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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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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局的,可他偏偏就是挑這個時候離開了。

沒能從青茗口中打聽出南珂下山的緣由,宮小蟬有些郁悶,一個人悶在房裏也沒意思,索性下了昆華峰,自己打不了擂臺,看別人耍耍也好。

剛到清華殿偏門處,她就看到七八個弟子聚在一起,風裏飄來他們的議論聲,一時說仙門交流會上季川賭贏了五千靈石,平時真看不出來他原來對宮一兩這麽有信心;一時又打賭這次拭劍大會結束後南珂會不會收宮小蟬為入室弟子,半數弟子都認為他會,畢竟他連回溯鏡都拿了出來,那可是非常耗費功力的法寶,他都舍得給她用,另一半則認為南珂是為了的臉面才這麽做,和宮小蟬這個人沒關系;一時又有新人質疑“回溯鏡”是九嶷三寶之一,應該由掌門持有,怎麽會在南珂手中,立刻就有人嘲笑他的無知,南珂是內定的下任掌門,手裏拿個回溯鏡有什麽稀奇……

宮小蟬正聽得入神,忽然那些人都停下了議論,她眨了眨眼,順著眾人的視線朝偏門內望去,只見門裏走出一個娉娉婷婷的女孩子。

五官算不上頂漂亮,搭配在一起卻有種出塵的清美,眉毛與嘴唇的顏色都非常淺淡,仿佛用新雪堆出一張面龐,再用炭筆在上面淺淺描上幾筆。

宮小蟬聽到他們和她打招呼,用陶醉的目光目送她遠去,然後展開新一輪的熱烈討論,從他們的議論中,宮小蟬知道了這位春雪般的女修有個名如其人的名字,“章海雪”,是笥玉宮宮主的義妹。

章海雪天資過人,年紀輕輕就已是築基中階,若非宮荊二人的對陣太過引人註目,她本該是這屆仙門交流大會中最引人註目的新人。

視野裏,章海雪那件月白色長裙已經淡成了一個小圓點,宮小蟬收回視線,心裏泛起一個疑問:章海雪既然是笥玉宮的人,為什麽此刻卻出現在九嶷?

這個疑惑在傍晚變得更深——那時宮小蟬就站在藏經閣三樓的窗邊,親眼見到淮道和章海雪在藏經閣門前對話,隔得太遠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但淮道面上那稱得上是親切的表情足以說明許多事。

隱隱約約,宮小蟬感到有什麽非常麻煩的事情即將發生了。

陰雲遮蔽了夕陽,在大地上投落大片大片濃重的陰影,入夜後,空裏開始飄起細雨。

夜裏的九葉海棠在冷雨中顫抖,碧葉上匯聚的雨水猶如花精的淚。

入微宮中一片沈寂,孤燈如豆。

月落日升。

時間流轉,十日後,九嶷的拭劍大會也到了落幕的時候。

南珂終於回來了,踩著拭劍大會的最後一刻鐘回來的,只身一人現身在昆華峰上,廣袖長袍,皎皎如月,飄落於清華殿前。

清華殿上,宮小蟬一如既往地垂手立於在南珂身後過——過去七年,她一直站在這個位置,卻從未有一刻如今天這般心情覆雜。

九嶷五年招收一次新人,今年並不是招新的年份,此次拭劍大會只是九嶷弟子們之間的切磋比試,並沒有拜師大典這項內容。最重要的是,她和南珂的最後一次見面是以冷戰告終的。

宮小蟬甚至沒敢期待,南珂能在大會的閉幕典禮上多誇她半句。

——所以你就可以想象,當宮小蟬聽到南珂宣布正式收她為入室弟子時,她內心的震驚和狂喜。

她帶著幾分夢游似的神情,在南珂身前跪下。南珂授她信物,傳她為親傳弟子,宣布她是九嶷第一百一十五代弟子,要她從此謹記九嶷第一任掌門刻在泰一峰上的十條門規——就在此時,金紅色的彩雲忽然從四面八方湧起,山間響起野獸嘶吼般的風聲!

整個清華殿都靜了一瞬,旋即嘩然!

金紅祥雲,風生虎嘯,這是有元嬰期大能將要突破大境界的天兆!

每個九嶷弟子都知道,現任掌門鴻光真君在閉關前已是元嬰期修為巔峰,九年前掌門閉關沖擊知命,眼下這個天兆,看來也只可能是應在鴻光掌門身上了。

很快,齊齊向泰一峰湧去的金紅祥雲證實了所有人的猜想。

泰一峰,九嶷歷任掌門的居所。宮小蟬和眾人一起趕到那裏,只見漫山的梧桐都被天空的霞光映成了緋色,北明殿外的湖泊折射著金紅的光,宛如遠古巨人的眼睛。

北明殿四周設了結界,數千弟子候在結界外,屏息以待,四周的風越發猛烈,金雲中開始出現漩渦。

時間與空間仿佛都扭曲了,宮小蟬不確定時間過去了多久,不確定那道紫光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仿佛只是一瞬之間,那紫芒就沖出了北明殿,升入半空洞穿雲霄……然後,北明殿的結界消失了。

築基期以下的弟子還在竊竊私語,有著豐富進階經驗的結丹期修士們已紛紛露出笑容。

宮小蟬望向南珂:那張臉上還是懶洋洋的神情,但眼裏的光卻是騙不了人的。

他在真心高興,為了鴻光的順利進階。

宮小蟬突然想到課上曾聽唐京說過,修士們進入元嬰期之後,就會面臨各式各樣的劫難,死劫,情劫,須彌劫,水火劫,心魔……

當時唐京沒有說,修士們進入知命期後,這些劫難是否還會存在,事實上,放眼如今的整個青空大陸,元嬰期修士也不過十二名,按照歷史規律來看,最終這些元嬰期修士能夠進階到知命的……不超三成。

直到昨天為止,修真界中為眾人所知的知命期大能僅有三位,分別出自昆侖、朝虛天與摩天宗,而就在剛才,這個數字變成了“四”。

光塵散去,一個身影從大殿深處走出。

身著玄青道袍,頭戴白玉束冠,面容清瘦,目光湛湛有神,象征著掌門身份的玉質宮印垂在腰間,身體四周還縈繞著點點碎金色光芒。

“恭迎掌門出關!”

第一個人這麽高聲道,很快所有人都跟著高呼:“恭迎掌門出關!”

“恭賀掌門成功進階知命!”

【我九嶷如今也是有知命大能的門派了!】

這個想法猶如一個小太陽,不約而同地在九嶷弟子心中冉冉升起,照亮所有人臉上的笑容。

宮小蟬站在南珂身後,比別人多想了一點:按照九嶷的一貫傳統,掌門進階知命之後,就該定下掌門繼承人了。

不知為何,九嶷的掌門們總是比同時期的修士們更快地進階到知命,又比他們更快地隕落。知命期修士的壽元在兩千歲左右,能在一千四百歲進階到知命的修士已屬逸才,九嶷的掌門通常能在一千歲之前就進階知命,然後……短短幾百年內就隕落。

第一百一十代掌門,青華,九百一十歲進階知命,一千零九十歲隕。

第一百一十一代掌門,元光,八百二十一歲進階知命,九百二十歲隕。

第一百一十二代掌門,天衡,八百零一歲進階知命,九百二十歲隕。

……簡直像一個看不見的詛咒,細細思量令人遍體生寒。

宮小蟬在人群裏端詳鴻光——這位九嶷的現任掌門,這麽多年始終以一個行事沈穩心懷慈悲的仁者形象聞名於世,連進階的時間也比起前幾任掌門慢得多,仿佛刻意放慢了修行速度,但求穩紮穩打……

但他也終於到了這一天。

鴻光,九嶷第一百一十三代掌門,一千二十五歲進階知命。

金烏高高地俯視大地,昨夜被雨水浸得濕潤的土地很快恢覆了幹燥。

宮小蟬原以為鴻光剛出關,必定要先靜坐幾日穩固境界,然而,或許是她小看了道家仙法,又或是鴻光早在閉關時就將境界修得十分穩固,總之他甫一出關,就徑直接手了拭劍大會閉幕典禮的主持事宜,半點沒有要靜養的意思。

一開始,絕大多數九嶷弟子都發自內心地敬佩自家掌門這種剛出關就為了九嶷兢兢業業的精神,後來,他們看到尊敬的掌門高坐在玉座上,喚了一個最近存在感挺高的名字,接著一個身著淡藍色霓裳的女修穿過層層列隊,蓮步輕移來到玉階前……所有人才恍然大悟:掌門根本是早有預謀謀而後動有的放矢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這是章海雪,你們應該都見過了。”鴻光掌門對玉座下所有弟子說,眾人心中默默點頭。

“今天在這裏,我要宣布一個消息,我將章海雪收為關門弟子,從此她就是九嶷的第一百一十五代弟子。”

廣場上鴉雀無聲,嚇的。

鴻光道:“章兒,你過來,見過三位師兄。”

藍衣少女依言上前,對淮道幾人行了平輩禮:“海雪見過大師兄,二師姐,三師兄。”

“關門弟子”是什麽意思?收徒者最鐘愛的弟子,最滿意的弟子,心滿意足到深感有這麽一個徒兒已經足夠,再不用收其他人繼承衣缽……就是這樣的與眾不同,掌上明珠。

宮小蟬在南珂身後,看,這位剛剛成為她的小師叔的女修在說完那句寒暄後,如一只藍鳶般停落在南珂面前,眼底綻開柔亮的光,輕聲道:“三師兄,好久不見。”

宮小蟬忽然有些想笑,因為她想起了自己以前調侃單潺潺的那句話——自古師兄妹多奸|情。

被師妹告白的師兄,古往今來也從沒少過呢。

作者有話要說:

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出現了=w=小章的後臺非常硬喲~

☆、必殺技

拭劍大會閉幕典禮這天發生的事太多了,宮小蟬揉著有些發漲的腦袋回到入微宮,本想直接回房休息,又惦記著她還沒和南珂道歉,躊躇半天,最終還是一跺腳去了湯上亭。

平日沒事的時候,南珂喜歡在湯上亭中臨風飲茶,或在靜心堂看看閑書,今日鴻光掌門剛剛進階出關,又收了個美貌的關門女弟子,宮小蟬猜南珂肯定是沒心情看書的,那麽最可能找到他的地方就是湯上亭了。

路上經過靜心堂的時候,宮小蟬發現自己大概猜錯了,因為青茗正守在靜心堂前,一臉糾結的樣子。

宮小蟬走過去,問:“怎麽了?——師父在裏面?”

青茗搖搖頭:“真君不在……小師祖在裏頭。”

宮小蟬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小師祖”就是今天剛上任的掌門關門弟子章海雪,揚了揚眉:“她來找我師父?”

青茗點頭,愁眉苦臉:“來了三刻鐘了,她說要自己一個人待著,我也不好進去……”

“……”宮小蟬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誠然,靜心堂有時也會用來待客,不過這種時候客人一般都會有主人相陪,再不然也會有個侍童在旁邊伺候……

這位“小師祖”倒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呢。

“青茗以前見過她嗎?”

青茗搖搖頭,忽然明白了什麽,訝道:“……這位小師叔和咱家真君是舊識?”

想起淮道面對章海雪時臉上罕見的笑容,還有鴻光掌門奇特的態度,宮小蟬笑得意味深長:“誰知道呢,也許是滄海遺珠也說不定。”

兩人正在門前說著話,殿門處走進一個人來,青茗正對著殿門,立刻發現了他,當即大喜喚道:“真君,您回來了。”

宮小蟬慢慢轉過身來,視線與南珂的目光相對,心跳立時加快。雖然他已經收她為入室弟子,可她不確定他是否還在為之前的事生氣,這人大多時候都大而化之,可有些時候又小心眼得要命……

躊躇半晌,他已經走到了她面前,來不及再遲疑,她忙揚起一個笑:“師父。”

這個笑容帶著些討好,這聲師父帶著些忐忑,這個眼神……有點可憐。

不知道是哪點觸動了南珂,總之,宮小蟬真切地看到他的眼底浮上了一層蒙蒙笑意。

心頭一松,宮小蟬也笑了,摸著後頸道:“那個,上次我態度不好,師父您大人有大量,別我和計較啊……”一面說著一面摸出個錦盒,“這個送您,賠罪禮。”

南珂看著錦盒,挑了挑眉:“什麽?”

“從四十九種香花裏提煉出的精露,煮茶湯的時候放進一丁點兒就特別香了,我親手做的,費了好多時間才提煉出來的呢。”

南珂:“……”

不是沒看到她臉上那明晃晃的“快打開看看然後看在我這麽努力的份上原諒我吧”,但他瞅著她手裏那兩寸見方的錦盒,委實提不起接過來的興致。自己倒是不懼這盒子裏的東西,可青茗還在一旁呢,誰知道打開後裏面飄出的萬一會不會直接穿透他那點可憐的護體真氣……

南珂不動,那只手就一直伸著。

氣氛一時有些詭異。

宮小蟬托著禮盒的手開始僵硬,她抿起唇,有些迷惑又有些委屈地看著他。

暗嘆一聲,南珂接過了那錦盒,順手一彈她的額頭:“下次送點有誠意的。”

宮小蟬捂著腦袋,覺得自己簡直冤死了:這些天每個下午她都在煉丹房裏忙這個,頭發都被爐火燎焦了好多根,還不夠有誠意?

“三師兄。”

珠落玉盤般的女音驀地響起,宮小蟬一怔,回身望去,只見章海雪正立在屋檐下,膚若凝滯氣質清逸,宛如一株誤入凡間的雪蓮。

南珂也看到了她,墨眸彎起:“章師妹。”

兩人相距不到十步,隔著玉石臺階和散落的楓葉,章海雪靜了靜,苦笑:“你以前都叫我‘阿雪’。”

從一開始就不在章雪蓮眼中的宮小蟬和青茗站在外圈裏,彼此交換一個眼神。

果然是舊識,而且這兩人明顯有故事。

“方才暇空師姐還和我說,好些年不見,瘦巴巴的小女孩竟然出落成了大美人,還成了她的小師妹,讓她這個美人遲暮的大師姐可是倍感壓力呢。”仿佛沒有聽出章海雪那句話裏的嗔怨,南珂徑自開啟了新話題,“老頭當年就格外喜愛你,這下可算讓他遂了願了。”

他這讚美說得巧妙,再進一分便失於輕佻,退一分卻又顯得生分,章海雪的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宮小蟬和青茗又對視一眼。真不愧是當年鮮衣怒馬滿樓紅袖招的南珂真君……

“我卻是後悔了,早知今日,我一定早早就答應師父做他徒弟。”章海雪道,眉間似有清愁。

“現在也不晚,你沒見老頭今日高興成那樣?”

“呵……能拜在師父門下,才是我的榮幸。”微微一頓,章海雪繼續,“其實,我這次過來,是有件事想請三師兄幫忙。”

“你說。”

“蒙師父厚愛,將紅鶩峰撥與我居住,但紅鶩峰久無人煙,山上的落霞居荒廢已久,一時半會也收拾不出能下榻的地方來……”

宮小蟬揚眉,預感這位小師叔接下來的話會很有趣。

章海雪望定南珂,冰白色的唇輕啟:“我想請師兄讓我在入微宮中稍住幾日,待落霞居收拾齊全了,我再搬過去。”

“……”

短暫的靜默,唯餘風聲浮動。

宮小蟬垂著眼,不知是不是錯覺,南珂似乎朝她這邊瞟了一眼。

看我作甚,宮小蟬暗暗撇嘴,宮殿是你的宮殿,師妹是你的師妹,給不給人住隨你高興啊。

……好吧,她承認她是有點不舒服,好像公主和駙馬正過得好好的,突然有天一個女人抱著娃娃哭上門來說要讓孩子認祖歸宗……

……她這想的都是什麽!以後還是少看點青茗那裏的話本……

一片楓葉跌落枝頭,打著旋兒從眼前飄落,宮小蟬視線隨著楓葉移動,耳中聽到南珂含笑的聲音:“我這入微宮無趣得很,章師妹不如去暇空師姐那裏,她那紫氣居看著不大,裏頭其實藏了無數新奇玩意,我這不爭氣的徒兒就總愛往那兒跑。”

胡說八道。宮小蟬心裏翻個白眼,她來九嶷這麽久,也就去過紫氣居一次,還是被暇空召過去的。

章海雪默了少頃,強笑道:“你說這裏無趣,我卻偏喜愛得緊,我也不過是想借住幾日,你做人家師兄的,竟連師妹這點請求都不肯應允麽?”

南珂嘆氣,“如此說來,倒真是我不通情理了。”

見事有轉機,章海雪面露喜色,正待再說些什麽,南珂忽然望向宮小蟬,道:“徒兒,前次為師讓你煉制的精露,你可煉好了?”

宮小蟬靜了一靜,然後正色道:“師父,方才徒兒交給您的正是您要求的百花露。”

“就是這個?”南珂亮出之前一直籠在袖中的錦盒。

“正是。”

南珂笑了,轉向章海雪:“我這個徒弟什麽都好,就是天生與火相沖,由她煉制的丹藥少有成功的,我先前特意留給她一項任務,要她務必在十天之內提煉出百花露,否則就清華殿前罰站一天。”

章海雪對宮小蟬與百花露都毫無興趣,但看在南珂的面子上,也配合地笑道:“嚴師出高徒,你這麽做也是為她好。”

好一派長輩作風。宮小蟬想。

南珂臉上依舊是那宛如春風的笑容,吩咐青茗去取些清水來,待青茗一走,他便對章海雪道:“百花露的材料雖然不算難得,但要全部集齊也須費一番功夫。”

他當著章海雪的面將那錦盒打開,露出裏面的羊脂玉八角盒,又擰開八角盒蓋,頓時一股異香從裏頭沖出來。

章海雪只覺得那股香濃得像一座巨浪,劈頭蓋臉地壓過來,她還沒來得及嗅清它是什麽味兒,就被熏得兩眼一黑……

咚。

被南珂擋在身後的宮小蟬,看著栽倒在玉石地面上的章雪蓮,有點呆。

南珂不慌不忙地關上八角盒,瞟了徒弟一眼。

宮小蟬背脊一涼,一腦門汗:“這、這香……”

南珂:“是你親手做的。我很清楚了。”

宮小蟬:“……”

結果,最後章海雪還是沒能住進入微宮,因為南珂表示他那不成才的徒弟最近正在惡補煉丹基礎,整個入微宮毒氣彌漫,實在不宜待客;而章海雪大約是被熏大發了,臉上冒出許多紅疹子,吃了一瓶又一瓶清毒丹也沒見好轉,只能慢慢將養,她又羞又恨,在北明殿的西廂裏將“宮小蟬”這個名字罵了一遍又一遍。

這些事宮小蟬一概不知,事實上,在章海雪被熱毒弄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她也因為鴻光掌門的召見而情緒沈郁。

她看得出鴻光對章海雪的特殊對待,就算鴻光為了“毒香”的事向自己興師問罪,宮小蟬也覺得再正常不過,倒不如說,她還寧可鴻光是為了章海雪的事而來。

踏進北明殿,那種熟悉的、龍涎香混著海檀木的氣味讓她不自覺皺起眉,腳下也慢了。

一名身著黃衣的修士就在此時迎上來,簡單寒暄後,將她引到建築群深處。

——玄黃殿。

宮小蟬看著黑色匾額上的三個字,眼底漸漸浮起涼薄冷色。

作者有話要說:

唔,不知道有沒有妹紙註意到,從這一章開始就是新的一卷了,也是本書的下卷。是噠這個故事已經進行過半了喲~溫馨日常功成身退,接下來都是狗血神展開的天下了……嗷嗷果然我還是喜歡這種波瀾起伏的劇情啊!摩拳擦掌向南珂~

宣布一個心酸的消息:公務員考試快要報名啦,我過起了白天上班晚上備考的悲慘生活ORZ,夜裏對著word直打瞌睡……抱歉吶,這篇文的更新速度要緩一些啦,下周起固定隔日更吧,更新日上午九點準時更,其他時間你們要是看到“更新”的提示,那一定是我在修細節,不影響閱讀的,不用特意翻回去看,我就是強迫癥修文成狂>_<……

群麽你們~=3=

☆、毒糖

推開虛掩的沈重木門,宮小蟬徑直向前,兩旁的梧桐像一個個沈默的青銅人,目視她邁進那黑洞洞的殿堂深處。

殿堂盡頭,是鴻光掌門清瘦的背影。

他正在點一盞青銅色的燈,宮小蟬看到那燈座上刻著三個篆字:章海雪。

燈已點燃,他直起身,小心地將燈盞放到身後的木格裏。

——整個玄黃殿的墻上都是這種木格,木格們將墻面分割成一個個三寸見方的方塊,每個方塊裏都放著一盞燈——或者將在未來放上一盞燈。

九嶷所有入室弟子在拜師時都會被師長賜予一盞“本命燈”,這種刻著本人名諱的燈盞與本人的精氣相連,人死燈滅。

鴻光望著章海雪的本命燈,久久不語。

宮小蟬靜靜地站在那裏,仿佛有無盡的耐心。

終於,九嶷的掌門將視線投向了她。

在這瞬間,宮小蟬腦中突然冒出一個與此刻毫無關聯的疑問——他能認出她嗎?時隔多年,她由一個孩子長為成人,面貌發生了顯著變化……

燈光浮動,將一切映得蒙昧不清,許是光線造成的錯覺,宮小蟬竟從對方的眼中裏發現了幾分動搖。

記憶裏,這個一宗之主的眼神永遠沈著堅定,如千年磐石。

大抵真是錯覺,因為當她再定睛看去,那雙瞳仁裏分明波瀾不興。

那眼神太平靜,使得宮小蟬剛開始發燙的心也涼了下來,她垂下頭。

鴻光看著她向自己行禮,靜默了幾息,慢慢道:“你長得很像你娘。”

宮小蟬微微一震。“你長得很像你娘”,能說這那句話,便是他認出她的最好證明。

心頭百味雜陳,宮小蟬垂著眼:“當年不辭而別,讓您擔心了。”

她沒回應他的感慨,也沒提當年她離開的原因,因為那個理由,他們都心知肚明。

鴻光凝視著這個神情沈靜的女孩子:她真的長很像丹岐峯的那位前任山主,眉形唇線都是欺騙世人的溫婉,唯獨那一雙眼睛,雙眼皮俏皮地飛起,依稀有她的父親白澤的影子。

倘若她爹娘還在世,一定會對她十分呵護疼愛吧。

天下沒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父母,連他自己,也不過是一個被血緣羈絆著的癡人罷了,斬不斷的因緣,勘不破的業障。

“聽說你拜了南兒為師,這些年在九嶷,過得可還習慣?”他問這個命運坎坷的孩子。

她低著頭回應:“謝掌門關心,師父對我很好,這些年我跟著師父,受益頗多。”

鴻光微微嘆息。

“你既已拜在南兒門下,就稱我一聲師祖吧。”

垂在袖中的手緊了緊,宮小蟬聲音溫順:“是,師祖。”

鴻光眼中透出幾分溫和:“好孩子。”

宮小蟬抿著唇,眼前漸漸浮現起那些光影紛亂的往事。

那年她十歲,無依無靠來到九嶷,求父親的舊友收留,傳她術法。

跪在北明殿冰涼的玉石地面上,她滿懷希冀,然而這份小心翼翼捧出來的乞求……卻被鴻光掌門的一句預言打碎。

那時她自尊心太強了,被拒絕後一聲不吭就下了山,心想天大地大,又不是只有一個九嶷能求得仙法。

到底是小孩子,沒什麽本事心氣還高……如果換了現在,她一定會處理得更好——不,若早就知道覆活父親的關鍵在九嶷,就算是小孩子時候的自己,也會分得清輕重的……

“你既叫我一聲師祖,我也該給你份見面禮。”鴻光從袖中取出一物,“這個你收好。”

宮小蟬回神,定睛望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

“當年你遺落在九嶷的東西。”鴻光將那個小小的玉牌放進她的掌心裏,“將如此恢弘的法陣雕印於一塊不到半寸的玉牌中,這樣陣牌我已數百年未見過了,即使白小友被稱為‘陣法鬼才’,要做出這樣的陣牌也絕非易事,小蟬,你父親確實很疼愛你啊。”

“白小友”,沒錯,論年齡論輩分,鴻光都可以這麽稱呼白澤——她的父親。

握著失而覆得的玉牌,宮小蟬有些恍惚——她以為她再也見不到這份生日禮物了,她弄丟了它,卻不知是在何地何地丟的,也許是離開九嶷之後被妖獸追趕的時候,也許是在狼狽地躲進荊棘地的時候……

“謝謝您……”她用微微發啞的聲音道謝。不論過去他曾做了什麽,這塊玉牌都足以抵消她對他的怨恨了。

鴻光微微一笑。

握著玉牌,良久,激蕩的心緒終於平緩,宮小蟬擡起眼。

這一眼,讓鴻光知道,她已經準備好了。

宮小蟬清楚,今日鴻光將她叫來這裏,不會只是為了還給她玉牌,而鴻光看著她那雙平靜得出奇的眼睛,也明白她一開始就預感到了接下來的事。

造化弄人。

罷了,若非當年他的遲疑,也不會造成今日這種逼仄為難的局面,如今正是撥亂反正的時候了。

“小蟬,當年我拒絕收你為徒的理由,你可還記得?”

宮小蟬點頭:“記得。”怎麽可能忘?一輩子也忘不了。那時她跪在玉石地上,渾身冰冷地聽他說他不會收她為徒,因為命相顯示一旦她進了九嶷,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裔就會因她而亡。

“直到現在,我也不後悔當年的選擇。”鴻光緩緩道,“在故友的孩子與自己的孩子之間,我選擇後者,這是我作為‘人’的私心,我不希求你的諒解,但希望你不要將怨恨怪在我的孩子身上。”

“您做得沒錯。”時至今日,宮小蟬已經可以神色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鴻光搖搖頭:“我錯了,妄圖避開註定的因果,猶如螳臂當車。當年我一意孤行,如今天命反噬,我已經看不到你身上命勢的走向。”

宮小蟬終於露出訝異,遲疑道:“您看不到?可您已經是知命期……”

鴻光不語,擡頭向某處望去,宮小蟬追隨他的視線,只看到一盞燭火晦暗的本命燈,那燈上刻著的名字是“丁嬋”。

“你看這盞燈。”鴻光緩緩道,“五百年前,這盞本命燈的主人成了九嶷第一個突破化神,飛升入上界的人。”

宮小蟬點頭:“丁嬋師祖。”

“不錯。丁嬋師叔是我見過的最有天分的人,章兒的天分遠不及她,但也有希望沖擊知命……”

宮小蟬沒想到鴻光竟然對章海雪抱如此大的期望,整個青空大陸現在也只有四名知命,難道章海雪的仙骨還在南珂之上?那倒是能理解為什麽鴻光一直對章海雪青眼相待了。

點點頭,她說:“那是師門之幸。”

鴻光看著她,緩緩道:“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師祖請說。”

“我要你立下心魔誓,將來絕不做任何可能危害到章兒的事。”

宮小蟬一楞,沈默了一會兒,擰眉:“我不立,難道她打我我還得站在原地讓她打?就算她天分比我高也沒這個道理。”

鴻光原本一臉肅穆,聞言卻有些失笑:“無緣無故,章兒怎會惹你?你也不是個罵不還口的性子……我是要你不得主動挑起事端。”

“這話更奇了,您怎麽就知道我會於她不利?”

鴻光靜靜看著她,宮小蟬腦中電光一閃,忽然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失聲道:“她是您的後裔?!”

鴻光沈默,宮小蟬卻越發肯定:“那時您說我命格與您唯一的血裔相沖,說的就是章海雪?”

鴻光終於道:“我有愧於她的先祖,不能再讓她有任何閃失。當年我迫你離開,如今我不願再將你逐出九嶷,但你須明白,若有一天我必須在你與她之間作出抉擇,我永遠會選她。”

宮小蟬默然,半晌,她豎起三根手指,沈聲道:“我發誓,絕不主動對章海雪出手,否則要我心魔纏身,永墮魔道。”

鴻光仿佛瞬間蒼老了幾歲,他點點頭,像是松口氣,又像有愧於心,頓了半晌,只得一個字:“好。”

宮小蟬垂下手,低眉不語。

鴻光看著她,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想你現在大約不想看到我,如果你想的話,現在就可以離開這裏。”

宮小蟬立刻轉身朝外走。

“小蟬。”

她頓住步子。

鴻光緩緩道:“只要你不對章兒出手,有什麽事你都可以來找我。”

宮小蟬站在原地,幽幽燈光將她的背影映得異常清冷。她沈默了一會兒,背對著他問:“如果在九嶷和章海雪之間選一個,您會選誰?”

鴻光沒回答,宮小蟬也沒有多等,頭也不回地離開。

九嶷和章兒?鴻光苦笑,其實他早已做出選擇了,否則他不會同意章兒收她為徒。

修仙之道,他已經走到了盡頭,那麽至少讓章兒得到她想要的。她喜歡珂兒,那壞人就由他來做。

……

三日後,在掌門出關的全員訓導會上,鴻光掌門忽然從南珂手中收回了回溯鏡,轉交給大弟子淮道,又讓淮道負責一個月後的九嶷祭天。

鴻光的舉動就像一個信號彈,在九嶷弟子中炸開無數竊竊私語。回溯鏡是九嶷三寶之一,九嶷祭天三十年一度,向來由掌門或掌門繼承人主持,自從一百年前就由南珂主持。

所有人都以為南珂必定是下一任九嶷掌門。

是什麽讓鴻光突然改變了主意?

這個疑問同樣縈繞在宮小蟬的心頭,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答案。如果南珂無法順利繼任,他就不可能接觸九嶷的核心秘密,同樣她也得不到幽冥泉的信息,那麽她這些年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宮小蟬急得夜裏都睡不著,卻又找不到人可以商量,思前想後,只能偷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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