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起意的姜綺一邊撕拉開薯片的塑料包裝，一邊葛優狀坐在網吧笑看網上風起雲湧。

想在網上紅，要不花錢找推手，要不就有極強的運氣，姜綺熟悉套路有幹貨，但運氣一般，所以這回貼子和視頻火了，但她本人倒是沒火一一如果收了錢，營銷號盜轉的時候就會將文案焦點放在女方的機智潑辣上，沒收錢的時候，自然是和大家一起共笑奇葩了。

我的前任是極品：史上最奇葩相親男！

我的廁所讀物：今天來跟大家分享一下在天涯上很火的一個貼子的視頻……

而網友的反映亦很一致。

治愈系櫻桃：……目瞪口呆jpg，現實裏居然真有這種人！？

一炮泯恩仇：姑娘脾氣真好，還有心情理論，換我就一巴掌呼過去了天降火鍋：懷疑真實性的你們一定沒相過親，就算相過親也一定是運氣爆表的類型，尼瑪我相了半年親每三個就有一個是這種智障好嘛！上來就問我交過幾個男朋友還是不是保持純潔，你媽最純潔行了吧！

在發表或者轉發的營銷號裏，簡單地一句來自xx的已經是少數良心，大部份都直接發，絕不把人氣分流回原創者手上。

現實世界，沒錢沒名氣，營銷號公眾號就能隨意拿取你的成果釣名沽譽。

姜綺今日只為補刀，倒不介意他們瞎轉發。

方怡君所在的k市是個小城市，傳事情速度快，即使老一輩人玩不轉網絡，年輕同事都第一時間接觸到了這段音頻，由於聲音現實聽到和在音頻上會有差距，一時之間倒也沒有聯想到她身上去，第二天上班，照樣該幹嗎幹嗎去。

但網絡世界的人性考驗，終於展現出來。

在天涯貼子和微博評論底下，開始出現一些發言一一

老司機帶帶我：這個姓王的男人，聲音跟說話方式好像我以前的大學同學王志遠啊單抽出奇跡：我今天去打聽了！！音頻裏這個男的叫王志遠，k市人～女方應該也是k市的～方顧：求八男的！

坐在辦公室裏吹著空調，姜綺心情愉快，盧大姐看不慣她越來越精致的打扮，一天比一天明艷煥發的精神氣，在旁邊叨叨叨叨，而她權當背景音樂，一邊嗯嗯嗯嗯一邊敲電腦。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盧大姐不滿道。

姜綺擡頭：“沒有

夜天傳。”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尊重長輩？”

“下次有話跟我說，希望只是關於工作的，我對你兒子的學習進度沒有興趣，”姜綺皮笑肉不笑：“當然，對去當你兒子的家庭教師也沒有興趣。”

於是又把她氣走了。

姜綺瞥了眼自己擱在辦公桌面的手機，她時刻關註著事態變化，對於扯到自己真身上，早有預料。

一、她屬於正方，對形象影響不深，會因此而不喜歡她的人根本沒必要深交。

二、網絡熱度來得快去得也快，能夠嚇住王志遠這種外行人，嚇不住她，順帶給方怡君練練膽子千萬人的關註你都感受過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如果方怡君在這裏，定必掀桌一一有你這麽瞎玩的嗎！？

有，她就是。

真正讓王志遠真身完全暴露的，反而是他自己看見了，氣沖沖地去各大營銷博下謾罵要求刪除。

和大部份愛玩網絡但又玩不轉的人一樣，在網絡上留下了大量的個人訊息，猶如計時炸彈終於點上導火線一聲炸得親媽不認。

王志遠暴露的，是他關註的大量‘福利’微博，轉發性感暴露照片時留下的猥瑣發言，仇女發言，電話地標……以及頭像上的個人照片。

看見這個帳號的時候，姜綺都驚嘆了，好一個標準的智障。

不過也能夠理解，在相親初見面時就說出那麽多無禮的話，可見情商堪憂，智商亦高不到哪兒去，以為網絡是個安全的，可以放飛自我的地點，就隨心而來，釋放自己內心的汙穢了。

這並不罕有，姜綺以前無聊，想實驗一下網絡有多透明，就隨機挑了一些猥瑣的微博去翻。

最讓她記憶深刻的，是一個喜歡在女孩子微博底下用評論發自己傑寶照片的男人，她順著企鵝號翻到他的貼吧帳號，真實身份是個從名校畢業，人模人樣的白領。

每次看到他在微博裏噴天噴地秀傑寶的時候，姜綺都可以想象到他平時壓力有多大，一個猥瑣、狂暴、醜陋的微博底下，必有一個受著重負的靈魂，需要找地方去宣洩惡意，才能保證平日奉公守法，做個知禮的小市民。

理解，但不同情，王志遠這種是惡意已經溢到現實來的了。

她低頭打開狂抖的微信。

[夏天詩海]：方怡君你什麽意思！？

[夏天詩海]：你個臭b子玩錄音！？我把你怎麽了你用得著這樣嗎？我草你媽你給我小心點我有你工作單位，信不信我上去找你領導讓你丟工作[夏天詩海]：不要給老子裝消失！我今天就去等你下班！你給老子等著！

姜綺十分從容，回覆：‘我也知道你的工作單位，你猜我敢不敢去鬧？我是公務員不能隨便開了我，你可不是鐵飯碗。’

……這話十分正中要害。

很多論壇貼子裏的渣男，都會以‘上你公司鬧’作威脅手段，這招的確很有效，但對男方亦一樣，只要是有工作單位的白領，即使搞不丟他的工作，也能把名聲或者升遷機會搞掉。

她補刀：‘聽說你在競爭一個位置？要是出了什麽事，黃了那多不好啊穿到星際養包子。’

由於方母如數家珍地跟她bb了半天，對於他的現實情報，她亦知道不少。

王志遠登時不吱聲了。

姜綺甩開手機，嘴上說得強硬，但下班的時候她選擇和其他年輕男同事同行，在人流多的地方打車回家，謹慎確保自己的人身安全一一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

到家後，姜綺略加思索，低聲道：“千機盒，我好了。”

如果她猜得沒錯，這次渡劫的通關條件，並不是虐渣打臉，她一昧將所有事攬到自己身上，並不利於通關……

她話音剛落的下一秒，天旋地轉感便再度如潮水般襲來，讓她神智沈睡過去，這身體的另一個靈魂蘇醒。

在醒來的時候，方怡君是懵比的。

從她的角度來看，就是自己突然神勇無比，不但做了以前從來只敢想想不敢真做的拒絕相親對象，跟媽媽攤牌，搬出來住，最後還狠狠整了一道那個因為很得媽媽喜歡，所以在見面前就經常肆無忌憚地在微信上騷擾自己的男人。

她困惑地躺在床上，為了節省租金，租住的地方保安做得比較好，但房間是真小，豆腐幹似的，好處則是真的安靜，她在這個環境裏，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寧靜和安全感一一不用擔心爸媽會突然推開門，指責她睡沒睡相，或者叫喊著讓她下來教弟弟做作業，或是做夜宵給他吃。

在這裏，她是自己真正的主人，可以自由安排時間。

真正的成年，不是你暑期工拿到第一筆工資，不是還穿著校服去吃爸媽買的水果蛋糕慶祝十八歲生日，而是找到了穩定工作，能夠經濟獨立，自負盈虧，而且擁有私人空間的時候。

方怡君渴望成年，而父母卻不願意放她離開，想尋求一個好買家，而在方母心中，最合適的人選就是王志遠，工作穩定體面，家裏願意出一筆可觀的禮金，幫她替小兒子買房首付。

她盯著天花板發呆：“我到底做了些什麽啊……”

無人回答她。

方怡君覺得這一切實在是太神奇了，她怎麽可能那麽勇敢？難道是鬼上身？可她只是莫名奇妙地鼓起了勇氣啊？而且鬼上身幹嗎要幫她脫離家人？難道靈界的朋友都講究日行一善？聽上去就不靠譜。

雖然某程度上來說，她是猜中了真相。

她掰著手指頭推測，終於咕噥一聲，自言自語：“難道……我有第二人格？我渴望獨立的意志已經這麽強大了嗎……”

如果姜綺在場，定必感嘆一句少女你的腦洞真特麽大。

方怡君沒有她的幽默感，她只想到，自己原來一直想要的是反抗，原來做自己想做的，拒絕別人的掌控，是可以快樂到這個地步，而她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從未感受過。

她聽父母的話，努力過得像個大家眼中有出息的孩子，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早戀不打扮，考到了穩定的公務員，以為能得到讚賞，卻比不過弟弟偶爾合格時的殊榮。她表現得好，是應該的，已經沒有驚喜。

但只要她一忤逆，就是大逆不道，就是白眼狼。

她的本心告訴她，即便大逆不道，也要堅持自己的路而行。

可悲，可憐，又慶幸。

至少，她這一刻，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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