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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半個月的用兵之機,那散布流言的時候怕是要算準些,”諸葛亮若有所思地評論道。

於是十二月中旬的時候,當塗對岸的曹軍水寨突然聽聞傳言,說是曹軍在雍涼大敗,長安危急,如今曹操正準備撤軍親自趕回雍州救長安。諸葛亮和魯肅雖不知道曹操軍中詳細,但竟幸運地撞對了時機:謠言流傳開來的時候,荀攸剛剛提了三千輕騎北上直奔雍涼而去,這才走了不過兩天。

十二月二十傍晚,趁著曹軍還在為平息撤軍的流言傷神,諸葛亮和魯肅舉兩萬水軍,直撲淮河對岸的曹軍水寨。江東水軍精良,更有諸葛亮所率仿大秦海軍的雙排槳戰船,進軍速度實讓人嘆為觀止。曹軍戰船匆匆迎戰,卻有些措手不及,兩軍船陣相遇處離曹軍水寨就只剩下六七裏。兩軍戰艦還在廝殺,孫劉聯軍那邊卻突然有數十艨艟從戰船的掩護後沖了出來,越過曹軍的戰艦,直奔岸邊水寨而去。這些艨艟皆是載滿火料,由精壯死士掌舟;一旦沖入曹軍水寨便開始放火。不過就兩柱香的時間,曹軍水寨便成了一片火海,什麽也看不清楚。曹軍的船只紛紛四散逃竄,想要躲過大火,但是敵軍的戰船就等在一旁,焉能讓他們逃脫?未曾著火的曹軍戰船雖不少,但大多都被孫劉聯軍的戰船撞沈,仍是損傷無數。戰後清點殘兵敗將,這一戰曹軍損失了三百餘大小船只,僥幸逃脫的百餘艘船不得不沿渦水北歸,退守義成。

這一戰魯肅和諸葛亮雖大獲全勝,卻勝得有些不夠徹底。曹軍仍有人馬糧草,便是所餘水軍也仍有萬餘人,以至於魯肅和諸葛亮雖是勝了,卻完全無心慶賀。

巡視淮河北岸的時候,魯肅憂心忡忡地對諸葛亮說道,“如今便是重奪義成等失地,最多不過讓曹操渦水一路人馬退去,子瑜那邊卻又要如何?他苦苦支撐至今已是萬分不易,我唯恐他有何閃失。”

“只是如今若要由東向西跨肥水增援家兄,怕也是於事無補,”諸葛亮緩緩說道,“但若能在安豐再起戰場,直攻曹軍的立足之處陽泉,或可有效。”

“安豐,”魯肅一楞,已經大約猜到了諸葛亮的言下之意。他嚴肅地看著諸葛亮,說,“孔明之意,是指...”

“若要攻陽泉,必得有船,而亮的水軍主力卻都在當塗,”諸葛亮說道,“不錯,亮想請子敬兄和家兄掩護,助亮領軍回安豐。”

☆、突破淮河

“孔明說什麽?”聽諸葛亮解釋完回軍計劃,魯肅只是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靜了許久這才搖頭,說,“順著西淝水北上,再借道運河入潁水,繞過陽泉城外的曹公水軍歸安豐…這卻是太險了!一者潁水入淮河口離曹軍水寨不過十來裏水路,便是你能入淮河,曹軍若想阻截卻也不難;再者你又怎知西淝水和潁水上是否有大軍鎮守,是否能放縱敵軍一路過去?”

“西淝水上並無大城鎮,無南北漕運,也少有運船,更不會駐紮水軍;潁水上倒有些許水寨,但如今曹公大軍皆駐淮河,潁水上多半也不剩戰船了。”

“若是孔明所料差了,陷入敵陣,又當如何?”魯肅又是搖頭,“我以為此舉還是太險。”

“然曹軍主力在芍湖,”諸葛亮說,“便是能重奪義成等淮北諸城,只怕潁水一線防守會更加嚴密。如今仍有大軍在淮水對岸虎視眈眈,我等亦不能不防其渡河,恐怕無法回援壽春。若能從陽泉上游襲陽泉,一舉擊破曹軍夾擊之勢,當可解淮南之圍。”

魯肅沈默了片刻,突然問道,“孔明在安豐有多少兵馬可用?”

“若能將當塗的水軍悉數帶回,水軍共有一萬兩千;若論步騎,淮南三郡可用步騎不下兩萬,而亮仍可從荊南調兵。如今亮在當塗,和安豐書信來往耗時甚巨,全然無法策應由安豐發兵。待回安豐,亮自可領軍攻陽泉。若子敬兄能遣合肥水軍北上,讓甘興霸將軍與家兄聯手攻曹軍水寨;兩方聯合,兩面夾擊,便有望一舉擊破曹公水軍。”

“興霸只怕難入淮水。為阻曹軍,子瑜不得不將肥水徹底截斷;不過由南面助攻芍湖水道倒也可行。孔明所言也有些道理;若能由安豐,壽春兩面夾攻芍湖地區,自當事半功倍。只是如今若要掩護孔明繞過陽泉,並非易事。”魯肅若有所思地敲著案上的地圖,蹙起眉頭,沈思了許久,這才又說,“若是先強攻陽泉水寨,又如何?”

“以眼下的兵力,子敬兄以為能否一面守當塗,一面襲陽泉水寨?兩面禦敵終是最大難處,倒不如扭轉此勢,讓曹公兩面被襲。”

魯肅又是沈思半晌,終究嘆道,“好,江東水軍護孔明回軍。只是我仍得堅守當塗,要說增援,最多只能再給子瑜三四千人。此事…倒是難為子瑜了。”頓了一頓,他幾分玩笑地說道,“你這弟弟當真不為子瑜省心。”雖說語氣輕松,仿佛這只不過是調侃之詞,卻掩不住那一絲擔憂。諸葛亮亦是低頭不語,神色嚴肅,甚至有些沈重。

轉眼過了年關,按理說卻該入春了,不想卻愈發得冷起來,西北風漸起,偶爾還落落敘敘地下著小雪。於是正月初四晚間,當曹操聽說淮河上斥候來報,敵軍的戰船正在往陽泉水寨逼近,他不由怔了片刻。隨後他起身,徑自拉過錦袍披上,對一旁的文聘說道,“走,隨孤去河邊看看。”

一路出得城來,便發現外面嚴寒徹骨;空中烏雲密布,一絲星光也沒有。水寨離陽泉城外的碼頭有六七裏路,如今這下著雪的夜裏,卻是望不見遠處的船只,只看見空空如也的河面。這般天氣,伸手不見五指,誰還有心出兵?曹操在陽泉城西北的碼頭站了片刻,隨後問身邊的信使道,“敵軍有多少船只?你來報信時離水寨還有多遠?”

信使應道,“道是遠遠看著約有百餘艘戰船,艨艟走舸甚多。看見敵軍戰船西來,長官便即刻使我來傳信;我離開時敵軍船隊所在位置離水寨還有不足二十裏,估摸著再有半個多時辰他們便能抵達我軍水寨前沿。”

曹操哼了一聲,忍不住冷笑道,“好小子,這般時節來犯,失心瘋了不成?”

文聘勸道,“丞相,夜色漸深,大江上也看不遠,需得堤防敵軍有詐。倒不如堅守水寨,以□□手迎敵。”

曹操看了文聘一眼,一時間並沒有答話,只是吩咐備船,準備親赴水寨。待上了船,他這才對文聘說道,“仲業不知,當初赤壁一戰,周公瑾便是借著天降大霧,料孤不敢迎戰,騙了孤萬數箭矢;這等伎倆多來幾次,當真叫人防不勝防,才讓他一舉搶了南岸。如今孤若是放縱江東水軍擾營,又是叫他們主動。諸葛也就這點船舶,便是設伏又能如何?想來魯子敬也不敢放縱東面空虛,全力來援。如今雖是夜間,但敵軍亦被夜色所擾。仲業,這一仗可戰,可勝——就看你敢否全力一戰。”

文聘靜了片刻,隨後嚴肅地應了一聲“是”。

兩軍在曹軍水寨東面五六裏的河面撞上,打了一場甚無懸念的遭遇戰。

江東水軍精銳,但曹軍在數量上有壓倒性的優勢。廝殺了一個時辰有餘,江東水軍開始向東撤退。一艘小船漸漸靠近尾隨大軍的旗艦,然後有傳話人攀上旗艦,向曹操報道,“稟丞相,敵軍船只退了,去速甚急;文將軍遣人來問是否當追。”

“追!”曹操冷聲令道,“傳令前方,追上去,但是莫要急,切勿亂了陣型;他們也不敢退多遠。”

追出去五六裏,前軍又有人來報,江東軍退勢減緩。曹操若有所思地站起身來,走到船頭觀望。夜色太沈,又無星月;除了能看見遠處江面上星星點點的火把,其餘倒也看不見什麽。他正思索著,突然看見身邊兩個侍衛仰頭望著天空;他亦是擡頭望去,駭然發現烏雲密布,什麽也看不見的夜空中陡然多了十來個光點,仿佛十來盞浮在空中的燈。

“這是何物?”曹操皺起眉頭,厲聲問道。

周圍一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那是何物。天空中的光點越來越多,借著西北風往他們這邊飄來,越飄越近。待過了兩三刻鐘,船上眾人便看見,空中的光點竟是一盞盞形狀奇異的燈籠。只是燈籠何時竟能像長了翅膀一般飛在空中?看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漫天飄動的燈籠,竟顯得鬼氣森森,叫人膽戰心驚。前面又有人來報,江東水軍退得越來越慢,陣型森然,倒像是要回頭再戰一般。曹操皺著眉頭,心下轉過個無數念頭。他本性多疑,再加上眼前的景象實在太過詭異,他如何能放下心來照追不誤?“令文將軍前軍也放慢速度,莫急著上前交戰!”他再次下令道。

兩軍戰船漸漸停下,隔著四五裏的江面遙相對峙,劍拔弩張。曹操站在旗艦船頭,正觀望敵軍船只,突然又見一艘小船從後面追上,急急靠近前來。傳信人攀上旗艦,報道,“丞相,水寨遇襲!!”

“遇襲?!”曹操一瞇眼,喝問道,“水寨如何遇襲,這敵軍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回丞相,船是從西面來的,似乎,似乎…”

“似乎什麽?”

“似乎是順著潁水下來的。”

“潁水?!”曹操幾步走到艦首,看著幾裏外的江東水軍,之後又擡起頭來,一言不發地望著天空中漂浮的燈籠。也不知多久,他笑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他險些忘了:下蔡城外便是西淝水入淮的河口,而只要順著西淝水北上不足五十裏,便有一條運河直通潁水。顯然,諸葛子瑜今晚襲營正是為了吸引敵軍的註意力,讓曹軍水寨皆空,好讓自家弟弟能借道西淝水、潁水,一路繞到陽泉西面,直接出現在曹軍水寨的背面。

“好,很好;還真是兄友弟恭啊!”曹操冷笑道。

“丞相?”

“收兵;變後軍為前軍,回陽泉水寨,”曹操令道,“讓仲業當心點;江東水軍不動也就罷了,若是他們敢追,定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旗艦漸漸逼近陽泉水寨,果然不出所料,遠處的河面上一片星火。水寨中不多的留守船舶已經全數離開岸邊碼頭,列在河面上,嚴陣以待。水面上還漂浮著好些火把,箭矢,甚至零碎的木頭——顯然,兩軍已經對陣一場。敵軍顯然也看見他們靠近,開始緩緩往西面退去。

“丞相,是否要追?”邊上有人問曹操。

“也莫追了,”曹操說道,“這一戰,遲早會繼續的。”

肥水是一條小河,豐水季節最寬處也不過就六十餘丈;但正因為肥水是一條小河,江東軍才能背水防守。曹操水軍雖已掌握了芍湖,但欲從芍湖出肥水,只有黎漿水一條河道。江東的三千水軍便駐紮在黎漿水的河口上;雖然此處的江東船舶並不多,只有五十餘艘戰艦並近百艘艨艟,雖不算多,但足以將河口塞得滿滿的,連一葉漁船都穿不過去。曹軍也曾幾次試圖強攻江東船隊,但是在這狹窄的水道上,水性嫻熟,靈活多變的江東船隊毫無破綻,幾次強攻最後都已曹軍損兵沈船結束。小小一條肥水,竟當真將曹操數萬大軍鎖在芍湖,不能越雷池一步。

大軍林立,水陸並進,不想近三個月卻都被鎖在淮河以南,芍湖以北這一方天井大小的屯糧地,曹軍難免士氣不振。盡管如此,曹操仍然駐守在陽泉,靜候時機。荀攸引軍北上之前曾經對他說過,“江東軍極擅水戰,淮水大河之上怕是難與其抗衡;倒是黎漿水肥水一線,河道窄小,若用奇計,再有天時相助,便是不能殲滅敵軍,至少可突破肥水,讓大軍入淮南。”

“公達所想是何奇計?”曹操問。

“兩軍水上對峙,自是火攻最好,”荀攸平和地分析道,“黎漿水入肥水之前這最後五裏因地形改向,由西南往東北入肥水。只要備足艨艟小舟,船上備足火料,待得東南風起,借風力水力縱火襲江東水軍。定能一舉破敵。江東水軍用船堵住黎漿水入肥水處,果然能阻我等東行,江東水軍自身也一樣難以及時撤離,更阻了合肥水軍北上援助。我等既不能以人力不能破之,何不托於風力。如今隆冬,北風正緊,但初春時中原多有南風,丞相只需耐心等待。”

此計雖說不算新穎,卻定能有奇效,只是唯獨讓人不免覺得有些諷刺——赤壁時孫劉聯軍借東風之力,如今卻該曹軍坐等風向變換了。

荀攸走後,曹操只是固守,無論步騎還是船舶都未曾離開營寨,派出的斥候卻是越來越多。到了正月末的時候,斥候帶回來的消息卻也越來越叫人疑惑。雖然江東軍也只固守營寨,寸步不出,斥候卻報道,這幾日淮河上船只頻頻來回於下蔡和當塗兩地;在淮河北岸監視的甚至有一次發現諸葛瑾帶了幾個隨從,悄悄離開淮河水寨,東去當塗。曹操疑惑了幾日,最後卻是暗自猜測:難道江東軍中橫生巨變?

曹操一邊派出更多的斥候刺探江東軍中情形,一邊加速籌備火料麻油等物。待得正月底,北風漸止;曹操早已等得不耐煩了,更兼這幾日聽斥候報來的消息,江東軍中定有什麽變動,卻是用兵的大好時機。於是他也不再坐等天時,整頓軍隊船舶,準備二月初二夜裏突襲黎漿水口。不想二月初二晌午過後便當真開始刮起西南風,到了夜間竟是狂風大作。不會再有比這很好的戰機了。

二更時的夜空很是晴朗,繁星燦爛,竟讓那一輪新月顯得有些暗淡。曹操的船隊從芍湖悄無聲息地開出,一共六十艘戰艦,沿著黎漿水緩緩向肥水靠近。為求隱蔽,整支船隊沒有點一支火把,就靠著點深夜的星光行船。便是如此,盡管黎漿水的寬度可容四艘戰艦並行,統軍的文聘卻令每排只走兩艘戰艦,並且前後定要拉開距離。除了夜間難以視物,這其中還有一層道理:每艘戰艦靠河心那一邊都拖帶著三四艘載滿了火料的小船或是艨艟,於是不得已盡量拉開戰艦的距離,以防拖帶的小船碰撞。

曹軍的戰隊離黎漿水口的艦群已是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見江東船隊模糊的輪廓。當兩軍船只的距離只有不足四裏的時候,江東的戰艦也開始動了,顯然準備上前迎戰。曹軍旗艦上的文聘對身邊的兵士打了個手勢,便有一個傳令官拿起木棍,對著旗艦上的大鼓連擊三下。曹軍的戰艦紛紛降帆,然後竟轉向往兩岸靠去。然後又是三聲較長的鼓點,曹軍船隊上便一片亮光,一時間點燃無數火把。江東的船只覆又停下,顯然正疑惑曹軍的舉動,一時不敢妄動。江東軍還未回過神來,便發現不遠處的江面上已是一片火光。

又是一陣急促的鼓點聲,然後曹軍的戰艦紛紛斬斷拖掛小船的繩索,然後便見無數火船像脫韁的野馬一般,順著風勢水勢朝江東船隊沖了過去。

江東軍終於反應過來,卻是手足無措。黎漿水和肥水的河口上有一百五十餘船只,將水面填得滿滿的,如今倉皇之間如何能將船只全部散開?方才正準備上前迎敵的戰艦還未及退回,曹軍的火船已逼到身前。

沈悶的撞擊聲越來越頻繁,然後幾乎就那麽一轉眼間,黎漿水口便成了一片火海;火光沖天,仿佛要把沈沈的夜空都要點亮一般。

不遠處,文聘吩咐自己的船隊下錨停下,滿意地看著。江東的船只正慌亂地散開,四下逃竄,有往北面壽春方向退的,也有往南面逃離的。但是大多數船只仍是逃不過去,在熊熊火光中沈入河底。盡管江東水軍敗得如此迅速而徹底,但文聘仍是又花了兩個半時辰才等到大火燃盡,清理出河面,並用船只架了一座浮橋。

至此江東水軍對肥水的封鎖終於崩潰。

十五裏外,集結了七千鐵騎,一萬步卒的曹操正耐心等著文聘的消息。待聽得文聘已在肥水上架起了浮橋,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後轉頭對一旁的張遼令道,“文遠,你切帶這一萬步卒去壽春;孤亦當出發。此一戰,待明日日落,淮南當盡歸吾等掌中!”

曹操率七千鐵騎,跨過肥水,穿過淮南平原,直撲一百四十裏外的江東當塗大寨。長途奔襲正是曹軍所長;七千鐵騎不足三個時辰便趕到了當塗,在破曉的那一刻沖入了江東大營。曹操站在正好俯瞰江東營寨的小山坡上,遠遠地看著大營中的廝殺。差不多每兩刻鐘便有傳信官沖上山坡來報告戰況。曹操聽著,卻臉色漸沈,不由皺了眉頭。

戰況進展甚好,卻似乎有些太好了。不錯,他們連夜奔馳,出其不意,可是卻又不該如此順利!這大營中說起來至少應該有萬數士卒,就算江東步卒遠遠不如他的鐵騎精銳,卻也不該如此不堪一擊!連諸葛子瑜都能在附亭一戰中讓他損失不輕,更何況領軍多年的魯子敬?

看來江東軍中卻是真出大事了。難道說…

兩軍也並未廝殺多久,江東軍便死傷無數,餘眾紛紛棄甲投降。曹操無心應付那些無名降將,反倒是直奔中軍帳。剛掀開帳篷的門簾,還未及入內,便看見帳內空空,卻停著一口還未上漆的棺材。

果然。他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可算是僥幸,但是可惜——當真可惜!!

建安二十二年春,魯肅於軍中感染風寒,激發舊疾,一病不起,二月初一病逝。二月初四晨,曹操揮軍奔襲當塗;江東軍不能敵,死傷無數,餘者皆降。至此,江東在淮南的防線終於土崩瓦解。

☆、保境安民之功

魯肅病倒的時候,獨當曹操八萬大軍堅守多時的諸葛瑾竟突然有了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他一封又一封的密信送往建業,吩咐親信在淮南四處尋訪醫者,甚至親自去了一趟當塗。只是天命不予,他又如何挽回?魯肅病倒不足半個月,居然當真未能熬過去,終是撒手人寰。就算知道魯肅病重,可二月初二清晨,當噩耗送至下蔡城中時,諸葛瑾仍是驚得久久不能言語。他默然立了很久,直到前來報信的人想要悄悄出屋,他這才猛地清醒過來。

“等等!”他喝道。“你不用在此逗留,盡快趕回當塗;待回去後請你務必轉告當塗幾位將軍,眼下萬萬不可發喪!芍湖義成兩處皆有曹軍,此時發喪,定叫敵軍趁機而入。主公將派援軍北上;待增援到了再議喪事不遲。”

信使離開後,諸葛瑾卻猛地跌坐在榻上,一動不動,一言不發,仿佛一尊石像。直到午膳都已送到房中,他這才終於蘇醒過來。就算胸中太多驚慌失措,太多心痛神傷,眼下卻也沒有慌亂的奢侈了。他那裏將案桌挪到光亮的地方,攤開地圖,默默沈思,苦思冥想許久,他卻只是覺得更加絕望。曹操大軍壓迫,苦苦維持這麽久,如今魯肅病逝,軍心士氣定是跌落谷底;放眼江東,可還有誰能在短時間內挑起魯肅的擔子,重振軍心?若是程普能趕至,或許可以,其餘如黃蓋、呂蒙這般人物,便是能統軍,卻也難振士氣。可如今能否撐到增援趕到卻也是個問題。這四個月來,若不是魯肅壓制曹操東軍,保他背後無憂,又常為他出謀劃策,他如何能靠這一萬五六千的兵力攔住曹操八萬大軍?魯肅去了,他獨自一人卻又如何支撐?諸葛瑾低低嘆了一聲,伸手扶額,只覺內裏猶如刀絞。

事到如今,他卻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調動軍隊是萬萬不能;這幾日他已隱約察覺曹軍的斥候越來越多,防不勝防。怕是曹操亦覺江東軍中有所異動,這才頻頻遣斥候來探。如今他若再調兵遣將,曹軍焉能不察?眼下也只能靜候增援;最多不過多派斥候,多駐信使,確保下蔡和當塗傳信,以備不時之需。那日夜裏諸葛瑾親自去當塗走了一遭。軍中尚有魯肅的幾員部將掌軍,倒還算井然有序,唯獨士氣低落,營寨裏安靜得出奇,只偶爾聽見幾句憂慮的竊竊私語。見當塗大營還算安定,諸葛瑾也是稍稍放心。他只是想不到,噩耗穿到下蔡後也才不過三日,曹軍便突襲肥水。

二月初四夜裏,當聽得面色慘白的信使來報曹軍突襲肥水得手,萬餘大軍已經圍住壽春城,有那麽足足一刻鐘,他只能枯坐著,心頭一片混亂。難道終究還是沒防住曹軍的斥候,竟叫他們知道了魯肅病逝?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勉強站起身來,說,“派人乘小舟沿肥水南下,探壽春與黎漿水口;讓他們速去速回,探了狀況便回來。再遣馬舸往當塗,報予當塗幾位將軍肥水防線已破,曹軍或將急襲當塗,明日便可抵當塗。請幾位將軍定要小心防範!”頓了一頓,深吸一口氣,他續道,“讓全軍將士上船,準備一戰!”

曹軍船只盡陳肥水上——曹軍開始搭浮橋——壽春城外排了無數霹靂車——曹軍的浮橋建成——曹軍開始東渡——

諸葛瑾是在淮水河面上撞上這最後一班探子的;這時候他率四十戰艦,從下蔡水寨駛出,已西來十數裏。聽聞曹軍騎兵已開始東渡,他忍不住心下苦笑。如今再往肥水,可還有意義?只是他又能如何?若叫曹軍握住肥水,當塗再有閃失,他的七千水軍便當真要活活困死在淮水中;眼下他也只能全力一搏,或許還能賺得一條出路。

江東戰艦從下蔡開出,待開進肥水,已是平旦過半,天就快亮了。才沿著肥水南下不足二十裏,便遠遠看見曹軍戰船也是急速迎了上來。肥水上的浮橋是聯通曹軍淮南東西戰場的關鍵,是這整個戰役的咽喉,焉能容人輕犯?雖道肥水窄小容不下太多船只,但仍有數十戰艦前來迎敵;船隊前排的一艘戰艦上,文聘拄刀而立。

這一戰直從天還未亮一直延續到哺時,終於以江東水軍退出肥水告終。諸葛瑾本不擅戰場縱橫,在掌荊州水軍多年的文聘面前更是高下立見。雖說甘寧的合肥水軍亦是北上攻曹軍的浮橋,但曹操水軍到底人多勢眾,難以對敵。更兼文聘老練穩重,便是兩面對敵仍能沈著應戰;他看準了諸葛瑾的水軍更弱,便選定了在南面以船舶數量優勢固守,而在北面全力對抗諸葛瑾的艦隊,以圖一舉殲敵。江東軍沈了十數戰艦之後諸葛瑾也只能放棄,帶領所餘船只退往下蔡。

才剛到下蔡城外,便只見水寨中儼然多了大大小小數十艘江東船舶,有戰船,也有走舸艨艟;船只雜亂無序地靠在水寨中,一眼望去便讓人覺的盡顯慌張和狼狽。諸葛瑾頓覺心幾乎停下。不用說,這自然是當塗的船只;當塗的船只能出現在下蔡,也只能說明一件事。

他才踏上碼頭,便見有人朝他的方向沖了過來。

“諸葛長史,當塗遭襲,全軍覆沒了!”那人悲聲說道。

然後周圍便是一片死寂。

也不知過了多久,諸葛瑾沈聲令道,“罷了,下蔡亦不可守,如今唯有退軍。先遣十數馬舸再探壽春,再遣十數艘艨艟,一路西去刺探曹軍陽泉水寨現狀如何。此事盡快!將下蔡城中軍士盡皆撤出,盡數集結於此;糧草不必多取,備足五日之用足矣,其餘也不必燒毀。待大軍糧草撤出,吾等便驅船西去。”

日落之時,前往壽春城刺探的幾只小船便已回轉,報道曹操的水軍已是將肥水牢牢握住,甚至無法接近到能望見壽春城的位置。聽了這些諸葛瑾也不說什麽,只是臉色愈發沈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又過了大約三刻鐘,西去刺探陽泉水寨的小船隊也轉了回來。他們總算帶來一條能讓人振奮的消息:原本屯在陽泉水寨的大部分戰船都已入芍湖,如今陽泉一帶不過百來船只。諸葛瑾默然思索片刻,最後也只能再望一眼壽春城的方向,隨即令船隊西去。

一路西進,諸葛瑾差不多每隔三五刻鐘便要派上十數艨艟一隊,潛往前方探查敵情。這一路情況都未有大變,直到離陽泉水寨還有不足三十裏的時候,前方報道,水寨西面突然一片燈火,倒像是有大軍漸漸往陽泉逼近。

“西面?大軍逼近?”諸葛瑾頓覺心下兩分振奮。如今曹操大軍全力攻淮南,當不會有再有曹軍在淮水上;西面大軍逼近,那只能是諸葛亮的水軍。

如今當塗已失,肥水被曹軍掐斷,壽春搖搖欲墜…就算能背靠下蔡城堅守,卻也是被曹軍封斷了四面道路。但若能沖破陽泉水寨,一來可與荊州水軍會盟,二來至少能折損曹軍水軍實力。諸葛瑾沈思片刻,便令道,“全軍急速向西,攻陽泉水寨!”

烏雲密布的夜空不見星月,漆黑的水面似乎已和周圍的夜色溶為一體。待離陽泉水寨不過十數裏的時候,諸葛瑾著兵士點起火把,全速西進。西面也是越來越亮;諸葛亮的船隊似乎已是很近,而駐守陽泉的船隊也橫在了淮水中央,準備應戰。

三支船隊越來越近,五裏,三裏,兩裏;待諸葛瑾船隊前鋒離曹軍船只不五六百尺的時候,就只見一支足足六尺餘長的□□朝著他們的方向飛來,激起風聲淩厲仿佛鬼哭。□□落在了兩艘船之間,但遠遠望見此景的諸葛瑾已是心下暗驚。曹軍的船上竟有這般強勁的弩車!他很清楚,眼前定是一場苦戰。

三支船隊終於匯集一處,一片火把將周圍照得仿佛白晝。江上箭矢紛飛,喊殺聲不斷,從夜間直戰到天明。曹軍雖然器械精良,卻敵不過對手的船只數目。諸葛亮所統的數十戰船上亦有裝載弩車。若不是唯恐傷及友軍不敢濫用火器,恐怕這一戰還能早些結束。即將破曉的時候,諸葛亮終是抓住了機會,圍住曹軍最大的一艘戰船,用火器幾番狂轟濫炸,終於擊破了曹軍的陣勢。眼見主力戰船漸漸沈沒,損失又重,曹軍不敢戀戰,漸漸退往南岸水寨,意欲倚河岸而守。只是敵軍也無心再戰;兩支船隊匯在一處,緩緩逆流而上,往安豐郡退去。

這一路從陽泉到安豐,卻還要重編殘部,停泊船只,還少不了和荊州軍周旋。諸葛瑾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路撐到安風城中的。直到在弟弟的府中坐下了,他也仍未覺放松。諸葛亮只是幾分擔憂地看著他,許久方道,“兄長,淮南...”

“合肥以北已是盡歸曹公,”諸葛瑾應道,“我帶來的淮南所有殘餘兵馬船只。如今除了甘興霸在合肥尚有兵馬,其餘皆是損失殆盡。”

諸葛亮蹙眉道,“是當塗有變?”

“子敬兄歿了,”諸葛瑾緩緩呼出一口氣,盡力平穩地說道,“他舊病覆發,終於未能熬過去,去了已有四日。只是我雖囑軍中切莫發喪,終究未能瞞過曹公。子敬方去,他便能領大軍撲襲,一舉破了肥水上的防線,騎兵連夜直奔當塗。子敬兄不在,當塗還有何人能擋曹公?”

諸葛瑾伸手支住額頭,理了理紛亂的思緒,又是續道,“我當領軍退往合肥,助興霸守住合肥;至於這些船只,只能暫時寄放在孔明這裏。待將來回了吾主,再來與左將軍商議當如何處置。”

諸葛亮遲疑片刻,終是輕聲說道,“阿兄,若歸去後...”

“孔明,”諸葛瑾打斷了弟弟的話,溫和卻不容反駁地說道,“我知道孔明是好意,但此事我本不當與你議論。若擅自議論,終有因私忘公的嫌疑。。”

諸葛亮只得停下,又是默然片刻。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卻只是微微嘆了一口氣。

諸葛瑾在安風城中休整了五日,便領著五千餘殘軍出發南下,緩緩退向合肥。淮南的戰事僵持直至二十一年的五月,曹操才終於因為雍涼戰事退兵。他雖然一直未能奪回合肥,但至少已將合肥以北的淮南全境牢牢握在手中。江東的淮河水軍全軍覆沒,損失了近兩萬人馬,如今卻只能背靠合肥這座平原孤城苦苦堅守。這恐怕是自從孫氏盤踞江東以來損失最為慘烈的一戰。

諸葛亮一直密切關註著戰局,但是他只給兄長去過兩封信,甚至還暗自憂慮那兩封信是否已經太多。然而江東那邊卻一直風平浪靜,孫權也並沒有為這一次潰敗做出任何不尋常的舉動。盡管如此,諸葛亮仍是不得不承認:這一次,孫劉兩家的聯盟只怕是生出了無可彌補的縫隙。

☆、命數

當我們的車駕終於駛進成都城中,我已經將戰報帶來的沮喪忘了大半。看見那熟悉的城墻街道,我只有滿心的歡欣。其實說起來,成都不過是又一座都城,而我在成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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