍淵將孔宣放下，“殿下，我看咱這禦宵殿也該裝個門禁系統了，怎麽什麽人都能隨便進，夜不閉戶風險太大了。”

金鵬滿臉漲紅，半天憋出一句，“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順便把自個兒也給罵了。

孔宣更加頭疼，撫胸咳起來。

那倆人登時噤若寒蟬，生怕他下一秒即興表演吐血。

孔宣：“怎麽了？有事說事。”

“你養你的傷，沒事別亂操心。”金鵬一指龍淵，“我來找他的。”

龍淵：“找我打架嗎？沒空。”

孔宣了解金鵬不是那種分不清輕重的性子，立即問，“人界出事了？”

金鵬沒直接回答，而是繼續問龍淵，“你好歹也是條龍，海生海長的，聽沒聽過海鮫語，略懂？熟練？”

“不懂！”龍淵坦白回答，“我沒出生就給你弄到這兒來了，就算是母語對我來說都不熟，上哪兒懂得海鮫的什麽話。”連海鮫長什麽樣都是他從禦宵殿的書上看來的，活的基本沒概念。

一個四海之主硬是被他養成了地道的旱鴨子，孔宣不免悵然，“他不懂也正常，到底怎麽了，什麽東西用到了海鮫語？”

金鵬：“那個求雨仙兒的游戲，還記得陽明山上遇到的那三個孩子吧？他們下山的時候，不小心將一張字條落在了明光寺裏，當時被安忍發現了，覺察出不對勁，才會追過去一看究竟。那字條表面看是用人類的拼音書寫的，但是拼出來又完全不是任何有意義的詞句，所以安忍懷疑那是一種咒語，只不過做咒的人借鑒了拼音的發音方式。”

有點類似於註音版梵文佛經，這個倒是不難理解。

龍淵：“就算是咒語，怎麽判斷得出是海鮫語？書上不是說這種生物有極高的類人性，不僅人頭魚身、半人半魚，還只生活在淺海區，沒什麽智商，喜歡唱歌，所以經常被人利用、捕捉，早就絕種了嗎？這樣的傻白甜不給人禍害就不錯了，他們怎麽會有這種坑人的邪術？”

金鵬：“那張字條拿回異監局裏鑒定過，有人辨認出是一種古咒語，來自海洋一族。隨後我們去找了你家那個什麽什麽蘿蔔絲，就是那個龍蝦精，他認得出是海鮫語。”

“誰讓你們去找他的！”龍淵話裏帶著火氣，“勞伯不過是個活得長點兒的普通妖精，膽子小得要命，平時去趟海鮮市場都要做噩夢……你們這些公務員怎麽哪兒哪兒都不行，辦案全靠編外和群眾支援是吧？！”

“你！”金鵬吵不過他，也氣得夠嗆，“總之，你得跟我走一趟，配合調查！要麽自己走，要麽我捆了你帶走。”

“捆我？用你的橡皮筋兒嗎？”

兩人劍拔弩張，金鵬已經抽出貫日，貫·橡皮筋·日躍躍欲試打算一雪前恥。

“別鬧了！”孔宣打斷他倆，“走吧，我們一起。”

☆、053

神、佛、人、魔、鬼、畜為天地六道，其中人界占據了六合之內靈氣最為充沛的區域，山清水秀、萬物皆靈，是三惡道最為覬覦的所在。

牲畜因為可以為人驅使、利用，勉強在人界分得一席之地茍活，它們既不像鬼道那樣貪戀陰暗，也不像魔界那般野心爆棚，付出靈智的代價是傻吃蔫睡快樂多，即便偶有幾個成了精的，也都把尾巴緊緊夾住，有樣學樣地做個普通人。

比如之前的勞伯斯特·龍蝦。

鬼道是靈魂歸處也是起始，“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李白）他們為自身所限，無福消受日月星辰，偏安於幽冥幻海，還算安分。

唯不安分的就是魔界，魔族好戰且驍勇，不甘蝸居於逼仄晦暗的阿修羅道，歷代的魔君們野心比天道二界的佛祖和帝君還大，妄圖吞並六界一統洪荒。

神魔兩界從古至今戰事不斷，均以人界為必爭之地，一為守護，一為侵占。

看眼下的情況便知，魔族迄今一直都是落敗的一方，但多年以來神佛們也給他們拖死了不少，可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裏最大的犧牲要數九重天的上古鳳凰。

雖然賊心不死的魔族隔段時間就會冒出個什麽老大，自稱某某魔君，妄圖和天道一決高下，但都不成氣候，有些還沒出阿修羅道就給同族幹掉了，鬧笑話似的。

可七千年前，的確曾經出現過一只大魔，魔君寂穹。

如今的人類若是翻翻科普文獻，或許會發現某權威人類遺傳學著作裏曾經提到過，大約七千年前，地球上的人類僅餘數千人，差點兒滅絕，遠不是當下的幾十億數量級。

而真正的原因卻不是所謂的自然災害，而是一場前後綿延了數百年不休的六界混戰。

那一戰曠古絕今，天地變色，佛祖重傷金身被毀，天兵覆沒帝君戰亡，最終是鳳凰以身為祭，燃起了涅槃之火才將魔君寂穹封印在無間地獄。

這般的慘烈，以至於九重天上心照不宣地將它當做一個禁忌話題，從沒有人願意主動提起。

但黑不提白不提不代表問題不存在，眼下七千年即將過去，誰的心頭都壓著一個秤砣，沈重得好像那封印了無數只大魔的無間地獄。

***

孔宣起初以為龍淵和金鵬都不會同意帶他回人界，畢竟以他目前的狀況很有可能一次跨界旅行就咽氣了，沒曾想龍淵先打發走了金鵬，隨後痛快地幫他收拾了行李。

行李都是些人界沒有的仙藥靈石，龍淵邊收拾邊對孔宣說，“我說了以後一直會陪著你，就不會把你單獨丟在這兒自己擺弄那個破石頭玩具玩兒。但是到了人界，你就還得乖乖給我當助理，人設不能崩，凡事都要聽我的。”

“好啊。”孔宣倚在榻上看他忙活，心說，原來還在吃小青的醋。幻海遺珠在龍淵身上，要是他不帶上自己，孔宣只能被困在結界內，還是先哄著點兒吧。

“好好看家，傻蛋。”龍淵跟自己的石雕像道別，隨即化身真龍，用尾巴將孔宣一卷飛出結界。

所有人都湊到龍淵的公寓裏，將他這不太大的房子變成了異監局駐蓮城第二辦事處。

龍淵將粥碗塞到孔宣手裏，“你算旁聽，累了就去樓上休息，我們開靈犀陣說話也吵不到你。”

孔宣窩在躺椅上不肯走，眾人也是一臉“面談開靈犀陣你莫不是有病”的臭臉，龍淵只好戰略性妥協。

勞伯斯特仍然習慣性地忙前忙後給諸位端茶遞水，他有點怕金鵬，又要躲著安忍，一路畏手畏腳。

英令和金鵬占據了雙人位沙發，安忍幹脆直接盤腿坐在地板上就著茶水吃點心。

“我先說說眼下的情況。”英令揮手展開一扇幻鏡，有點像高科技的全息顯示屏，鏡面上展現出一些圖片和畫面，“這是七夕當天海寧One發生的案件。受害人叫趙福，經我們勘察他是個百分百的正常人類，有被附身的痕跡。根據龍淵提供的情況，附身那家夥可能是蝙蝠之類的精怪，或者能夠驅策鬼蝠的魔族。我在接到報案後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可惜被他逃了。”

“他去海寧One的目的是什麽？”孔宣問。

血璃珠已毀，為什麽還有人來打龍淵的主意，巧合還是故意？

“打劫。”

所有人眉頭一抖，嘴角抽搐。

龍淵繼續道，“他就是這麽說的，但是不要錢、不要車、不要表……也不要命，他想要我這顆珠子。”

孔宣被一口氣嗆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龍淵趕緊給他順背，“你看你，說不讓你聽你偏要聽，聽了就跟著著急，我這不是好好的麽——”

所有人眉頭又是一抖，嘴角持續抽搐。

安忍氣定神閑地咽下最後一塊八寶酥，拍了拍手上的點心渣，“怎麽知道不要命？”

“那長膀的耗子本來有機會將刀捅在我脖子上的，結果只是擦著邊兒去割系繩，繩子沒割斷卻破壞掉了上面的符咒。”龍淵轉頭看向孔宣，用靈犀術問他，“殿下怎麽這麽狠心，還我神格又封我記憶，就想讓我做個快樂的傻瓜？”

孔宣沒理他，認真思索，“認得這珠子的應該不多。”但也不少。

“我就想知道這玩意到底是你倆誰的！”金鵬一臉困惑。明明之前在孔宣身上，怎麽給完別人的東西還帶往回要的？

“都一樣都一樣。”安忍打斷他，拉住即將跑偏的話題，“這珠子究竟哪裏好？很值錢嗎？”

龍淵：“不值錢，只是能穿越各種結界而已。”

安忍頓悟，怪不得那天孔宣像敲碎玻璃罩一樣輕松敲碎了假何棟的結界。“所以拿到這顆珠子，便能暢游三界六道？”

這事兒就可大可小了，要麽是旅游愛好者打算偷渡，要麽是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勾當。

幻境上的畫面一換，英令繼續說，“這三個就是之前在陽明山上求雨仙兒的學生，二男一女，被附身的這個叫何棟。據說是何棟自告奮勇帶著另外兩個同學趁著雨夜進山搞活動的，另兩人並不全信，一多半兒原因是學習壓力大，借機出來釋放一下青春的小火苗兒。沒曾想搞了這麽一出，這倆暗搓搓的雙箭頭成了，現在反倒是求雨仙兒的代言骨幹，發展了不少其他同學。”

“那個字條就是從他們身上發現的。”安忍不知想到了什麽，話音一頓，“附身的是阿修羅道的魔物，當晚便被孔雀明王一箭射死。不過，很巧合的是，這個女學生，她是七月初七生人。”

那天是血璃珠被血符封噬的日子，金鵬和英令的誘捕計劃沒向任何外人透露，甚至連孔宣也不知道。那麽，為何會這麽湊巧，偏偏有個七七生辰的血袋也在同一天跑上山來，還好死不死地遇到殺身之禍。

金鵬：“你們要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麽覆雜？就算當時這個女學生給人殺了，也無非就是誘餌更誘人一些，有區別嗎？”

“有，”孔宣道，“至陰至純的七七生辰血，數量足夠大，能喚起蕭坦無法壓制的魔性，比你們倆準備那一碗剩飯管用多了。”

金鵬：“那他為什麽不在明光寺裏動手，偏偏跑出二裏地去，酒香不怕巷子深嗎？”

“也許只是巧合，”英令撓撓下頜，“不是就連我們兩個當時也無法判斷蕭坦的準確位置嗎？安忍大師藏得那麽深——”

安忍輕輕闔眸，撚動手中的佛珠不再說話。

幻鏡上的畫面再變，“這個人叫茍全勝，也是被奪舍的，最終死在了陽明山北麓一塊澡澤地裏。他應該是被附身時間最長的一個，發現的時候生魂已經沒救了，但魔物死因成謎。”

英令瞥了一眼安忍，“曾經我們還懷疑他的死跟安忍大師有關。”所以有了陽明山上那次試探。

“兩種可能，”被列為嫌疑人的安忍並不焦躁，“第一，他是被爆丹之後拋屍在陽明山下的，也就是那裏不是第一現場；第二，他的魔丹在接近陽明山時被某種更為巨大的力量壓制了，被迫或自願都有可能。所以我沒有更早發現，和你們一樣只看到了魔丹碎片。”

英令繼續羅列了幾起奪舍的案例，“無論是加害者還是被害人，彼此都沒有特定的關聯，所以暫時被定性為是一種隨機行為，只是近期案發頻率不正常飆高。”

細說的話，奪舍是種應用非常不廣泛的邪術，最初的工藝藍本來源於古早時期的神靈附體。

神仙假借凡人的□□指點迷津、撥亂反正，既保護了自身的神秘感，又配合了君權神授的統治思想，往前數千百年的確流行過一段。

後來便有妖魔小鬼蹦出來效仿，貶稱奪舍。

鑒於□□有生魂保護，且靈與肉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的對應關系，奪舍實際上很難操作，真正掌握這種技術的大佬們反而不屑這種下三濫的陰招。

那些半瓶子晃蕩倒是有一些成功奪舍的案例，但要麽被奪的人本就神智不全、魂力薄弱，要麽是兩方配合的一獻一奪。

這有點像人類心理學上的催眠術，看似玄乎，但操作中被催眠者意志上稍微反抗，不予配合，那基本都是成功不了的。

連大眾媒體不都發聲澄清，這世上不存在什麽拍花子神術，那些大馬路上被隨便搭個肩膀聊兩句就乖乖聽話的，基本都是一時貪小便宜上了當用玄學給自己找借口。

所以，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在場的六人心照不宣，目光齊齊集中到茶幾上的那個字條。

☆、054

龍淵轟走了一幹煩人精，回來見孔宣歪在躺椅上，眼睛半合，模樣顯然是累得夠嗆還死撐著不肯睡過去。

“想什麽呢？”龍淵坐下，讓孔宣枕在他腿上，拇指一點一點揉他的太陽穴，靈力細流一般從指間灌註進去，“擔心我回了東海，潛龍在淵，就再也不回來了？”

如今奪舍的事情沒什麽有價值的線索，蝙蝠找不到，羅睺的弟弟和假茍全勝又死無對證，其餘的要麽死了要麽一問三不知……唯一值得一摸的藤就是求雨仙兒那張字條上記載的咒語。

英令那邊會以警察的身份詳細調查一下民間亂搞這種封建迷信活動的狀況和源頭，但恐怕手口相傳的事情，結果不大會令人滿意。

他們更希望借助龍淵這重龍族太子的身份，獲得海洋一族的襄助，盡快查清那個疑似海鮫語寫成的符咒究竟什麽來歷。

孔宣拉住他的手，不要他繼續輸靈力給自己，“你從小就在霧靈山長大，來人界之前從沒出過遠門兒，也就在東海邊兒上泡泡澡……”

龍淵忍不住笑，“哈哈，殿下，你的口氣好像一個送閨女去外省讀大學的親媽，擔心我被別有用心的人拐跑了嗎？”

孔宣嘴巴半張，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的確，他在養崽的問題上，有點兒人類的通病，護犢子，恨不得掛在眼皮子底下天天看著才放心。

“別忘了，我還是華夏公民龍淵，海悅的總裁，”龍淵低頭，壓住他的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守在這兒就能逮住我。有你在，我跑不遠的。”

孔宣夢囈似的自言自語，“你大概不太清楚七千年前那次神魔之戰，六界裏沒有一處不是焦土，連偏居深海不問世事的龍族也沒能獨善其身。應該就是受了那場大戰的波及，你的玉胎被遺失在幽冥幻海邊緣，差一點就掉進了無間裂隙。”

“龍族，古老而孤傲，向來很少摻和外面的瑣事，你們的責任是守護海洋，海洋博大精深，擁有比陸地上更多更美麗的生靈，的確是一個更廣闊的王國。”

龍淵很認真地聽著，這還是孔宣第一次主動同他講起那個屬於他的世界，對他具有與生俱來的吸引和向往。

“你知道，海裏不僅有龍，還有一種龍族的近親，叫做‘蛟’。蛟和龍不同，他們不會飛天，只能潛在海裏生存，所以他們向來將龍族當做對手，既畏懼於龍族的力量，又企圖有一日可以取代龍族稱霸四海。”

“七千年前的大戰，就是蛟族將戰火引至了海底，他們想借助三惡道的力量趁亂打敗龍族。結果，那場戰爭到最後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和想象，天地間沒有贏家，龍族遭遇重創，蛟族幾近滅族。”

“金鵬能撿到你，就是因為之後的數百年，他代表天道負責清理現場，吞掉作亂的妖蛟和被蛟族蠱惑的惡龍。”

龍淵問，“龍族做過與天道為敵的事情嗎？”

孔宣拍拍他的手繼續道，“沒有，作亂的只是一小部分，你的父王、叔伯、兄弟姐妹大多是好的，他們只想守護家園，四海升平。”

“在我還小的時候，你的父王經常會借水給人界緩解旱災，是個很英明的龍王。”

“你見過，見過我的……父王？”龍淵語氣裏難以抑制地興奮起來，他在人世浸潤多年，對親情的依賴要比神魔妖鬼都強烈很多。

孔宣點點頭，“你父王偶爾會去上天庭見帝君，雖然我們這一族非仙非佛，但也可以自由出入九重天，所以遠遠看到過。”

“我也和你一樣，是老龍自己生的嗎？”

噗，孔宣憋不住笑，“鳳凰不是一只鳥，我都給你解釋過了。至於老龍王的私生活，我可沒興趣窺探。”

龍淵好像有點遺憾，但也沒太所謂，跟著孔宣一起笑，“我知道我知道，你那麽討厭水，肯定沒有去過海底，除了我，大概你也不認識別的海產品。”

他自己對龍族的認知也不比孔宣豐富，大多都是道聽途說。

龍淵想了想，認真對孔宣說，“既然我是龍族的太子，生來就該為海洋承擔一份責任，所以異監局的這個忙我還是要幫。如果那個符咒真的是從海洋一族流傳出來的，恐怕事情就沒有那麽簡單，不排除有人借機離間天道和龍族，再次讓龍族背黑鍋。我該查清真相，還海洋一片清凈。”

“殿下信我嗎？我不是去認祖歸宗繼承四海，也不是去拍‘爸爸去哪兒’。老龍王成精那麽多年了，幾乎壽與天齊，海裏有他鎮著就夠了，不需要多一個富二代的圖騰擺設，我不會留在那兒。”

“你問我，九天之下可安否？四海之內願歸否？孔雀，我這一世是個錦鯉命，想來前九百年過得也再好不過，算是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至於後面那個，我這一生的歸宿之地只有一個，你在哪我便在哪。”

“殿下，信我嗎？”

孔宣沖他勾勾手指，像是要與他說些私密的耳語。

龍淵低下頭去，半晌也沒聽他開口，側眸看他的眼睛，不想那雙眼睛也剛好睜開看回來。

孔宣問，“不親嗎？”

***

孔宣的傷，遠比他表現出來的沈重，若是沒必要，他連多一步路都懶得走，多一個字都懶得說。

龍淵無奈地抱起被自己吻暈過去的孔宣，心頭蒼涼，是我的技術太爛嗎？童話裏的王子吻醒了公主，現實中的太子吻睡了明王，究竟哪裏不對？

他將孔宣安置到臥室睡覺，自己跑去隔壁薅著勞伯斯特聊天。

“問你個問題。”

勞伯斯特還在想海鮫語符咒的事兒，開口便答，“早年我從海裏往陸地上移民，單獨一個人無依無靠又沒什麽本事，想攢點兒傍身錢，就做過幾年鮫綃的生意。”

“鮫綃殿下您知道吧，就是孔雀明王法袍用的布料，海鮫族的女子用鮫絲織成，相傳是世間最好的料子，防寒保暖、不破不舊、不暈染不褪色、汙漬油膩不侵、一件在手終身保新……”勞伯賣布頭似的吐出一串貫口，業務相當熟練。

龍淵擺手，“我問你，知不知道海洋一族有什麽神奇的療傷法術或靈藥。”

勞伯舌頭打了個結頓住了，眼神往天上一飄，“這……這我還真沒聽說過。”

“放屁，”龍淵一看他的反應，就知道他肯定知道什麽但不想說，轉念換了個問法，“我知道我的血可以增益明王殿下的法力，但他現在太虛弱了，增益法力沒什麽用處，主要是調養經脈魂魄。嗯~金鵬那個傻大個兒身體就不錯，可能是蛟骨龍肉吃多了，你說我是不是也該試一下……”

勞伯當場腿就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嚎，“殿下啊太子殿下，啊啊啊，老奴好不容易找到您啦啊啊啊，小祖宗啊你心疼心疼我吧，要是你斷骨剜肉的我怎麽有臉去見龍族的列祖列宗啊啊啊，我怎麽對得起你那……啊啊啊——”

龍淵蹲下來，任他往自己的褲腿兒上抹鼻涕，“那應該是什麽？龍膽？龍心？總不會是龍鞭吧？”

“鱗——嗬，鱗，龍鱗就行，”勞伯快要被他嚇得翻白眼兒了，嘴角溢出白沫，“一天一片，不能，不能再多了，研沫，水煎服，嗝——”

龍淵掛著笑，將勞伯從地上攙起來，“謝謝啦，你真是個見多識廣的小可愛！”

他看著勞伯斯特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卻沒再說什麽，轉身走了。

龍鱗不算多珍稀的玩意，這東西龍淵真身上少說也有幾千片，而且可再生，一天一片他妥妥供得起。

龍淵站在浴室的鏡子前，剛要往自己身上動手，忽然瞥見心臟外面那幾片特殊的龍鱗，白中染青的三角形，確切說是逆鱗，僅有四片，也叫護心鱗。

逆鱗與生俱來，終身不更疊，絕大多數龍僅有一片，像他這樣血脈純正的王族後裔才有四片，掉了就不會再長，掉光了會死。

若是普通的龍鱗有那麽好的效果，金鵬會不知道？會不淘弄一些回來幫他親哥療傷？

龍淵下了決心便付諸行動，擡手生生將四片逆鱗中的一片撕了下來，一潑心頭血從傷口迸出，龍淵咬緊牙關。

太特麽疼了，他疼得渾身顫抖，幾乎站不穩，咬得槽牙出血才忍住沒哼出聲來，好半天才從盥洗臺上支起身體，胡亂處理了一下傷口。

真是嬌氣啊！龍淵自嘲地想，如果有天他能把火雷印引到自己身上，估計會直接給雷劈死吧？

他這朵霧靈山上未經風雨的嬌花，到人世歷練一遭，別的沒學會，反而染了滿身的金貴少爺病，真是很廢材！

龍淵攥著那片逆鱗化粉，悉數混進孔宣的粥碗裏，“是我做的，你必須吃光，一點都不許剩！”

他摁著緊張看孔宣一口一口把粥喝光，心口才略松下來，還好，看來沒有什麽奇怪的味道。

是夜，金鵬發來行程，隔日出發去東海找線索。

這次算異監局的官方行動，除了龍淵這個外援，還有兩個人的資料也一並附在行動組名單中。

小哇：蛙人，擁有兩棲異能的返祖人類，擅長深潛，年紀輕輕，工作經歷卻長得數不過來，水下搜救、潛水教練……合法或表面合法的，但凡賺錢他都幹。

王老八：鰲精，年齡不詳，看照片是個矍鑠的耄耋老人。

龍淵掃過資料一撇嘴，嘖，看來這異監局待遇實在不怎麽樣，什麽亂七八糟的臨時工！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了一遍時間線，整個故事大致涉及七千年時間跨度。

七千年前神魔大戰→鳳凰涅槃→佛祖金身被毀，重塑後孔雀吞佛→孔雀被禁霧靈山→金鵬撿到龍蛋

孔雀萬歲

龍總千歲（從破殼算的話，大約六千歲吧，其中人界輪回了一千年）

☆、055

翌日出發前，龍淵又將第二片逆鱗碎了粉騙孔宣吃下去，療效還真明顯，他已經能夠自己溜達下樓躺著曬太陽了，脈息平穩，也不再咳血。

“身上舒服多了，”孔宣久病成醫，自己都覺得覆原速度驚人，“還是你給我吃了什麽？”

龍淵早就編好了瞎話，張口就來，“愛的力量！”隨即又嬉笑著露出一點適度的驚訝，“殿下怎麽這麽聰明，什麽都瞞不過你，是海靈芝，我從勞伯那兒要來的。”

勞伯斯特剛好拎著一打燙好的襯衫往衣帽間送，聽見這句發須一顫，換上唐頓腔，“為太子殿下和明王殿下效勞是我的榮幸。”

孔宣挑眉，“你這次去東海，不帶上他嗎？”

勞伯腿兒一軟，啪嘰跪在地上。

孔宣：“……”

“殿下，老奴不是不想陪著您，”勞伯斯特一只手還高高地擎著一摞衣服架子，姿態怪異，“可是，可是，嚶嚶嚶……老奴恐怕這輩子再也回不去家了……”

龍淵：“……”你家祖沙坑被人挖了？

勞伯斯特眼淚嘩嘩的，“當年離開東海，就註定回不去了。我們這些海生海長的妖，就算開了靈智，也不能太長時間脫離海水，會枯萎。”

“所以呢？”龍淵孔宣面面相覷。

“所以我找到一位海巫師幫忙，讓我能像個普通人一樣到陸地上生活，她答應了我的請求，代價是……是奪走了我的……鰓……”

龍淵：“所以，你現在的每一步都好像在刀尖上行走對嗎？如果我辭退你你會變成泡沫嗎？”這個故事怎麽有點兒耳熟。

勞伯斯特：“……那倒沒有，就是回去海裏能淹死。”

孔宣憋著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微微擰眉，“什麽樣的海巫師？你們海洋一族還真是人才濟濟。”

“一個很老很老的鮫人，”勞伯從地上爬起來，“鮫人的平均壽命超過三百歲，活到七八百歲的也有。他們裏的不少人都很向往陸地上的生活，所以流傳著一些巫咒，比如能將魚尾變成雙腿。”

又是海鮫族，龍淵心裏一沈，擺手示意勞伯去忙。

孔宣看出他的擔憂，“我覺得奪舍不是海鮫做的，他們之所以壽命長全靠一輩子沒心沒肺，連防人之心都沒有，更別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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