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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這才來求見諸葛軍師,望能借郡府之力,派醫者和藥材往五溪。”

諸葛亮忙問道,“卻不知所需何種藥材?”

“丹參,蛇舌草,柴胡,雲苓,雞內金幾味最為重要;每樣至少數十斤。”

“這些藥物也極為難得,”諸葛亮的臉色當真難看極了,“一時之間,如何湊得出數十斤?便是湊得出,若是清空所有藥鋪,待瘟疫延至零陵,長沙,又當如何?”

一旁張仲景默默無言,而那位田若小兄弟英俊的臉上也是烏雲密布,看上去都快要哭了。我忍不住暗暗搖頭,對於病菌型大面積傳染病,中醫的效用到底還是有限啊。“現在瘟疫還沒有傳過來,倒是加強預防是最重要的,”我忙說,“霍亂是靠汙染的水源傳染的,只要保持用水清潔,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最關鍵的是燒水——水必須先燒沸,才能用來喝,或者洗菜做飯。還有,勤洗手,盡量疏散人群,勸大家莫要去人多的地方。這對任何傳染病都有效的。對了,張老先生,究竟病源在哪裏,現在情況如何?要控制住瘟疫,必須要知道已經傳染到什麽地步了,正在往什麽地方傳染。就好象行軍作戰一樣,總要知道敵軍在哪裏,才好設防線是不是?”

諸葛亮點了點頭,而張仲景呆了好半天,只是不可置信地瞪著我,不知多久才對身邊的青年說道,“小兄弟,你便向賀小姐再說一說村子裏的近況。”

田若用生硬的漢語解釋道,“我和妹妹到白河村只是探望祖母。我們到時已有三五人病了,後來祖母也病了。我們按照巫師的吩咐求神祈福,又給祖母喝了去年的糯米酒,她也不見好。後來一個孩子死了,妹妹就叫我來找漢人的大夫。”

“你說只有三五個人病了?”我頓時覺得有點希望了,“那你什麽時候離開白河村的?”

田若想了想,說道,“六天前;找到張神醫四天,到臨烝又是兩天。”

“六天前,”我盤算了一下,忙道,“還好,應該來得及。只要我們及時防範,臨烝應該沒事。當然,得馬上通知周圍幾個城。還有北面。公安!主公!”我頓時一驚,忙拉著諸葛亮的袖子,急匆匆地說道,“我們得馬上派人去公安!五溪那麽大,說不定有人輾轉到了公安一代也說不定,我們又離公安那麽遠。”一代梟雄劉備,逃過了曹操的精騎,卻不幸死於霍亂,這豈不是很諷刺?本是冷笑話,但是我卻越想越急。

“自然,”諸葛亮低聲應道,“亮這就安排。”

田若突然大聲道,“白河村,白河村怎麽辦?”

我們所有人馬上都安靜了。我一開始想的是,田若已經離開村莊六天了,來得及麽?張仲景長嘆一聲,說道,“小兄弟,老朽這便去臨烝藥店買藥,然後隨你回白河村。”

“已經六天了,只怕…”我忍不住輕聲說道。

張仲景狠狠瞪了我一眼,沈聲道,“聽天命,盡人事。”

我看著面前的老人,敬佩油然而生,不知怎的脫口而出道,“我和張老先生一起去好了。”我頓了頓,很誠懇地說道,“這個病我有治的方法。人參,蛇舌草,雞內金什麽的弄不到許多也沒關系;只需要鹽糖便行了,如果有肉骨頭更好。只要不停地給病人餵摻了糖鹽的骨頭湯,病人自會慢慢好轉。”

張仲景又是一楞,疑惑地問道,“這方子卻是從何而來?”

“我家鄉專治霍亂的方子,”我說,“我用我的性命擔保,絕對有效。”

話說得很滿,我心裏可是真沒底。老天保佑。

☆、治病

就這麽決定了,我和田若,張仲景,帶上一個三十人的小隊伍,待天一亮就開往白河村。整晚上我像陀螺一般,滴溜溜地轉得停不下來,東奔西走忙著收集我需要的東西。我備了二十斤鹽,分成五包,交給幾個士兵保管。三國時期沒有糖,我只好瘋狂地到處找替代品。我把臨烝城裏所有賣南北貨的店鋪都敲了一遍,若是店鋪關門了,我就直接去店主家敲門,一夜差不多搜光城中所有的果脯。我還不忘一遍又一遍地問田若白河村有多少糯米酒,最後幾乎把他給問煩了。

東西準備齊了還得研究路線。照田若說,白河村在昭陵西面超不多五十裏的地方;地圖上看,臨烝到白河村的直線距離大概一百五六十公裏的樣子,不過臨烝到昭陵的路拐七拐八的,至少要兩百公裏,而且據諸葛亮說只有第一個二十公裏能跑馬。這樣看來,如果穿山的話可以省很多腳程。當然,我不免有些猶豫;不知道這裏的山路有多覆雜?現在我們趕時間,如果穿山的話,能不能省幾個小時?我去問田若,他便告訴我,如果他帶路的話,可以比走官道快上一天。

“整整一天,太好了!”我毫不猶豫地說道,“既然能省那麽多時間,我們就翻山吧。”

田若猶豫了半天,最後說道,“只是張老神醫年紀大了,山裏的路很難走,他不行,只怕你也不行。”

我頓時傻眼了。我相信這點山路對我來說實在不算什麽,可是對張仲景來說就真是問題了。不管怎麽樣他已經六十多歲,好像是不能指望他爬山涉水。我只好對田若說道,“反正第一段路可以騎馬;先走著再說好了。”

第二天天還未亮我們一行人便已經出發。不足兩個小時我們便到了臨烝西面二十公裏處的重陽小城。那裏我們將馬匹交給城中守軍,然後整理了一下行裝,接著西進。過了重陽路變得頗為難走;別說騎馬,就是走路都得十分小心,要不然隨時都會被樹根碎石絆一跤。我是個驢友,所以也不覺得什麽,但是這路對於年逾花甲的張仲景來說當真是相當困難。結果從重陽出來後直到晚上紮營,我們一共又只走了二十公裏。我一個人算了半天究竟幾天才能到白河村,又在糾結到底要不要試著翻山,直想到頭疼。到了晚上,我還沒說什麽,張仲景便自己提出讓我和田若先走,盡快趕到白河村。

“老朽年歲已高,只怕也無法跟著你們跋山涉水,”他嚴肅地說道,“只是聽田小兄弟說,避開官道可快上一日。如今疫病在前,自當全力趕路。老朽還想請小姐和田小兄弟帶幾人先趕往白河村。”我自然一口應下了,又花了整整一個晚上聽張仲景解釋他的藥方的細節。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田若帶了一隊十人離開官道,直接從山間往西南方向去。我們山裏趕了整整四天的路,上山,下山,越過數不清的河流。三世紀沒有什麽人文痕跡的山川很美。一座座的山峰雖然沒有照片上看來的張家界或者黃山那樣奇麗,卻也是非常清秀。放眼望去一片片的柔綠,都是溫潤如水的青翠欲滴。只可惜我現在真沒有心情欣賞風景,只是幾度懷疑我們是不是迷路了。到了第四天我們來到了一條二十來米寬的河邊。田若告訴我們這河叫做白洋河,而白河村就在上游不遠處。

“快到了麽?”我不知第幾次地問道。

這一次田若沒回答。我們剛剛跟著白洋河繞過了一個彎,眼前就突然出現一堆房子,從水邊一直升到半山坡腰。房子之間是一條條平平整整的小路。最近的那座房子離我們不足百米。總算到了,我嘆了口氣,腳步已是慢了下來,探這腦袋張望。這村莊也□□靜了點吧?我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邊廂田若已經開始往前跑了,一邊跑嘴裏一邊大聲喊著些什麽。我忙跑著跟了上去。

仍然沒有人回答我們,但是我已經可以聞到一股無法形容的腐臭味道。小路兩邊的房子幾乎都敞開著門窗。從外面望進去,偶爾會看見一兩個罩著白布的人形。不用想我也能猜到那些都是屍體。我越往裏面走越是臉色發白,只是想吐。田若一臉的驚慌失措,人也不動了,仿佛要哭出來了一般。

我勉強壓下惡心的感覺,拉著他說道,“這村莊最大的房子在哪裏?這些屍體都給罩上了麻布,證明還有人。他們一定會把還活著的病人聚在一處,方便照顧。”

田若猛然醒悟,指著村莊中心位置道,“那裏。”

他指的地方果然有一棟很大的房子,居然還是兩層的樓房,屋檐上還掛著許許多多五顏六色的裝飾品。我們忙向著那裏趕去。走到房屋門口,看見那裏站著一個不足二十的少女,一頭長發隨便紮了個馬尾,一身鮮艷衣服臟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漂亮的臉上全是疲憊。盡管如此,她仍然緊緊握著一把雪亮的長刀,像株松樹一般站在那裏。直到看見田若,她這才摔開了刀,猛地哭了出來。田若忙安慰她,嘰裏呱啦不知說些什麽。

“別哭了,我們會把村裏還在的人都治好的,”我說,“快,把村裏的糯米酒全部拿出來,再生火燒水。”

少女疑惑地看著我,但是當田若對她說了兩句之後她便不再多問,忙急匆匆地走了。不多久,她和另外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一人捧著一個壇子回來。我接過壇子,嘗了一小口。果然是很甜的糯米酒,比後世的酒釀都還要甜。我讓我們的人把所有的水囊都拿出來,水裏對上鹽和糯米酒;也顧不上生理鹽水的比例了,只要鹽糖有了就行了。

“不停地給病人餵水,”我吩咐道,“就算吐了也得繼續,不能停!”

我又叮囑了田若兩句,便趕到後院,替下正準備燒火的姑娘,讓她回去照顧病人。我和那個小男孩兩人一起砌了個金字塔柴堆,點燃了火,架了一只盛滿水的巨型銅鍋在火上燒。我又和那個小孩用漢語加手勢比劃半天,讓他找來一堆碗和杯子,一起放在銅鍋裏燒。燒水的時候我一心想問那個小孩村裏的人都往哪些地方去了,結果問了半天什麽也沒問出來;那小孩的漢語比我的日語還差。我還在比劃的時候,銅鍋裏的水開了。我們忙七手八腳地將杯碗取出來,送到房間裏。我讓大家把水都從水囊裏倒出來,用才消了毒的杯碗給病人餵水。我又把水囊拿回去放在銅鍋裏煮。這種時候消毒太重要了。待田若出來了,我又和田若一起將村裏所有的酒都搬出來。糯米酒還有五六壇。其他都是些白酒。這些酒度數實在不算高,也不知道用來消毒有多管用,但總比沒有的強。

這些忙完,我們又開始燒開水。水還沒開,田芳又跑了出來,用生硬的漢語告訴我沒有水了,問我她是不是該到廚房裏舀水。“不行!”我嚇了一跳,忙指著銅鍋道,“你等著,水馬上就好了!”

我從來不知道燒水也可以是這麽大一個活,但整整一個晚上我差不多都在燒水。兩鍋熱水之後,我拿出張仲景給我的藥材開始準備。我們帶的藥只有那麽點,但想來供白河村應該還行。我不停地忙著,到了最後一鍋藥分出去之後我實在累得不行,幹脆在火堆邊上睡著了。

淩晨天就要亮的時候我被凍醒了,爬起來接著燒水。等水開了,我剛漱洗完畢,就看見田若從屋裏出來了。他的黑眼圈堪比熊貓;我猜他也許一夜沒睡。他告訴我病人們好像都略有好轉,至少沒有人病危。沒想到我還沒來得及舒口氣,昨天的那位姑娘就從裏面沖了出來,一臉的焦急,對田若說了一長串。

“怎麽了?”我忙問。

“一個孩子不知怎的全身顫抖,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田若說。

我忙沖進屋子裏。躺在最裏面的一個看上去最多十歲的男孩正翻來覆去,手腳抽搐仿佛被魔鬼附身了一般。一時間我只似乎傻瓜一樣瞪著那個男孩子。我知道因為這肌肉抽搐是由脫水導致電解體極度缺乏造成的,卻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我不是已經給這些病人餵水了麽?難道我在水裏放的鹽不夠多?還是糖不夠多?又或者是因為缺鋅?只是鋅我是怎麽也變不出來了。那現在又要怎麽辦?

從昨天到現在,我一直逼著自己忙碌,忙碌,在忙碌中冷靜。現在我終於冷靜不下來了,只覺得怕得要命,差點沒哭出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蒼老但仍然有力的聲音說道,“無妨,用針灸即可。”

張仲景。

我猛地轉身,正看見老神醫神色凝重地趕進屋裏,正從他的包裏拿出一個小盒子。謝天謝地,感謝宇宙間所有神靈;於是我終於可以稍稍松口氣了。

後來的兩個星期真得是瘋了。

我們在白河村又呆了兩天,見大部分病人都已經好轉便忙合計著下面往哪趕。據村裏的人說,自從發覺瘟疫的嚴重,村裏還能走的人都差不多逃光了,又往五溪深處村莊取得,也有北上武陵的。這消息差點沒讓我愁死;我們人手仍然不足,到底要怎樣才能追得上?安排了半天,最後決定讓張仲景帶十五個人沿著資水往東北去益陽直到洞庭湖南岸;那條水路稍微好走些。田若帶上五個人和幾個康覆了的族人往西北去沅陵,酉陽一代。我帶十個人往正西方向的夫夷,舞陽去。我還是覺得希望渺茫,可是還能怎麽樣呢?我們總不能什麽也不做。如今就希望公安的劉備,徐庶他們已經收到諸葛亮的信,也能從旁幫上點忙。

我們三天兩夜幾乎不睡不吃飯地往夫夷趕,可是到了之後發現疾病已經散開了。城後的亂葬崗堆著上百具甚至還未來得及掩埋的屍體。一小隊年輕男子用手推車載著屍體,正從城裏趕來。我幾乎是哭著去叫城門的。夫夷是五溪少數民族聚居的小城,一向和漢人的城鎮井水不犯河水,若就我去叫門估計人家根本不會理睬我。不過走之前田若曾給了我一個塗的花花綠綠的樹根刻的木牌,說是五溪田家的信物,若是出示此物便可在五溪來去無阻。果然,夫夷小城看見信物馬上就讓我進了。進城後我們所有人開始忙碌。雖然看見這麽多病人,死人,未免有點慌亂,但是事情緊急實在讓人沒有時間恐懼,就按照事前吩咐的給病人們餵水,急救,消毒用具,隔離水源,做得還算井井有條。我倒是遠離了病患,一天到晚和城裏的頭兒們泡在一起。他們都是些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一個比一個驃悍。他們都用一種懷疑的眼光看我,只看得我頭皮發麻。他們當中有一人會說漢語,只可惜水平很爛。我們之間的交流當真要用“痛苦”兩個字來形容。

我花了整整兩天時間才總算向他們解釋清楚這個病的來龍去脈。而這期間我手下的大兵們已經將上百人從鬼門關邊拉了回來。夫夷總算完全相信了我們。很倒黴的是,我從城裏民眾打聽到還是有病人離開繼續往西趕了。

於是我們無可奈何地再一次踏上西行的路。好在這一次有十來個五溪族人自告奮勇地給我們帶路。要不然這深山裏面的小村落還真得會很難找。這一路根本就停不下來。兩個星期以後,我已經在舞陽城中。我們趕到的時候舞陽城中只有三十多個人染上了霍亂。短期之內涪陵城也沒有人離開。兩個星期的經驗讓我們很容易地控制了病情。到此我終於稍稍放松了。老天爺啊,再也不要來這樣一出了。

好不容易可以松口氣,我便計劃著要請我手下的十個大兵還有給我們帶路的五溪友人搓了一頓。舞陽也是座少數民族聚居的城市,不像別的地方有驛館茶攤,連菜市場都簡陋的可以。好在他們還收銅錢。我本打算自己掏荷包買些鹿啊山雞啊什麽的來燒烤的,結果還未等我上街,舞陽田家的人就請我們去飲宴了。田家的家主據說叫田伯(真的假的,這算什麽名字啊?),是個又高又壯的四十多歲中年人,漢語說得不錯,似乎還識字。他家很有錢,他在舞陽也儼然是個頭目,不過我一直沒搞清楚他究竟算是什麽樣一個人。既然請我們去吃飯,當然沒理由推辭。

田伯家的宴席還真是豪放。他家的樹林子子裏生了少說十堆火,每個火堆上面都是鹿,山雞,野鴨,大雁,小羊。我們到的時候不少人已經開吃了。他們一群群圍著火邊坐著,一邊聊天一邊大快朵頤。我饞得口水直流,差點沒沖上去搶烤鴨。只可惜接待的人讓幾個士兵們去吃烤鴨,卻把我叫去了屋子裏面,說是去見田伯。我差不多是一路腹誹著跟進去的,只是念念不忘屋外的烤鴨。

屋裏面居然擺著十幾張矮案,還有漢人用的碗碟酒樽。田伯坐在屋子一頭的首席,而他的右手邊,赫然坐著徐庶!我的下巴差點沒掉地下。田伯看見我驚訝的眼神,便問道,“賀小姐識得這位徐軍師吧?”

“厄,我…算是在劉使君手下做事的,所以自然識得徐軍師,”我答道。

“賀小姐乃左將軍府上從事,”徐庶很平和地解釋道,“她略懂醫術,這次也是應諸葛軍師之托,趕往五溪一代應對瘟疫。”

“好,好,”田伯哈哈大笑著說,“漢人的女子也這般有本事。”

他招呼我坐下後便舉起酒樽道,“今天請各位漢人朋友,便是要道個謝,多謝大家救五溪與危難之中。來,幹了。”於是我們大家忙跟著幹杯。

這一頓飯吃得不錯。雖然我們的案上沒有烤鴨燒豬,但是那些精致的小菜也很美味;五溪的糯米酒非常好喝,我是喝了一杯又一杯。飯席上田伯和我還有徐庶兩人拉了半天家常。田伯聽徐庶說了些公安的事情,包括江陵圍城的戰況,又問我夏口,臨烝一代有什麽趣聞。我就給他神吹一通燒炭和做橄欖油的事情,還不忘旁敲側擊地跟他提起了木樨欖的事情。就這樣,飯局一直在輕松換了的氣氛中進行著,直到我們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田伯突然放下酒樽,神色嚴肅地看著徐庶,說道,“徐軍師這次來未曾提起結盟之事,不過上次徐軍師說的,我都還記得。”

我被這突然而來的嚴肅嚇得差點砸了酒杯。而徐庶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他面色不改地說道,“庶此次前來,只為助田老控制疫病,絕無借機要挾之意。”

田伯揮揮手,說,“我沒有怪軍師什麽的意思。不過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們族人住在這鳥都飛不過去的大山裏面,種不出什麽糧食,沒有大夫,沒有藥材,老老少少沒幾個人讀書識字,這樣下去也不行。”他又喝了一口酒,然後瞪著徐庶,大聲說道,“軍師回去告訴劉使君,他若是願意教我們五溪人種糧治病,教我們修路造橋,教我們的娃讀書識字,那我們五溪人就跟定他了。徐軍師,你帶上三千五溪的勇士回去幫使君打江陵,就說是我的謝禮。將來打仗,咱們五溪的勇士都可以當使君的先鋒!”

他這話說得我一口氣嗆在喉嚨裏,差點沒咳死。擡頭看過去,徐庶也是一臉震驚,筷子就這樣頓在空中。過了幾秒鐘,他總算反應過來,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在田伯案前深深一拜,這才直起身來說道,“田老目光之長遠,庶佩服不已。不知田老可否差人隨庶回公安,與使君細商結盟事宜?”

田伯大手一揮,說道,“就叫我兒阿若和你們去。他現在人在辰陽,不幾天就回來了。我的意思阿若都知道,你們有什麽都直接和他說,用不著客氣。”

“阿若?”我腦子裏頓時警鈴大作,“你是說田若?那個去臨烝找張仲景老神醫的年輕人,他是你兒子?”

田伯哈哈大笑,說道,“不錯,那便是我兒。阿若的信裏還說起了你,說賀小姐是個可靠的好人。”

我頓時覺得額頭直冒汗。真想不到,這個其貌不揚的田若居然是五溪當家人的兒子?這樣說來他也算得上一個□□?幸好這一路過來我對他還算有禮貌,要不然…我伸手抹了抹頭上的汗。

☆、政治婚姻

田老伯說到做到;四天,五溪的三千勇士便已全部集結,糧草也準備好了。我一個姑娘家,對軍隊沒有太多的感覺,但是看得出來徐庶他是高興得要發瘋了。他的眼睛亮得像狼,臉上的表情總算從一味的嚴肅沈凝變成昂奮就是那種動漫人物幾乎要黑化了的樣子。田若在宴會之後一天便到了舞陽,徐庶就一直和他兩人關在屋子裏,商量著這樣那樣。

我們匆匆趕著北上,不足十天就趕到了公安。劉備親自趕到城外二十裏的地方迎接我們,盡管他最近忙得要命。江陵戰事正進行到關鍵時刻;周瑜正準備開動又一波攻城戰,劉備也答應了讓張飛帶三千人協同攻城。聽說這事,田若毫不猶疑地說道,“既然戰事緊急,我們先幫使君打仗,別的以後再說便是。”他甚至直接把三千士卒的指揮權交給張飛。

打仗的事我是不敢亂插嘴的,所以別人都在忙,我卻清閑得很。另外一個清閑的則是田若和幾個長老。他們都是五溪的重要人物,就算有打仗的心情和經驗劉備也絕不會讓他們現在就上戰場去幫周瑜賣命。這半個月大多數時間我都和田若在一起,問他關於五溪的各項事宜,於是這些日子我也慢慢將五溪的情況摸清了。據說,舞陽的南面就有大片大片的木樨欖林。這東西當地人吃得不多,只是拿來做鹹菜的,所以我想柞橄欖油那是肯定沒問題。五溪還有一種植物,可以榨出甜水來;不過那種植物只產在五溪最南面一帶,當地人偶爾也會賣到交州去,但基本上不會賣到北面漢人的地方。我聽他介紹,懷疑那玩意是甘蔗,又忍不住興奮了一把。根據和田若的這些閑聊,我漸漸弄出來一個五溪發展規劃,又不免暗自盤算是不是應該跟劉備討下去五溪發展的這件差事。那塊地方上真有不少錢路啊;再說,我很喜歡田老伯和田若,和他們共事也是一件愉快的事。

偶爾劉備得空了也會跟我,田若,徐庶,還有幾個跟著一起來的五溪長老聊一聊五溪要怎麽發展,先忙些什麽工程,錢從哪來之類的。對於這些瑣碎事,劉備顯得非常認真。他直言不諱荊南初定,江陵還沒完事,各處都需要錢糧,不可能一次給五溪太多的投入。聽我羅嗦半天,他便建議一開始就是開墾,種糧食,和發五溪原有的經濟作物,把橄欖和甘蔗什麽的都用起來。我本覺得他作為頭兒,商談這種多西遠不需要這麽細致。沒想到對於這些樸實直白的五溪人,劉備的態度正敲對了門。他們覺得劉備的認真代表他的誠心和尊重。劉備的看人果然是相當得準;他總能找到讓對方滿意的態度。不過幾天,這些人已經打定主意要跟著我們大幹了。

劉備不但是說說罷了。盡管他還在煩打仗的事情,五溪的事情也一件件鋪成開來,動作嚇人得迅速幹脆。他和徐庶談了好幾次,又給諸葛亮,龐統各一封信去。我隱約感覺到他想找人去五溪打點,於是一直眼巴巴地盼望著任務。我旁敲側擊地提醒了好幾次,他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最後我氣不過,趁著一次議事,直接當著田若的面說道,“主公啊,五溪那邊我們這裏總得去一個人,不如就讓我去怎麽樣?如今荊南各處戰事仍是繁忙,還要和周瑜扯皮,夏口,公安又都是關鍵地帶不能少人,只怕兩位軍師和龐先生都沒空吧?戰事上我幫不上什麽忙,但是去幫五溪開墾種地做生意我應該沒問題。”

田若聽我這樣說,馬上點頭道,“使君,我爹爹和舞陽的幾位長老都見過賀小姐。若是她來,大家都能信得過她。”

劉備沈吟片刻,道,“孔明有意駐紮舞陽,以圖交州——這事書鳳只怕做不來的。不過若是書鳳有意前往,但去便是。你就從旁幫著孔明周轉錢糧。”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說,“士元曾言書鳳是個做事毫無章法規矩的,就憑著一肚子鬼主意。孔明不同士元,你莫要去惹他,不然備也無法替你說話。”

就在江陵戰事全面鋪開的時候,張仲景老神醫也回到了公安。其實他早就回到了公安,已經見過劉備一次了。據說他剛到公安府上拜訪的時候,收到諸葛亮消息的劉備當真是倒履迎出去的。張仲景在公安呆了沒多久,就聽說別處也有瘟疫,就又追著往夷道,西陵一帶去治病救人去了,直到現在才趕回公安。這一次他還沒進城裏,就有人來報說老神醫到了。劉備忙帶上徐庶和我親自趕到城外迎接。他對張仲景的態度是那樣畢恭畢敬,我都被他嚇著了。張仲景回來後似乎一直住在府裏,但是我很少看見他。聽說他大部分時間都關在房間忙著鬼知道啥,只偶爾出去城裏轉轉,或者去城外采藥。幾天之後他給了田若一大疊處方,還有三本劉備找人抄的《傷寒論》。劉備還說會盡快還是幫五溪族人訓練自己的醫生,種植草藥什麽的。五溪的代表團各個高興得什麽似的,對劉備則更是死心塌地。

八月底的時候,龐統從夏口那邊發來一支兩千人的援兵。乍見到這支隊伍,就是徐庶的下巴也是直接掉地上。劉備和那兩千人的頭領關在屋子裏說了整整一天的話,也不知道說些啥。直到那兩千人又消失了,徐庶才告訴我那是廬江雷緒手下的兵。雷緒在老家造反,結果給夏侯淵給打慘了,這才退到夏口來投主公。不管他是不是被打飛了才來投靠我們的,他帶來的兵可都是實打實的。徐庶還說,龐統派來支援江陵這邊的兩千人都是雷緒手下的精兵;夏口那邊還有上萬部曲家屬。我聽了都忍不住流口水。一萬人啊!在這到處勞動力稀缺的年代,一萬人那是怎樣的一筆財富!我們最近的運勢還真是好得邪門,前途一片光明!

我正盤算著曹仁什麽時候滾蛋,可是沒想到捷報還沒來,卻突然收到夏口來信說,甘夫人病逝了。

一開始我什麽也沒聽說,只是那天和劉備還有田若一起議事的時候,總覺得劉備有那麽一點點走神。當時我只是暗想他是不是忙累了,有點支撐不住。那天晚上我正好碰見了徐庶,就隨口問他主公怎麽了,一切是否還好。

徐庶直直地看了一眼,低聲道,“甘夫人去了。”

我的下巴頓時掉地上了,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徐庶也只是默然,於是我倆啥話也不說在那裏傻站了許久。甘夫人我見得不多,因為自從當陽一戰以來她一直在生病。我也聽說她的病似乎挺嚴重的,可我一直就沒去想這病究竟有多嚴重,居然讓她還不到四十歲就這麽病死了。我少不了幾分自怨自艾;我怎麽就沒想起來試著做點什麽?如果我早點去了解她的病情,也許還能幫上點忙?靜了老半天,我終於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主公他…”

“主公就算一時傷心,也不會置大局與不顧,賀小姐不必憂心,”徐庶告訴我。

我傻楞楞地站了好半天,突然說道,“張老神醫他一直在公安,當初怎麽沒想起來請他趕去夏口給甘夫人瞧瞧,說不定…”

我不知道我幹嘛現在要說這種話。說了又能怎樣?甘夫人已經去了,說什麽她也不會活過來。可是我心裏就是難受,氣周圍那幫人,也氣我自己。她病了怎麽久,我為什麽就什麽也沒想起來做任何事情?和張仲景共事那麽久,怎麽就沒人想到請他給甘夫人看看?

“張老神醫初抵公安,庶便與提過此事,”徐庶低聲道,“自從七月,甘夫人的病是愈發加重,糜夫人也曾寫過一兩封信。庶已去請了老神醫一回,主公卻親自去請老神醫西去夷道,西陵幾城查看疫病。”他長嘆一聲,又說,“公安不缺醫者;夷道,西陵幾城也無甚大礙,主公卻仍是放不下,執意要老神醫前往…”

他說不下去了;我也是沈默,一句話沒有。叫我說什麽好呢?我可以罵劉備是個不顧家人死活的混賬麽?雖然忍不住想要編排他,可是想著又覺得他好像也沒做錯什麽。將最優秀的醫療資源放在公共衛生和防治傳染病上,這難道不是一個負責的領袖應該做的事?這裏的百姓只怕感恩戴德都來不及。只是他真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甚至可以說一點也不稱職。這次的事不說了,可是當初從襄陽一路南下的時候,糜夫人和鵑兒整個消失,他也根本沒多過問。史書中說,當甘夫人逝世後,孫權送來自家妹妹嫁給他,他也接受了。就連他的長女,這個讓我卷入他身邊的燕子,不也嫁給徐庶了麽?總不會告訴我徐庶和燕子兩人是自由戀愛吧?我還沒那麽天真。我在肚子裏將他對家人的不負責任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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