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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提過借道駱谷水?”

劉備點了點頭,卻立刻又搖了搖頭。他目光銳利地看著我,說,“先不提文長。書鳳怎麽想的,還且一一說來。”

我定了定神,解釋道,“那日看地圖,發現從馬冢到駱谷水上似乎道路還不算太難行,也不過就一百六七十裏的路。主公若是從馬冢那裏發一支兵偷襲駱谷水上的長城縣,奪城當不是難事。奪了長城,多半船只就有著落了,就算長城沒有船,長城縣再往東不足二十裏便是芒水;那條河大些,兩岸總有人家和船只。由長城出發,沿著駱谷水北上,可以渡渭河後東去襲小槐裏抄曹軍的後路,雖然這樣感覺有點行險了。更好的進軍方向應該是渡渭河之後由東面攻武功城,配合主公大軍由西面攻打成國渠大寨。兩面夾擊,應該還是能管點用處的。”

聽我說了這麽一通,劉備哈哈笑道,“書鳳所說競和文長提的幾乎毫無差別!”

“當真?”我也是幾分意外,然後忍不住撇嘴道,“卻不知魏將軍他可曾提及借道子午谷奇襲長安?”

劉備一笑,沒說什麽。法正卻是緊皺著眉頭,死死盯著我。“夫人如何得知魏將軍所謀?”他問道,“夫人是否也覺此計可行,當出子午谷攻長安?”這句話出口,他的表情是愈發難看了。

我嚇了一跳,忙搖手道,“不行,當然不行!雍州又不是空的,長安周圍也不是沒有人防守。我們就是帶著大軍壓過去圍城還不知道要圍多久,哪能指望出奇兵一舉下長安?太誇張了。打仗難免要冒點險,但是出子午谷奇襲長安那不是冒‘一點’險了,那根本是孤註一擲!”

法正總算臉色沒那麽青了,但是他依然是很不客氣地問道,“夫人以為出駱谷水無險乎?”

“有一點危險,但是這點險還是值得冒的吧;相對能兩面夾擊武功的收益來說,我覺得,可以行此事了。再者,分兵取長城,只要安排好了行軍路線,一路小心觀望,應該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我嘴裏如是說,心下卻覺得有些沒底氣。法正的臉色讓我忍不住暗自懷疑自己的想法是否當真可行。

“孝直以為如何?”劉備又轉頭看法正。

法正拱手,語氣嚴肅而又強硬地應到,“主公,正的意思前日便已然說過,如今也未曾有變:沿駱谷水突襲益不及險,收長城一地也不能足船舶。駱谷水,芒水入渭河處更是距郿縣近三百裏,難以兩面呼應。如今兵力有限,再分兵更是不妥。”他頓了頓,然後微微嘆了口氣,又加道,“便是主公當真有意行此事,至少不當分大隊人馬,也不可以駱谷戰事為準,另定成國渠攻防。”

劉備“嗯”了一聲,卻也似乎無意再討論下去,揮揮手讓我們換話題。我給劉備報了炸藥的數目,又提了一下陸遜給我說的攻曹軍大寨的計劃。我在郿縣呆了兩日,便返回北原駐紮。臨走,劉備還不忘叮囑我收糧治水什麽的一定要用心做,要善待關中民戶,盡量博得當地民眾歡心。我一一答應著,不在話下。收糧算賬搞文宣我還是很有信心的,也不像做戰事相關工作那麽提心吊膽。更何況我只負責北原、馬冢、五丈原這一塊,西去有陸遜在管,所以我倒也不是特別忙。

六月初的時候,魏延突然帶著四千步卒出現在北原。劉備終於決定用我和魏延的計策,分兵四千交由魏延統領,出馬冢,偷襲駱谷水上的長城縣;如今魏延正準備在北原這邊渡渭水。老實說,我還是有些提心吊膽的。但是不過七日之後我便從駱谷水收到軍報。魏延說他一舉拿下了長城,並且還真在小城裏和東面芒水兩岸找到了二十餘艘貨船,還有小舟數十,足夠他載著他的人馬順著兩條河道北上,渡河攻武功了。他又言已經開始計劃渡渭河,襲武功,只是小城中沒什麽糧草,讓我盡快從馬冢發糧。看了他的信,我頓覺安心許多。雖然法正不看好這條計策,我也曾擔心是不是有些我未曾察覺的弊端,但如今到底是成功了。有了船只,應該就可以從渭河上包抄回去攻武功,再加上劉備從郿縣攻曹軍大寨,兩面夾攻,定能一舉攻破曹軍的防守!收到魏延書信的時候,我還收到劉備的一封信,讓我送一批糧草去郿縣,之後若是沒有急事便不要再發任何東西往前線,一切等他的命令。

我暗自估摸著,這怕是就要動手了吧?如今已是六月中旬,已經沒了雨水;天氣雖然說不上特別炎熱,但氣候至少夠幹了。關中多樹木;雖然我沒看過曹軍下寨的實地地形,但應該也是林地。別說,絕對比歷史上陸遜大展神威的夷陵更適合火燒連營。

於是後來發生的事情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理解不能。就算我們確實心急了點,略嫌冒進,卻也沒出什麽大差錯,怎能一敗塗地至此?

後來,當我終於一點一點弄清楚整件事經過,我不得不嘆,姜果然還是老的辣。不愧是荀攸,定計敗呂布斬顏良誅文醜滅袁氏的荀攸!這三個多月,他一直在慢慢布局,慢慢等我們自己現出破綻;待到戰局布定,他不但能拿身家性命作餌搏一局大的,他居然還能同時控制幾面戰場,一下就讓我們全線崩潰。這需要何等的耐心,勇氣還有操縱能力?

只可惜——至少對曹軍來說是可惜,對我們來說則是僥幸——天命不予荀公達。

當然這一切是我在大戰徹底結束的時候的感嘆。退回到六月二十二那天夜裏,當我突然被滿城的煙火和刀槍碰撞的聲音驚醒的時候,我的心裏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曹軍怎麽可能出現在北原?!便是分兵駱谷水之後,劉備在郿縣還有近兩萬大軍,兩萬!!就算劉備潰敗,卻也應該西退至北原,怎麽可能我軍人影一個都沒有,卻突然看見曹軍夜襲攻城?

當我終於從城破的震驚中清醒過來,面對著滿城的曹軍將士,我也不覺得恐懼——我只是,徹底絕望了。

☆、陷阱

魏延從長城送至郿縣的軍報中除了呈報所獲船只數量等等,還建議劉備約定時間共同出兵,一舉攻破曹軍在成國渠到武功城一路的防線。對於此事,法正頗有微詞,而對於法正的保守,劉備也是頗為不解。

“如今正是盛夏,正適合夜襲火攻曹軍大寨,這本也是孝直的意思,”劉備道,“若有文長由東助攻,卻有何不可?”

“並無不可,”法正嚴肅道,“然成國渠曹營距長城近三百裏,前後難以呼應。令魏將軍攻武功,可行;以魏將軍為側翼攻大寨,絕不可行!再者,看地形水道圖本,駱谷地勢險惡,易守難攻,尤易設伏。請主公告魏將軍,不可貿然出駱谷,當先派斥候徹查地形,方能行軍。”

“這是自然,”劉備應道。

只是雖如此說了,劉備卻仍是不肯放過兩面夾擊的上佳局面,於是書信與魏延約定,讓魏延兵出駱谷,於六月二十二夜裏抵武功一帶準備攻城。提前十天半個月定下偷襲曹軍大營時日,這未免幾分行險,畢竟天氣風向等等天時可遇而不可求。法正所慮也正是此事。只是在劉備看來,若能兩面夾擊,卻又勝於有天時相助。魏延的回信很快從長城加急送回,大戰終於拉開帷幕。六月二十二夜間,劉備率七千大軍悄無聲息地逼近曹軍大營。劉封率五百精騎在最前,兩千步卒緊隨其後,押二十輛弩車並炸藥;劉備親帥大部在最後。

夜色籠罩之下,無聲無息前進的大軍仿佛鬼魅。裹著麻布的馬蹄車輪敲在地上,仍有些聲音,卻是微弱而沈悶,襯著車輪軸碾軋的吱呀聲,更是陰氣森森。劉封騎在馬上,緩緩前進,當真是如履薄冰。待得前軍離曹軍大營只不過三四裏的距離,劉封一聲令下,五百騎仿佛夏夜驚雷一般沖了出去,直直沖入曹軍營寨中。騎兵奔入曹營中沖殺不多久,前軍的弩車火藥皆已布置完畢;只聽一聲風響,一支竹筒落在劉封左側不遠處,“轟”的一聲炸成粉碎,頓時燃起一片火焰。

劉封的馬被爆炸驚了,一聲長嘶,險些便要發狂。劉封腿上加力,左手牢牢握住韁繩。勒住了馬匹,他撮唇吹了一聲口哨,喝道,“破陣,殺!”

後方不遠處的弩車想來已悉數架起;周圍爆炸聲不斷,滿目煙火。在這火雨中作戰自不是易事,但劉封所領五百騎在成都時隨著馬超練兵已久,對於借火藥之勢沖殺已頗有心得。如今他們也不慌張,只是策馬狂奔,在諸多軍帳間穿梭,見人便砍。不多時,炸藥攻勢減緩,但劉備的大部也已到了,一舉殺入曹軍營寨中。劉備親自一劍劈倒了營中將旗。

突襲卻比想象中更是順利;曹軍毫無防範,頓時陷入一片混亂,爭先恐後地往東面退去。曹軍大營後面便是兩座跨成國渠的橋梁,可是曹軍擁擠混亂,好些士卒甚至連橋也擠不上,幹脆直接跳入成國渠游水而過。正廝殺著,劉備突然望見十餘丈外有十數曹軍騎士護著一輛四輪小車,一邊拼殺一邊迅速往東面退去,不過片刻便已是走遠。他心下一動,高聲喝道,“向前!搶占橋梁!”

待劉備軍終於占據成國渠上兩座小橋,曹軍的大寨也已是毀壞殆盡,幾乎什麽都不剩了。成國渠以西不餘一個活著的曹軍;不是死在了戰亂之中,便是逃之夭夭往武功去了。劉備收攏兵馬,這便欲追,卻被法正一把拉住手臂。

“主公,不可冒進!”法正勸道。

“曹軍即已大敗,卻為何追不得?”劉備反問道,“更何況已與文長約定。他也當此時抵武功城,今正應一鼓作氣,兩面夾擊武功,破城不在話下。”

法正搖頭道,“主公,今夜襲營卻是太過順利,需謹防有詐。就憑方才那場廝殺,主公請平心而論,這營中有多少曹軍?以正看來,甚至不足五千之數!荀公達調長安大軍守成國渠,怎可能就這些兵馬?再者,曹軍若真敗退,待得主將退過河渠便當放火焚橋,怎能留下兩座橋梁給我軍用?”

“備早早便下令眾將士奪橋,”劉備說道,“待我軍追到橋上,他主將也只剛剛過河而已。孝直可知備見著誰了?突遭敵襲,敗退而走卻不見上馬,反是乘車而行;那定然是年長文弱之士。除了荀公達,還能有誰?若是曹軍有詐,怎能任憑年邁主帥留在營中?如今他匆匆遁去,不追唯恐將來悔矣!”

便是法正也已是一時間無話可說。劉備所言自是有理:如果這近乎離奇的勝利是曹軍的計謀,那荀公達還在營中一事確實說不過去。到底是主帥,怎可能用他來餌敵?若能擒殺荀公達,雍州將再無力量抵抗。

法正頓了片刻,拱手道,“既如此,請主公命精騎奮力追擊,再遣兩千步卒攜當下所有器械,逼近武功,聯魏將軍部,準備攻城。但現下還請主公率大部就地歇息,並遣人回郿縣再調器械火藥和援軍,待明晨前軍探明狀況,大軍集結之後再行東進。”

劉備沈思片刻,點頭道,“好,便依孝直所言。封兒,你即刻帶前軍去追!”

“是!”劉封拱手領命。他也不含糊,片刻便齊集前軍,跨過成國渠向東追去。

劉備領大軍退出還在燃燒的曹軍大營,尋得一塊空曠地方,命全軍就地坐下,稍作休整。他依照法正所言,回郿縣再調大軍。第二天破曉,又有閻圃領五千大軍由郿縣趕到,並帶來了馬匹,攻城器械,和最後一批炸藥。劉封那邊也遣人來報,說是一路並無異狀,敗軍也已皆退入武功城中;如今他正領軍圍於城下。如今只有兩事堪憂:一是一直不見魏延部,不免讓人兩分擔憂;二是成國渠至武功道路狹窄且年久失修,輜重只能緩緩而行。

聽得這些,劉備思索片刻,吩咐道,“既然如此,漢升領輕騎先行,備自統軍在中,閻子苗押輜重為後,再留五百弓弩手守成國渠上橋梁。”他轉頭又問法正道,“孝直以為如何?文長未到,這其間又有何虛實?”

法正點頭道,“主公安排並無不妥。至於魏將軍,或遭敵阻,或遇突變,以致如今失期。正早有言,今相距三百裏,更隔敵方大軍,難以東西呼應,如此也是情理之中。望主公莫要以其為念,待平定眼下戰事再尋魏將軍,也不謂遲。”

聽得法正此言,劉備更是再無甚猶豫,一萬大軍浩浩蕩蕩跨過成國渠,向東而去。

跨過成國渠,便發現只有一條小路,並且果然如劉封所說,道路狹窄難行。小路右邊便是一座小山,山上草木茂盛;小路緊貼著頗為陡峭的山坡,路上雜草叢生,不比山坡上好出去多少。路的左邊仍是灌木雜草和低矮的樹木。透過繁密的草木隱隱可以看見成國渠水,渠岸距離路邊約摸有七八十尺的距離。雖說劉封的先鋒未遇任何阻撓便抵武功城下,但這等路況,卻難以叫人安心。才過成國渠不久,法正卻又和劉備請示了一聲,便回轉到成國渠邊,親自布置留守橋梁的五百弓弩手。一直到看著後軍押著最後一部車跨過了成國渠,法正這才打馬往前追。他就快追上中軍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巨響從後方傳來。

周圍軍士震驚,皆是停步扭頭回望,就只見後軍所在位置竟已成了一片火海。偶爾,能在一片耀眼的火紅中看見一兩個掙紮的人影。法正頓覺胸間一片冰涼。

果然有埋伏!不止有埋伏,伏兵居然能一直按捺不動,待得將劉備萬餘大軍一舉放過成國渠方才動手。又聽見一連串爆炸聲,沈悶仿佛驚雷,法正心下更是叫苦不疊。後軍押著多少火油炸藥!更不用說那諸多木制的弩車和攻城器械。但只要敵軍放火,只怕是兇多吉少。後方的隊伍已經開始漸漸混亂。法正深吸一口氣,大聲喝道,“莫要慌張,全速向前,趕往武功城!但有逃竄者,立斬!”

若不是後軍的輜重炸藥,他們或許還能殺回去,聯通駐守橋梁的五百人;可是法正清楚,有諸多輜重,數百筒炸藥助燃的大火,攔住他們歸去足矣。如今只有全速向前,趕到武功城外,方有一搏的希望。劉封的前軍報過,說是臨近武功城,道路便漸漸寬敞,不再貼山坡而行,距離成國渠也有數十丈,而武功城外更是一大片平地,足以排開弩車投石車等物攻城。曹軍放過劉備萬餘大軍才動手,雖能一網打盡,卻是錯過了伏擊劉備中軍主力的機會。若能領大軍趕過此段,沖到開闊處,當能逃過。眼下無風,再加上時值清晨,草木上皆有露水,但只要地方開闊些,很難燃起大火。再則,想來曹軍也不願在武功城外放火,與他們同歸於盡。

“全速向前,向前!”法正唰的一聲抽出寶劍,大聲喝道,“前方無火,亦無伏軍,但要趕到武功城外便是無礙。私自逃竄者立斬,壞大軍前進者立斬!”

他一邊呼喝,一邊縱馬往前方趕去。後方火勢雖旺,但中軍還未顯混亂;有法正言辭之間的威逼利誘,如今眾將士也無暇恐慌,只是加速往前方趕去。只是盡管大軍加速,後面的火海也似乎加速逼近。他們不但沒有將火海甩在身後,卻只覺周遭漸漸炙熱,火焰是越來越近。

法正心下慌亂,只覺背上已經全是冷汗。究竟怎麽回事?眼下無風,也並未見周遭設下了任何柴薪火料,這大火怎能蔓延得如此之快?法正一邊策馬,一邊仔細查看著四周,卻仍是未發現任何異樣。突然他心中一動,猛地勒住馬匹,翻身下馬,然後走到路邊,伸手在草叢中一探。待他抽回手,就只見滿手的黑色粉末。

石炭粉。

一時間法正只覺得心神俱裂。他再轉頭看道路右邊的山坡,卻仍然只能看見茂密的林木,其餘什麽也看不見。這延綿十數裏的陡峭山坡,誰知道伏兵在哪裏?!他翻身上馬,加速往前方追去。後方的大火越來越近,而前面也不知出了何事,行軍速度似乎慢了下來。法正遠遠望見劉備的白馬,剛喊了一聲“主公!”,就突然看見劉備前方漫天的火箭從右手邊的陡坡上飛出。

“主公!”法正大喝一聲,不覺自己的聲音中已顯兩分淒厲。

火箭開始落入道旁的草木中。一支,兩支,開始只不過路邊的一片青翠間陡然多了幾朵鮮紅的火花,但猛地一下,火勢“嘩”地竄了起來。放眼望去,就只見四下一片片火幕,其他什麽也看不見。大軍終於徹底混亂,馬匹長嘶,士卒紛紛四下逃竄,盡管其實周圍無路可逃。一時間眾人自相擁擠踐踏,再有熊熊大火和滿天飛的箭矢,死傷無數。

“主公,主公!”法正顧不得其他,拼命策馬往前方火海中趕去,只想盡快趕到劉備身邊。

周圍箭矢還在亂飛,法正也只能壓低身子,盡量貼近馬背,以此避箭。一支火箭從他背上將將掠過,雖未射中他,箭頭上的火已點燃了他的外衣,頓時叫他背上整個燒了起來。一時間法正只痛得眼前發黑,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他已經快痛昏過去了,卻還勉強保持著冷靜,就地滾了兩圈,撲滅身上火焰。幾個動作下來,他卻再也沒有力氣站起身來。

“孝直!”

劉備突然從前方的火海裏沖了出來,身邊還跟著黃忠和百餘精兵。劉備直沖到法正身邊,一把扶起他。法正顧不得傷痛,忙抓住劉備的袖子,斷斷續續地說道,“主公,往北沖出去;待到了成國渠邊,便可全,全身而退。”

“好!”劉備應道,便想直起身來下令。

“莫要,莫要在此處,”法正急道,“再西去一二裏,有一處,樹木多而灌木雜草稀少,離渠水最,最近。那裏較為易行,且縱是有火,也不會火勢太盛。”

劉備又是點頭,但見法正已經幾近昏厥,忙叫親兵背上法正,眾人在一片混亂和大火之中往西逃竄。西去一兩裏,果然看見此處離成國渠岸邊頗近,且林中雖是有火,但看著卻不像別處滿眼都是煙火。

“眾將士聽著!”劉備低聲喝道,“沖過去!沖過去便是成國渠;吾等仍可全身而退。”

人在走投無路之時,總能有為常人不能為之的勇氣。雖然眼前是刀山火海,但闖過去了,另一面便是活路。

當劉備率眾人沖過林中火海,游水渡過成國渠,便發現已有個別兵士越火海涉河渠逃了出來,而後又有些許士卒陸陸續續逃竄出來。劉備一路收整殘兵,一路往西,最後收攏了七八百人。只是可想而知,除卻這七八百人,其餘萬餘大軍都葬在了武功城外。便是早早屯在武功城外的劉封所領前軍也未能幸免。據逃出來的士卒報道,看西面火起,劉封部不免混亂,正欲往西退去支援主力,武功城中卻殺出八百騎來。本就軍心混亂的劉封部不堪一擊,幾乎無人幸免。劉封身中數箭,戰死在武功城下。

劉備乍聞噩耗,差點未能站住;若不是有黃忠在旁扶了一把,幾乎就要摔倒。

“主公節哀順變,”坐在一旁的法正勉強坐直了一些,有氣無力地說道,“主公,吾等尚未脫險。依正猜測,郿縣,怕是已經失守了。”

☆、潰敗

“郿縣?失守?”劉備轉頭望著法正,難得地顯出幾分慌亂的表情。頓了許久,他這才喃喃道,“他們,當真能如此神速?畢竟從武功到成國渠一路都燒著大火。”這一路大火固然燒盡了劉備的萬餘大軍,但理論上來說,也燒斷了曹軍西進的路。曹軍當真能飛越過這熊熊火海,直撲郿縣?更何況劉備在郿縣還留了近兩千人。

法正又是苦笑,道,“曹軍仍有渭水;大半個扶風郡和長安城周遭也當有船只。用石炭粉設伏,這非幾日可就,想來是籌劃已久。若正為此局,定會籌備水軍,準備屆時突擊郿縣;想來荀公達也不會放過這等機會。主公,此處向北四五裏是一道山脊,地勢突高,吾等可沿山脊西歸,待臨近郿縣,可暫駐休整,再著人近城探視。若無事自是最好,還能撤出人馬;若已遭敵襲,吾等也只有再接著西去了。”

劉備看著法正,問,“郿縣必棄?”

“必棄無疑,如今卻是守不住的,”法正嘆道,“若敵軍未至,留守城中的兩千軍還可撤出;若是敵軍已至,那兩千人也顧不得了,除非他們能堅守逾十日,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劉備咬了咬牙,卻也不再問,只是說道,“既如此,即刻折道向北!”

劉備的七八百人折道向北,行了四五裏,果然便看到法正所說的山脊。殘軍攀至半山坡上,然後沿著山脊向西。待到了郿縣城的正北面已是傍晚,夕陽漸斜。劉備讓眾人席地而坐休息,並派出五十士卒,令他們往郿縣去查探情況。眾人等待的時候,劉備又叫人升起火來烘烤衣服,再往山裏去收集草藥野果,打些獵物,以便眾人療傷充饑。

法正背上燒傷不輕,雖不至有性命之憂,卻是疼痛難忍。他雖強忍著,盡量語氣平和地說話,卻仍是臉色蒼白,額頭盡是汗珠。劉備坐在法正身邊,拉著他的手,最後竟是落下淚來。“悔不聽孝直所言!”他說,“是備冒進,魯莽追過成國渠,才有此慘敗!”

法正緩緩搖頭,嘆道,“這追擊之計卻也是正定下的。荀公達親留營中,直到最後一刻方退,正也想不到他竟敢以身犯險下餌。此次大敗,非主公之過;實乃正棋差一著,籌劃不周,才使主公遭敗...”頓了一頓,他又是幾分憂慮地說,“只是眼下尚未是悔過追責之時!若是郿縣有失,追兵必不遠矣!”

他話音方落,就見派往郿縣的人正匆匆往他們這裏趕來,只是人數似乎多了許多。一個陌生的小軍官奔到劉備身前,叩首泣道,“左將軍,郿縣,郿縣失守了!”

劉備還未開口,法正急問道,“有多少人脫圍而出?敵軍多少,從哪個方向來襲?”

“長官讓吾等突圍報信;有五百人出城,不過百餘人得脫,”軍官應道,“卻也不知道敵軍多少,只是看著很多。他們是乘船而來的,從西面順流而下,足足有三四十艘戰艦。天亮後不久敵軍便突然出現,全力攻城;吾等不及設防,讓敵軍燒了一面城門,之後便守不住了...”

劉備似乎終於反應過來,大是震驚,道,“從西面順流而下?怎麽可能從西面?”

法正閉上了眼睛,靜了許久,才緩緩覆又睜開眼睛。他低聲說道,“主公,想來昨夜曹軍戰船定是先襲北原,畢竟北原城小,無重兵猛將,卻是糧草充足。想來他們一夜之間便拔了北原,於是今晨待援軍西去成國渠,方才順流而下攻郿縣。”

劉備一拳砸在地上,一時氣塞,竟是咳嗽不止。他勉力抑住了,憤然道,“吾等一直未見曹軍船只,便是有水軍大部,卻也離成國渠頗遠。他們能一夜之間直奔北原,想來是算準了吾等今夜定會攻成國渠大寨,難以防備渭水上動靜。奇哉怪哉,他們就算準備了陷阱等著我軍往下跳,卻又怎能算準了我軍便是今夜攻大寨?荀公達縱然天下奇才,這也能推算得出?!”

法正長嘆了一聲,輕聲道,“魏將軍......若是在駱水谷口攔住了魏將軍,只要俘一兩活口,也不難問出夾擊武功城的計劃,日期更不難推算。”

劉備猛然醒悟,一時間也是臉色蒼白,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主公,上路吧,”法正擡起頭來,說,“追兵不遠矣!今當連夜趕往雍縣。殘兵多傷者,行進緩慢,請黃將軍領兩百親兵,護送主公先行,連夜往雍縣,再發援軍接應傷者!只要全速行進,主公可在明日晌午前抵達雍縣。”

“少說這等廢話!”劉備喝了一聲,又道,“漢升,你領百人開路,讓傷者集中在中間,備自押後。讓他們收拾了食水,這便動身!如今天已是暗了,吾等晝伏夜行,借林木掩護,當能逃過。”法正本欲再勸,劉備卻不容他開口,徑自轉身招呼兵士準備食水。

本來陳倉距離郿縣更近些,但今郿縣,北原俱已失守,再南下卻是自投羅網,只能一路西北去往雍縣。如今他們離雍縣還有八十裏,又傷者眾多,行進緩慢,便是連夜行進卻也不知能否在明晚夜色降臨前抵達。再加上追兵在後,當真是危機四伏。

劉備領不足千人殘軍緩緩向西。他們不敢用官道,一直在林木茂密的山脊上摸索著前進;因為恐懼追軍,這近一千人卻只點了不足二十火把,唯恐暴露自己的位置。在山林中摸黑行軍,眾人難免磕磕碰碰,行進速度更是緩慢,一個時辰只能行五六裏路。待得夜最深的時候,他們突然望見山下幾裏外的管道上突然現出一片亮點,遙遙看著只覺但有數百上千,正迅速往西去。追兵果然來了!劉備命人滅了火把,就地停下休息。直到山下一片火光消失殆盡才敢再次點起火把緩緩前進。

待得天空漸明,劉備一眾終於折轉向北。昨晚因為夜間行軍,他們直能沿著山脊一路向西,唯恐入山便會迷失方向。現已天明,他們終於準備入山;但只要一直向北,穿過這片山林,這便就當抵達雍縣城下。他們穿山越嶺,雖然極難行路,但至少距離較官道短,而且當能避開追軍。待到下午,他們便走出山林,面前是大片大片的農戶和屯田地。這裏據雍縣城應當只有不足二十裏了,劉備一眾皆是人心振奮。

只不想這才走了片刻,劉備便停下了腳步。他定定地站了許久,側耳凝聽,最後他叫過幾人,命他們往正南方向行三五裏再趕回來,探一探可有什麽狀況。他雖然未說什麽,但法正卻是察覺,湊近低聲問道,“主公,可是追軍到了?”

“聽不大清楚,或許只是風聲,”劉備答道。

法正忍不住急道,“既如此還請主公帶人急行,留傷者在中,黃老將軍斷後!”

劉備一把拉過法正的臂膀牢牢握住,說,“你跟著備走便是。只要雍縣安好,陸伯言定會接應吾等;若無接應,怕是雍縣不保,左右也逃不過去。”

又行了六七裏路,派往南面的幾位士卒便匆匆追了上來,身後跟著三百餘騎,騎軍之首竟是陸議。“主公!”陸議遠遠喚了一聲,然後策馬便往前奔來。

法正閉上了眼睛,臉色顯得放松了兩分;許久,他沈重而緩慢地呼出了一口氣。劉備心下也是感慨,卻也不知道當說些什麽,只是輕輕地拍著法正的手臂。陸議縱馬來到他們身前,翻身下馬,單膝跪下,向劉備禮道,“主公,請恕末將來遲!議未曾算準主公退路,險些錯過。”

劉備拉了拉陸議的袖子,道,“伯言莫跪了,快起來說話。”陸議站起身來,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麽,但又有所猶豫。劉備又道,“伯言有何安排,還請直說。陳倉周遭有何戰況備一概不知,如今只能依靠伯言的判斷。”

陸議咬牙,道,“請主公上馬返陳倉!議已將雍縣糧草盡數運往陳倉,今夜之前亦將雍縣千餘守軍撤出。眼下局勢,議無法兼顧雍縣,只能固守陳倉。”

劉備還未回話,法正卻問,“伯言可知曹軍大約有多少人馬?為何至今還未圍雍縣?”

陸議應道,“議分三千軍為三股,在北原一帶虛做聲勢,游而不擊,以此使曹軍不敢再往陳倉雍縣進兵。曹軍數量議也不敢斷言,但據斥候來報,昨日晌午時,北原城外有戰艦二十五,運船近二十,想來城中當至少有四千軍;郿縣人數當不會少於北原。但據議猜想,曹軍大部尚在後方。議在陳倉雍縣只有五千餘人,待大軍逼至,當真無法兼守陳倉雍縣兩城。”

“荀公達尚在後方;待他到了,北原郿縣當有數萬曹軍,”法正嘆道,“棄雍縣守陳倉實為明智之舉。如今卻...”法正本想說,如今卻只怕連陳倉也不能守了,只能退出關中平原,但最終還是將那句話吞了回去。

劉備沈默片刻,嘆道,“伯言所言甚是;罷,備隨你回陳倉。讓傷者上馬,隨吾等先往陳倉。漢升,煩你領軍往雍縣,整頓人馬,今晚棄城撤軍回陳倉。”

在回陳倉的途中,法正突然又是轉向陸議,問道,“伯言,馬冢城的情況,你可知曉?”

陸議一楞,好久才肅然道,“此事是議疏忽了。馬冢城如何,議一直未曾遣人探得。軍師以為...”

“無論如何,馬冢城中還有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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