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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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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護短的模樣像是只小老虎,張牙舞爪的,沒得引人發笑。皇帝本來都要沖那陳二姑娘發火的,被她這麽一打岔,好像火氣也消了不少。

你瞧她,叉腰站在哪兒,沒有市井婦人的兇悍,卻偏作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樣來。

他站在她身後忽然間有些失神,多少年了,自打太傅走了,他就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東宮之上,從太子之位一步一步踏著血淚坐上龍椅。方淮也好,趙孟言也好,所有的人都站在他身後,他是他們的天,是他們的地,他沖鋒在前,他們肝腦塗地。

可是從來沒有人以這樣弱小的身軀擋在他面前,明明他是大老爺們兒,她才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姑娘,但她偏偏就這麽自然地將他護在身後,他那顆前一刻還風平浪靜的心忽然間被人攪亂。

陳二姑娘仗著身份與這宮女不同,竟就你一言我一語地對峙起來,昭陽斥責她與陸沂南有私情,她就挖苦昭陽一心攀附皇帝,想飛上枝頭當主子。

皇帝與這陳二姑娘毫無瓜葛,她到底是如何的人,又抱著怎樣的心思,他全不在意。說白了,不光是後宮裏的妃嬪們,就連宮裏那些有點子姿色的女子,對他有別樣心思的人可不在少數,他若是人人都去管一管,個個都去罵一罵,恐怕這皇帝也當不成了。成日裏政事不管,跑去理這些感情糾葛做什麽?

昭陽正欲還嘴,忽然被皇帝扯著胳膊給拉到身後去了,她一擡頭,才看見皇帝的表情很是平靜,並沒有半點被人算計的慍怒。

皇帝只對著陳二姑娘說了兩個字:“出去。”

陳二姑娘還道是他信了昭陽的話,忙淚水漣漣地跪了下來,哀哀地求他:“皇上,您可要替民女做主。民女自知不是宮中之人,身份沒有在您跟前伺候著的姑娘尊貴,可民女也是爹媽生的,自小受著《女規》《女則》的教導。姑娘家的清譽怎可隨意詆毀?昭陽姑娘這樣侮辱人,民女,民女真是沒臉活了……”

她涕淚連連,聲淚俱下,紗質的廣袖難以擦幹淚水,倒把眼睛給擦紅了,好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昭陽氣得又要反駁,卻被皇帝不緊不慢的一個擡手給阻止了。她心有不甘,但主子有命,不得不從,便忍氣吞聲地站在他身後,沒有強出頭。

皇帝盯著跪在地上的女子,聲色如常地說:“你的清譽到底如何,與朕沒有半點關系。但你深夜造訪,穿成這幅模樣,又是投懷送抱,又是千嬌百媚的,到底朕的宮女有沒有侮辱你、詆毀你,你心中應當最有數。”

“民女,民女——”

皇帝索性打斷了她:“你既然口口聲聲自稱民女,就應當知道君民有別,你今日唐突上門便已是無禮,朕讓你走,你非但不走,還跪在這裏要朕給你做主。朕問你,你倒是想朕替你做什麽主?朕便是主,主子有令讓你出去,你是出去,還是繼續留在這裏抗旨?”

抗,抗旨?這頂大帽子扣下來,任是誰也要被嚇壞了。

皇帝聲色從容,一字一句並不重,卻恰好敲打在那陳二姑娘心上。她淚眼朦朧地擡頭望著皇帝,忽然間有些絕望。他這話說得毫不留情,她清譽如何他毫不在意,她又能求他做什麽主?她就跟路邊的螻蟻一般,他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又怎會把她放在心上?

可,可她肚子還有塊肉。姐夫說了,皇帝是棵大樹,能攀上了他便是眼下最好的解決法子,不然叫她如何是好?

若是爹爹知道她有了身孕,恐怕會直接動用家法打死她。大哥是軟骨頭,靠不住,根本不能指望他出面阻止爹爹。姐夫呢,姐夫是文弱書生,根本沒有拳腳功夫,哪裏攔得住爹爹?

她是真的絕望了,跪在那裏只顧著哭。皇帝卻平靜如斯,再問一句:“陳二姑娘真的不走?”

“……”

“你若不走,朕就顧不得陳大人的臉面了。”他輕描淡寫地說完這句話,就要出門叫人差陳明坤來。

陳懷慧也慌了,不,不行,若是爹爹前來看到她這副模樣,恐怕直接就打死她了。她哭著爬起來,慌慌張張往外跑,最後一聲不吭地消失在小院盡頭。

昭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狼狽逃離的模樣,又看看皇帝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的樣子,真是,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下一刻,卻見皇帝忽然關了門,身子一軟就靠在了門上,面色難看得緊。先前她還以為是他太生氣,所以臉色不好看,這下子一瞧,才發現他額頭上還有豆大的汗珠。

“主子,您怎麽了?”她嚇得飛奔到他面前,一把攙住他的胳膊,“您,您可別嚇小的,小的膽子不大,禁不起嚇的!”

皇帝吃了一塊白糖糕,又喝了一口酒,眼下藥性上來了,身子燥熱難當,腦子裏也有些發暈。方才其實就已經察覺到身體不對勁了,可到底是忍著先把人打發走。那女子如何處置,容後再說,他卻是個從小都要面子的人,決不允許自己難堪的樣子被算計自己的人瞧在眼裏。

身子難受得緊,但他見昭陽小臉煞白的模樣,卻還忍不住笑了一聲:“你膽子不大?剛才沖鋒陷陣,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剝的樣子,難道那母老虎不是你?”

他的嘴唇有些發白,面頰浮起兩朵太不正常的紅暈,汗珠子一顆接一顆往下掉。昭陽笑不出來,一把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扶著他往床邊走:“主子您撐著些,小的這就去找人,小的,小的讓趙大人方統領都過來,還,還有城裏的大夫,小的替您都給請來……”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嬌小的身軀卻又承受不起皇帝的重量,走得踉踉蹌蹌,都快哭出來了。她是以為皇帝染了什麽急癥,要不就是那陳二姑娘在白糖糕裏下了毒,藥,否則皇帝怎麽會這副模樣?

走到床邊時,她腿下一軟,幾乎是和皇帝一起咕嚕嚕滾到了榻上。她沒顧得避嫌,心急火燎地撐起身子去看皇帝:“主子,我沒把您壓壞吧?”

皇帝躺在床上,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焦急面容,紅艷艷的小嘴一張一合,他太難受了,恨不能將她拉下來撲在身下。

可他從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他沒有吻過姑娘,也沒有主動去要過誰。後宮裏的人他統共就碰過那麽兩三個,個個都是依照祖制來的,規規矩矩脫光了衣裳背宮。他在床上歇著,她們從腳那頭爬過來,黑燈瞎火的,摸黑做著那檔子事,是誰都不重要。

但這裏不是宮中,昭陽也不是後宮妃嬪。

她這樣著急地望著他,眼裏滿是擔憂,他情知自己中了那種藥,卻沒法子不管不顧地把她給壓在身下。她不是黑燈瞎火摸個黑就能混過去的人,不是趁著藥性上來就能當做隨隨便便哪個人幸了的姑娘。

可身子確實難受,皇帝幾乎能察覺到衣衫之下那處鼓鼓囊囊的存在。他滿頭是汗,心神都有些紊亂,卻在這個節骨眼上頓了頓,仰頭望著離他很近很近的人,輕聲問了句:“昭陽,若是朕要你這輩子留在宮裏伺候,你可願意?”

他都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一個當皇帝的居然還能這麽瞻前顧後,竟開口問她願不願意留下來。可不知怎的,她就是和後宮裏的人不一樣,她從來不曾因為家族背景或是個人貪念想要躋身後宮,成為他的枕邊人。他與她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主仆關系,她沒有二心,單純得叫人哭笑不得。

昭陽一楞,不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主子以為自己命不久矣,這個節骨眼上還在試探她的忠心?

她驚慌不已,卻還是哭喪著臉穩住了情緒,一五一十地回答說:“主子您放心,我自小就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凡事都依著規矩來辦。您現在這副模樣,我絕不會棄您而去。我一定踏踏實實跟在您身邊伺候您,不到二十五歲放出宮去,絕不擅自離開。”

她自以為這忠心表得很好了,可皇帝卻是心都涼了半截。他聽出來了,她可沒有半點留在宮中的念頭,她只想熬到二十五歲放出宮去過日子,壓根沒往侍寢這上頭想過一分一毫。

昭陽淚眼婆娑地扯著他的衣袖:“主子,您忍忍,小的這就去叫人。您千萬別有事,這天下蒼生、黎民百姓可都還指著您呢!”

她窸窸窣窣爬下了床,這就要出門找人,卻被皇帝一把拉住了手。她回頭,看見皇帝汗流浹背地說了句:“不用找人,替朕打一桶冷水,朕要沐浴。”

沐浴?她都快要急哭了,主子怎麽還有心情洗澡吶!

昭陽勸他:“主子您別任性,您眼下病得厲害,讓小的去找大夫替您看看,等您病好了,小的一準兒給您打水沐浴——”

“朕說了,立馬去打水,朕要沐浴!”他幾乎是不耐煩地說出這句話,支著身子做起來,面色難看,“聽朕的,否則治你罪!”見她嚇得臉色發白,他才又耐著性子緩和了語氣,“朕無大礙,只是氣急攻心,洗個冷水澡就好。”

這可真是,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昭陽哭喪著臉一溜煙跑去後院打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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