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作品相關 (26)

關燈
人報仇的機會,而不是因為信服劉備,更不會是因為和我們乃志同道合之輩。今後劉備要怎麽對他,我們又要怎麽和他相處?

我想得頭疼,幹脆不再去想它。

“既然如此,吾即刻修書吾主;待書信送出,還請馬將軍讓吾會一會張公。”

馬超應了一聲,那邊馬岱已經在準備筆墨。荀諶又轉向我,說,“書鳳過來片刻,吾有事吩咐。”

我聽他這話,不禁一楞。荀諶雖然不像諸葛亮那麽拘束,可從來沒管我叫“書鳳”過。雖然奇怪,但我還是走到他身邊。他對馬超一禮,說,“馬將軍,吾借地一言。”他拉了拉我的袖子,和我一同走出室外,這才壓低聲音對我說,“書鳳可否現在請準出城?”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傻楞楞地看著他,於是他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馬將軍還未曾思及此事,但阿諫,他…”

荀諶的聲音在發抖。我認識荀諶這許久了,從來未曾聽過他的聲音發抖。我猛然醒悟,心臟又是一陣狂跳。荀諫!作為這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如今這位曹操使者似乎也只有死一條路了。馬超這麽暴躁的人,他不遷怒曹操使者才是一件怪事,更何況荀諫是鐘繇的從事,跟著曹操大軍征伐,說得上是讓關西聯軍大敗的負責人之一!

現在無論如何,一定要將荀諫弄出南鄭城去!

我覺得在漢中這些日子我算是練出反應速度來了。雖說荀諶顫抖的聲音把我嚇得七葷八素,但我仍然飛快反應過來,忙小聲問道,“城南驛館,可是?”我貌似聽荀諶說過他侄子住在城中另一間驛館中,可到底不確定。我現在可沒有時間浪費在找地點上,還是問清楚比較好。見荀諶點頭,我又道,“先生放心,我一定送他出城;我現在就去請馬將軍放我出城。”

我推門轉回房間中,一邊走還一邊說,“是,荀先生,幾件事我都記下了;我這就去找趙將軍。”我走到馬超面前,禮道,“馬將軍,待會兒荀先生去見張公,我需出城去找趙將軍;不知馬將軍可否放我出城?”

馬超一楞,隨意揮了揮手,說,“小姐請便。”

我忙追了一句,“不知道馬將軍可否給個令牌什麽的,總好讓我出城?”

馬超貌似幾分不耐煩,卻仍是摘下腰上掛著的短劍遞給我,又道,“此乃超隨身佩劍,也曾用此傳信發令;小姐拿著它,便不會有超帳下兵馬攔你。”

我忙接過短劍,向馬超又施一禮,說了一聲“多謝將軍“,又對荀諶說道,“荀先生放心,我絕不會誤了這件事。”

荀諶點了點頭,神色是強忍的平靜。

我出了郡守府,一路直奔城南的驛館。盡管心急,我也不敢亂跑,叫街上巡邏的士兵懷疑。到了驛館,我揪了一個看門的,問出荀諫的房間,然後直撲過去。還未等我敲門,門就“吱呀”一聲晃開了。一個三十左右的青年人站在門口;他面如冠玉,容貌清雋,神色平靜自若,配上他一身藍衣鶴髦,幾乎飄飄然狀若神仙了。就憑他那和荀諶三五分像的樣貌,我也立馬猜出他就是荀諫。我忍不住肚子裏暗罵:我為了你的身家性命都快跑得吐血了,你還在那裏裝酷!

看見我荀諫明顯一楞,一臉的莫名其妙。我匆匆道,“我是你小叔的朋友。如今沒時間多說了,趕快收拾東西,我帶你出城。你有沒有自己的車駕?一共帶了多少人?”

荀諫又楞了半天,這才說道,“隨行十餘人,馬匹輜車皆在後院。”

“好,你們收拾著,”我叮囑道,“盡量輕裝,所以重要的文書信印什麽拿著,其他的就別管了。我去買吃的;你們收拾好了到後院找我。動作千萬快!現在馬超還沒想起來;等他回過神來誰也無法送你出城了!”

也不管荀諫仍是愕然瞪著我,我已經轉身回出。我跑到驛館對面的鋪子買了兩大包烙餅和兩罐酒,然後直奔後院。我到的時候,荀諫的人已經在準備車駕了。我稍稍松了一口氣,將食物堆在車裏。估計荀諫現在一頭霧水,但他也算反應迅速,不過十來分鐘就一切準備就緒。

“我們走南門,”我吩咐道,自己直接爬上車。

荀諫和我,還有一個老仆從和一個書童模樣的小年輕都坐在車中;一人趕車,車兩邊還跟了八個刀劍齊備的兵士。沒辦法,哪個使者出門都至少這個架勢啊。我不禁嘆了一聲;希望有馬超的佩劍在,不會有人多問我什麽。老天眷顧,當我拿出馬超的佩劍,說是要出城為馬將軍送信,城門的人還真沒有多問什麽。出了城門,待走出了些距離,我又說道,“我們先順路往南走個十來裏路;從定軍山南邊繞回北上的路。只要過了南谷口這座城,入了綏陽小谷,你們就可以一路直奔長安。”

馬車裏靜了片刻,突然荀諫說,“劉大小姐就這樣放吾等離開?”

我呆了一呆,狐疑地看他。“你叫我什麽?”

荀諫笑了笑,說,“赤壁一戰,小姐智闖敵營,居然騙過丞相,救回了鳳雛先生;甚至後來隱約聽說,便是鳳雛來獻聯船之計也是出於小姐。丞相事後醒悟,也意識到小姐便是當年在許都見過的左將軍之女。想丞相叱咤一生,大戰中卻被婦道人家算計,免不了念念不忘。丞相曾在吾等面前提了多次,只嘆左將軍福澤,生女也可得一謀士。”

我頓時覺得毛骨悚然;天,我居然還被曹操惦記著!這實在不是什麽好事。我還在胡思亂想,就聽見荀諫又問道,“如今左將軍聯馬家軍,小姐何故輕易放吾等離去?”

我一驚,問道,“你怎麽知道吾主和馬超…”

荀諫淡然笑道,“諫妄自推斷的;不過是想,但憑馬將軍之能,還不足以如此神速攻入南鄭城中,想來定有外援。”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神色肅然地又道,“只是放諫離去,唯恐小姐,還有小叔,都難以向左將軍交代。”

“你想死的話和我回去也無妨,”我沒好氣地回了一句。話說得很強硬,但其實我心中突然就亂了。靜了半天,我這才又說道,“其實我還真不該這樣騙馬超;但是我想,若是先生覺得他能勸住馬超,他也不會出此下策。雖然,雖然似乎有些不妥,但無論如何我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去死。我最討厭有人死在我面前,更別說你是先生的侄子。”

荀諫默然垂首,再沒說話。

我一路送他們直到繞過了南谷口,這才要了他們一匹馬,獨自一人單騎返回南鄭城中。我是摸黑回到城中的;本以為今天太晚了估計真叫不開城門,還暗自發愁怎麽在外面過一夜,沒想到居然有人在城門外侯著我。待我出示了馬超的短劍,他們就直接把我送到郡守府了。“送”這字還不足以形容當時的氣氛和我心中突然湧出的恐懼;或許“押”字更貼切——我幾乎有種被押往刑場的感覺。

馬超在前廳裏踱步,像一頭暴怒的獅子。看見我他直撲了上來,一把抓住我的衣領,幾乎把我整個人都給拎了起來。“那姓荀的在哪裏?!”他咆哮著。

“走,走了…”我很沒有底氣地說道。

馬超盯了我很久,終於冷哼了一聲,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小姐是不是以為我很好騙?還是以為我馬超就必得買你那份救命之情,所以殺不得你?”

“我…”我搖了搖頭,說,“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騙你;可是叫我就這樣看著他死在你手裏,我真做不到。荀先生看著他長大的,兩人親若兄弟!荀先生十年沒見過一個親人,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了,難不成還要讓他眼睜睜地看著親人去死?”

馬超只是瞪我,沒有說話。倒是馬岱走上前來,拉著馬超的袖子,低聲道,“大哥先請放手。”拉開了馬超,他卻是嚴肅地對我說道,“小姐,大哥攻入南鄭,為的便是張公夥同曹操,如今唯有斬了曹操使者方能正名;也只有斬了這使者,才能讓張公安心吾等並非有意叛他。荀先生和小姐私放了這使者,以公濟私,陷吾兄弟於不義,怎對得起吾等?又怎對得起左將軍?小姐告訴岱他們一行的去處,此事尚可彌補!”

我心裏又是一震。確實,馬岱說的不錯;他們要殺曹操使者也不全是為了洩憤。畢竟他們是因為張魯有意和曹操聯合才殺進南鄭的,如今不斬了曹操的使者,這事未免說不過去。但我只是遲疑了幾秒,還是搖了搖頭。

“反正你們也追不上了,”我小聲說道。

馬超的手掌直接扣住了我的脖子。我頓覺無法呼吸,像條死魚一樣拼命掙紮著,想要扳開他的手。還沒等我拔匕首,馬岱忙拉住他哥,急道,“大哥,莫要如此!”

馬超松了手,卻一掌拍在我左肩上。我只覺肩上一陣劇痛,連退兩步也沒穩住,整個摔了下去。我倒在冰冷的地上,卻連想站起來的心思都沒有。我的肩膀痛得讓我覺得一陣惡心,差點沒吐出來;淚水無法抑制地往外湧,我根本什麽也看不見。有這麽一瞬間我甚至懷疑肩膀脫臼了。

“你敢再這般騙我,我定會擰斷你的脖子,”馬超冷冰冰地說了一句,摔門出去了。

我掙紮著坐起身來,竟然忍不住開始抽泣,一半是痛得受不住,另一半為了什麽我也不知道。馬岱扶我起來,把我一路扶到後堂一間屋子裏,讓我在榻上坐下。“小姐,”馬岱輕聲道,“小姐肩膀未傷骨節,並無大礙,休息兩日便好了。”

我抽噎著點了點頭,沒有開口。

馬岱看了我片刻,又是柔聲問道,“當真追不上他們一行?”

“當真,”我說。

馬岱嘆了口氣,說,“小姐莫再凡事以意為之了,”然後推門走了。

當門在他身後關上的那一霎那,我竟然有一種想大哭一場的感覺。

☆、請罪

我一個人關在屋子裏,也沒有人來理我。我的肩膀痛了一夜,估計都快破曉才睡著。我還沒睡上幾個小時,就被敲門聲吵醒了。敲門聲不大,卻很堅持,就不肯停下。我翻身起來,披上袍子,前去開門。荀諶正站在門口,默默地看著我。

“荀先生?”我吃了一驚,頓了一頓,這才想起來,忙低聲匯報道,“荀先生你放心,阿諫他們一行應該無礙。我跟著他們一直繞過了南谷口才返回的;出綏陽小谷那一路都應該無阻,他們可以直撲長安。現在估計馬超他們想追也追不上了。”

荀諶輕輕呼出一口氣,又看了我許久,這才問道,“書鳳….小姐可好?”

“怎麽會不好呢?”我忙擺出一個笑容,說,“雖然馬超火大了點,但也不會真拿我怎麽樣。”

我正笑著,一不小心拉到左肩,再也笑不出來了,直痛得齜牙咧嘴,直抽冷氣,連眼淚都快出來了。荀諶也是急抽了一口氣,忙問道,“書鳳怎麽了?”

“被馬超拍了一巴掌,”我勉力重新端正笑容,盡管被疼得有點表情不自然,“馬超他還是很有數的,也不會真來分筋錯骨手。他只不過是拍我一掌,讓我疼一疼,吃點教訓罷了。”

荀諶低下頭去,輕聲道,“苦了書鳳,此乃吾之過。”他的聲音仿佛平靜,勉強壓抑著波瀾。

“荀先生,”我心裏一酸,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認真說道,“荀先生,難道你就應該用親人一命安撫馬超?阿諫是無辜的。總之責任絕不是你一個人的;是我從馬超那裏騙來的令劍,是我帶阿諫他們出城的。這是我自己認準的,先生千萬別怪自己。倒是先生還是想想怎麽說服馬超。他現在火氣大得很;我一個女孩子家他不能出手太過,但是先生…”

我話出口突然覺得一陣緊張。馬超,馬超他到底會做什麽?他放過了我,可是焉知他是否會遷怒荀諶麽?馬超方才答應了我們來投,如今…事情可否會有變?!我情不自禁地拽緊了荀諶的袖子。他一定有辦法的,對吧?

“吾昨日都在與張公髦下諸人商談,馬超倒也未來擾吾等談話,”荀諶輕聲嘆道,“大事在前,他還壓得住火氣。小姐莫要擔心,待安定了漢中,吾自會前去向馬將軍請罪,消了他心中嫌隙,不至於誤了主公大事。至多,吾一死謝罪便是。”

“胡扯!”我嚇了一跳,忍不住吼他,“先生,一死謝罪這種話怎麽能隨便說?!你欠他什麽需要賠條命給他?先生你的性命是自己的,別隨便亂許給別人!”

荀諶擡起頭來,微微一笑道,“小姐之言有理;有用之軀,怎可輕言死志?小姐放心,馬將軍雖失於暴躁,卻仍是真性情之人;吾想只需吾真心待他,定能撫平馬將軍。說動張公,待主公入城還需幾日;這幾日還請稍稍忍耐,留在府中莫四處奔走。這幾日過了,吾自會處理馬將軍之事。”說著他揮揮手就想離去。

我忙又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急道,“荀先生,還有兩件事。”

“小姐請講。”

“放走阿諫是我們兩個一起幹的事,你別一個人扛!”我認真地說,“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你說出來!你自己都說了,你的命很值錢,別把自己的命不當命!還有,張魯的事我不知道我能有什麽可幫的,但如果用的上我,請你千萬開口。”

荀諶笑了笑,道,“小姐放心;那麽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麽,”我笑道,“你不是叫了我兩次‘書鳳’麽?聽起來覺得好聽很多,接著叫書鳳怎麽樣?”

荀諶又是一笑,道,“書鳳,先前吾越禮之處,還請海涵。這兩日被阿諫鬧得神魂不寧。”

在他面前我說得信心滿滿,可待我看不見他的背影,心裏又開始沈重。這件事,到底要怎麽收場?

我在郡守府中空守了好幾日,坐立不安地等事情發生。周圍一切靜悄悄的;荀諶貌似還在和張魯的手下談,馬家兄弟也在忙自己的,反正沒來找過我的麻煩。四月初九,劉備到了。他們那邊果然掐得準;南鄭城破一個禮拜後,劉備帶著魏延,陸遜,趙雲並六千大軍開到,動作迅速,卻還不至於快到讓人懷疑是和馬超事先勾結好的。盡管我很想也出城去迎他,但是也沒敢找馬超去提,只能很郁悶地窩在府裏。窩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劉備終於把我叫去見他了。

才見到劉備我就嚇了一跳。他的氣色很不好,黑著一張臉。看見我走進屋子他哼了一聲,說,“書鳳幹的好事!”

我愕然,傻不楞登地瞪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那是友若的小侄子,他糊塗了也就罷了,書鳳就陪他一起糊塗?”劉備皺著眉頭罵道,“此人有多關鍵,書鳳不知道?更何況馬孟起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這一點書鳳比誰都清楚;如此欺騙於他,下場如何書鳳沒想過?以你的聰明才智,明著攔暗著攔怎麽樣攔不下友若?你不但不攔,反而幫著他騙孟起。漢中本已是危如累卵,一步不慎,頓時全局紛亂。書鳳不但不知小心行事,還做出此等事來。書鳳當初說伯言是何等冷靜,那好歹也是曾和書鳳共同出生入死的人,怎麽碰上一個非親非故的曹營使者,你反倒如此糊塗!!”

“主公,阿諫他不是非親非故,他是荀先生的小侄子!”我委屈地辯道,“小陸的事根本沒有可比性;我們和他才真是非親非故。我說他要是不降,主公必得斬他,那也是在做過了所有努力,盡心盡力之後。如今難道我能綁著手,什麽努力都不做,眼睜睜地看著荀先生大義滅親?我做不到,我真做不到!”

“孰輕孰重書鳳分不清楚?!軍法大義在上,一句‘做不到’便完了?”劉備怒道,“難道但凡是個人你就要救,不分敵我?你這邊救了個敵人,那邊就叫盟友不能相容!”

“我從來不是不分敵我的人!”這會兒我也火了,直沖到他面前,大聲喊道,“你知不知道荀先生請我帶阿諫出城的時候,他的聲音都在發抖!你認識荀先生比我久,你什麽時候聽過先生聲音發抖?就這樣了你還要我怎麽樣;攔下他,逼著他真親手殺了阿諫?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樣,妻兒母女誰都能扔下不顧!”

話剛出口我就後悔了。我猛地跪下,叩首道,“主公,對不起,我…”

他背過身去,拂袖道,“出去,滾出去!別讓孤再看見你。”

我又是一拜到地,不敢再多說什麽,起身出屋。才關上房門我就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哭了出來。我靠著花園的短墻坐下了,捂著臉一個勁只是哭。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聽見腳步聲,猛一擡頭就看見劉備站在面前。

他朝我伸出了一只手,說,“書鳳起來吧。”

我拉著他的手,狼狽地爬了起來。劉備看著我,半晌哼了一聲,說道,“剛才是誰錯了?”

“主公,是我不好,”我耷拉著腦袋道,“對不起,我真不是想那樣說你;我知道那樣對你很不公平,主公的苦處我都知道的,我…”我一心想解釋,卻整個語無倫次。

“就亂說話一件事麽?”劉備挑了挑眉頭,沈聲問,“私放曹公使者一事你就死不認錯?”

“那件事的話,有什麽後果我肯定承擔,”我擡起頭來,大聲說到,“我會再去找馬超賠罪的,總之絕不會叫他為了這件事懷疑主公。不過主公,現在再叫我選一次,我還會這樣做的。”

劉備拍了拍我的手,嘆道,“唉,此事備也有失。書鳳什麽心性,備也早知道了。”他頓了一頓,皺著眉頭說道,“書鳳女孩子家,孟起不會真難為你,備也會保你,這你放心。只是友若怕要吃些苦頭,才能平息了孟起的火氣。哎,這兩日備還真沒有精神管這一樁事;待備和公祺談過,安定了漢中再說。給你和友若三五天,你幫著友若,認真給孟起賠罪去。待過了這幾日,孟起若還不消氣,備只有把友若給他隨他處置了。”

雖然劉備最後那一句話聽上去頗有點恐怖,但我總算至少知道努力的方向。看來現在要找馬超負荊請罪了。只是馬超和我們本來就不是志同道合,心心相印,如今又被我和荀諶這樣騙了一局,放走了曹操的使者。這樣一個亂七八糟的局面,到底要怎麽收拾?

我逼著自己早早去睡,好積累了精神明天去找馬超。可是第二天早上爬起來,就聽說馬家兄弟昨天就帶著人離開郡守府,回自己的府宅住去了。我忙換了一身正式衣服,趕到他家門口。沒想到我在門口等了半天,最後卻有小卒出來對我說,馬將軍今天不欲見客。我楞了片刻,叫住那小卒,問道,“你跟馬將軍說明白了我是誰麽?”

那小卒竟然板著臉,對我說道,“馬將軍說了,尤其賀小姐和荀先生,定然不見。”

我耷拉著腦袋去找荀諶,卻發現荀諶也不在郡守府。我只好回到自己的屋子裏,鋪開紙筆,開始寫信。我苦思冥想,一個字一個字掐,想要堆積出一封掏心掏肺的道歉信,不過最終結果貌似很白爛的文章一篇。晚上我忐忑不安地將信送出,結果第二天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見任何回應。第三日上午我一肚子郁悶地再次來到馬超府門口,就看見荀諶跪在那裏。

我傻楞楞地看了半天,又揉了揉眼睛。當真是荀諶。他一身玄色衣裳錦袍,直挺挺地跪在那裏仿佛一塊石頭,衣擺鋪了一地。我忙沖了上去問道,“荀先生,你幹什麽啊?!”

他笑了笑,笑得竟有些虛弱,又擺了擺手,卻沒有說話。

“你在等馬將軍出來見你,”我猛然醒悟,“先生!你就這樣等馬將軍出來見你?”

荀諶沒理我。我湊上前去,拉著他的袖子,很無奈地說道,“荀先生,我的好先生,您別這樣行不行?就是想見馬將軍,也不需要用這種方法!”

荀諶搖了搖頭,仍然沒說話。我只好站了起來,問邊上一個士卒,“荀先生什麽時候來的?馬將軍知不知道他在這裏?”

一個小兵撇了撇嘴,說道,“馬將軍自然知道;昨天他就到了,在這一動不動地跪了一日一夜了。”

“你說什麽?!”我嚇了一大跳,忙撲到荀諶身邊。“先生,你站起來,求你站起來!”我一把抱住他的右臂就想拉他起來,一邊還大聲說道,“先生,你不要腿了麽?你就這樣跪下去,一定會傷了腿的!荀先生我求你了…”

“書鳳,”他淡然而不容拒絕地說,“放手。”

我被他的語氣一震,不由自主地放了手。我傻楞楞地站了半天,他卻只是目不斜視,平靜地看著地面。我還能做什麽?突然間我只覺得血湧上腦,一撩衣擺,便在他身邊跪下了。荀諶終於有點反應了,猛地轉過頭來驚道,“書鳳…”

“荀先生,你跪我就跟著跪,”我斬釘截鐵地說道,“你不起來我也不起來。我跟你說過的,這事我們兩都有份。我和先生一起跪,跪到馬將軍出來見我們為止。”

荀諶覆又低頭看地,輕聲道,“書鳳,此事關系甚大,莫要胡鬧。”

“我鬧,那也只是跟你學而已,先生,”我也幹脆不去看他,瞪著馬超家的大門。

我們倆於是就這樣大門口跪著;在我看來,簡直像一雙神經病。也許是我沒心沒肺,但一上午跪下來,我什麽想法也沒有了,只是覺得肚子餓。我早上只是喝了碗酒水,什麽東西都沒吃!到後來我耷拉著腦袋,差不多都快睡著了。我也不知道我跪了多久,但下午太陽已經開始西斜的時候,我被“砰”的一聲摔門聲驚醒。我忙直起身來,就看見馬超摔開大門,氣勢洶洶地沖了出來,直沖到我面前。

“你!”他大喝了一聲,一把抓住我的衣領,把我整個人都拎了起來。

“你一個婦道人家,我不與你計較,你還來此作甚?你在這裏跪給誰看?做什麽姿態?!”馬超壓著聲音吼道,那樣子仿佛恨不得一口把我的腦袋給咬下來似的。吼完了,他雙手一推,就把我給扔了出去;我一下跌坐在地上,想站起來卻突然只覺雙腿一陣針紮的劇痛;根本動不了。

“馬將軍!”荀諶慌忙叩首道,“馬將軍,此事乃諶一手策劃,賀小姐不過依諶囑咐行事;望將軍莫要遷怒於她。”

馬超冷笑一聲,轉身面對荀諶,還未開口,便“嘩啦”一聲,長劍出鞘,直指荀諶。我一驚,忙叫道,“馬孟起,你敢!”

馬超根本不睬我,直直地瞪著荀諶。半晌他收劍回鞘,冷聲道,“荀先生,你可知道,你那從子之前我倒也曾見過一面——曹賊那封離間的書信便是他親自送到我軍陣營中的!本來一封塗塗改改的書信倒也罷了,不過你那從子的舌頭毒得很,送完信還能在營寨之間放些話給我們聽;流言四起,說得我們不得不信,都以為韓文約欲降曹。賈文和運籌帷幄,荀正言陣前操縱——你們潁川荀家果然是人才輩出!聽說是他來南鄭為使,我本想將他千刀萬剮,為我關西聯軍報仇;沒想到一時忙碌,他居然已經被你們偷出城去,還是從我這裏騙去的令劍!屠我大軍的仇人,居然是被我的盟友偷出城去;天下譏諷之事何過於此!荀先生,有左將軍在,我不敢追究,更不敢要你賠我一命以祭我關西兒郎;只是你究竟為何有臉再找上門來?”話說到最後,馬超簡直是在咆哮。

荀諶再次叩首,然後平靜地說道,“馬將軍,諶深知馬將軍必殺阿諫,這才行此等事。於諶而言,阿諫名為從子,實為幼弟,不得不保。諶假公濟私,有愧於將軍,也愧於主公。今負荊請罪,不敢求將軍諒解,但求將軍知諶請罪之誠,求將軍莫要疑心左將軍接納之心,莫要遷怒他人。偷曹公使者出城,此乃諶一人之舉。”

“負荊請罪,荊在何處?”馬超冷笑一聲,說道,“我是否疑心,是否遷怒,荀先生說兩句話就結了?”

荀諶沈默片刻,突然伸手解開冠帶,緩緩摘下了頭上的長冠。馬超很明顯吃了一驚,往後退了半步,表情頗為錯愕。

“諶本該賠將軍一命,”荀諶說,“然未安天下,未報吾主,不敢枉毀有用之軀。今以發代首,斷發為戒,以示罪疚。”

說著,他又去解綁頭發的繩子。本來摘了冠,他的發鬢已經松了;這剛拉了發繩,一頭長發就嘩啦啦地全部披了下來。看他拔出佩劍,我終於反應過來了,忍不住喊了一聲,“荀先生!”

他根本不理我,一手持劍,一手握著頭發,手起刀落,幾下便將一把長發一起割了,只剩下一頭剛齊耳後根的短發。外面正風大;落在地上的斷發被風吹著吹著,片刻便吹得不見蹤影。我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心裏難過極了,淚水一下子湧出了眼眶。

荀諶平靜如斯,徑自收劍回鞘,然後再次沈默地朝馬超叩首。馬超站在那裏發呆;那個時候他的表情竟然有兩份迷茫。不過迷茫也只有一瞬間。馬超的眼神很快恢覆了淩厲;他走到荀諶面前,彎下腰,一手扣住荀諶的肩膀,直視著荀諶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荀別駕演的好戲,只是你將我的妻兒偷送出城,你以為我至今不知?你就這樣一步又一步地算計著我馬超,婦孺都不肯放過…你以為一把頭發能值幾何?”

我突然間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冷了,而荀諶終於無法接著處變不驚下去,一臉的愕然。沈默片刻,荀諶說,“將軍所言究竟何事?諶以為將軍家人皆在鄴…”

“先生當真以為我好騙?”馬超吼道,“阿岱將我的小妾和幾個月的兒子托付給你們,他身邊之人早將此事都告訴我了。現在人在何處,何處?!”馬超的手扣得更緊了,仿佛扣住獵物的鷹爪。

荀諶微微轉頭看了我一眼,面色白得幾乎像個死人。他張嘴想說些什麽,話還未出口,眼睛已經合上了,人整個軟了下去。

“荀先生!”我驚道,忙沖上前去。

馬超一楞,忙扶住荀諶,喚道,“荀先生?荀先生!”他把荀諶架了起來,卻楞在那裏又不動了。

“馬將軍,我們得趕緊扶他進去歇息,”我急道,“必須馬上讓他躺下。”

馬超連連冷笑,卻轉過頭來吩咐邊上的小兵去準備馬車。我徹底楞住了,疑惑地看著馬超。他,他真要這麽絕情?不過兩分鐘,馬車就開到了府門口。馬超一句話也不多說,將荀諶架到馬車邊,像扔行李一樣把荀諶扔進車中。他對車夫說,“拖荀別駕回郡守府去;若是有人問起他怎麽了,就說他兩日未曾進食,虛弱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別為此事再來煩我。”說完了,他又看了我一眼,冷冷道,“小姐請自便。”說著,他就想轉身走人。

突然之間我只覺得腦子裏有什麽東西炸了。一時間我又是憤怒,又是傷心,眼淚水怎麽也忍不住。對,是我們騙了馬超,這樣做確實很對不起他,可是他憑什麽就非要荀諫償命?他憑什麽讓荀諶在他門口長跪不起,割發代首,就因為荀諶放走了一個曹操派來出使漢中的使者?還有馬超妻兒的事情——天,這個黑鍋荀諶當真背得莫名其妙!

“你給我站住!”我大聲吼道。

馬超的步伐凝了一凝,卻沒有停下。

我吸了一口氣,說,“你站住;我給你解釋你妻兒的事情。”

馬超果然站住了。我卻先轉身爬到馬車裏,探了探荀諶的脈搏和呼吸;他脈搏雖然弱,但是速度穩定,應該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我扶他躺平了,這才下車,吩咐車夫趕緊送他回郡守府並且通報左將軍。安置好了荀諶,我這才轉頭面對馬超;他站在那裏看我,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看著他那副表情,又想起荀諶的頭發,我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心裏一陣陣的抽痛。若是我還在我的21世紀,我多半會發洩一通,把想說的話都說了,然後甩頭走人,只當從沒生命中從未出現過這樣一個人;不過就是撕了電話號碼刪了電郵解除Facebook好友狀態,誰怕誰啊。可是現在,就算再不服氣,我也不能讓荀諶的努力付之東流。

我擦幹淚水,盡量平靜地說道,“我只是想告訴你,馬大將軍,你錯怪了荀先生。阿岱將你的妻兒托給了我;而荀先生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件事。不錯,我將董夫人和她弟弟還有你的兒子送出南鄭城,直送到了公安,可是我沒有拿他們威脅你的意思!自從曹公使者入城,我知道下面要亂,這才送他們南下,因為公安絕對安全。如果真要挑剔什麽,那也只是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