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雲的眼前一片水光迷蒙, 她渾身都在發燙, 腦子昏昏沈沈, 感覺自己要死了。

可她不想死，只要一動就胸口疼，她甚至喘不過氣來，但葛雲依舊深呼吸一口，她要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

一個黑發少女蹲在她面前, 葛雲艱難伸出手，比話語先出來的是她的眼淚：“救我……”救我，我還要回家，我不能死在這裏。

再睜眼，葛雲躺在竹塌上，身子底下是曬幹的草席, 身上則蓋著一塊厚實的獸皮。

葛雲動動手指，覺得喉嚨很幹, 她咽了口口水, 還是於事無補, 她睜著眼睛先看到了高高的屋頂, 等意識漸漸回攏，才有力氣坐起來。

等真的坐在榻上，葛雲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她的傷口不疼了！她驚喜地掀開穿著的獸皮，發現原本猙獰的傷口已開始結疤，現在有些許痛癢感, 但這都不是大問題。

她真的活了下來。

楊柳拿著裝滿水的竹筒走進來，發現葛雲起身坐著，露出開心的笑容：“你醒啦！”

她快走幾步來到竹塌前，將水遞給葛雲：“小祭司說你醒來會口渴，這是燒過的水，還熱著，你快喝吧。”

葛雲呆呆地看著楊柳，不對，這不是當時蹲在她面前的少女，但葛雲還是接過了竹筒，她實在太渴了。

“你慢點喝。”楊柳看她喝水的樣子，真怕她嗆到。

“咳咳咳。”葛雲果然嗆到了，她開始猛烈咳嗽，咳得胸口都有點疼。

“小祭司才把你治好，你可別再出什麽事。”楊柳皺著眉頭給她順氣。

葛雲擡頭：“是小祭司救了我？”

楊柳驕傲地擡起下巴：“當然，部落裏除了小祭司，還有誰有這樣的本事！”說完，她像想到了什麽，趕忙補了一句：“還有大祭司。”

葛雲手裏拿著喝空的竹筒，回想起了她為數不多幾次看到部落小祭司，宋菲的場景。

一次是宋菲在教大家編竹筐，那些身有殘疾的人們熱淚盈眶；一次是部落祈福，她站在人群最後面，只看到漫天金光灑下；還有一次就是那晚，她趁著馬依內亂想要出逃，在房屋間穿梭時，正好看到了宋菲吟唱咒語，一個光球冉冉上升。

外面太黑了，只有馬依才有一絲亮光，盡管心中萬分想要回家，但看著幽深的樹林，腳步怎麽也跨不出去。

身前是黑暗，背後是光明，葛雲找了一間空屋子，躲在裏面默默流淚。等天亮後，她的主人找到她，將她打了一頓，這次的傷大多都是那時候留下的。

她的主人窮得只剩下她一個奴隸，盡管發起狠來將她打得遍體鱗傷，但還是給了葛雲一點食物和水，因為他需要葛雲幹活。

傷勢越來越重，葛雲躺在冰冷的地上，耳朵裏聽著她的主人罵罵咧咧，心中一片怨恨和悲涼。

可是現在她沒死，不僅沒死，傷還好了，淚水沾濕她的臉頰，一旁的楊柳有些手足無措：“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還有哪不舒服，我剛剛說話是不是太重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葛雲搖搖頭：“小祭司在嗎？”

楊柳將竹筒從她手中接過，搖了搖頭：“小祭司不在，她跟明空大人在宣布事情。”

葛雲吸了吸鼻子，楊柳適時遞過來一塊棉手帕給她擦臉，手帕拿在手裏，葛雲舍不得用，將它送回去，只用手隨意抹了抹。

楊柳眨眨眼睛，她近來一直跟著宋菲，已經養成了好習慣，現在看見葛雲的動作心裏不適，但也沒說什麽。

“我想向小祭司道謝。”說到這裏，葛雲停住，她身上什麽都沒有，唯有一條命，但這條命還要留著回部落，除了蒼白的謝謝二字，她還能用什麽報答宋菲的救命之恩呢。

甚至她現在還是一個奴隸。

楊柳看出葛雲的心思，安慰她說：“小祭司心善，她救人從不要好處。你現在是馬依人，以後只需要好好勞作，就當是報答小祭司了。”

葛雲遲疑片刻，慢慢點了下頭。

楊柳以為葛雲在糾結自己的奴隸身份，想到宋菲和明空正在宣布的事，她眼睛裏冒出光：“如果你是在意自己奴隸的身份，那就不用擔心了。”

這個消息，她可是比大多數人都提前知道，楊柳和宋菲一樣，生下來就是奴隸，宋菲憑借自己的本事當上了祭司，而她現在的身份，依舊是部落的奴隸，但宋菲告訴她，事情馬上就會有轉變。

楊柳高興地說：“部落的新規定，所有的奴隸，都可以為自己贖身！”

葛雲猛地擡起頭，她吃驚的樣子讓楊柳十分有成就感。

“你受傷無法去參加，而我是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現在讓我來告訴你。”楊柳坐到榻上，手舞足蹈地開始講話，手中竹筒裏還剩餘的一點水灑到葛雲的臉上，讓她猛然回神。

“贖身？”分明之前才剛喝過水，葛雲卻覺得自己的喉嚨又開始發幹。

楊柳點頭：“是的，我們可以為自己贖身。”

贖身可以用東西，比如糧食和衣服，不過那個數量要求就多了，一時沒有哪個奴隸能拿出那麽多，但宋菲提出，還可以幹活贖身。

幹活贖身，可以憑時間，也可以憑數量。比如你幹滿三年活就能獲得自由身，或者你在幹活期間，做的東西又多又好，換算成糧食也能抵消時間。

更有很多特殊規定，如果有人能達成，甚至可以馬上成為普通的部落族民。

變成部落族民後，外出采集的東西，自己都可以留下一半，采的越多，自己留下的越多，而不是像現在，為部落幹活，只能獲得固定的一點食物。

葛雲想，我真的可以回家了。

男人被踢出了勇士隊伍，用葛雲換來的食物，經過肆無忌憚地揮霍後，短短半月就所剩無幾。

他幹活經常偷懶，各個小組都不要他，男人罵罵咧咧走在部落裏，看著領完固定福利的一隊勇士，嫉妒地眼睛發紅。

男人回到自己的木屋，沒有葛雲打掃，屋裏一股怪味，但他渾不在意，也沒有收拾的想法。他撅著屁股在一堆竹筐中翻來翻去，竟真的被他翻到一塊肉幹。

嚼完這最後一根肉幹，男人眼睛瞇了瞇，提了提獸皮，走出木屋。

葛雲正在指導幾人怎麽縫衣服用的線少又不容易散開，她抓一把棉花塞滿手中的背心，手指靈活地將兩塊棉布縫起來，旁人都屏息看著。

“這樣就好了，大牛，你來扯一下。”葛雲點了個黑壯的小男孩，將背心遞給他。

大牛應了聲，深吸一口氣準備動手，葛雲趕緊阻止：“你用這麽大力幹什麽，我只是讓你試試容不容易脫線。”

幾個小孩笑起來，大牛臉頰微紅，這時最後面的一個小女孩哎呀一聲，眾人回頭，發現男人提了小女孩的胳膊，正把她推到一邊。

葛雲沈下臉：“你來幹什麽？”

男人將葛雲上下打量一番，猥瑣地笑了幾聲：“你還真的被養好了，倒是有幾年前的顏色了。”

他的笑讓葛雲渾身不舒服，當年的恥辱她已努力忘記，但只要這個男人還活著，就忘不了。葛雲藏起眼中的冷厲，偷偷拍了拍旁邊大牛的背。

大牛反應過來，朝最末尾剛剛被推開的小女孩使了個顏色，小女孩點點頭，悄悄溜走。

宋菲趕到時，葛雲身上又是一塊一塊的傷，連幾個小孩都發絲淩亂，更有幾個哭起了鼻子。

男人被抓了起來，正不服地大聲叫喊：“我只是隨便打個奴隸而已，就算不是我的奴隸又怎樣！她還是個奴隸，我要打要殺又有什麽問題，大不了給你們賠點吃的！”

宋菲走過來，臉色陰沈，男人看見她，一下住了嘴。

“葛雲現在已經不是奴隸了，你還不知道嗎？”宋菲淡淡地說，“她做出了部落裏第一件棉衣，首領和我已經宣布她是正式馬依人了。”

男人頓時臉色煞白。

宋菲冷笑一聲：“試圖殺害同伴，按照規矩該受到什麽懲罰？”

男人跪在地上，他現在的身體受不起一頓打了，他會死的。

“小祭司，我不知道啊！”男人涕泗橫流，他看到站在一邊安慰小孩的葛雲，眼睛一亮，“葛雲，我們一起生活這麽多年了，你告訴小祭司，我剛剛是跟你鬧著玩的，我沒想殺你！”

葛雲手搭在大牛肩膀，微微顫抖，但說出的話十分堅定：“所有人都聽見了，我不給你吃的，你說你要把我拖回木屋，把我打死。”

宋菲揮手，對今天輪休的勇士說：“帶下去。”

男人已經被拖遠了，宋菲深深地看了一眼葛雲，葛雲垂下眼簾。

洛緹吃完白米飯加烤肉後，發現床上放著一件衣服。只是這衣服很奇怪，沒有袖子。

宋菲看到她發現了，清清嗓子：“要不要試試？”

洛緹拿起來，翻來覆去看了幾眼，看到衣服的縫線十分齊整，問：“你做的？”

宋菲眼神飄忽：“我設計的。”

“噢。”洛緹長長地噢了一聲，忍住笑，“怎麽設計地與之前的不一樣，袖子呢？”

宋菲拿過背心給洛緹穿上，裏面塞了棉花，穿上十分暖和。

“之前你嫌棄有袖子的不方便活動，我就給你做了無袖的，天越來越冷，林中更加陰寒，你穿這個就保暖些。”

洛緹活動一下，的確比上次那件塞了好多棉花的大衣方便。

棉大衣穿出去的第一次，馮琴的笑聲傳遍整個部落。

看到洛緹喜歡，宋菲很興奮：“你試著好的話，我讓葛雲再多做幾件……”

宋菲突然噤聲，啊，說漏嘴了。

洛緹似笑非笑看著她，也沒有戳穿。

次日，穿著棉大衣的馮琴和穿著棉背心的洛緹在部落相遇。

“哈哈哈哈。”

馮琴得到了洛緹肆無忌憚的嘲笑。

馮琴面皮抽動，這是細雨給她做的愛心大衣，無論如何她是不會脫下來的！

但是好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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