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言約了林默在小區涼亭下見面。

林默遠遠就看到他在涼亭下，手裏推著嬰兒車，她心怦怦直跳，幾乎是狂奔著跑過去，不過一個多月，小家夥又長大不少。

“寶貝，看看媽媽。”

邵言捏捏兒子的小臉蛋，臉上帶笑，小家夥舉著小巴掌拍林默的臉，林默笑起來，眼睛卻發紅，低頭蹭蹭他的臉蛋。

“坐下吧，他剛睡醒，估計要鬧騰好久。”

林默坐下來，邵言目光落在她臉上，又不敢太過張揚，她瘦了很多，本來就是不易胖的體質，現在瘦的臉頰都有點凹了美色難擋。

兩人誰也沒主動開口提離婚的事，邵言像閑聊一樣，只說寶寶最近的狀況，哪天又吃多了直打嗝。又比如特別好動，每天在床上翻滾，抓著風鈴就往嘴裏塞，現在都不敢在床頭掛東西了。

一個月的時間，有太多可以說的事，哪怕只是寶寶打了個噴嚏林默都聽得認真，直說了一個多小時，寶寶困了，握著小拳頭打哈欠。

邵言幫他蓋好小被子，溫聲說：“以後你想孩子了，就打電話給我，不方便就打給蕊姨，什麽時候想看都行。”

“嗯。”

林默的聲音低的發啞。

邵言到底沒忍住，擡手擦過她的臉頰，擔憂再也遮掩不住，他說：“默默，不要辛苦，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麽事要幫忙就打電話給我，知道嗎？”

林默眼淚唰掉下來，她從來都是沒心沒肺冷血無情的，卻竟然在此刻控制不住，邵言喉頭不自覺吞咽，將到口的心疼一同咽下去。

他笑著說：“你看，我最近和晴心處的不錯，你不用擔心我了，我很好。”

林默又嗯了聲，竭力收控自己的情緒，邵言不忍心她偽裝辛苦，轉開話題問：“東西都帶了嗎？要現在去辦手續嗎？”

他將離婚協議遞給她，內容他改了，名下一半財產給她，是一筆林默想像不到的巨款。林默沒認識他之前，總盼著有一天從在而降一筆巨款砸下來，現在真砸下來了，卻半分喜悅都沒有，這筆錢，她受不起。

她推開協議，低聲說：“不用，我不要財產，就按我從前的協議就好。”

“默默，這件事不用商量，協議就按我的這份。”

邵言一語定斷，不容置喙。

林默剛要說話，手機突然響起來，她臉色變了變，是林陌寧的電話，她握著手機臉上習慣堆著笑，嗯了幾聲掛斷。

“我該回去了。”

她看著孩子，滿臉不舍，邵言站起身，推著車子低聲說：“我送你一段。”

平時總嫌走不到頭的路，今天卻像幾分鐘就走到頭一樣，眼看就要走到大門口，林默在樹下停下來，看著腳尖說：“好了，協議我還是堅持，明天我們再去辦手續。”

邵言沒說話，陽光碎金一樣從樹葉間漏下，照出點點光斑，映的她臉斑駁晦暗，邵言突然撒了手，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輕輕摟到懷中。

他說：“默默，要按時吃飯，不要辛苦，別再瘦下去了，不好看。”

林默眨了下眼，眼淚掉下來，她緩緩擡起手摟住他的腰，路人陸續走過，不時盯著他們看，兩人恍然未覺。

好一會邵言才放開他，擡手拇指擦過她眼下，笑如暖陽，聲音卻沙啞，“好了，記住，有任何事只管打電話給我。”

林默點了下頭，跟著笑了下，低著頭轉身，快步離開。邵言直到她走出門，他盯著大門看了許久，幽幽吐出口氣，推著小車子離開。

他回家撥通宋晴心的號碼，聲音低沈，“睛心，謝謝你幫忙，我欠你一個人情，消息等過段時間我會道歉澄清的。”

宋晴心沒有回答，好一會發出個類似哭的聲音，她說：“邵言，你可以假戲真做，我說我，我不介意，我真的愛你。”

“謝謝，我真的做不到，晴心，這份情我會還的，但不會是用這種方式星星相惜[娛樂圈]。”

他掛斷電話，看著沈睡的兒子，苦澀笑起……

林默到天香居買了鵝肝醬回去，夕陽西下，林陌寧正蹲在門邊等她，摻著涼濃夜色的餘輝灑在他身上，像裹了一層沈重的哀傷。

林默忙走過去，晃了晃打包的飯菜，笑著問：“怎麽跑到門外了，跟流浪兒一樣，幫你買了鵝肝醬油，進屋吧。”

林陌寧跟著她身後進屋，坐在沙發上看她忙活，林默把飯菜都端出來，陪著笑說：“都是你愛吃的，快點吃吧。”

“嗯。”

林陌寧籲了口氣，低頭吃飯，好一會才說：“默默，我今天路過閣輕園，今晚有菊花展，一會我們去看看吧？”

“好。”

再沒有更多的話，彼此似乎都習慣了這日漸枯燥冷淡的相處方式，吃了飯兩人到閣輕園去，閣輕園離的不遠，只有十分鐘車程。

他們到的時候，公園裏擠滿了人，好些都是情侶，牽著手依偎著賞花，林陌寧看看周圍，牽住林默的手。

林默的手指瞬間繃緊，她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牽手根本不算什麽，和邵言在一起時，她都不覺得需要避諱，卻在和邵言分開手排斥起來。

林陌寧收緊手，表情冷了幾分，林默向前走去，掩飾自己的抗拒。

公園裏擺滿菊花，白的紫的，雙色的，有的秀麗淡雅，有的鮮艷嫵媚，紛紛怒放著，千姿百態的，有張牙舞爪的蟹菊，還紫色像小球一要的紫繡球。

林默從前不是很喜歡菊花，總覺得太過陽剛的感覺，不太像花，不知道是不是氣氛使然，今天竟然覺得無一不美。

她隨意看過去，不經意擡頭，看到天空數十個圓盤大的亮點緩緩飄移，她一下笑起來，大叫道：“邵言，是孔明燈！我們也去買一個吧？”

她還不知道自己叫錯了名字，追著往前跑了幾步。

林陌寧一直跟著她，卻在此刻停下腳步，行人來來往往，穿梭不止，熱鬧喧嘩的聲音卻像被關掉的音響，一下從他耳邊消失。

他慢慢蹲下來，過了十秒鐘，才聽到嘈雜聲四面八言湧來，像要把耳膜震破一樣！他把臉埋在膝上——

放聲痛哭！

“陌寧哥，你怎麽了？”

林默蹲在他面前，小心問他，表情卻透著茫然。

林陌寧擡手捧著她的臉，滿臉都是淚，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帶著點絕望的意味，然後起身往回走。

林陌寧將自己鎖在書房裏。

煙灰缸裏滿是煙頭，他將空煙盒扔到地上，臉色憔悴，手機突然響起來，吳素青打來的，林默敲門他不開，打電話也不接，於是打電話給吳素青。

“青姨。”

他的聲音像被放空一樣，滄桑空洞，他說：“其實你也知道她不愛我了，是不是？”

吳素青沒有說話，卻是再明顯不過的默認。

林陌寧笑起來，心酸絕望交織纏繞在心間。

其實連他自己都知道的，他們一起生活那麽多年，他怎麽會不知道女王。他只是想要一份幸福，一份記憶，哪怕是虛假的，所以他蒙上自己的眼睛，不聽不看所謂的真相。

“陌寧。”

吳素青在那頭笑的苦澀，卻也不想隱瞞，將那天和邵言坦言的事告訴他，林陌寧聽後許久都沒說話，更深的悲涼絕望湧上心頭。

原來從來到尾，他真的只是個局外人，一個被人施舍可憐的局外人，林陌寧，曾經那麽高傲的他，怎麽會可憐到這個地步！

他掛斷電話去找林默，林默在陽臺上哭，手機貼在耳邊，孩子在電話裏哭，一聲聲敲在她心頭，羅蕊在電話那頭輕聲說：“默默，孩子離不開你的，邵言一個人的時候經常會落淚，他們父子都離不開你，你回來吧。”

羅蕊瞞著邵言打電話給她，希望她能回心轉意，林默忙掛斷電話想回去看孩子，一回頭正對上林陌寧的眼眸。

她臉上的淚痕悲傷再遮掩不住，她努力擠出笑，啞著嗓子說：“孩子哭了，我、我想回去看看。”

林陌寧上前一步捧著她的臉，額頭貼著她的，抽泣一聲，淚流滿面，他對她，也對自己說：“默默，對不起。”

林默泛了下眼睛笑起來，跟著落下淚。

他將她摟到懷中，仰頭看天，茫然地看了下四周，天幕幽沈壓下，他吐了口氣說：“走吧，我送你回家去。”

送她離開，回屬於自己的家，回到她真正心心念念的愛人和孩子身邊……

邵言打開門——

林陌寧將林默推進屋，對他說道：“我們喝一杯吧？”

邵言楞了下點頭，林默直接上樓看孩子，邵言拎了兩瓶酒到院子裏，林陌寧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凈。

他說：“邵言，我把默默交給你了，你要照顧好她。”

邵言愕然，林陌寧又倒了一杯酒，自顧說道：“她雖然小時候過的窮，也是被我們努力寵著的，脾氣不太好，很任性，她喜歡吃芒果，特別討厭吃蘋果，不喜歡喝白水，喜歡喝果汁，怕蛇，怕不長毛的東西……”

林陌寧說了很久，所有林默的喜好他都知道，他是林默最親的人，卻不是她最愛的那個，路是他自己選的，他不甘卻不後悔，起碼她幸福了。

“為什麽？”

邵言輕聲問他，林陌寧笑了一聲，擡手擦了下鼻子，長長籲了口氣說道：“青姨和我說了，邵言，我不如你。”

“我和她一起長大，怎麽會不知道她已經不愛我了，我只是太不甘心，太想擁有，騙自己說她愛我。我明知道她舍不得孩子舍不得你，我讓她難過來成全自己，我比你自私，我不如你。”

“你一直在保護她，不然她怎麽可能逃過陸景坤的眼睛平安長大，你付出的比我多。”

“這也是我唯一可以和你比的一點驕傲了。”

林陌寧自嘲笑起，將杯裏的酒喝凈，站起身說：“我該回去了，邵言，好好照顧她。”

“我會疼她一輩子。”

“我信你。”

林陌寧轉身大步離開。

路燈照在他臉上.

滿臉都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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