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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告黑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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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地裏告黑狀這事,這幾日昭陽在心裏琢磨了無數次。她想過了,但凡皇帝想起了她,拎她到跟前,她非得紅口白牙有的沒的說個遍,不求皇帝替她撐腰,至少也得惡狠狠出口氣,讓那兩位金貴的姑姑在皇帝面前落不了好。

可皇帝真坐在她面前了,準備耐著性子擡眼聽她告狀,她卻又說不口了。

他是皇帝,九五之尊,成日裏念的想的都是天下大事。她怎麽好意思蹬鼻子上臉,說劉姑姑成日對她指桑罵槐,又仗著資歷指使她做這做那,連睡個覺都換了三次床鋪?這真叫人笑掉大牙。

她漲紅了臉,支支吾吾說不出口。

皇帝睨著她:“要告狀的是你,眼下給你機會,不告狀的也是你。朕問你,到底有什麽委屈?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她不看他,眼神亂晃,攥著衣袖小聲嘀咕:“左不過就是姑姑們仗著自己身份高,不把我這個小小典膳放在眼裏。南行人手少,伺候膳食的就三人,姑姑們養尊處優慣了,臟活累活都只我一人幹。奴婢原想著見了皇上,怎麽也得把她們編排得罪大惡極,可,可不知怎的,真到您這兒了卻不大好意思說。”

皇帝看她這性子,約莫在司膳司也是順風順水,要不哪裏養得成這種心大又直爽的模樣?可眼下她衣裳臟兮兮的,額頭也有塊汙跡,這麽幾日功夫似乎也清減了些。

宮裏那些以大欺小的事他見多了,莫要說底下的奴才了,就連他這個皇帝,當初尚為太子時也因先帝不重視,被狗仗人勢的東西欺負過。她也無須多說。

若是她直接告狀,他大約也會替她出口氣,但左不過出口氣罷了,畢竟是他親自吩咐隨行的人,不給她面子,那也就是不把他放眼裏。可如今她不告狀了,這樣漲紅了臉坦白說自己不好意思蹬鼻子上臉,他倒覺得有趣。

“真不告狀了?”他斜眼瞧她。

昭陽紅著臉幹笑兩聲:“話都說這份上了,也就等同於告狀了。奴婢還是見好就收,省得皇上說我蹬鼻子上臉了。”

用完午膳,皇帝目送昭陽出了門,側頭囑咐德安:“替朕看看去,她到底吃了什麽苦頭。”

德安領旨,出門前還是沒忍住,回過身來小心翼翼地問皇帝:“主子,您這趟下江南,連個貼身伺候的宮女也沒帶上,奴才和小春子雖說是常在您跟前做事的,但難免沒有這女兒家心細周全。依奴才看,昭陽姑娘雖說性子是活潑了點,但做事還是貼心穩妥的,要不,奴才幹脆讓她從竈房來主子跟前……”

皇帝覷他一眼,眉毛一擡:“殺才,腦子裏成天想些什麽!”隨手抄起桌上的書冊子朝他擲了過去,正中腦門兒,“有這閑工夫琢磨些著三不著兩的東西,朕看你是吃撐了肚皮沒事幹!”

德安夾著尾巴往外溜,嘴裏一口一個“皇上饒命”,一口一個“奴才知錯”。

午後,船行渡頭,停歇半日,以供船上人員去臨江的城鎮上采買補給。

昭陽自打從皇帝那回了甲板下層,劉姑姑就沒跟她說過話,也不拿正眼瞧她。昭陽若是跟皇帝告了狀,劉姑姑就算這會兒給她好臉色,也落不著什麽好,索性壓根兒不理會。

倒是李姑姑說了句:“靠岸以後咱們得去鎮上采買後幾日的瓜果蔬菜,你也跟著去。”

在船上憋了四日,昭陽也很想念陸地上的安穩踏實。

渡口旁的城鎮不大,酒肆外的旗子迎風飄揚,日頭當空,曬得人暖洋洋的。集市就在離渡口不遠的地方,約莫是方便來往船只進行補給,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都有,琳瑯滿目。

劉姑姑拿著荷包,補給采買用銀都在裏面。李姑姑挑揀蔬菜瓜果,她與人議價賞銀,昭陽沒什麽事做,只能跟著兩位姑姑走走停停。

一旁的油米鋪子前鋪著一方麻布,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蹲在攤子前面,守著一小堆新鮮楊梅。雖說已到四月,風裏也還帶著些許寒意,她卻只穿著件松松垮垮不大合身的粗麻單衣,臉色發白地望著來往行人。

宮裏來的人不一般,不會討價還價,采買量也大。劉姑姑給那瓜果商的銀子不止該給的那麽多,還多出了好幾塊碎銀子,以作店小二跑腿送補給去船上的賞銀。

小姑娘就這麽眼巴巴地望著她們,見昭陽盯著她,小心翼翼地央求道:“姐姐,買楊梅嗎?新鮮的楊梅,都是今日天不亮時我就去自家樹上摘下來的,可甜可好吃了。”

她的衣裳不合身,看著應該是家中長輩穿過的衣裳,縫縫補補又給了她。一張小臉面黃肌瘦,瘦骨嶙峋的胳膊從那寬大的衣袖裏露出來。

昭陽問她:“你爹娘呢,怎麽留你一人在這兒做買賣?”

她怯怯地望著昭陽:“我爹昨年去山上砍柴,不留神跌下山崖。我娘身子不好,常年病著。”顯然她並不想在爹娘上多說什麽,依然渴望地盯著劉姑姑手裏鼓鼓囊囊的荷包,央求昭陽,“姐姐,你買我的楊梅吧,我家的楊梅可好吃了。我娘病了,我沒錢給她抓藥,你行行好,買我的楊梅吧!”

她的年紀與昭陽失去親人時相去無幾,眼裏的渴望如同溺水的螻蟻,明知前路難,卻仍然拼命掙紮在滾滾紅塵中。

昭陽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她怔忡片刻,側頭對劉姑姑道:“老爺這幾日食欲不振,我想做些鹽漬楊梅,姑姑,勞煩您給這小姑娘些銀兩,讓我把楊梅帶回去成嗎?”

劉姑姑笑了兩聲,客客氣氣道:“喲,姑娘這是說哪兒的話,既是為老爺龍體著想,我哪敢有什麽意見?只是這補給的銀兩都是有數的,采買單子上可沒有楊梅這一項。老爺食欲不振,咱們竈房裏有的是振食欲的瓜果小食,沒這楊梅想來也出不了什麽岔子,不如姑娘將就著,就用竈房裏現成的食材吧。”

“姑姑,這小姑娘小小年紀就要出來謀生,您看著她怪可憐的分上,權當發發慈悲,讓我買了她的楊梅,成嗎?往後您要我做什麽活兒,我都沒有怨言,也不與您頂嘴了。”昭陽拉低了臉去求她。

劉姑姑哎喲一聲:“姑娘您可別這樣跟我說話,您是老爺身邊兒的大紅人,姑姑將來可都指望您給提攜提攜了。這楊梅的事真沒什麽發自,您知道,咱們都是規矩人,做事兒得按規矩來。這事兒吧,算我對不起您嘍!”

她的態度與先前截然不同,但那話裏話外依然在給昭陽穿小鞋。她說得冠冕堂皇,想來就是昭陽回頭去告狀,皇帝也挑不出什麽錯。何況她才不信昭陽有那麽大的臉面,這種小事也輪得到皇帝替她做主。

小姑娘眼神一黯,垂著頭不敢出聲了。

李姑姑沒吱聲,看了昭陽一眼,跟著劉姑姑繼續往前走,進了油米鋪子。昭陽走了兩步,回頭看著那小姑娘孱弱的身子骨,又攥緊了拳頭調頭回去。

“小姑娘,替我把楊梅包起來吧。”她咬咬牙,從手腕上褪下只成色極好的翡翠鐲子,遞了過去,“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鐲子,玉質極好,想來也能換不少銀兩。你拿去當鋪換成銀子,給你娘抓藥,剩下的好好攢著,以備不時之需。”

小姑娘約莫沒想到會遇見這麽好心的人,拿著鐲子半天說不出話來,然後就開始眼淚汪汪地向她磕頭:“謝謝姐姐,謝謝姐姐……”

昭陽把她扶起來,勉力笑了笑:“舉手之勞,願你娘親早日康覆。”

這一趟她是沒什麽興趣再逛了,拎著楊梅,克制著自己不要回頭去看那只翡翠鐲子,昭陽大步往渡口走去。她安慰自己,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只鐲子興許能救那小姑娘的娘親一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何況娘親在心裏,鐲子沒了就沒了,只要她心頭記掛著,這比什麽都更好。

她卻沒瞧見二樓上的酒肆裏,趙孟言與方淮坐在窗邊,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趙孟言笑道:“那鐲子看著成色透亮,以她一個宮女的身份,想來不是傳家寶就是嫁妝,況且她也說那是她娘給她的,能轉手送人,還真是大方。”

方淮道:“她心地很好。”

“是挺好。”趙孟言見那小姑娘準備收攤走人了,忽然起身往樓下走去,一路疾行到小姑娘面前,衣衫飄揚。

“小妹妹,這只鐲子我看著很喜歡,不知可否賣給哥哥?”他笑起來時眉眼彎彎,仿若盛放的桃花,叫人心生親近。

那小姑娘半信半疑地望著他,往後退了一步。

趙孟言從腰間取下錦囊,掏出一把金瓜子:“我用這個與你換。”

金子?

那小姑娘這輩子何曾見過這樣一大把金子?當下瞪圓了眼,張嘴盯著他手裏。

“哥哥不坑人的,你若是把這鐲子拿到當鋪去置換,左不過三四十兩銀子,倒不如直接與我換金子。”他笑瞇瞇,和和氣氣。

思索片刻,那小姑娘把鐲子遞了過來。趙孟言接過,順手將金瓜子放入她手中。

方淮踱步下樓,走到他身邊:“何必多事?”

他摩挲著手裏的翡翠鐲子,彎唇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詡風流貴公子,花點子錢,博美人一笑,豈不劃算?”

“她是宮中的人,不是你平日裏可以調笑的那種美人。”方淮淡淡地提醒道。

“誰說我要和她調笑了?”趙孟言把鐲子往錦囊裏一放,翩翩然往回走,“我就看她笑,不動手也不動口,難不成看看也不行?”

方淮知道他的性子一向如此,浪蕩不羈,與誰都這副漫不經心的不正經模樣。好在他也有正形,在皇帝面前不至於稀裏糊塗,於國政大事也別有才幹。只是你瞧瞧,那家夥走在前面,明明是隨駕私訪,卻穿得花枝招展,寶藍色的掐金絲曳撒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真不知他是出來隨駕的,還是出來招搖過市博人眼球的。

方淮嘆口氣,也是,並非誰都和自己一樣,大事上不含糊,小節上也莊重自律。

“她是宮中的人,不是你平日裏可以調笑的那種美人。”方淮淡淡地提醒道。

“誰說我要和她調笑了?”趙孟言把鐲子往錦囊裏一放,翩翩然往回走,“我就看她笑,不動手也不動口,難不成看看也不行?”

方淮知道他的性子一向如此,浪蕩不羈,與誰都這副漫不經心的不正經模樣。好在他也有正形,在皇帝面前不至於稀裏糊塗,於國政大事也別有才幹。只是你瞧瞧,那家夥走在前面,明明是隨駕私訪,卻穿得花枝招展,寶藍色的掐金絲曳撒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真不知他是出來隨駕的,還是出來招搖過市博人眼球的。

方淮嘆口氣,也是,並非誰都和自己一樣,大事上不含糊,小節上也莊重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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