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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吹為冬,呼為夏。身長千裏,在無啟之東。其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鐘山下。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是燭九陰,是謂燭龍。
這,便是她最初的身份,是比他,比神族還要更早存在的真正意義上的神。
萬俟竹音聽完,臉色卻是十分的古怪。
上古創世神——燭陰?
她竟然是那人面蛇身的燭九陰!?
“你怎麽了?”噬月看著她古怪的神情,不明所以地問道。
萬俟竹音突然哭喪著臉,說道:“那我豈不是比你老很多?”
噬月:“……”
她的腦子裏到底裝的都是些什麽,該關註的
是這個嗎?對於他們這種動輒好幾千上萬歲的神來說,年齡根本就是個不足掛齒的問題好嗎!
沒有得到回應,萬俟竹音也主動屏蔽了這個幾乎能讓所有女人都不悅的年齡問題,她放心地舒出一口氣,道:“如此便好。”
只是,屬於他的元神,她遲早是要從望月那瘋婆子手中奪回的,她的男人,即便只是一根頭發,她都不允許落到那個覬覦他的死女人手中!
萬俟竹音在心中恨恨暗道。
噬月當然是不知道她的小女人心態,話鋒一轉又問道:“既然已經去過神司殿了,那前鬼已經被你收伏了吧?”
“那是當然!”萬俟竹音高傲地一仰頭,隨即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包,遞到噬月跟前,“你看看這個,能不能感受到上面殘存的力量是屬於什麽人的?”
噬月接過來打開一看,竟是一捧黃土。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萬俟竹音,只見她的臉色有些凝重,於是便擡手覆在泥土上面仔細感受。
半晌,噬月眉頭一皺,搖了搖頭問道:“我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力量,你是在哪裏遇到的?”
萬俟竹音將去神司殿後遇到第五石燕的事情經過跟噬月說了一遍,“蕭先生當日觸動的封印是第五石燕所設,按說神殿的人發現丹爐中的不是我的妖丹而是你元神的事應該就是他所洩露,可是,他當時明明就是喊了主上二字,但這股力量又不是神族的力量,那第五石燕到底是誰的人?”
這其中還有一個疑點,蕭星寒觸動結界都是好幾天之前的事了,第五石燕應該是當天就已經知道有人將結界破除了,那神族不可能今天才發現丹爐中的妖丹是假的呀。
除非是第五石燕故意隱瞞!
事實是,第五石燕明著的身份是神族的人,其實他真正的主子卻是另有其人!
萬俟竹音想到的噬月也想到了,他凝眉沈思片刻,道:“也許,第五石燕背後之人並不確定解開結界的人到底是對神兵感興趣,還是明知道那是你的肋骨,沖著你去的,他之所以今天才將消息傳達給神殿的人,只是想要確定一下,你的妖丹還在不在。”
說罷,兩人的臉色都顯得有些凝重。
“不管那人是誰,他的目的都是我!”萬俟竹音沈聲道。
“沒錯。”噬月的臉上的神情比起萬俟竹音更是陰沈得可怕,“而且,經過今天你和第五石燕的這一役所釋放的妖力,還有神殿裏你的妖丹早已被調換的事實,他只怕已經知道了你已經轉生了的事。”
被人覬覦,還是一個不明身份不明力量之人,這可不是一件能讓人愉快得起來的事!
萬俟竹音撇了撇嘴,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些什麽,她臉色一正問道:“噬月,你是什麽時候將那十二件神兵調包的?”
“五百年前三國聯手出兵攻打大荒的時候趁亂就換了,怎麽突然問這個?”噬月有些不解。
“從來沒有人發現那是假的?”
“沒有,那是我用死去的大蛇的肋骨所制,還用你的炎靈丹溶解後塗在了上面,別說是一般的人,就是神族的人也看不出……”噬月突然停頓下來,他也發現到了不對的地方,他驀地睜大眼睛,“我所制的假神兵也被調包了!”
他對自己所制的假神兵可說是信心十足,畢竟,就連跟在萬俟竹音身邊多年的奕辛幾乎看不出來,可就是這樣,蕭星寒卻是一眼就看了出來!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除非,放在神兵閣裏的根本就不是他所制造的那批假神兵!
“看來,我們的敵人一點也不簡單啊!”萬俟竹音嘆了口氣道,“也許,對方所知道的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
不管對方當時知不知道那是假的,他們都已經偷走了噬月所造的那批神兵,那他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再做出另外一批假的放在神兵閣?目的只是要引她和噬月上鉤?
所以,他並不知道那是假的?
萬俟竹音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放棄再想。反正,如果事情註定要發生,現在想也沒有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擔心什麽的都是多餘的。
噬月自問對這個世界已經足夠的了解,可是,這包泥土上所殘存的力量,確實是他從未見識過的。
到底是誰能一直隱藏在暗處,做了那麽多的事還不被發現?
眼下局勢不明,神族已經發現萬俟竹音的妖丹被換,勢必會采取行動,而萬俟竹音的重生已經進入到了最後階段,稍有不慎可能便會被言靈咒的封印所噬,看來,他和神族之間的戰鬥極有可能會提前。暗處有這麽一個力量在窺視著,蠢蠢欲動,還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萬俟竹音看著噬月陰晴不定的臉色,擡手摟著他的腰,靠向他的胸膛,輕聲笑道:“別想了,對方今日既然已經出手,想必也不會隱藏太久,等他露出馬腳那天,就是他覆滅之時,我就不信憑我們的實力還對付不了一個宵小鼠輩!”
對於這種藏頭露尾的人,萬俟竹音從來不認為是什麽強者。真正的強者,不會屑於玩什麽陰謀詭計,因為,實力足以碾壓一切。只有那種野心與實力不想匹配的人才會這樣躲於暗處慢慢籌謀。
噬月勾唇笑了笑,擡手輕撫著她柔順的發絲道:“你倒是對自己很有信心。”
萬俟竹音理所當然地點頭:“那是,我可是上古創世神呀!”
噬月道:“是是是,我的神尊大人。”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快,但萬俟竹音卻明顯感覺到他內心的不安,沒辦法,誰讓她已經死過一次了,現在不說力量還沒有蘇醒,背上更是有著一個隨時能要她小命的惡毒詛咒,別說是他放不下心,事實上,就連她自己也有這種感覺。
萬俟竹音暗暗嘆了口氣,擡手在他的背上輕輕拍撫著,柔聲安撫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噬月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嗅著她頸窩上淡淡的清香,應道:“嗯,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這話說得堅定,噬月的心卻是一抽一抽地疼著。
事實上,現在和五千年前又有什麽不同?
每一次都是她在危急的關頭挺身而出護住他,五千年前她用生命護他周全,五千年後依然是她用自己的元神保他平安。
相對比自己,力量強大了又如何,在她的面前,還是一樣的沒用!
感覺到噬月摟著自己的手臂越發使勁,萬俟竹音微微皺了下眉,輕聲問道:“在想什麽?”
噬月回過神來,放松雙臂道:“沒什麽。”
萬俟竹音輕聲笑道:“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們就出吧,我方才因為擔心你將你的人還有窮奇好一頓訓斥,再不出去他們該擔心內疚死了。”
“嗯。”噬月應道,溫熱的手掌握住萬俟竹音的小手,“出去後我給你介紹一下你以前的四個得力幹將。”
既然她都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那四兇獸也該正式拜見一下她了。
萬俟竹音眨巴眨巴眼睛,另一只小手也伸過去覆在噬月的手背上,“那還等什麽,我們快走吧!”
她是真的很好奇,作為萬妖之主,她手底下的都是些什麽妖怪,是不是《山海經》和《淮南子》裏的所有妖怪都是她的部下?這豈不就像是百鬼夜行一般?
小時候她還未開始捉妖之前,就經常聽媽媽給她講妖怪的故事。在故事中,很多妖怪都是很善良的,盡管他們有著很怪異的外表,但他們其實和人一樣,是這大自然衍生出來的生物,一樣有著生命和感情。那時候她就曾幻想,長大以後要收伏很多很多的妖怪,在夜晚的時候帶著他們出行,就像畫卷裏畫的百鬼夜行一樣。
只是,媽媽死後,她在杜家父子的影響下,也就慢慢忘記了當初媽媽對她的教誨,覺得妖怪都是害人的,為杜家父子和後來的即墨雲深捉了不少的妖怪。
想起以前的那段往事,萬俟竹音的興奮喜悅被沖淡了不少。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從今以後,只要記住自己的身份,記住自己要做的是什麽,然後堅定不移地去完成,這樣就可以了。
出了太虛之境,萬俟竹音就看見方才領她進來的奕辛正站在入口處的那扇門前,在他的邊上,是窮奇,還有她在太虛之境裏見到的那兩個妖怪。
“屬下參見殿下,主子(小姐)!”四人見他們出來,連忙單膝跪地,恭敬地開口。
萬俟竹音掃視一眼他們四個,發現奕和窮奇辛還好一點,另外兩個就明顯有些激動了,看向她的眼睛裏都閃著點點的淚光,讓她一時之間有點不自在起來。
噬月看出了她的這種不自然,輕笑一聲,揮了揮手道:“都起來吧,各自去見過你們的主君。”
奕辛幾人怔楞住,跪在原地都忘了起來。
良久,奕辛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著問道:“主君她,都想起來了?”
這一次,不等噬月回答,萬俟竹音就搶先開了口,“沒有,只是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將四妖略有些失望的神情收進眼裏,萬俟竹音揚眉笑道:“雖然我現在還沒有想起你們是誰,也不記得我們曾經一起並肩作戰的日子,可是,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很快擺脫身上的詛咒,記起你們大家,到那時,就讓我們再次披上戰袍,共同面對所有的敵人,讓他們知道,我們妖族絕對不是什麽軟柿子,可以任由他們隨意拿捏!”
一番話說完,跪在地上的四個妖怪已是熱淚盈眶,紛紛點頭。
噬月笑道:“行了,都起來介紹一下自己吧。”
奕辛首先反應過來,朝著萬俟竹音重重一磕,伏在地上道:“屬下梼杌——奕辛,參見主君!”
然後是窮奇,他也是重重一磕,哽咽道:“屬下窮奇——士祺,參見主君!”
“屬下混沌——子蒙,參見主君!”
“屬下饕餮——青麟,參見主君!”
這四個妖怪,除了窮奇,其他三個在報出身份名字之時,萬俟竹音著實嚇了一跳,隨後就有一種撿到寶的感覺。
這是,四大兇獸呀!
她不是在做夢吧?傳說中的四大兇獸竟然都是她的人?
“噬月,”她一臉恍惚地扯了扯噬月的袖子,“你用力掐一下我的臉。”
“呵呵,”噬月捏了捏她的小手,低低笑出聲來,“這你就被驚到了,要是我告訴你,不止四大兇獸,就連四大神獸,也就是當初跟著你一塊拋棄創世神的身份,自願為妖的畢方,據比,天吳,豎亥也都是你的人,你豈不是要驚掉下巴?”
“你、你、你是說另外四個上古創世神,畢方,據比,天吳,豎亥?”萬俟竹音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結結巴巴地驚聲問道,雙手更是緊緊抓住了噬月的手臂,就怕自己這是聽錯了。
☆、一百二十四 換魂(二更)
“沒錯,就是他們,”噬月揚起下巴指了指仍在地上跪著的四妖,好笑道:“現在不是關心四神獸的時候,還是先讓你的四兇獸起來吧,你要是不發話,我怕他們得把我這地板都給跪穿了。”
萬俟竹音合上張得大大的嘴巴,擡手放在嘴邊輕輕咳了一下,說道:“都起來吧。”
奕辛四人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靜待吩咐。
如今神族的人已經發現了丹爐中的是噬月的元神,望月必將下令追查,如此,萬俟竹音的處境就危險了,面對這種情況,噬月絕不會不管不顧。
只是等了片刻,噬月卻沒有說話。
“殿下?”奕辛不明所以地輕喚了一聲。
噬月側頭掃視一眼他們,淡淡道:“你們本就是小東西的人,如今既已認主,以後就還是聽從她的吩咐吧。”
四妖,包括萬俟竹音都楞住了。
半晌,萬俟竹音蹙眉道:“噬月,雖然我曾經是他們的主君,可是,現在我並沒有恢覆記憶,對於這片大陸上的事情還是一無所知,這樣我要怎麽帶領他們?再說了,不管以前我是什麽身份,這一世的我只是一個陰陽師,噬月,從五千年前開始,對於妖族而言,你才是妖帝。”
“音音……”
萬俟竹音擡起手按在噬月的薄唇上,笑道:“噬月,眼下的情況只怕比起你最初計劃的還要覆雜得多,你比我更需要他們。”
確實,噬月要對付的是神族和一個隱藏了身份的不明力量,而她現階段要對付的,只是楚陽國,相比之下,不要簡單太多。
撫平噬月眉心間鼓起的疙瘩,萬俟竹音朝他眨了眨眼甜甜一笑道:“再過不久我就要嫁進你們時府了,到時候我就是這府裏的主母,他們一樣歸我管,你說,你我之間還需要分得這麽清楚嗎?”
噬月:“……”
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得好,話也說得讓他心底漾起了一陣陣漣漪。
不等噬月說什麽,奕辛對著噬月沈聲道:“主君是我們的主君,殿下也依舊是我們的殿下!”
言下之意就是,即便是認了主,噬月在他們的心目中,也依舊是他們的主子,這一點不會變。
萬俟竹音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握住了噬月的手。噬月的手有些微微的涼意。
沈默了好一會,噬月開口道:“我明白了,可是,你那裏人手太少也不好辦事,士祺在你那露過臉,就讓他跟著你吧。”
“好,”萬俟竹音笑著應了一聲,擡頭看一眼被晚霞映得火紅的天際,又道,“天色不早了,我得趕回府裏去,最近窺探的人不少,我怕蕭先生一個人應付不過來。”
今日對第五石燕滅口不成,她始終都是他懷疑的對象,再加上京都城內明裏暗裏對她的監視,她離開萬俟府太久,總歸不是一件好事。
噬月也明白這一點,輕輕嘆了一口氣,他也不避諱還在場的四妖,反握住萬俟竹音的手,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語氣幽幽道:“真希望明天就能將你迎娶進門。”
萬俟竹音輕輕嗯了一聲,擡起雙手緊緊擁著噬月寬闊的後背,不舍之情不加掩飾地流露出來。
圍觀的四妖:“……”
主子們,註意一下影響好不好,在你們的面前,可是單身了上萬年的可悲單身狗,你們就這樣肆無忌憚地秀恩愛真的好嗎?
吐槽完,他們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無不為兩人感到高興的,感覺這五千年來不過是噩夢一場。
還好,主君回來了,還好,殿下再也不需要忌憚落在神族手中的元神。這一次,他們一定會更加的小心翼翼,守護住主君和殿下的幸福,同時,也要為慘死的同伴們報仇雪恨!
夕陽紅彤彤的光芒照射在二人身上,顯得靜謐美好,時光好似在這一刻停住了般,四妖彼此對視一眼,微笑著靜靜退下,將空間留給相擁的二人。
片刻之後,兩人分開,這才發現長廊之下只餘他們。
萬俟竹音俏臉微紅,心中懊惱。
這才剛剛認回四個厲害的部下,自己怎麽就受不住這妖孽的誘惑,在他們面前上演一幕狗血的依依不舍的劇碼呢?
太丟人了!
都怪這個妖孽,帶著面具還這麽誘惑人!
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萬俟竹音瞇著眼睛盯著噬月面具下細長的鳳眼,語氣帶著絲危險的意味問道:“你在遇到我之前,在神殿裏和那些個天女玄女之間有沒有過什麽暧昧?”
這貨以前可是神殿裏的老大啊,身材高大體型健碩,還頂著一張迷死人不要命的臉,放在現代的話就是一個典型的高富帥,這麽一個會行走的荷爾蒙在神殿那種仙女眾多的地方,會發展出什麽白富美勾搭上高富帥的劇情也不是不可能的。
單看望月那瘋婆子會對她嫉妒如狂,做出這麽些變態惡毒的舉動就知道,這貨對於神殿那些女人來說,絕對是被暗戀明戀的主!
噬月:“……”
這個問題怎麽那麽熟悉?
幾千年前,他第一次遇見她時,也曾被她用蛇尾纏住,湊在他的面前問過一次。
他勾起唇角輕聲笑著,一手擡起摘下面具,露出一張笑得邪肆魅惑的臉,一手摟住她的腰身,將她往自己懷裏帶近幾分,低頭湊近她的臉,薄唇抵在她柔軟的唇瓣上,聲音低沈磁性道:“你是我第一個看進眼裏放在心上的女人,除了你,其他人在我眼裏並無男女之分。”
唇上傳來又酥又麻的觸電感,男人說話時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萬俟竹音的臉上,撩紅了少女的臉,萬俟竹音清晰地聽到自己的一顆心“怦怦怦”地狂跳著,仿佛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不行了,她受不了了啦!
萬俟竹音雙眼一閉,小臉往前推進半分,吻上噬月微微上揚的薄唇。
噬月也不甘示弱,“砰”地一聲,面具應聲落地,他溫熱的大掌扣在萬俟竹音的後腦勺上,給了她一個激烈得無法呼吸的熱吻。
良久,噬月松開萬俟竹音的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聲音暗啞地說:“真不想放你回去。”
“撲哧!”萬俟竹音忍不住笑了出來,感覺現在的噬月有點像個獨守空閨多年的怨婦,好不容易等到出征歸來的夫君,怎麽也舍不得放手了。
笑過之後心底又是一陣莫名的心酸。
可不就是獨守空閨多年的怨夫麽,五千年的等待,換做是她,只怕早就被折磨瘋了。
萬俟竹音腦海裏顯現過他在思念之時,流下血淚低落到地面之上,地上盛開彼岸花的畫面,心一陣陣的抽痛著。
花開得越盛越漂亮,代表他的思念越深。
淚水盈滿眼眶,她連忙將臉埋在他寬闊溫熱的胸膛裏,哽咽著說:“嗯,你要快點,再快一點,我等你來娶我。”
他們錯失的時間已經太多太多,她不想也不忍讓他再等下去。
偏偏就有那麽多不想幹不長眼的要來搞破壞!
噬月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幽深的雙眸看向火紅的天邊,低聲應道:“嗯,我會盡快處理好,十裏紅妝迎娶你進門的。回去記得趕緊辦嫁妝。”
萬俟竹音:“……好。”
能說出讓人快一點,再快一點來娶自己,還要自己準備嫁妝的,全蒼澤大陸只怕也只有她一個了。
罷了,管他呢,只要自己高興就好!
——
萬俟竹音領著士祺回到萬俟府,天色已是全黑。
一進府裏,萬俟竹音前腳剛踏進前廳,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蕭星寒後腳就跟了進來,臉色不太好看。
果然是出事了!
萬俟竹音看著他凝重的神色,揮手阻止他的行禮,開口問道:“先生免禮,我離開後都發生什麽事了?”
蕭星寒也不客氣,在她的下首坐下,沈聲道:“小姐離開不久,宮裏再次來人,宣小姐明天一早進宮,這是其一;其二,在傍晚時分,來了一隊力量不明的人馬,在府外窺探,他們輕易就破了我的結界,對方身份不明,我也就沒敢輕舉妄動,只讓嫵娘、區吳、浮泉和刀怪他們留在小姐的房間裏,由言縛設下結界,阻隔了那些人的窺探。”
萬俟竹音挑了挑眉,道:“蕭先生做得很好。”
眼下的局勢猶如迷霧一般,她重生的消息已經洩露了出去,為了不讓自己的身份太早曝光,蕭星寒今日的做法是最穩妥的。只要敵人不動,自己也不要過早地將底牌掀開。
與其讓人因為忌憚而聯合起來撲殺自己,倒不如一直暗藏著,讓對方看不透。
蕭星寒道:“小姐知道對方是什麽人?”
從對方散發出的氣息來看,既不是人類,也不是妖怪,蕭星寒還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更讓他費解的是,他們只是隱藏於暗處,並沒有急著闖進來,就好像是故意讓人發現他們的存在,而又不急於進攻,有點像貓逗老鼠般,在殺死對方之前逗弄一下對方。
這種感覺讓蕭星寒十分的不爽,同時心底也有一絲隱隱的不安。
“我也不知道他們的身份,”萬俟竹音悶聲道,一想到在神司殿外差一點就能殺掉第五石燕,結果因為這股神秘的力量而功虧一簣,她就覺得嘔死,“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可以肯定的,第五石燕跟他們是一夥的。”
蕭星寒心底一驚,皺眉道:“第五石燕?”
萬俟竹音點頭,“沒錯,我們楚陽國這位天才大祭司的身份遠不如我們所看到的那麽簡單啊。”
說著,她的臉色沈了下來,擡眸問道:“不知蕭先生對於攝魂術有何了解?”
“攝魂術?”蕭星寒此刻的心情已不足以用震驚來形容了,“小姐是覺得第五石燕修煉了攝魂術?”
“不是覺得,而是親眼所見。”回想起在神司殿外所見的一切,萬俟竹音的臉色就更是冰寒了幾分,“就在神司殿外,我親眼看見第五石燕利用巨大化的死魂蟲攝入生魂。”
此話一出,不止是蕭星寒,就連她身後的士祺,還有海棠她們三人,目光都齊刷刷地盯著萬俟竹音,前二者是不可置信,後三者是不明所以。
芍藥好奇不已,但前廳裏的氣氛十分壓抑,讓她也只能壓下心中的疑惑,安靜地站在一旁。
蕭星寒眉頭緊皺,垂下眼簾仔細回憶以前和第五石燕的每一次照面。
半晌,他搖頭道:“不像啊,我在離開京都前和第五石燕打過不少的交道,怎麽看他都不像個死人呀!”
利用攝魂術覆活的人即便在常人看來與一般的活人無異,但在蕭星寒這樣靈力強大的人面前,仍是能會露出些許端倪的,氣息、味道都是破綻。一個死人,再怎麽掩飾,他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散發出一股死亡的氣息,靠近了聞,也會聞到墓土的味道。因為攝魂術其中需要的一樣重要的材料就是墓土,最好是將靈力高強的人或是妖力強大的妖怪的屍體,連同墓土一起焚燒,再將這些墓土灌進要施以攝魂術的那人嘴裏,然後才能灌註生魂將他覆活。
蕭星寒想了想又道:“也許是我離開京都的時間太長,對於第五石燕的近況……”
“不,他確實不是個死人。”萬俟竹音打斷他,“加上上一次,今天是我和他的第二次交手,無論是從哪一方面看,他都絕不是一個死人。”
士祺凝眉沈思片刻,也出言附和道:“沒錯,我也和他交過手,他和我遇到過的那些利用攝魂術覆活的人都不一樣。”
不是覆活的?
蕭星寒再次陷入沈思,忽的,他腦中靈光一閃,想起萬俟蓮華曾經對他說過的另外一種攝魂術,他猛地一擡頭,冷聲道:“第五石燕沒有靈魂!”
萬俟竹音讚賞地看向蕭星寒,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麽會沒有靈魂?”身後,芍藥終於是沒忍住,話一出口,見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自己,她才後知後覺地擡手捂住自己的嘴。
士祺重新將目光投向萬俟竹音,眼神裏同樣帶著疑惑。
“蕭先生的猜測並沒有錯,”萬俟竹音沈聲說道,面色沈靜如水,“攝魂術有兩種,一種是施術者將其作用在他想要覆活的人身上,這種攝魂術一般施術者和受術者不是同一人;另一種,則是體內沒有靈魂的人,他們想要通過攝魂術將大量的生魂收入體內,以自己的身體為熔器,重新煉制一個新的靈魂出來。”
前廳裏的人聽了都倒抽一口涼氣,就為了自己能煉出一個靈魂,就犧牲這麽多人,這是多麽惡毒自私的人啊!
萬俟竹音的臉色越發寒氣逼人,“哢嚓”一聲,她手裏的茶杯應聲碎裂。
“小姐!”身後的舒丹連忙上前抓起她的手查看。
萬俟竹音楞了一下,隨即笑著安撫道:“不用緊張,我沒事。”
舒丹擡起她的手反覆檢查,見她的手真的一點傷痕都沒有才放下心來,退回到後面去站好。
因為這個小插曲,萬俟竹音的臉色緩和不少,她沈聲繼續說道:“修煉這種攝魂術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利用體內的那些生魂作為武器,轟擊對手的靈魂,直接對對手的靈魂造成傷害,這樣一般人從表面上看不出傷痕,也就無法得知原因,而人沒有了靈魂也就活不長了。”
蕭星寒沈吟片刻,道:“除了讓人無聲無息地死去,還有一種更狠毒的作用。”
萬俟竹音聲音一冷,道:“換魂。”
前廳裏的氣氛再次變得沈悶壓抑,隱隱帶著點肅殺之氣。
☆、一百二十五 入宮(一更)
所謂的換魂,就是以魂魄將人原本的靈魂從體內打出,或直接打個魂飛魄散,然後替以別的靈魂,達到控制那人的效果。這樣的法術遠比傀儡術高明很多,能做到僵李代桃而不為人知。
誰能想到,人還是那個人,裏面的芯卻早已被換掉了呢。
第一次聽到這種聞所未聞的法術,海棠和芍藥驚得都說不出話來,倒是舒丹一臉凝重地開口問道:“那第五石燕身居高位若是以這種法術將朝廷裏的重臣或七大家族裏的家主都換掉了,那楚陽國豈不就等同於都握在了他的手裏?”
萬俟竹音後頭讚賞地看了一眼舒丹,沒想到她看問題看得還挺準,一下子就能抓住重點。
蕭星寒看向舒丹的眼神也是讚嘆有加,他淺笑著解釋道:“這倒不至於,換魂術並不是隨便找個靈魂就可以換上的,普通的靈魂就算註入體內,也會很快就被消散掉,只有經過特殊煉制過的靈魂才能長期的存在於人的體內。煉制一個這樣的靈魂,需要消耗施術者很多的靈力,且段時間之內不能再施以同樣的法術,因此換魂術也並不是那麽好用的。”
“蕭先生說的沒錯,”萬俟竹音補充道,“換魂術還有一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即便是經過煉制的靈魂,強行地註入在一個人的體內也會慢慢消亡,然後,那人就會迅速變成一具幹屍,藥石無靈。”
這就是為什麽覆活一個人不能用換魂術而必須用攝魂術的原因。
靈魂註入到一個不是本體的人的體內,是有生命周期的,一旦時間過了,覆活之人便需要重新攝入新的有活力的生魂。而換魂術,因為被換魂之人的肉體長期地被煉制靈魂反噬,等到那靈魂消亡之時,肉體也已超出了所能支撐的範圍,隨著靈魂一塊被耗幹。
一直沒有說話的士祺突然開口道:“眼下我們該關心的不是第五石燕有沒有對誰用換魂術,而是,他的靈魂到底哪去了。”
萬俟竹音看了蕭星寒一眼,問道:“蕭先生對於這點有什麽看法嗎?”
要知道,一般人可不會無緣無故就沒有了靈魂,會出現這種情況,原因通常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將自己的靈魂給賣了,以換取力量或是別的什麽東西。
這樣的事情在她的前世她也見過,可是,能與人訂下這種契約的一般都不會是人類。
無論是在她曾經的那個世界,還是在蒼澤大陸,掌管一切生靈靈魂的是泰山府君——一個和開天辟地神盤古一樣古老的神,也是世界上的第一批產生的神。泰山府君主生死、壽夭、貴賤,掌籍幽冥、權涉拔罪解冤、通天達地保國佑民。
只是,據她所知的,泰山府君只掌管冥界之事,從來不會插手陽間的事,即便是行使泰山府君祭,也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
她曾在書中看過記載,平安時代安倍晴明最善此術,可代人互換生死,當然,那種程度的泰山府君祭是需要專用咒語與靈術配合的,更重要的是得有府君的授權許可,才可以施展代人互換生死壽運的法術。
她對於這片大陸了解得並不多,不知道在這裏,除了泰山府君,還有什麽神或是獸能掌管人類的靈魂。
蕭星寒顯然也和萬俟竹音想到一塊兒去了,他蹙著眉道:“只是單方面被剝奪了靈魂,不可能是泰山府君祭,我想,他可能是和冥界裏的某一位鬼差簽訂了契約,以靈魂為代價換取了某些東西。”
萬俟竹音手肘支在桌上撐著下巴,說道:“這麽說來他嘴裏所說的主上應該不是冥界的人吧。”
若第五石燕背後之人真的是剝奪了他靈魂的人,那人不可能會放任他利用攝魂術重新修煉出一個新的靈魂才對。
真是傷腦筋!
萬俟竹音撇了撇嘴,擡眸看向蕭星寒說道:“既然沒有頭緒就先放下不管,蕭先生,第五石燕的事就交給你了,士祺他們都是妖怪,要近他的身不容易,還得勞煩先生多費心了。”
“小姐說的哪裏話,這些都是我該做的。”蕭星寒笑了笑,客氣地拱了一下手。
“府裏的事先生可以交給舒丹來打理,”萬俟竹音淺笑著看了一眼身後的舒丹,說道,“第五石燕今日被我重傷,估計得躲起來休養一些時日了,先生可趁這幾日好好地指點一下舒丹,我想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代替先生成為這萬俟府裏的管家了。”
舒丹一聽連連擺手,驚慌失措道:“不不不,小姐您別開玩笑了,奴婢何德何能能擔此大任!”
蕭星寒哈哈大笑兩聲,也不給舒丹拒絕的機會,徑自說道:“我看小姐這辦法可行,就這麽說定了,明日一早開始,舒丹你便到賬房去找我,我先從算賬開始教你。”
舒丹:“……”
她可以說不要嗎?
自己就一窮鄉僻壤出來的小婦人,怎麽能擔當得起這萬俟府的管家一職?就怕到時府裏來了什麽重要的客人或是來鬧事的,她處理不好會給小姐和萬俟府丟人了!
萬俟竹音看了看舒丹哭喪著的一張臉,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好了,打起精神來,明天開始跟著蕭先生好好學,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的。”
芍藥道:“對呀舒丹姐姐,我們三人裏你是最膽大心細的,你一定能做好這個管家的。”
海棠也笑道:“嗯,我也覺得舒丹姐姐有勇有謀,心細如發,做丫鬟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這萬俟府的大管家由你來做最適合不過了。”
“你們……”舒丹無語地看著她們兩個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轉向萬俟竹音咬牙堅定地說道,“既然小姐如此看重奴婢,那奴婢定當竭盡全力,盡快接手府裏的管家工作,讓蕭先生和小姐再無後顧之憂。”
“很好。”萬俟竹音滿意地點了點頭。
自己果然是沒有看錯她,還真是一點就通。
有莫明賢從中作梗,這萬俟府也住不了幾天了。不過,不住了可不代表這府邸就沒用了,相反,這府邸的用處可大著了,很多明面上她不能拿出手的錢財、人手都可以放到這來。原本只留下言縛在這守著,她還不是很放心,現在再加上舒丹,她倒是能放得下心。
解決了第五石燕和舒丹的問題,萬俟竹音揮退了眾人,與蕭星寒一同加強了設在府邸的各個角落的結界,並在結界上布置了觸動的機關。
結界設好,嫵娘他們幾個妖怪也就可以離開萬俟竹音的房間自由活動了。
“小奇奇!”
一看見久未見面的士祺,原本因為窩了好幾個時辰而顯得有些耷拉著腦袋的嫵娘一下子就像被打了雞血似的,風情萬種地就撲了過去。
這一次士祺並沒有像以往那樣一看見嫵娘就跑,他擡起右手對著嫵娘輕輕揮了揮,一陣旋風立起迅速刮向嫵娘,將她卷起到了半空中固定住,士祺這才擡腳走了過去。
嫵娘見他走過來,停止掙紮嬌媚地輕喚道:“小奇奇……”
士祺面無表情地開口打斷她道:“嫵娘,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和心情陪你玩,你最好給我收斂一點,若是繼續像以前那般胡鬧,我就稟明殿下,讓殿下召你回去。”
“我才不是在玩,人家是在努力地勾引你好不好!你到底對我哪裏不滿意你告訴我,我看看能不能改改。”
“我不喜歡你,更不會愛你,嫵娘,不要再將你的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了,去找別人吧。”
嫵娘怔楞了一瞬,看著神色冰冷的士祺,嫵媚的丹鳳眼裏劃過一絲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傷痛。
這是怎麽回事?嘴裏頭怎麽會有苦苦的味道?
難道是她的味覺出問題了?
還有心裏一抽一抽的疼痛又是什麽原因?她的心臟也出問題了?
等了半天沒等到嫵娘的回應,士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冷著臉轉身就走了,身上所散發出的寒氣卻是比方才更甚。
嫵娘看著士祺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喊道:“哎,小奇奇你別走哇,我們話還沒說完呢!”
“……”
“不說了就不說了,你倒是把我放下來……啊——”
嫵娘話未說完,只見士祺背著身揮了揮手,“撲通”一聲,嫵娘應聲而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遠處的萬俟竹音看著這一幕,有些好笑。
看了看滿臉寒氣走掉的士祺,又看了看還坐在地上發呆的嫵娘,萬俟竹音搖了搖頭,也轉身回屋了。
唉,一個個的都是呆頭鵝不成?不過,感情的事是最難說的,她作為一個局外人,實在是插不上嘴,只能靠他們自己想清楚了。
最重要的是,就這麽看著,也挺好玩的。
一夜無事,萬俟竹音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天剛亮就起來運氣修煉了一個時辰,等到嫵娘做好早飯,她簡單吃過後宮裏派來接她的馬車便到了。
萬俟竹音不急不緩地換了一身紅衣,隨意挽了個發髻,拿起桌上的一根碧玉簪子斜插在發髻之上。
海棠在她身後看了看,有些擔憂地問道:“小姐,您就只戴一根簪子,別的首飾都不用了嗎?”
好歹也是進宮面聖,這麽隨意樸素真的好嗎?
萬俟竹音回身捏了捏她的臉蛋,慵懶地笑道:“小海棠,我是去面聖,又不是去會情郎,穿那麽隆重做什麽。”
海棠嘴角抽了抽,面對萬俟竹音時不時的語出驚人已經無力反駁了。算了,小姐可不是個糊塗人,她這麽做必定是有她的理由的。
萬俟竹音要是知道海棠心裏的想法,必定會笑出聲來的,她這麽做的原因可沒有什麽了不得的理由,純粹就是因為懶而已。萬俟竹音在上一世就不喜歡戴什麽首飾,麻煩不說,打起架來還礙手礙腳的。穿越過來後,她對古代的這種繁瑣的衣裳本就已經覺得很煩人了,再讓她戴什麽步搖頭面、鐲子耳環,想想都覺得那是一場災難!
一切準備就緒,萬俟竹音將裝著彼岸花的小匣子揣在懷裏,這才慢悠悠地走到前院。
那在前院等了一刻鐘,早就等得不耐煩的老太監聽到一陣不急不慢的腳步聲傳來,惡狠狠地擡眸朝來人看去,頓時楞了一下。
眼前的少女一襲紅衣,明艷動人,嘴角噙著一抹笑容,整個人看起來姿態慵懶隨意,卻給人一種絕艷奪目,明烈如火的感覺。
這就是安然公主的女兒——萬俟竹音?
如此絕色,就是冠絕後宮的新月皇後都不及呀。
“讓公公久等,真是不好意思。”萬俟竹音走到那老太監跟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道。
老太監收回思緒,輕咳一聲以掩飾自己方才的失態,“郡主說的話可是折煞雜家了,是雜家昨日沒有說清楚來迎接的時辰,事出突然,郡主來不及準備也是情有可原。”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在指責萬俟竹音,陛下這都第二回來請人了,你不一大清早準備好等著,倒還好意思讓陛下等這麽久!
區區一個太監還敢給她擺譜?
就算她這郡主的封號不過是慕容廷深為了堵悠悠眾口才給她封的,那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在她頭上撒野的!
萬俟竹音在心底冷嗤一聲,面上卻是不顯,輕笑道:“陛下還在宮裏等著,我們這就啟程吧。”
這就是在暗諷,時間不早了,你丫就別廢話了。
那老太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麽,萬俟竹音卻沒給他機會,徑直走出府門來到馬車跟前,擡手掀開車簾上了馬車。
“……”
老太監憋了一肚子氣,瞪了緊閉的車簾好半晌,才轉身出去登上馬車,坐到車夫邊上悶哼一聲道:“啟程!”
看著馬車飛快地駛離,海棠有些擔憂地看向一旁的蕭星寒,問道:“蕭先生,小姐她自己一個人進宮不會有危險吧?”
蕭星寒淡定地搖了搖頭,“放心,小姐這才剛回京都,城裏關於公主和小姐的流言還沒消散,各大世家也都在盯著,葵帝他不敢明目張膽地對小姐出手的,再說了,以小姐的能耐,葵帝就是想動手也不會那麽容易得手。”
海棠想想也是,再看一眼馬車離去的方向,跟著蕭星寒進了府。
萬俟府離皇城並不遠,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馬車便停在了宮門口。
“貞賢郡主,請下車吧。”
馬車外,老太監那尖細的嗓音再次響起,聽得萬俟竹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走下馬車,萬俟竹音看見一頂轎子已經等在了宮門前,老太監手一揮,四個轎夫擡著轎子走到萬俟竹音的面前。
“郡主,請。”老太監手一擺,姿態恭敬,仿佛之前那倨傲的冷嘲熱諷不過是萬俟竹音的錯覺而已。
“有勞公公了。”萬俟竹音不動聲色地上了轎,趁著轉身的剎那間瞥了一眼那老太監,恰好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陰狠。
呵,想玩陰的?
沒關系,正好她最近心情都不怎麽好,一口郁氣無處可洩,既然有人要往槍口上撞,她不介意把滿腔的怒火傾瀉在他的身上。
老太監看萬俟竹音上了轎,轉身的一瞬間彎起的嘴角往下一沈,臉上神情陰冷,收攏在寬大袖子裏的手輕輕轉動了一下拂塵把柄的尾端,眼角餘光瞥向轎子上的萬俟竹音,見她正面露驚嘆地觀望著宮裏的景致,唇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哼,還以為安然公主的女兒會是個多麽了不得的人物,也不過就是個山野間長大的上不得臺面的蠢貨罷了!
你就慢慢看吧,能死在這繁華錦繡的皇宮裏也算是你的造化!
☆、一百二十六 瘴母(二更)
轎子平穩地行進著,不多時,便七拐八彎地繞進了一條偏僻的小徑。
萬俟竹音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周圍荒涼的景致,心中暗笑,嗯,偏僻荒涼,果然是一處殺人滅口的好地方。
不過,她倒不認為這是慕容廷深的主意,畢竟,只要他還有那麽一點腦子,他都不會在皇宮這個地方對她出手,莫說她現在是宣北親王的未來王妃,單是她這安然公主唯一後人的身份,京都城內那些百姓和權貴們對她的關註程度,慕容廷深就得掂量掂量,在自己的地盤對她下手,後面的麻煩是不是他能承受的。
不是慕容廷深,那又會是誰呢?
能在宮裏安排人手,又有這個膽子下手的,仔細算算應該也不多。
莫明賢?
不,他這麽做可是得不償失,畢竟,以莫明賢現在的名聲和國師府之前對她所做的那些事,她一出事,不管是不是莫明賢做的,他都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
王湘君?
萬俟竹音再次在心底搖了搖頭,也不可能是她。
經過城門口的那麽一鬧,莫明賢肯定不會讓王湘君有機會再興風作浪的。
第五石燕?
不可能呀,他昨天才被自己揍得只剩半條人命了,沒有十天半個月都別想下得了床。再說了,就算他能動,對她有所懷疑,在沒有確定昨天那人是自己前也不可能會貿然對她動手的。
被她坑了的王家?
在城門口被她下了面子的紀宇謙?
她那遠在天邊的舅舅,靈海國國君萬俟軒逸?
最有可能下手的三個人都被否定掉,萬俟竹音微微皺了皺眉,將有可能的都想了一遍,覺得可能性都不大,最後幹脆不想了,決定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唉,不數不知道,一數嚇一跳!
丫的,她竟然有這麽多不死不休的仇人!
萬俟竹音無聲地吐著槽,身邊的幾人已經按捺不住開始有所行動了。
“咻咻!”一陣破風的聲音自她右側傳來,一道白光朝著她的臉直直掃射過來。
萬俟竹音微微往左後方側一下身躲開,定睛一看,竟是那老太監手裏的拂塵,那白色的絲線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材質,此刻正緊緊地纏在了轎子一側的扶手上。
“哢嚓!”老太監用力一拉,扶手竟被那絲線切成了好幾段,就像是被刀切開般,切口平滑光整,足見那絲線的堅韌鋒利程度,只怕比鋼絲還要厲害。
臥槽!這要是劃在她的臉上,那她的臉豈不是要被抽爛了?
這麽狠毒,難道又是哪個嫉妒本小姐絕世容顏的瘋女人做的?死妖孽,別讓我知道這又是你的哪個追求者指使的,不然,我跟你沒完!
萬俟竹音在心裏將噬月咒罵了一頓,眼角餘光瞥見老太監收回拂塵,左手掰動了一下拂塵手柄尾端,拂塵的頭部射出幾十根散發出幽幽青光的銀針,一看就是淬了劇毒。
“呼呼——”萬俟竹音擡起一手用力一揮,掌風忽起,將銀針給擋了回去,落在了老太監腳邊的草叢中,原本生機勃勃的綠草瞬間幹枯,冒出一陣黑煙。
好陰狠的毒!
萬俟竹音挑了挑眉,還不等她再動,老太監揮舞著拂塵再次掃向她,幾乎在同一時間,擡著轎子的四個轎夫也同時出手,對著萬俟竹音張大了嘴巴,就像蜥蜴般伸出四根長長的舌頭。
他們是,妖怪?
不對,他們的身上根本就沒有妖氣!
萬俟竹音一邊思索著,一邊將手伸至腰間,輕輕一扯,腰間上纏著的紅色腰帶就被扯落下來,只見紅光一閃,四根舌頭“啪啪啪”的就斷成了幾節掉落在地上,四個轎夫也隨之被抽倒在地上,嗷嗷慘叫著起不來。
電光火石之際,萬俟竹音手裏的腰帶方向一轉,與老太監的拂塵纏在一起,一紅一白扭成麻花般交纏著。
好惡心!
萬俟竹音穩穩坐在轎子上,目光掃向地上那仍在不停蠕動著的舌頭,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收回視線,萬俟竹音冷眼看向對面的老太監,慢條斯理地問道:“是誰派你來毀本小姐容的?”招招都是沖著她的臉來的,殺人倒是其次,毀容才是其真正的目的。
老太監沒有回話,陰冷的視線落在萬俟竹音手裏的腰帶,不,那條通體赤紅的鞭子上,目光閃了閃,仍是一動不動,只緊緊拉住手裏的拂塵。
萬俟竹音微微瞇眼,正要再問,鼻子突然嗅到一股刺鼻的臭味,胃裏一陣翻騰,幾欲作嘔。
她淩厲的目光再次掃向地上的那幾段舌頭,只見舌頭已經停止了蠕動,與地上那四個不再動彈的轎夫一樣,正冒著濃濃的青黑色的煙霧。
這是,瘴氣!
萬俟竹音臉色一變,手上一個巧勁抽回鞭子,腳下用力一蹬,縱身躍起飛往後方。
“想跑?沒那麽容易!”老太監眼底閃過一絲冷笑,手中拂塵一揮,那銀白色的絲線忽的變成黑色,就像會生長般朝著萬俟竹音的雙腳就纏了過去。
萬俟竹音人在空中躲避不及,左腳被那絲線纏住,那種蠕動陰冷的感覺頓時讓她有種被蛇纏住了的感覺。
不等她作出反應,老太監雙手緊緊握住拂塵猛地一拉,將萬俟竹音拽回地面。
四周都是劇毒的瘴氣,再想設下結界已是不可能了,萬俟竹音連忙屏住呼吸,低頭看向腳踝處的不斷蠕動著的絲線,心中登時大驚。
這是,活的!?
“唔——”左腳踝處一陣鉆心的疼痛傳來,讓萬俟竹音一個趔趄,單膝跪在了地上,悶哼了一聲。
她定睛一看,那在她腳踝處蠕動著的絲線竟透過她的皮膚鉆進了肉裏,只一息間,她的腳踝就變得青黑,而那青黑正迅速往上蔓延。
又是瘴氣!
萬俟竹音不敢多想,凝神聚氣,將體內的所有靈力調動起來,阻止瘴氣的侵入。
老太監哪裏會就此作罷,朝著萬俟竹音快步沖了過去,邊跑邊張大嘴巴,只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嘴往後裂開到耳際,眼睛瞪得又大又圓,高高凸起,身上露出的皮膚也變成了墨綠色,原本瘦癟的肚子像打了氣的氣球一樣鼓了起來,怎麽看怎麽像一只巨大化的癩蛤蟆。
萬俟竹音擡眸掃視一眼,臉上殺氣迸射。
這只死蛤蟆!
“啪啪啪啪啪啪!”
蛤蟆還沒沖到萬俟竹音的跟前,就聽到無數絲線斷裂開的聲音。
斷開的黑色絲線反彈在蛤蟆的身上,直彈得他倒退了好幾步,緊接著,從萬俟竹音腳踝處逼出的那些蠕動著的絲線也悉數射向了他,沒入體內。
“呲呲呲呲!”聲聲如肉,擡眸望去,那蛤蟆身上被紮得像個刺猬似的,墨綠色的皮膚一瞬間就變色了青黑色。
他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嘴裏吐出一口黑血,身體更是不斷地抽出著。
萬俟竹音走過去在他的身上貼上好幾張紫色符咒,然後一把抓起他的領子,咬牙硬撐著一躍而起,幾個起伏遠離那四處溢散的瘴氣後,扔下手上那半死不活的蛤蟆,擡起雙臂念出咒語,將瘴氣封印在結界之中,不讓它們擴散出去。
設好結界,萬俟竹音迅速盤腿坐在地上,拿出一張紫色的符咒繞著左腳貼在被絲線鉆入的傷口上,以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為刀,在傷口處切開一道小口子,隨即催動靈力,將體內的靈力集中在左腿,慢慢往下推移,利用靈力將左腿膝蓋一下的瘴氣之毒逼出來。
一般來說,瘴氣分為三種,普通的瘴氣,是動植物腐爛後生成的毒氣,人在吸入之後必會中毒生病。
中等的,則是由一些本身就帶有毒性的動植物人為地放入密封的環境中制造而成,有點類似於沼氣的制造。
最後一種,是最可怕的,也被稱之為瘴母,其制作的過程殘忍惡毒,跟煉蠱差不多。瘴母的煉制,就是將一大群毒性妖怪困在一起,讓他們自相殘殺,這些屍體堆積在一塊,便成了制作瘴母的材料,而最後活下來的那只妖怪,也好不到哪去,直接就成了瘴母的宿主。方才的那幾個轎夫,恐怕就是被用作瘴母宿主的倒黴蛋了。
對於中等的瘴氣,普通人吸入了就會馬上致死,是一種毒性比較強烈的毒藥。而瘴母,別說是普通人,即便是妖怪,若是沒有數百年的妖力護體,一旦吸入都會馬上死亡,化為白骨。
方才由那幾個轎夫身體所散發出來的的瘴氣,還有那些絲線註入她腳踝裏的瘴氣,正是瘴母,若不是萬俟竹音的靈力足夠的強大,即使封住經脈,只怕現在也已是一堆森森白骨了。
很快,青黑色的血透過紫符滲出,隱隱還冒著一股腥臭無比的黑煙,滴落在地上發出“呲呲”的聲音。
半個時辰後,萬俟竹音看著腳踝處流出的血不再青黑,而是鮮紅色的,這才收勢調整氣息,再次拿出一張紫符貼於傷口之上,傷口的血便止住了。
呼——
萬俟竹音舒出長長的一口氣,累癱在地上喘息著。
丫的,要不是顧忌著還不能曝露身份,她直接就用紅蓮燒過去了。對於這些汙穢之氣,紅蓮是最有效的,能一瞬間就將之凈化。當然,普通人要是吸入了瘴氣,也不能像她這樣直接燒一燒就好,那會一會被凈化成灰的。
也還好她事先準備周全,帶上了所有類別的符咒,要不然今天這事還真不好處理了。
萬俟竹音在上一世所習的符咒術源於五雷法,正是因此,她才會放心大膽地在這個世界使用。她的符咒一共分為五類,以顏色區分:黃色和黑色符咒用於攻擊,黃色為弱黑色為強;紫色符咒用於治愈,能治大部分的疾病和毒傷;綠色符咒用於防守,能形成強有力的盾牌;紅色符咒用於加強修補結界,利用它加強過的結界,其鞏固力僅次於天狗羽。
等喘順了氣,萬俟竹音這才起身走到那只已經由墨綠變為青黑的蛤蟆怪身旁,冷眼看著他那不斷抽搐著的肥胖醜陋的身體,笑吟吟地開口道:“抽了這麽久累不累?”
蛤蟆沒有說話,只是狠狠地瞪著萬俟竹音,他那雙眼本就又圓又大又凸出,再這麽一瞪,頓時就有種想要掉出來的感覺。
“到底是誰指使你來的?”萬俟竹音冷笑道,“你要是說出來,我讓你死得痛快點,給你留一條全屍。”
“莫竹音,你別得意的太早,”蛤蟆陰測測地說著,撐起顫抖不已的肥胖軀體,眼眸裏的恨意迸射出來,仿佛要撕了萬俟竹音般,“你以為你會一直順風順水下去?呵呵,你的噩夢才剛剛開始而已,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想方設法地要剝你的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在那之前,你就日日活在恐懼之中好了,哈哈哈——”
萬俟竹音挑眉,“我以後會怎麽樣就不勞你費心了,找個這麽醜的妖怪費盡心思想要毀我的容,怎麽,你長得很醜嗎?還是我那未婚夫婿看不上你,所以你就因愛成恨要毀了我?”
哼,這就現形了?
毀不了她的容就想在口頭上贏回一局?那也得問問她同不同意!在口頭的較量上,她萬俟竹音還從來沒有輸過,打不死她也得氣死她!
果不其然,蛤蟆氣得整張臉都扭曲起來,本就醜不可言的臉頓時變得更為可怖,他咆哮著:“莫竹音,你以為他是真心想要娶你的?他不過是看中了你體內的靈力罷了!總有一日,我會讓你失去你引以為傲的這一身靈力,將你踩在腳下,讓你跟你那自以為高高在上的母親一樣,慘死收場!”
說罷,蛤蟆的肚子突然迅速鼓起,穿在他身上的衣服被撐得“刺啦”一聲裂開,露出他青黑色的肚皮。
萬俟竹音視線落在他那鼓得有些離譜的肚皮,只見他那肚皮因為腫脹而變得有些透明,隱隱能看見裏面有些黑色的物體在洶湧澎湃地湧動著,眼見著就要破體而出,而原本貼在蛤蟆身上的紫色符咒突然就燃燒了起來,化為灰燼。
“臥槽!”萬俟竹音臉色大變,快如閃電般往後躍去,同時設下結界將蛤蟆封住,掏出七張紅色符咒拋擲於結界的七個方位加固。
幾乎是在萬俟竹音躍離的同一時間,蛤蟆的肚子像炸彈般整個爆裂開來,一股青黑之氣混合著蛤蟆體內的毒液猛烈地噴湧而出,黑壓壓地朝著四面八方擴散,最後止步於萬俟竹音設下的結界前。
好險!
萬俟竹音落到地面上皺眉看著結界內仍在瘋狂肆虐,想要沖破結界的瘴母,臉色陰沈。
結界內的瘴母沖撞了好一會,安靜下來,極速地攏聚在結界的頂端燦燦然作金光,忽而從半空墜下來,小如彈丸漸漸飄散,大如車輪忽然進裂,非虹非霞,五色紛呈。
這樣的瘴母若是洩露出去,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萬俟竹音面色鐵青地從懷裏掏出七張紫色符咒用力射入結界之內,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右手食指和中指伸出,嘴裏念出咒語。結界內的紫符瞬間散發出耀眼的紫色光芒,將瘴母籠罩其中。
不多時,瘴母五彩繽紛的顏色逐漸又變回青黑色,越變越小,直至消無。
將瘴母完全凈化,萬俟竹音的臉色依舊是很難看,她收回紅符和紫符,解除結界,看了一眼已經化為白骨的蛤蟆,視線轉向東方,咬牙切齒。
噬月,你給我等著!
招惹神殿的仙女也就算了,換一副皮囊還敢給她招惹這人界的女神經!
本小姐出宮後就算買不到榴蓮,算盤你也得給我跪一晚!
時府裏,正在和奕辛他們商議著的噬月莫名地打了個寒顫,心底湧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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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她最初的身份,是比他,比神族還要更早存在的真正意義上的神。
萬俟竹音聽完,臉色卻是十分的古怪。
上古創世神——燭陰?
她竟然是那人面蛇身的燭九陰!?
“你怎麽了?”噬月看著她古怪的神情,不明所以地問道。
萬俟竹音突然哭喪著臉,說道:“那我豈不是比你老很多?”
噬月:“……”
她的腦子裏到底裝的都是些什麽,該關註的
是這個嗎?對於他們這種動輒好幾千上萬歲的神來說,年齡根本就是個不足掛齒的問題好嗎!
沒有得到回應,萬俟竹音也主動屏蔽了這個幾乎能讓所有女人都不悅的年齡問題,她放心地舒出一口氣,道:“如此便好。”
只是,屬於他的元神,她遲早是要從望月那瘋婆子手中奪回的,她的男人,即便只是一根頭發,她都不允許落到那個覬覦他的死女人手中!
萬俟竹音在心中恨恨暗道。
噬月當然是不知道她的小女人心態,話鋒一轉又問道:“既然已經去過神司殿了,那前鬼已經被你收伏了吧?”
“那是當然!”萬俟竹音高傲地一仰頭,隨即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包,遞到噬月跟前,“你看看這個,能不能感受到上面殘存的力量是屬於什麽人的?”
噬月接過來打開一看,竟是一捧黃土。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萬俟竹音,只見她的臉色有些凝重,於是便擡手覆在泥土上面仔細感受。
半晌,噬月眉頭一皺,搖了搖頭問道:“我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力量,你是在哪裏遇到的?”
萬俟竹音將去神司殿後遇到第五石燕的事情經過跟噬月說了一遍,“蕭先生當日觸動的封印是第五石燕所設,按說神殿的人發現丹爐中的不是我的妖丹而是你元神的事應該就是他所洩露,可是,他當時明明就是喊了主上二字,但這股力量又不是神族的力量,那第五石燕到底是誰的人?”
這其中還有一個疑點,蕭星寒觸動結界都是好幾天之前的事了,第五石燕應該是當天就已經知道有人將結界破除了,那神族不可能今天才發現丹爐中的妖丹是假的呀。
除非是第五石燕故意隱瞞!
事實是,第五石燕明著的身份是神族的人,其實他真正的主子卻是另有其人!
萬俟竹音想到的噬月也想到了,他凝眉沈思片刻,道:“也許,第五石燕背後之人並不確定解開結界的人到底是對神兵感興趣,還是明知道那是你的肋骨,沖著你去的,他之所以今天才將消息傳達給神殿的人,只是想要確定一下,你的妖丹還在不在。”
說罷,兩人的臉色都顯得有些凝重。
“不管那人是誰,他的目的都是我!”萬俟竹音沈聲道。
“沒錯。”噬月的臉上的神情比起萬俟竹音更是陰沈得可怕,“而且,經過今天你和第五石燕的這一役所釋放的妖力,還有神殿裏你的妖丹早已被調換的事實,他只怕已經知道了你已經轉生了的事。”
被人覬覦,還是一個不明身份不明力量之人,這可不是一件能讓人愉快得起來的事!
萬俟竹音撇了撇嘴,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些什麽,她臉色一正問道:“噬月,你是什麽時候將那十二件神兵調包的?”
“五百年前三國聯手出兵攻打大荒的時候趁亂就換了,怎麽突然問這個?”噬月有些不解。
“從來沒有人發現那是假的?”
“沒有,那是我用死去的大蛇的肋骨所制,還用你的炎靈丹溶解後塗在了上面,別說是一般的人,就是神族的人也看不出……”噬月突然停頓下來,他也發現到了不對的地方,他驀地睜大眼睛,“我所制的假神兵也被調包了!”
他對自己所制的假神兵可說是信心十足,畢竟,就連跟在萬俟竹音身邊多年的奕辛幾乎看不出來,可就是這樣,蕭星寒卻是一眼就看了出來!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除非,放在神兵閣裏的根本就不是他所制造的那批假神兵!
“看來,我們的敵人一點也不簡單啊!”萬俟竹音嘆了口氣道,“也許,對方所知道的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
不管對方當時知不知道那是假的,他們都已經偷走了噬月所造的那批神兵,那他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再做出另外一批假的放在神兵閣?目的只是要引她和噬月上鉤?
所以,他並不知道那是假的?
萬俟竹音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放棄再想。反正,如果事情註定要發生,現在想也沒有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擔心什麽的都是多餘的。
噬月自問對這個世界已經足夠的了解,可是,這包泥土上所殘存的力量,確實是他從未見識過的。
到底是誰能一直隱藏在暗處,做了那麽多的事還不被發現?
眼下局勢不明,神族已經發現萬俟竹音的妖丹被換,勢必會采取行動,而萬俟竹音的重生已經進入到了最後階段,稍有不慎可能便會被言靈咒的封印所噬,看來,他和神族之間的戰鬥極有可能會提前。暗處有這麽一個力量在窺視著,蠢蠢欲動,還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萬俟竹音看著噬月陰晴不定的臉色,擡手摟著他的腰,靠向他的胸膛,輕聲笑道:“別想了,對方今日既然已經出手,想必也不會隱藏太久,等他露出馬腳那天,就是他覆滅之時,我就不信憑我們的實力還對付不了一個宵小鼠輩!”
對於這種藏頭露尾的人,萬俟竹音從來不認為是什麽強者。真正的強者,不會屑於玩什麽陰謀詭計,因為,實力足以碾壓一切。只有那種野心與實力不想匹配的人才會這樣躲於暗處慢慢籌謀。
噬月勾唇笑了笑,擡手輕撫著她柔順的發絲道:“你倒是對自己很有信心。”
萬俟竹音理所當然地點頭:“那是,我可是上古創世神呀!”
噬月道:“是是是,我的神尊大人。”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快,但萬俟竹音卻明顯感覺到他內心的不安,沒辦法,誰讓她已經死過一次了,現在不說力量還沒有蘇醒,背上更是有著一個隨時能要她小命的惡毒詛咒,別說是他放不下心,事實上,就連她自己也有這種感覺。
萬俟竹音暗暗嘆了口氣,擡手在他的背上輕輕拍撫著,柔聲安撫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噬月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嗅著她頸窩上淡淡的清香,應道:“嗯,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這話說得堅定,噬月的心卻是一抽一抽地疼著。
事實上,現在和五千年前又有什麽不同?
每一次都是她在危急的關頭挺身而出護住他,五千年前她用生命護他周全,五千年後依然是她用自己的元神保他平安。
相對比自己,力量強大了又如何,在她的面前,還是一樣的沒用!
感覺到噬月摟著自己的手臂越發使勁,萬俟竹音微微皺了下眉,輕聲問道:“在想什麽?”
噬月回過神來,放松雙臂道:“沒什麽。”
萬俟竹音輕聲笑道:“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們就出吧,我方才因為擔心你將你的人還有窮奇好一頓訓斥,再不出去他們該擔心內疚死了。”
“嗯。”噬月應道,溫熱的手掌握住萬俟竹音的小手,“出去後我給你介紹一下你以前的四個得力幹將。”
既然她都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那四兇獸也該正式拜見一下她了。
萬俟竹音眨巴眨巴眼睛,另一只小手也伸過去覆在噬月的手背上,“那還等什麽,我們快走吧!”
她是真的很好奇,作為萬妖之主,她手底下的都是些什麽妖怪,是不是《山海經》和《淮南子》裏的所有妖怪都是她的部下?這豈不就像是百鬼夜行一般?
小時候她還未開始捉妖之前,就經常聽媽媽給她講妖怪的故事。在故事中,很多妖怪都是很善良的,盡管他們有著很怪異的外表,但他們其實和人一樣,是這大自然衍生出來的生物,一樣有著生命和感情。那時候她就曾幻想,長大以後要收伏很多很多的妖怪,在夜晚的時候帶著他們出行,就像畫卷裏畫的百鬼夜行一樣。
只是,媽媽死後,她在杜家父子的影響下,也就慢慢忘記了當初媽媽對她的教誨,覺得妖怪都是害人的,為杜家父子和後來的即墨雲深捉了不少的妖怪。
想起以前的那段往事,萬俟竹音的興奮喜悅被沖淡了不少。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從今以後,只要記住自己的身份,記住自己要做的是什麽,然後堅定不移地去完成,這樣就可以了。
出了太虛之境,萬俟竹音就看見方才領她進來的奕辛正站在入口處的那扇門前,在他的邊上,是窮奇,還有她在太虛之境裏見到的那兩個妖怪。
“屬下參見殿下,主子(小姐)!”四人見他們出來,連忙單膝跪地,恭敬地開口。
萬俟竹音掃視一眼他們四個,發現奕和窮奇辛還好一點,另外兩個就明顯有些激動了,看向她的眼睛裏都閃著點點的淚光,讓她一時之間有點不自在起來。
噬月看出了她的這種不自然,輕笑一聲,揮了揮手道:“都起來吧,各自去見過你們的主君。”
奕辛幾人怔楞住,跪在原地都忘了起來。
良久,奕辛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著問道:“主君她,都想起來了?”
這一次,不等噬月回答,萬俟竹音就搶先開了口,“沒有,只是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將四妖略有些失望的神情收進眼裏,萬俟竹音揚眉笑道:“雖然我現在還沒有想起你們是誰,也不記得我們曾經一起並肩作戰的日子,可是,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很快擺脫身上的詛咒,記起你們大家,到那時,就讓我們再次披上戰袍,共同面對所有的敵人,讓他們知道,我們妖族絕對不是什麽軟柿子,可以任由他們隨意拿捏!”
一番話說完,跪在地上的四個妖怪已是熱淚盈眶,紛紛點頭。
噬月笑道:“行了,都起來介紹一下自己吧。”
奕辛首先反應過來,朝著萬俟竹音重重一磕,伏在地上道:“屬下梼杌——奕辛,參見主君!”
然後是窮奇,他也是重重一磕,哽咽道:“屬下窮奇——士祺,參見主君!”
“屬下混沌——子蒙,參見主君!”
“屬下饕餮——青麟,參見主君!”
這四個妖怪,除了窮奇,其他三個在報出身份名字之時,萬俟竹音著實嚇了一跳,隨後就有一種撿到寶的感覺。
這是,四大兇獸呀!
她不是在做夢吧?傳說中的四大兇獸竟然都是她的人?
“噬月,”她一臉恍惚地扯了扯噬月的袖子,“你用力掐一下我的臉。”
“呵呵,”噬月捏了捏她的小手,低低笑出聲來,“這你就被驚到了,要是我告訴你,不止四大兇獸,就連四大神獸,也就是當初跟著你一塊拋棄創世神的身份,自願為妖的畢方,據比,天吳,豎亥也都是你的人,你豈不是要驚掉下巴?”
“你、你、你是說另外四個上古創世神,畢方,據比,天吳,豎亥?”萬俟竹音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結結巴巴地驚聲問道,雙手更是緊緊抓住了噬月的手臂,就怕自己這是聽錯了。
☆、一百二十四 換魂(二更)
“沒錯,就是他們,”噬月揚起下巴指了指仍在地上跪著的四妖,好笑道:“現在不是關心四神獸的時候,還是先讓你的四兇獸起來吧,你要是不發話,我怕他們得把我這地板都給跪穿了。”
萬俟竹音合上張得大大的嘴巴,擡手放在嘴邊輕輕咳了一下,說道:“都起來吧。”
奕辛四人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靜待吩咐。
如今神族的人已經發現了丹爐中的是噬月的元神,望月必將下令追查,如此,萬俟竹音的處境就危險了,面對這種情況,噬月絕不會不管不顧。
只是等了片刻,噬月卻沒有說話。
“殿下?”奕辛不明所以地輕喚了一聲。
噬月側頭掃視一眼他們,淡淡道:“你們本就是小東西的人,如今既已認主,以後就還是聽從她的吩咐吧。”
四妖,包括萬俟竹音都楞住了。
半晌,萬俟竹音蹙眉道:“噬月,雖然我曾經是他們的主君,可是,現在我並沒有恢覆記憶,對於這片大陸上的事情還是一無所知,這樣我要怎麽帶領他們?再說了,不管以前我是什麽身份,這一世的我只是一個陰陽師,噬月,從五千年前開始,對於妖族而言,你才是妖帝。”
“音音……”
萬俟竹音擡起手按在噬月的薄唇上,笑道:“噬月,眼下的情況只怕比起你最初計劃的還要覆雜得多,你比我更需要他們。”
確實,噬月要對付的是神族和一個隱藏了身份的不明力量,而她現階段要對付的,只是楚陽國,相比之下,不要簡單太多。
撫平噬月眉心間鼓起的疙瘩,萬俟竹音朝他眨了眨眼甜甜一笑道:“再過不久我就要嫁進你們時府了,到時候我就是這府裏的主母,他們一樣歸我管,你說,你我之間還需要分得這麽清楚嗎?”
噬月:“……”
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得好,話也說得讓他心底漾起了一陣陣漣漪。
不等噬月說什麽,奕辛對著噬月沈聲道:“主君是我們的主君,殿下也依舊是我們的殿下!”
言下之意就是,即便是認了主,噬月在他們的心目中,也依舊是他們的主子,這一點不會變。
萬俟竹音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握住了噬月的手。噬月的手有些微微的涼意。
沈默了好一會,噬月開口道:“我明白了,可是,你那裏人手太少也不好辦事,士祺在你那露過臉,就讓他跟著你吧。”
“好,”萬俟竹音笑著應了一聲,擡頭看一眼被晚霞映得火紅的天際,又道,“天色不早了,我得趕回府裏去,最近窺探的人不少,我怕蕭先生一個人應付不過來。”
今日對第五石燕滅口不成,她始終都是他懷疑的對象,再加上京都城內明裏暗裏對她的監視,她離開萬俟府太久,總歸不是一件好事。
噬月也明白這一點,輕輕嘆了一口氣,他也不避諱還在場的四妖,反握住萬俟竹音的手,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語氣幽幽道:“真希望明天就能將你迎娶進門。”
萬俟竹音輕輕嗯了一聲,擡起雙手緊緊擁著噬月寬闊的後背,不舍之情不加掩飾地流露出來。
圍觀的四妖:“……”
主子們,註意一下影響好不好,在你們的面前,可是單身了上萬年的可悲單身狗,你們就這樣肆無忌憚地秀恩愛真的好嗎?
吐槽完,他們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無不為兩人感到高興的,感覺這五千年來不過是噩夢一場。
還好,主君回來了,還好,殿下再也不需要忌憚落在神族手中的元神。這一次,他們一定會更加的小心翼翼,守護住主君和殿下的幸福,同時,也要為慘死的同伴們報仇雪恨!
夕陽紅彤彤的光芒照射在二人身上,顯得靜謐美好,時光好似在這一刻停住了般,四妖彼此對視一眼,微笑著靜靜退下,將空間留給相擁的二人。
片刻之後,兩人分開,這才發現長廊之下只餘他們。
萬俟竹音俏臉微紅,心中懊惱。
這才剛剛認回四個厲害的部下,自己怎麽就受不住這妖孽的誘惑,在他們面前上演一幕狗血的依依不舍的劇碼呢?
太丟人了!
都怪這個妖孽,帶著面具還這麽誘惑人!
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萬俟竹音瞇著眼睛盯著噬月面具下細長的鳳眼,語氣帶著絲危險的意味問道:“你在遇到我之前,在神殿裏和那些個天女玄女之間有沒有過什麽暧昧?”
這貨以前可是神殿裏的老大啊,身材高大體型健碩,還頂著一張迷死人不要命的臉,放在現代的話就是一個典型的高富帥,這麽一個會行走的荷爾蒙在神殿那種仙女眾多的地方,會發展出什麽白富美勾搭上高富帥的劇情也不是不可能的。
單看望月那瘋婆子會對她嫉妒如狂,做出這麽些變態惡毒的舉動就知道,這貨對於神殿那些女人來說,絕對是被暗戀明戀的主!
噬月:“……”
這個問題怎麽那麽熟悉?
幾千年前,他第一次遇見她時,也曾被她用蛇尾纏住,湊在他的面前問過一次。
他勾起唇角輕聲笑著,一手擡起摘下面具,露出一張笑得邪肆魅惑的臉,一手摟住她的腰身,將她往自己懷裏帶近幾分,低頭湊近她的臉,薄唇抵在她柔軟的唇瓣上,聲音低沈磁性道:“你是我第一個看進眼裏放在心上的女人,除了你,其他人在我眼裏並無男女之分。”
唇上傳來又酥又麻的觸電感,男人說話時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萬俟竹音的臉上,撩紅了少女的臉,萬俟竹音清晰地聽到自己的一顆心“怦怦怦”地狂跳著,仿佛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不行了,她受不了了啦!
萬俟竹音雙眼一閉,小臉往前推進半分,吻上噬月微微上揚的薄唇。
噬月也不甘示弱,“砰”地一聲,面具應聲落地,他溫熱的大掌扣在萬俟竹音的後腦勺上,給了她一個激烈得無法呼吸的熱吻。
良久,噬月松開萬俟竹音的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聲音暗啞地說:“真不想放你回去。”
“撲哧!”萬俟竹音忍不住笑了出來,感覺現在的噬月有點像個獨守空閨多年的怨婦,好不容易等到出征歸來的夫君,怎麽也舍不得放手了。
笑過之後心底又是一陣莫名的心酸。
可不就是獨守空閨多年的怨夫麽,五千年的等待,換做是她,只怕早就被折磨瘋了。
萬俟竹音腦海裏顯現過他在思念之時,流下血淚低落到地面之上,地上盛開彼岸花的畫面,心一陣陣的抽痛著。
花開得越盛越漂亮,代表他的思念越深。
淚水盈滿眼眶,她連忙將臉埋在他寬闊溫熱的胸膛裏,哽咽著說:“嗯,你要快點,再快一點,我等你來娶我。”
他們錯失的時間已經太多太多,她不想也不忍讓他再等下去。
偏偏就有那麽多不想幹不長眼的要來搞破壞!
噬月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幽深的雙眸看向火紅的天邊,低聲應道:“嗯,我會盡快處理好,十裏紅妝迎娶你進門的。回去記得趕緊辦嫁妝。”
萬俟竹音:“……好。”
能說出讓人快一點,再快一點來娶自己,還要自己準備嫁妝的,全蒼澤大陸只怕也只有她一個了。
罷了,管他呢,只要自己高興就好!
——
萬俟竹音領著士祺回到萬俟府,天色已是全黑。
一進府裏,萬俟竹音前腳剛踏進前廳,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蕭星寒後腳就跟了進來,臉色不太好看。
果然是出事了!
萬俟竹音看著他凝重的神色,揮手阻止他的行禮,開口問道:“先生免禮,我離開後都發生什麽事了?”
蕭星寒也不客氣,在她的下首坐下,沈聲道:“小姐離開不久,宮裏再次來人,宣小姐明天一早進宮,這是其一;其二,在傍晚時分,來了一隊力量不明的人馬,在府外窺探,他們輕易就破了我的結界,對方身份不明,我也就沒敢輕舉妄動,只讓嫵娘、區吳、浮泉和刀怪他們留在小姐的房間裏,由言縛設下結界,阻隔了那些人的窺探。”
萬俟竹音挑了挑眉,道:“蕭先生做得很好。”
眼下的局勢猶如迷霧一般,她重生的消息已經洩露了出去,為了不讓自己的身份太早曝光,蕭星寒今日的做法是最穩妥的。只要敵人不動,自己也不要過早地將底牌掀開。
與其讓人因為忌憚而聯合起來撲殺自己,倒不如一直暗藏著,讓對方看不透。
蕭星寒道:“小姐知道對方是什麽人?”
從對方散發出的氣息來看,既不是人類,也不是妖怪,蕭星寒還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更讓他費解的是,他們只是隱藏於暗處,並沒有急著闖進來,就好像是故意讓人發現他們的存在,而又不急於進攻,有點像貓逗老鼠般,在殺死對方之前逗弄一下對方。
這種感覺讓蕭星寒十分的不爽,同時心底也有一絲隱隱的不安。
“我也不知道他們的身份,”萬俟竹音悶聲道,一想到在神司殿外差一點就能殺掉第五石燕,結果因為這股神秘的力量而功虧一簣,她就覺得嘔死,“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可以肯定的,第五石燕跟他們是一夥的。”
蕭星寒心底一驚,皺眉道:“第五石燕?”
萬俟竹音點頭,“沒錯,我們楚陽國這位天才大祭司的身份遠不如我們所看到的那麽簡單啊。”
說著,她的臉色沈了下來,擡眸問道:“不知蕭先生對於攝魂術有何了解?”
“攝魂術?”蕭星寒此刻的心情已不足以用震驚來形容了,“小姐是覺得第五石燕修煉了攝魂術?”
“不是覺得,而是親眼所見。”回想起在神司殿外所見的一切,萬俟竹音的臉色就更是冰寒了幾分,“就在神司殿外,我親眼看見第五石燕利用巨大化的死魂蟲攝入生魂。”
此話一出,不止是蕭星寒,就連她身後的士祺,還有海棠她們三人,目光都齊刷刷地盯著萬俟竹音,前二者是不可置信,後三者是不明所以。
芍藥好奇不已,但前廳裏的氣氛十分壓抑,讓她也只能壓下心中的疑惑,安靜地站在一旁。
蕭星寒眉頭緊皺,垂下眼簾仔細回憶以前和第五石燕的每一次照面。
半晌,他搖頭道:“不像啊,我在離開京都前和第五石燕打過不少的交道,怎麽看他都不像個死人呀!”
利用攝魂術覆活的人即便在常人看來與一般的活人無異,但在蕭星寒這樣靈力強大的人面前,仍是能會露出些許端倪的,氣息、味道都是破綻。一個死人,再怎麽掩飾,他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散發出一股死亡的氣息,靠近了聞,也會聞到墓土的味道。因為攝魂術其中需要的一樣重要的材料就是墓土,最好是將靈力高強的人或是妖力強大的妖怪的屍體,連同墓土一起焚燒,再將這些墓土灌進要施以攝魂術的那人嘴裏,然後才能灌註生魂將他覆活。
蕭星寒想了想又道:“也許是我離開京都的時間太長,對於第五石燕的近況……”
“不,他確實不是個死人。”萬俟竹音打斷他,“加上上一次,今天是我和他的第二次交手,無論是從哪一方面看,他都絕不是一個死人。”
士祺凝眉沈思片刻,也出言附和道:“沒錯,我也和他交過手,他和我遇到過的那些利用攝魂術覆活的人都不一樣。”
不是覆活的?
蕭星寒再次陷入沈思,忽的,他腦中靈光一閃,想起萬俟蓮華曾經對他說過的另外一種攝魂術,他猛地一擡頭,冷聲道:“第五石燕沒有靈魂!”
萬俟竹音讚賞地看向蕭星寒,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麽會沒有靈魂?”身後,芍藥終於是沒忍住,話一出口,見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自己,她才後知後覺地擡手捂住自己的嘴。
士祺重新將目光投向萬俟竹音,眼神裏同樣帶著疑惑。
“蕭先生的猜測並沒有錯,”萬俟竹音沈聲說道,面色沈靜如水,“攝魂術有兩種,一種是施術者將其作用在他想要覆活的人身上,這種攝魂術一般施術者和受術者不是同一人;另一種,則是體內沒有靈魂的人,他們想要通過攝魂術將大量的生魂收入體內,以自己的身體為熔器,重新煉制一個新的靈魂出來。”
前廳裏的人聽了都倒抽一口涼氣,就為了自己能煉出一個靈魂,就犧牲這麽多人,這是多麽惡毒自私的人啊!
萬俟竹音的臉色越發寒氣逼人,“哢嚓”一聲,她手裏的茶杯應聲碎裂。
“小姐!”身後的舒丹連忙上前抓起她的手查看。
萬俟竹音楞了一下,隨即笑著安撫道:“不用緊張,我沒事。”
舒丹擡起她的手反覆檢查,見她的手真的一點傷痕都沒有才放下心來,退回到後面去站好。
因為這個小插曲,萬俟竹音的臉色緩和不少,她沈聲繼續說道:“修煉這種攝魂術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利用體內的那些生魂作為武器,轟擊對手的靈魂,直接對對手的靈魂造成傷害,這樣一般人從表面上看不出傷痕,也就無法得知原因,而人沒有了靈魂也就活不長了。”
蕭星寒沈吟片刻,道:“除了讓人無聲無息地死去,還有一種更狠毒的作用。”
萬俟竹音聲音一冷,道:“換魂。”
前廳裏的氣氛再次變得沈悶壓抑,隱隱帶著點肅殺之氣。
☆、一百二十五 入宮(一更)
所謂的換魂,就是以魂魄將人原本的靈魂從體內打出,或直接打個魂飛魄散,然後替以別的靈魂,達到控制那人的效果。這樣的法術遠比傀儡術高明很多,能做到僵李代桃而不為人知。
誰能想到,人還是那個人,裏面的芯卻早已被換掉了呢。
第一次聽到這種聞所未聞的法術,海棠和芍藥驚得都說不出話來,倒是舒丹一臉凝重地開口問道:“那第五石燕身居高位若是以這種法術將朝廷裏的重臣或七大家族裏的家主都換掉了,那楚陽國豈不就等同於都握在了他的手裏?”
萬俟竹音後頭讚賞地看了一眼舒丹,沒想到她看問題看得還挺準,一下子就能抓住重點。
蕭星寒看向舒丹的眼神也是讚嘆有加,他淺笑著解釋道:“這倒不至於,換魂術並不是隨便找個靈魂就可以換上的,普通的靈魂就算註入體內,也會很快就被消散掉,只有經過特殊煉制過的靈魂才能長期的存在於人的體內。煉制一個這樣的靈魂,需要消耗施術者很多的靈力,且段時間之內不能再施以同樣的法術,因此換魂術也並不是那麽好用的。”
“蕭先生說的沒錯,”萬俟竹音補充道,“換魂術還有一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即便是經過煉制的靈魂,強行地註入在一個人的體內也會慢慢消亡,然後,那人就會迅速變成一具幹屍,藥石無靈。”
這就是為什麽覆活一個人不能用換魂術而必須用攝魂術的原因。
靈魂註入到一個不是本體的人的體內,是有生命周期的,一旦時間過了,覆活之人便需要重新攝入新的有活力的生魂。而換魂術,因為被換魂之人的肉體長期地被煉制靈魂反噬,等到那靈魂消亡之時,肉體也已超出了所能支撐的範圍,隨著靈魂一塊被耗幹。
一直沒有說話的士祺突然開口道:“眼下我們該關心的不是第五石燕有沒有對誰用換魂術,而是,他的靈魂到底哪去了。”
萬俟竹音看了蕭星寒一眼,問道:“蕭先生對於這點有什麽看法嗎?”
要知道,一般人可不會無緣無故就沒有了靈魂,會出現這種情況,原因通常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將自己的靈魂給賣了,以換取力量或是別的什麽東西。
這樣的事情在她的前世她也見過,可是,能與人訂下這種契約的一般都不會是人類。
無論是在她曾經的那個世界,還是在蒼澤大陸,掌管一切生靈靈魂的是泰山府君——一個和開天辟地神盤古一樣古老的神,也是世界上的第一批產生的神。泰山府君主生死、壽夭、貴賤,掌籍幽冥、權涉拔罪解冤、通天達地保國佑民。
只是,據她所知的,泰山府君只掌管冥界之事,從來不會插手陽間的事,即便是行使泰山府君祭,也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
她曾在書中看過記載,平安時代安倍晴明最善此術,可代人互換生死,當然,那種程度的泰山府君祭是需要專用咒語與靈術配合的,更重要的是得有府君的授權許可,才可以施展代人互換生死壽運的法術。
她對於這片大陸了解得並不多,不知道在這裏,除了泰山府君,還有什麽神或是獸能掌管人類的靈魂。
蕭星寒顯然也和萬俟竹音想到一塊兒去了,他蹙著眉道:“只是單方面被剝奪了靈魂,不可能是泰山府君祭,我想,他可能是和冥界裏的某一位鬼差簽訂了契約,以靈魂為代價換取了某些東西。”
萬俟竹音手肘支在桌上撐著下巴,說道:“這麽說來他嘴裏所說的主上應該不是冥界的人吧。”
若第五石燕背後之人真的是剝奪了他靈魂的人,那人不可能會放任他利用攝魂術重新修煉出一個新的靈魂才對。
真是傷腦筋!
萬俟竹音撇了撇嘴,擡眸看向蕭星寒說道:“既然沒有頭緒就先放下不管,蕭先生,第五石燕的事就交給你了,士祺他們都是妖怪,要近他的身不容易,還得勞煩先生多費心了。”
“小姐說的哪裏話,這些都是我該做的。”蕭星寒笑了笑,客氣地拱了一下手。
“府裏的事先生可以交給舒丹來打理,”萬俟竹音淺笑著看了一眼身後的舒丹,說道,“第五石燕今日被我重傷,估計得躲起來休養一些時日了,先生可趁這幾日好好地指點一下舒丹,我想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代替先生成為這萬俟府裏的管家了。”
舒丹一聽連連擺手,驚慌失措道:“不不不,小姐您別開玩笑了,奴婢何德何能能擔此大任!”
蕭星寒哈哈大笑兩聲,也不給舒丹拒絕的機會,徑自說道:“我看小姐這辦法可行,就這麽說定了,明日一早開始,舒丹你便到賬房去找我,我先從算賬開始教你。”
舒丹:“……”
她可以說不要嗎?
自己就一窮鄉僻壤出來的小婦人,怎麽能擔當得起這萬俟府的管家一職?就怕到時府裏來了什麽重要的客人或是來鬧事的,她處理不好會給小姐和萬俟府丟人了!
萬俟竹音看了看舒丹哭喪著的一張臉,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好了,打起精神來,明天開始跟著蕭先生好好學,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的。”
芍藥道:“對呀舒丹姐姐,我們三人裏你是最膽大心細的,你一定能做好這個管家的。”
海棠也笑道:“嗯,我也覺得舒丹姐姐有勇有謀,心細如發,做丫鬟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這萬俟府的大管家由你來做最適合不過了。”
“你們……”舒丹無語地看著她們兩個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轉向萬俟竹音咬牙堅定地說道,“既然小姐如此看重奴婢,那奴婢定當竭盡全力,盡快接手府裏的管家工作,讓蕭先生和小姐再無後顧之憂。”
“很好。”萬俟竹音滿意地點了點頭。
自己果然是沒有看錯她,還真是一點就通。
有莫明賢從中作梗,這萬俟府也住不了幾天了。不過,不住了可不代表這府邸就沒用了,相反,這府邸的用處可大著了,很多明面上她不能拿出手的錢財、人手都可以放到這來。原本只留下言縛在這守著,她還不是很放心,現在再加上舒丹,她倒是能放得下心。
解決了第五石燕和舒丹的問題,萬俟竹音揮退了眾人,與蕭星寒一同加強了設在府邸的各個角落的結界,並在結界上布置了觸動的機關。
結界設好,嫵娘他們幾個妖怪也就可以離開萬俟竹音的房間自由活動了。
“小奇奇!”
一看見久未見面的士祺,原本因為窩了好幾個時辰而顯得有些耷拉著腦袋的嫵娘一下子就像被打了雞血似的,風情萬種地就撲了過去。
這一次士祺並沒有像以往那樣一看見嫵娘就跑,他擡起右手對著嫵娘輕輕揮了揮,一陣旋風立起迅速刮向嫵娘,將她卷起到了半空中固定住,士祺這才擡腳走了過去。
嫵娘見他走過來,停止掙紮嬌媚地輕喚道:“小奇奇……”
士祺面無表情地開口打斷她道:“嫵娘,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和心情陪你玩,你最好給我收斂一點,若是繼續像以前那般胡鬧,我就稟明殿下,讓殿下召你回去。”
“我才不是在玩,人家是在努力地勾引你好不好!你到底對我哪裏不滿意你告訴我,我看看能不能改改。”
“我不喜歡你,更不會愛你,嫵娘,不要再將你的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了,去找別人吧。”
嫵娘怔楞了一瞬,看著神色冰冷的士祺,嫵媚的丹鳳眼裏劃過一絲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傷痛。
這是怎麽回事?嘴裏頭怎麽會有苦苦的味道?
難道是她的味覺出問題了?
還有心裏一抽一抽的疼痛又是什麽原因?她的心臟也出問題了?
等了半天沒等到嫵娘的回應,士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冷著臉轉身就走了,身上所散發出的寒氣卻是比方才更甚。
嫵娘看著士祺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喊道:“哎,小奇奇你別走哇,我們話還沒說完呢!”
“……”
“不說了就不說了,你倒是把我放下來……啊——”
嫵娘話未說完,只見士祺背著身揮了揮手,“撲通”一聲,嫵娘應聲而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遠處的萬俟竹音看著這一幕,有些好笑。
看了看滿臉寒氣走掉的士祺,又看了看還坐在地上發呆的嫵娘,萬俟竹音搖了搖頭,也轉身回屋了。
唉,一個個的都是呆頭鵝不成?不過,感情的事是最難說的,她作為一個局外人,實在是插不上嘴,只能靠他們自己想清楚了。
最重要的是,就這麽看著,也挺好玩的。
一夜無事,萬俟竹音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天剛亮就起來運氣修煉了一個時辰,等到嫵娘做好早飯,她簡單吃過後宮裏派來接她的馬車便到了。
萬俟竹音不急不緩地換了一身紅衣,隨意挽了個發髻,拿起桌上的一根碧玉簪子斜插在發髻之上。
海棠在她身後看了看,有些擔憂地問道:“小姐,您就只戴一根簪子,別的首飾都不用了嗎?”
好歹也是進宮面聖,這麽隨意樸素真的好嗎?
萬俟竹音回身捏了捏她的臉蛋,慵懶地笑道:“小海棠,我是去面聖,又不是去會情郎,穿那麽隆重做什麽。”
海棠嘴角抽了抽,面對萬俟竹音時不時的語出驚人已經無力反駁了。算了,小姐可不是個糊塗人,她這麽做必定是有她的理由的。
萬俟竹音要是知道海棠心裏的想法,必定會笑出聲來的,她這麽做的原因可沒有什麽了不得的理由,純粹就是因為懶而已。萬俟竹音在上一世就不喜歡戴什麽首飾,麻煩不說,打起架來還礙手礙腳的。穿越過來後,她對古代的這種繁瑣的衣裳本就已經覺得很煩人了,再讓她戴什麽步搖頭面、鐲子耳環,想想都覺得那是一場災難!
一切準備就緒,萬俟竹音將裝著彼岸花的小匣子揣在懷裏,這才慢悠悠地走到前院。
那在前院等了一刻鐘,早就等得不耐煩的老太監聽到一陣不急不慢的腳步聲傳來,惡狠狠地擡眸朝來人看去,頓時楞了一下。
眼前的少女一襲紅衣,明艷動人,嘴角噙著一抹笑容,整個人看起來姿態慵懶隨意,卻給人一種絕艷奪目,明烈如火的感覺。
這就是安然公主的女兒——萬俟竹音?
如此絕色,就是冠絕後宮的新月皇後都不及呀。
“讓公公久等,真是不好意思。”萬俟竹音走到那老太監跟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道。
老太監收回思緒,輕咳一聲以掩飾自己方才的失態,“郡主說的話可是折煞雜家了,是雜家昨日沒有說清楚來迎接的時辰,事出突然,郡主來不及準備也是情有可原。”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在指責萬俟竹音,陛下這都第二回來請人了,你不一大清早準備好等著,倒還好意思讓陛下等這麽久!
區區一個太監還敢給她擺譜?
就算她這郡主的封號不過是慕容廷深為了堵悠悠眾口才給她封的,那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在她頭上撒野的!
萬俟竹音在心底冷嗤一聲,面上卻是不顯,輕笑道:“陛下還在宮裏等著,我們這就啟程吧。”
這就是在暗諷,時間不早了,你丫就別廢話了。
那老太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麽,萬俟竹音卻沒給他機會,徑直走出府門來到馬車跟前,擡手掀開車簾上了馬車。
“……”
老太監憋了一肚子氣,瞪了緊閉的車簾好半晌,才轉身出去登上馬車,坐到車夫邊上悶哼一聲道:“啟程!”
看著馬車飛快地駛離,海棠有些擔憂地看向一旁的蕭星寒,問道:“蕭先生,小姐她自己一個人進宮不會有危險吧?”
蕭星寒淡定地搖了搖頭,“放心,小姐這才剛回京都,城裏關於公主和小姐的流言還沒消散,各大世家也都在盯著,葵帝他不敢明目張膽地對小姐出手的,再說了,以小姐的能耐,葵帝就是想動手也不會那麽容易得手。”
海棠想想也是,再看一眼馬車離去的方向,跟著蕭星寒進了府。
萬俟府離皇城並不遠,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馬車便停在了宮門口。
“貞賢郡主,請下車吧。”
馬車外,老太監那尖細的嗓音再次響起,聽得萬俟竹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走下馬車,萬俟竹音看見一頂轎子已經等在了宮門前,老太監手一揮,四個轎夫擡著轎子走到萬俟竹音的面前。
“郡主,請。”老太監手一擺,姿態恭敬,仿佛之前那倨傲的冷嘲熱諷不過是萬俟竹音的錯覺而已。
“有勞公公了。”萬俟竹音不動聲色地上了轎,趁著轉身的剎那間瞥了一眼那老太監,恰好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陰狠。
呵,想玩陰的?
沒關系,正好她最近心情都不怎麽好,一口郁氣無處可洩,既然有人要往槍口上撞,她不介意把滿腔的怒火傾瀉在他的身上。
老太監看萬俟竹音上了轎,轉身的一瞬間彎起的嘴角往下一沈,臉上神情陰冷,收攏在寬大袖子裏的手輕輕轉動了一下拂塵把柄的尾端,眼角餘光瞥向轎子上的萬俟竹音,見她正面露驚嘆地觀望著宮裏的景致,唇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哼,還以為安然公主的女兒會是個多麽了不得的人物,也不過就是個山野間長大的上不得臺面的蠢貨罷了!
你就慢慢看吧,能死在這繁華錦繡的皇宮裏也算是你的造化!
☆、一百二十六 瘴母(二更)
轎子平穩地行進著,不多時,便七拐八彎地繞進了一條偏僻的小徑。
萬俟竹音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周圍荒涼的景致,心中暗笑,嗯,偏僻荒涼,果然是一處殺人滅口的好地方。
不過,她倒不認為這是慕容廷深的主意,畢竟,只要他還有那麽一點腦子,他都不會在皇宮這個地方對她出手,莫說她現在是宣北親王的未來王妃,單是她這安然公主唯一後人的身份,京都城內那些百姓和權貴們對她的關註程度,慕容廷深就得掂量掂量,在自己的地盤對她下手,後面的麻煩是不是他能承受的。
不是慕容廷深,那又會是誰呢?
能在宮裏安排人手,又有這個膽子下手的,仔細算算應該也不多。
莫明賢?
不,他這麽做可是得不償失,畢竟,以莫明賢現在的名聲和國師府之前對她所做的那些事,她一出事,不管是不是莫明賢做的,他都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
王湘君?
萬俟竹音再次在心底搖了搖頭,也不可能是她。
經過城門口的那麽一鬧,莫明賢肯定不會讓王湘君有機會再興風作浪的。
第五石燕?
不可能呀,他昨天才被自己揍得只剩半條人命了,沒有十天半個月都別想下得了床。再說了,就算他能動,對她有所懷疑,在沒有確定昨天那人是自己前也不可能會貿然對她動手的。
被她坑了的王家?
在城門口被她下了面子的紀宇謙?
她那遠在天邊的舅舅,靈海國國君萬俟軒逸?
最有可能下手的三個人都被否定掉,萬俟竹音微微皺了皺眉,將有可能的都想了一遍,覺得可能性都不大,最後幹脆不想了,決定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唉,不數不知道,一數嚇一跳!
丫的,她竟然有這麽多不死不休的仇人!
萬俟竹音無聲地吐著槽,身邊的幾人已經按捺不住開始有所行動了。
“咻咻!”一陣破風的聲音自她右側傳來,一道白光朝著她的臉直直掃射過來。
萬俟竹音微微往左後方側一下身躲開,定睛一看,竟是那老太監手裏的拂塵,那白色的絲線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材質,此刻正緊緊地纏在了轎子一側的扶手上。
“哢嚓!”老太監用力一拉,扶手竟被那絲線切成了好幾段,就像是被刀切開般,切口平滑光整,足見那絲線的堅韌鋒利程度,只怕比鋼絲還要厲害。
臥槽!這要是劃在她的臉上,那她的臉豈不是要被抽爛了?
這麽狠毒,難道又是哪個嫉妒本小姐絕世容顏的瘋女人做的?死妖孽,別讓我知道這又是你的哪個追求者指使的,不然,我跟你沒完!
萬俟竹音在心裏將噬月咒罵了一頓,眼角餘光瞥見老太監收回拂塵,左手掰動了一下拂塵手柄尾端,拂塵的頭部射出幾十根散發出幽幽青光的銀針,一看就是淬了劇毒。
“呼呼——”萬俟竹音擡起一手用力一揮,掌風忽起,將銀針給擋了回去,落在了老太監腳邊的草叢中,原本生機勃勃的綠草瞬間幹枯,冒出一陣黑煙。
好陰狠的毒!
萬俟竹音挑了挑眉,還不等她再動,老太監揮舞著拂塵再次掃向她,幾乎在同一時間,擡著轎子的四個轎夫也同時出手,對著萬俟竹音張大了嘴巴,就像蜥蜴般伸出四根長長的舌頭。
他們是,妖怪?
不對,他們的身上根本就沒有妖氣!
萬俟竹音一邊思索著,一邊將手伸至腰間,輕輕一扯,腰間上纏著的紅色腰帶就被扯落下來,只見紅光一閃,四根舌頭“啪啪啪”的就斷成了幾節掉落在地上,四個轎夫也隨之被抽倒在地上,嗷嗷慘叫著起不來。
電光火石之際,萬俟竹音手裏的腰帶方向一轉,與老太監的拂塵纏在一起,一紅一白扭成麻花般交纏著。
好惡心!
萬俟竹音穩穩坐在轎子上,目光掃向地上那仍在不停蠕動著的舌頭,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收回視線,萬俟竹音冷眼看向對面的老太監,慢條斯理地問道:“是誰派你來毀本小姐容的?”招招都是沖著她的臉來的,殺人倒是其次,毀容才是其真正的目的。
老太監沒有回話,陰冷的視線落在萬俟竹音手裏的腰帶,不,那條通體赤紅的鞭子上,目光閃了閃,仍是一動不動,只緊緊拉住手裏的拂塵。
萬俟竹音微微瞇眼,正要再問,鼻子突然嗅到一股刺鼻的臭味,胃裏一陣翻騰,幾欲作嘔。
她淩厲的目光再次掃向地上的那幾段舌頭,只見舌頭已經停止了蠕動,與地上那四個不再動彈的轎夫一樣,正冒著濃濃的青黑色的煙霧。
這是,瘴氣!
萬俟竹音臉色一變,手上一個巧勁抽回鞭子,腳下用力一蹬,縱身躍起飛往後方。
“想跑?沒那麽容易!”老太監眼底閃過一絲冷笑,手中拂塵一揮,那銀白色的絲線忽的變成黑色,就像會生長般朝著萬俟竹音的雙腳就纏了過去。
萬俟竹音人在空中躲避不及,左腳被那絲線纏住,那種蠕動陰冷的感覺頓時讓她有種被蛇纏住了的感覺。
不等她作出反應,老太監雙手緊緊握住拂塵猛地一拉,將萬俟竹音拽回地面。
四周都是劇毒的瘴氣,再想設下結界已是不可能了,萬俟竹音連忙屏住呼吸,低頭看向腳踝處的不斷蠕動著的絲線,心中登時大驚。
這是,活的!?
“唔——”左腳踝處一陣鉆心的疼痛傳來,讓萬俟竹音一個趔趄,單膝跪在了地上,悶哼了一聲。
她定睛一看,那在她腳踝處蠕動著的絲線竟透過她的皮膚鉆進了肉裏,只一息間,她的腳踝就變得青黑,而那青黑正迅速往上蔓延。
又是瘴氣!
萬俟竹音不敢多想,凝神聚氣,將體內的所有靈力調動起來,阻止瘴氣的侵入。
老太監哪裏會就此作罷,朝著萬俟竹音快步沖了過去,邊跑邊張大嘴巴,只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嘴往後裂開到耳際,眼睛瞪得又大又圓,高高凸起,身上露出的皮膚也變成了墨綠色,原本瘦癟的肚子像打了氣的氣球一樣鼓了起來,怎麽看怎麽像一只巨大化的癩蛤蟆。
萬俟竹音擡眸掃視一眼,臉上殺氣迸射。
這只死蛤蟆!
“啪啪啪啪啪啪!”
蛤蟆還沒沖到萬俟竹音的跟前,就聽到無數絲線斷裂開的聲音。
斷開的黑色絲線反彈在蛤蟆的身上,直彈得他倒退了好幾步,緊接著,從萬俟竹音腳踝處逼出的那些蠕動著的絲線也悉數射向了他,沒入體內。
“呲呲呲呲!”聲聲如肉,擡眸望去,那蛤蟆身上被紮得像個刺猬似的,墨綠色的皮膚一瞬間就變色了青黑色。
他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嘴裏吐出一口黑血,身體更是不斷地抽出著。
萬俟竹音走過去在他的身上貼上好幾張紫色符咒,然後一把抓起他的領子,咬牙硬撐著一躍而起,幾個起伏遠離那四處溢散的瘴氣後,扔下手上那半死不活的蛤蟆,擡起雙臂念出咒語,將瘴氣封印在結界之中,不讓它們擴散出去。
設好結界,萬俟竹音迅速盤腿坐在地上,拿出一張紫色的符咒繞著左腳貼在被絲線鉆入的傷口上,以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為刀,在傷口處切開一道小口子,隨即催動靈力,將體內的靈力集中在左腿,慢慢往下推移,利用靈力將左腿膝蓋一下的瘴氣之毒逼出來。
一般來說,瘴氣分為三種,普通的瘴氣,是動植物腐爛後生成的毒氣,人在吸入之後必會中毒生病。
中等的,則是由一些本身就帶有毒性的動植物人為地放入密封的環境中制造而成,有點類似於沼氣的制造。
最後一種,是最可怕的,也被稱之為瘴母,其制作的過程殘忍惡毒,跟煉蠱差不多。瘴母的煉制,就是將一大群毒性妖怪困在一起,讓他們自相殘殺,這些屍體堆積在一塊,便成了制作瘴母的材料,而最後活下來的那只妖怪,也好不到哪去,直接就成了瘴母的宿主。方才的那幾個轎夫,恐怕就是被用作瘴母宿主的倒黴蛋了。
對於中等的瘴氣,普通人吸入了就會馬上致死,是一種毒性比較強烈的毒藥。而瘴母,別說是普通人,即便是妖怪,若是沒有數百年的妖力護體,一旦吸入都會馬上死亡,化為白骨。
方才由那幾個轎夫身體所散發出來的的瘴氣,還有那些絲線註入她腳踝裏的瘴氣,正是瘴母,若不是萬俟竹音的靈力足夠的強大,即使封住經脈,只怕現在也已是一堆森森白骨了。
很快,青黑色的血透過紫符滲出,隱隱還冒著一股腥臭無比的黑煙,滴落在地上發出“呲呲”的聲音。
半個時辰後,萬俟竹音看著腳踝處流出的血不再青黑,而是鮮紅色的,這才收勢調整氣息,再次拿出一張紫符貼於傷口之上,傷口的血便止住了。
呼——
萬俟竹音舒出長長的一口氣,累癱在地上喘息著。
丫的,要不是顧忌著還不能曝露身份,她直接就用紅蓮燒過去了。對於這些汙穢之氣,紅蓮是最有效的,能一瞬間就將之凈化。當然,普通人要是吸入了瘴氣,也不能像她這樣直接燒一燒就好,那會一會被凈化成灰的。
也還好她事先準備周全,帶上了所有類別的符咒,要不然今天這事還真不好處理了。
萬俟竹音在上一世所習的符咒術源於五雷法,正是因此,她才會放心大膽地在這個世界使用。她的符咒一共分為五類,以顏色區分:黃色和黑色符咒用於攻擊,黃色為弱黑色為強;紫色符咒用於治愈,能治大部分的疾病和毒傷;綠色符咒用於防守,能形成強有力的盾牌;紅色符咒用於加強修補結界,利用它加強過的結界,其鞏固力僅次於天狗羽。
等喘順了氣,萬俟竹音這才起身走到那只已經由墨綠變為青黑的蛤蟆怪身旁,冷眼看著他那不斷抽搐著的肥胖醜陋的身體,笑吟吟地開口道:“抽了這麽久累不累?”
蛤蟆沒有說話,只是狠狠地瞪著萬俟竹音,他那雙眼本就又圓又大又凸出,再這麽一瞪,頓時就有種想要掉出來的感覺。
“到底是誰指使你來的?”萬俟竹音冷笑道,“你要是說出來,我讓你死得痛快點,給你留一條全屍。”
“莫竹音,你別得意的太早,”蛤蟆陰測測地說著,撐起顫抖不已的肥胖軀體,眼眸裏的恨意迸射出來,仿佛要撕了萬俟竹音般,“你以為你會一直順風順水下去?呵呵,你的噩夢才剛剛開始而已,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想方設法地要剝你的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在那之前,你就日日活在恐懼之中好了,哈哈哈——”
萬俟竹音挑眉,“我以後會怎麽樣就不勞你費心了,找個這麽醜的妖怪費盡心思想要毀我的容,怎麽,你長得很醜嗎?還是我那未婚夫婿看不上你,所以你就因愛成恨要毀了我?”
哼,這就現形了?
毀不了她的容就想在口頭上贏回一局?那也得問問她同不同意!在口頭的較量上,她萬俟竹音還從來沒有輸過,打不死她也得氣死她!
果不其然,蛤蟆氣得整張臉都扭曲起來,本就醜不可言的臉頓時變得更為可怖,他咆哮著:“莫竹音,你以為他是真心想要娶你的?他不過是看中了你體內的靈力罷了!總有一日,我會讓你失去你引以為傲的這一身靈力,將你踩在腳下,讓你跟你那自以為高高在上的母親一樣,慘死收場!”
說罷,蛤蟆的肚子突然迅速鼓起,穿在他身上的衣服被撐得“刺啦”一聲裂開,露出他青黑色的肚皮。
萬俟竹音視線落在他那鼓得有些離譜的肚皮,只見他那肚皮因為腫脹而變得有些透明,隱隱能看見裏面有些黑色的物體在洶湧澎湃地湧動著,眼見著就要破體而出,而原本貼在蛤蟆身上的紫色符咒突然就燃燒了起來,化為灰燼。
“臥槽!”萬俟竹音臉色大變,快如閃電般往後躍去,同時設下結界將蛤蟆封住,掏出七張紅色符咒拋擲於結界的七個方位加固。
幾乎是在萬俟竹音躍離的同一時間,蛤蟆的肚子像炸彈般整個爆裂開來,一股青黑之氣混合著蛤蟆體內的毒液猛烈地噴湧而出,黑壓壓地朝著四面八方擴散,最後止步於萬俟竹音設下的結界前。
好險!
萬俟竹音落到地面上皺眉看著結界內仍在瘋狂肆虐,想要沖破結界的瘴母,臉色陰沈。
結界內的瘴母沖撞了好一會,安靜下來,極速地攏聚在結界的頂端燦燦然作金光,忽而從半空墜下來,小如彈丸漸漸飄散,大如車輪忽然進裂,非虹非霞,五色紛呈。
這樣的瘴母若是洩露出去,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萬俟竹音面色鐵青地從懷裏掏出七張紫色符咒用力射入結界之內,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右手食指和中指伸出,嘴裏念出咒語。結界內的紫符瞬間散發出耀眼的紫色光芒,將瘴母籠罩其中。
不多時,瘴母五彩繽紛的顏色逐漸又變回青黑色,越變越小,直至消無。
將瘴母完全凈化,萬俟竹音的臉色依舊是很難看,她收回紅符和紫符,解除結界,看了一眼已經化為白骨的蛤蟆,視線轉向東方,咬牙切齒。
噬月,你給我等著!
招惹神殿的仙女也就算了,換一副皮囊還敢給她招惹這人界的女神經!
本小姐出宮後就算買不到榴蓮,算盤你也得給我跪一晚!
時府裏,正在和奕辛他們商議著的噬月莫名地打了個寒顫,心底湧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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