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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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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轉了幾趟車後,終於及時趕上火車。

首發站,車上人不多。

陳留座位靠窗,旁邊是顧準,顧準旁邊位置則是空的。兩人對面,坐了個年輕女人。陳留和那個女人交談了幾句,便靠著車窗玻璃打盹。

顧準無聊,靠在椅背上發呆。

陳留睡醒後見他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不由得問:“不舒服?”

顧準輕搖下頭。

“無聊?”陳留又問了一句。

顧準這次反應及時,他想他要是不做點什麽,陳留可能會一直問下去。

他伸手揉了揉陳留腦袋,說:“沒事,你睡。”

說完這話,他起身,掏出煙盒,“我去抽支煙。”

“好。”

顧準離開,座位上還有兩人行李,陳留不再睡,開始拿出手機玩游戲。

顧準來到車廂交界處抽煙,抽了一會,覺得車廂渾濁的空氣混雜著煙味愈發難聞,索性滅了煙不再抽。

車子在每一站停下,都有一群人流動,但總體來說,人漸漸多了起來。

顧準抽完煙回來時,兩人對面位置的人已經換了一批。

車廂燈亮了起來,夜色降臨。

乘務員推著餐車經過,顧準問陳留:“要吃什麽嗎?”

兩人走的匆忙,什麽都沒買,只有周嬸給的一袋橘子。

陳留點頭,挑了礦泉水和餐盒飯。

這之後,車廂開始充斥著各種味道。顧準旁邊坐著個男的,約莫二十來歲,正在吃泡面,泡面香味溢了出來,空氣香濃。

顧準看了眼,轉過頭,問:“要吃嗎?”

“吃這個。”陳留指著餐盒飯,他們要坐20多個小時,吃泡面不太好。

夜裏12點23分,火車到了一個大站臺,這一站,火車會停留較長時間。

車裏有人陸續走到站臺歇息,車廂空了下來,陳留被顧準喚醒,看著空了的車廂有些迷糊。

顧準掏出支煙叼在嘴裏,將陳留雙肩背包拎在手上,說:“出去走走。”

陳留屁股都坐麻了,伸出手,借著他的力道起身。

一到站臺,空氣清晰起來。

陳留擡頭,看見前方的提示牌上亮著的紅色字體,離出發還有23分鐘。

周圍人都有些累了,出來後也沒怎麽說話,比起人聲,更多的是遠處車輛經過的聲響。

顧準在路燈下抽煙,他人高,微低著頭,地面是他被燈光拉出的斜長影子。

冬天,他面前有一層朦朧的白霧,也不知是煙還是呼出的白氣。

他抽完一只煙,開始招呼陳留過來。

陳留走近,問:“累嗎?”

顧準哂笑,“這話不應該我問你。”

“我不累,你累嗎?”

顧準笑,呼出一口白氣,“我也不累。”

站臺外有賣吃的,顧準仰著下頜,示意道:“吃嗎?”

“又不是豬。”

兩人在外待了一會就進了火車,陳留對面的人又換了一批,正對著她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大媽,行李不多,就一個小的行李袋。

一坐下來,她開始拿出口袋裏的東西吃。人都進來後,車廂在最初的吵鬧後安靜下來,這個點,該睡覺了。

陳留靠在座位上,選了個舒服的姿勢睡去,迷迷糊糊中,她察覺臀部兩邊有動靜,她睜開眼,低頭,瞧見對面的大媽雙腿岔開伸直,穿著白色棉襪的腳越過桌底正好架在陳留臀部兩邊空著的椅面上。

陳留楞怔,然後下意識的嗅了嗅周圍的空氣。

火車內部空氣一直不太好聞,索性沒有想象的腳氣味。

顧準一直沒睡,他低著眉目,面無表情的看著陳留身邊的那雙大腳,抱著雙臂移了移位置,離陳留遠了點。

陳留瞥了他一眼,然後看向那個大媽。

對面的女人也醒了,她不好意思的笑著說,“我曲著腿坐著太累了,靠在你椅面上舒服點。”

陳留不說話,她想拒絕來著。

女人又熱情的說,“你也可以把腳伸過來,你也坐挺久吧,腿曲著肯定難受。”說著,她拍了拍身旁的空隙,說,“你腳放這,放這舒服。”

陳留點點頭。

那女人滿意的笑了一下,沈沈睡去。

陳留沒有將腿放在女人椅面上,她被吵醒,也沒了睡意,索性跟著顧準一般,睜開眼放空。

這一刻,車廂安靜的恰好,只有車外火車開過的隆隆聲響。

火車如今正行駛在郊區,沒有城市的霓虹燈光,車窗外一片漆黑,偶爾會出現房屋亮著的一兩盞燈光。

那一盞盞燈光裏,有未睡的人。

顧準將她眼睛蓋住,輕聲說:“睡覺。”

陳留聞著一種氣味,護手霜的味道,淡淡的牛奶香氣。她輕輕嗅了下,沒說話,只是閉了雙眸,心思放空。

之後,她真的沈沈睡去。

再一次醒來時,顧準沒在身邊,她小巧的雙肩包也沒在座位上。

車窗外,天空是偏暗的淡藍色,地面是顏色更深的綠色。

陳留想,這是清晨,還是第二天傍晚?

她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是清晨7點。

是個整數,陳留咧嘴笑了,她已經有好長時間沒在這個點自然醒過。

顧準回來時,手裏多了個水杯,杯裏是溫水。

他遞給陳留,問:“要喝嗎?”

陳留接過,看了眼粉紅色的保溫杯,有些疑惑,問:“哪來的?”

“買的。”

火車上開始賣保溫杯了?

這個點,陸陸續續有人醒了,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陳留靠在顧準肩上,看著外面的景色。

火車走了將近12小時,車窗外的景色變化很大,此刻是一片湖水,湖水外是起伏不大的山。更近一點則是農田,這個時節,地裏除了白菜也沒什麽作物。

陳留輕輕笑了,她轉過頭,看著顧準。

顧準正低著頭安靜的看她。

這一路顛簸,待在面積不大的座位上,兩人都有點累,但更多的是另一種感覺,安心。

對的,周圍有很多人上車下車,唯獨他們會坐到這一列火車的盡頭。

這是一條安靜的路途,更妙的是,是兩人而非一人獨行。

十多個小時過去,火車即將到達終點站。周圍的人都將行李取了下來,站在中間。

顧準和陳留坐著沒動。

現在是晚上7點多,車外的站臺燈光大亮。

陳留突然回頭,對著顧準說:“路還很長?”

陳留說話的時候,車門開了,走道中間一群人陸續經過。有人在交談,因此陳留的聲音夾在其中,顯的不太清楚。

她聲音弱,語氣平直。

顧準卻聽得清清楚楚,他‘嗯’了一聲,隨意的說:“長著呢。”

人走的差不多,顧準將壓在身側的雙肩包遞給陳留,起身將車架上的行李箱和黑色行李袋取下來。

下了火車,陳留看著四散的人群,嘆了口氣,又回頭看顧準。

20多個小時的火車硬座,她精疲力竭,顧準卻神清氣爽,一絲疲憊不見。

陳留瞥了下嘴,撞了下他胳膊。

顧準會錯意,回過頭,用空著的手牽過陳留。

“跟上。”

陳留將身上的重量壓在他拖住他的那只大手,問:“你不累嗎?”

顧準低頭看著慢騰騰走著的陳留,“我睡夠了,不累。”

這和睡覺有什麽關系?這一路,陳留基本是睡過去的,現在還是累的不行,像是精力都被顧準吸光了似的。

他們兩人形成反差。

陳留突然覺得,在長途路上,有個男的在也挺好。

出了火車站,兩人打車直接到之前顧準定的酒店。酒店前臺,小情侶出示兩人身份證。

拿了房卡,兩人直奔房間。

一進門,陳留將燈打開,回頭就看見顧準已經將外套脫了,正交叉著雙手將裏面的衛衣脫掉。

上衣脫光,顧準開始脫牛仔褲。褲子落地,他伸腳將褲子踢到一邊。

如今他全身上下就一條灰色四角短褲,他身材很好,腹部有隱約的肌肉輪廓,一雙腿筆直修長,大腿的肌肉緊實,小腿卻不粗。

他見陳留楞著一張小臉看他,說:“我先洗,等會你進去。”

兩人火車上都沒洗漱,身上臟兮兮的。

陳留沒反應,她目光落在他□□的肌膚上,人微微放空。

顧準挑眉一笑,笑裏有些得意,他穿著一條短褲,大搖大擺的逼近陳留,啞聲道:“要不一起洗。”

人一旦離的近了,感覺變得不同,陳留驚醒,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又抿抿嘴,說:“太累了,你自己洗。”

這是大實話…

顧準點頭,進了洗手間,關門放水脫褲子。

陳留將他脫下的衣褲挪到一堆,將行李箱打開,取出自己即將換洗的衣物,又打開空調,將溫度調高。

做完這一切,她開始檢查房間裏的各個角落,確定不可能存在攝像頭後,才打開電視機,隨意停在一個臺上。

顧準這次洗的久,半小時候後,他下身圍著浴巾,濕著頭發出來。

陳留在剛才已經將空調打開,室內溫度高,他不覺得冷,因此慢悠悠的從行李袋中取出衣褲。

冬天,黑色圓筒狀旅行袋能裝的衣褲不多。

顧準在裏面塞的最多的是內褲,十多條,其餘的是一套冬天的衣褲。

找出內褲,顧準將浴巾扔在一旁的椅子上,開始穿衣服。

陳留躺在床上,用餘光偷瞄他挺翹的屁股,只看了一眼,她就側過頭去了。

穿好衣服,顧準進衛生間吹頭發,然後回來催促陳留去洗澡。

陳留累的動也不想動,但看著顧準一臉嫌棄的神色,還是撐起身子拿著換洗衣物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裏還有顧準剛才洗澡殘留的霧氣,陳留將衣服放在一旁的置物櫃上,脫了衣服,轉過頭放水。

霧氣多了起來,陳留在低頭的一瞬間,瞧見旁邊垃圾桶裏顧準換下來的那條灰色四角褲。

空氣突然變了,仿佛多了另一種味道。

陳留將水溫調低,拍了拍臉,開始擠沐浴露。將一切收拾好,陳留穿著睡衣褲出來。

顧準在吃東西,剛點的外賣,才到不久。

陳留出來,他先是肆意打量了下,然後說:“過來吃飯。”

陳留不想吃,直接越過他倒在床上,“我累,先睡一覺。”

“起來。”

“我睡一覺。”

“吃了再睡。”顧準嫌棄的瞥了眼她不雅的睡姿,一字一句道:“起來吃飯。”

他語氣變得嚴厲,陳留嘆了口氣,終究是從床上爬了起來。

顧準將筷子扳開遞給她,陳留接過,一邊吃飯,一邊感嘆剛才的牙白刷了。

顧準吃好了,便坐在陳留對面看他。這個時刻,陳留放在床上的手機響了,顧準起身,拿了手機,按下接聽鍵,遞到陳留耳邊。

顧靖安的聲音傳來。

約定好每天一通電話聯系,他也算說到做到了。

“在家嗎?”

陳留咽下一口飯,說:“嗯。”

“身體好嗎?”

“是好的。”

“那註意安全。”

“知道。”

幾句問答後,通話結束。

陳留抿了下筷子,轉過頭問,“沒人找你嗎?”

顧準坐在床上,手裏玩著打火機,打火機蓋子一開一合,發出叮的一聲脆響。他淡淡的問,“找我幹嘛?”

“那這次出來你怎麽說的?”

“就說出來玩。”

陳留點點頭,不再問了。她起身將外賣盒子扔進垃圾桶裏,回身時就看見顧準正拿著她身份證看。

她當時給前臺看,收回時隨手放在了雙肩包最外一層。

身份證小小一張,捏在顧準手中顯得愈發小了。

陳留坐在他身旁探頭去看,身份證是前年辦的,當時天熱,陳留紮了個馬尾,頭發梳的整齊極了,沒有一絲碎發。

她年輕,皮膚好,五官有母親陳醉的影子,極為立體,臉的輪廓小,總體來說挺上鏡的。

陳留對這張照片十分滿意。

於是擡頭,看向顧準。

顧準靠在枕頭上,曲著右腿,姿態隨意。

他捏著照片,大拇指蓋在照片上的人臉上,毫無壓力的將那張小臉蓋住。

他手指輕輕摩擦著,籲了一口氣,笑著道:“滿十八了呵。”

身份證的年紀就比顧準小上兩個月,只是實際上陳留今年十七。當年農村辦理這些出差錯的多了去了,陳留眼睛跳了一下,說:“我以後把年紀改回來。”

顧準隨意嗯了聲,又問,“奶奶給你取的是什麽名字?”

“顧沁。”陳留偏過頭,說:“陳留這名字就挺好的,當年還是我外婆取的。”

顧準偏頭看她,這名字好哪了?

陳留知道他不懂,湊近他,輕聲說:“我們那邊名字都不好聽。”

顧準挑眉,示意她繼續說。

陳留有一種濃重的羞恥感,她努力克服著,在腦海中將接下來的話捋了捋才說:“農村、奶奶輩取的名字一般都挺土,我這個還好,之前還有人建議我叫陳大發。”

顧準哼笑,“大發這名字挺好。”

陳留踢了他一腳。

顧準回頭繼續看著身份證上的陳留。

陳留身份證是中考畢業那個暑假辦的,那時候老太太去了一趟鄉下,在陳留外婆家待了近一個月。回來時,帶回一張和陳留的合照。

照片中,兩人站在一顆樹下,遠處是一片農作物。

那張照片上陳留神情和身份證上的陳留一模一樣,有些木訥的看著前方,又仿佛什麽都不在意,心思放空著。

老太太從鄉下回來時,特意找過顧準和餘宜談話。

顧準現在還記得當時的情形。

那段時間顧準脾氣暴躁,性格比較陰沈,老太太擔心以後陳留回顧家時會被欺負特意將照片洗出來框好放在顧靖安的書桌上。

她將餘宜和顧準喚進書房,指著上面的女孩對顧準說‘這是你妹妹,和你一樣是顧家的孩子。’

“這孩子性格很好,人老實也懂禮貌,你們以後要好好相處。”

當時顧準已經知曉自己身份,突然得知這個女孩是顧靖安的親女兒時他只覺得有些諷刺。

然後他笑著去看餘宜………

只是餘宜是什麽表情,他卻沒什麽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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