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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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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既然醒了,鈴仙就讓許離把門窗都大開。

裹挾著陽光的微風將屋內的藥味和陰郁一掃而光。安王雖然一邊臉腫的老高, 氣色卻好了不少, 至少一看神智就很清明。

“說說罷,你同那花鏡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提起這個,安王剛強打起來的精神又委頓了下去, 視線刻意避開了許離, 同時道:“還能是怎麽回事, 本王哪裏知道花鏡竟然有這麽一重身份在, 在本王印象裏,她不過是個蠻族女奴啊……”

這事說來也簡單,便要追溯到他還未封王時,第一次去南疆督戰,正巧趕上白象部的一支商隊被俘。

說是商隊,其實做的是無本買賣,走到哪裏搶到哪裏,以至於南疆的齊人一見到包著頭巾的山民都要繞的遠遠的。

彼時開戰在即, 蠻族之人在軍營附近鬼鬼祟祟, 別管是不是願意投降,一律都被殺了祭旗, 財物和奴隸便分給了幾位將軍。

三皇子人剛到南疆,但也得了一份。正好他來的時候輕裝簡行沒帶服侍的人,見送來的兩個侍女容色不俗,表面推卻兩句便收下了。

這二人之中,便有一個是花鏡。

“當時也是我未多想, 那花鏡雖然談吐不俗,舉止有禮,本王只當她是被調教過……”

鈴仙挑眉,不置可否地喝著茶,不得不說雖然安王平日裏看著十分樸素,但是王府中的用度真都是頂尖兒的。

他哪裏是沒有多想,分明就是趁火打劫。明知道花鏡的身份可能不俗,但是如今流落至此,在蠻人手中走了一遭,不論她是哪一處的貴族小姐,可都沒有身價了。

況且他堂堂大齊皇子,若是能許個貴妾的名分都是擡舉了她——這自然也是因著他並不了解多摩之國情。

鈴仙知他其實早就連腸子都悔青了,也不戳破,示意他繼續。

安王便定了定神又道:“後來……那花鏡貼身服侍了本王一陣,前線爆發了戰事,本王前去督戰,不能帶著女眷,便將她安排在當地郡守的別院裏,結果等本王凱旋,卻得知那人已經跑了。”

“跑了?戰時城門緊閉,沒有將領手諭連當地軍兵都不能隨意出入,她一個落在商隊手中的弱女子,是怎麽長了翅膀逃走的?”鈴仙追問道。

安王蹙眉,嘆了口氣道:“當時本王也有這等疑惑,那和她一起的另一個女奴也失蹤了,不過那一個後來找到了屍首……那個女子死相可怖,四分五裂的丟在城墻邊上……”

說到這一句的時候,安王陡然臉色一變,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語道:“對啊,當時明明就發生這樣詭異難解之事,為何就誰都沒當回事,全做是私逃後意外身死料理了呢?”

鈴仙也嘆了口氣道:“那花鏡現在可是多摩國的祭司,當年雖然還年輕,恐怕也不差。你們中了她的咒術而不自知,興許她就是當著你們的面光明正大出城去的呢。”

安王點了點頭,“對……一定就是這樣,本王當時也不知道她懷了身孕,不!她興許根本沒有,只是找了個怪物來栽贓陷害。”

“陷害倒不是。”鈴仙無情地戳穿了安王的自我安慰,“那孩子定然是你的骨血,只是還在母胎裏,便被汙染成了非人之物。”

————

白卿再一次看到花鏡的時候仍然是在那所別院的花園裏,她坐在池塘邊的石頭上,將羊皮卷在膝上攤開,而貓在她身邊,將身體蜷縮成一團,姿態就同真正的貓一般。

很顯然,花鏡並不是真的在研讀什麽。

“我以為會是另一位過來呢。”她偏頭笑道,“聽說你們大齊很重男女大防,竟然不避嫌麽?”

“化外之人,談何避嫌與否。我今日來,便是來問你要一句準話,若是要即刻帶那個孩子離開大齊的土地,還想要提什麽條件。”白卿站在離她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冷冷地道。

“條件?”花鏡笑了,詭異的妝容下帶著一絲仿若幻覺一般的天真。

“徹底放棄白象和騰蛇兩部,那麽作為多摩使臣,我確實可以試著將貍奴帶回多摩,但是能不能成功,未必是我能說了算。”

她擡手輕輕撫摸過女孩兒雜亂的鬢發,仿佛那些幾乎要結塊了的,既幹枯又臟亂的,是無暇柔順的秀發一般,半晌之後才繼續道:“您也應該看出來了,我並不能控制這個孩子,她是憑著本能在追尋自己的血脈。”

————

多摩國內部想來爭鬥繁雜,不是每個祭司的後人都心甘情願將畢生精力都投入到無止境的侵略與反侵略上,花鏡就是其中之一。

但花鏡選擇的路顯然不那麽順遂——在為了方便而偽裝成平民游走於邊境時,被盜匪給抓了。

還沒有進行過最初的供奉,她除了一些拿不上臺面的拳腳功夫之外,根本不會半點咒術。為了活命只好束手就擒。

花鏡容色過人,大約是因著奇貨可居,竟然始終沒有被侮辱。而其他人就沒有她這般幸運了,而且他們在肆意淩虐其他姑娘時,也不會刻意背著花鏡她們幾個。

無休止的痛哭哀嚎,充斥著這趟註定不會返程的旅途中的每一個夜晚。

花鏡一開始以為自己是要被他們獻給部族首領的,直到踏上了異國領土,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她是被賣掉了。雖然戰亂不斷,但是商人重利,根本不會在乎交易對象是誰。而早就預定要買下她的正是大齊的官吏。

就在花鏡還沒有被交到最終的買主手上時,這支商隊便被大齊軍隊截殺在了邊境上,僥幸逃得一劫之後,如同貨物一樣被易了主。

花鏡就是這樣被送上了安王的床。

安王一表人才,也沒什麽特殊的怪癖,花鏡倒是沒覺著自己虧了,但總歸是要逃的,她不可能一輩子當個以色侍人的女奴。

問題在於,怎麽逃。

在安王去前線督戰後,她聽聞若是此役勝利,便會直接拔營回往國都,心知沒法再等下去,便只好動用了她最不想去用的辦法。

“我知道一旦動了這個念頭,就是萬劫不覆,可一生在異鄉為奴,還不如賭一把,最壞也不過就是死,於是我謊騙了同樣被擄來的一個姑娘,說找到了可以出城的暗道,要叫她和我一起逃。”

“但是那哪裏是密道呢,只有我為她設下的陷阱。她的身體被肢解成六份為祭品,一旦降靈成功,我一定能得到從戒嚴的城池中逃出去的力量。”

故事說到這兒,貍奴突然甩了甩尾巴,似乎陷入了噩夢中。花鏡將撫摸她鬢發的手收了回來。

白卿直到此刻才冷冷地道:“你成功的從你們部族的圖騰身上得到了力量,但是你肚子裏的孩子也成了祭品的一部分,它屬於你的那半骨血成了你供奉的‘神’的容器,另一半卻還是人罷?”

聽了這話之後,花鏡的表情有一瞬的落寞,隨後幽幽地道:“沒錯,之後我便常常想,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命數。明明我最初是想徹底擺脫這種為神奴仆的,身不由己的命運,結果反而陷得更深了。”

白卿默然不語,隨後道:“既然知道是命數,就別妄想將後果轉嫁給別人了。”

他話說的冷冰冰的,一揚手拋給花鏡一樣東西。花鏡下意識地接過,發現竟然是一枚戒指。

“這是……?”

“可以用來抑制神代之獸侵蝕的法器。”

花鏡眼中突然有了神采,“多謝國師大人,若有此借力,我想我還可以再控制貍奴至少三年。”

白卿挑了挑眉,也懶得熟絡她婦人之仁。

此刻安陽城中被死氣浸染而身體衰敗的百姓並等不起。不論如何,都要把這尊還沒完全出生的神祗先送走再從長計議。

既然得到了對方的承諾,白卿也不多留,拂袖離去。

花鏡擺弄著那戒指,同時道:“其實還是那位大人過來更好些,若是我向她許願,興許就可以一勞永逸了。”

白卿腳步不停,根本沒理她。

奔波了一整日,晚間卻誰都沒能回府裏安生歇著,反而是在皇宮裏碰了頭。

鈴仙原本是想著,這小皇帝好歹是她看著長大的,怕他受不了白卿的嚇唬,想來給他吃一顆定心丸。沒承想白卿也來了。

到底是嘴硬心軟。

一見到他,鈴仙便知道這事八成是有解決的眉目了,離著老遠就撲了過來,如同一只蝴蝶一樣直接紮進了白卿懷裏。

白卿拍了拍她的後背,和她並肩往禦書房去,順便將今日之事簡略說了。

鈴仙聽罷失笑道:“那花鏡還真看得起我,神代混沌無序,我能有什麽法子對付貍奴?若是她當真付得起代價,結局恐怕也只有一個。”

那就是鈴仙拋卻這具肉體,化身為兵器,將自己和貍奴同時封印在地極深處,用武力來強行阻止它在有人類居住的地方現世。

白卿當然不會讓花鏡有這個機會,她昨日如果在見到鈴仙的瞬間便許願,那在契約成立之前,他就會出手殺了花鏡。

鈴仙自然知道他的擔心,所以今日白卿獨自去見一個姑娘,她一點都沒吃醋。只是……只是白卿如今身上沾染的死氣讓她心內格外不痛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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