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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潘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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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種愛口頭上占人便宜的人,教訓教訓就好,沒必要趕盡殺絕下殺手,左右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

潘金蓮不再追究,茶館裏的人也不再像剛才那般害怕了,小心翼翼從地上爬起來,默默選了個離潘金蓮遠的位置坐下。

佳人雖美,可命更重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話說說就得了,誰當真誰就是傻子。

眾人都躲著潘金蓮,坐在潘金蓮對面的武松便有些紮眼了。

這位青年委實是條好漢,見了潘金蓮的乖戾後,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與她相對而坐飲茶,甚至還說出一句叫人臉紅心跳的話:

“你喝的這杯茶,是我喝過的。”

他喝過的……茶?

他喝過,潘金蓮拿起喝,那不就是喝……

咳咳,是他們想的那個意思嗎?這個青年怕是嫌自己活得有點長。

他們剛才不過是口頭上占了潘金蓮的便宜,便被潘金蓮連削帶嚇好生收拾了一頓,他這句輕薄話,豈不是會被潘金蓮挫骨揚灰?

眾人忍不住向武松瞧去,默默地在心裏為武松上了三炷香。

好好的一條漢子,說死就死了,委實可惜。

時值春末夏初,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掠過密林,斜斜地照在茶館之上,在地面上剪出一個矮矮的影子。

太陽照得久了,茶館裏像是蒸籠,熱浪侵襲著人的身體,然而茶館裏的灼熱之氣,卻在青年面前退避三舍。

他像是出鞘的利劍,望之令人生畏,又像冰封千年的寒霜,瞧上一眼,便凍得人骨頭都是疼的。

他淩厲的劍眉下,漆黑的眸子像是九天之上的寒星,靜靜地看著對面的潘金蓮,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

眾人倒吸一口氣。

如果說潘金蓮是一朵盛開在黃泉路上的妖艷花朵,那這個青年便是橫在地獄入口的絕世神兵,鋒利又危險。

兩個危險的人湊在一起,畫面雖是賞心悅目,可破壞力卻不賞心悅目。

茶館裏的過路人多是在市井上行走多年的人,茶館的小二也是極有眼色的人,見此更是縮在一角,更有甚者,還有給了茶錢趕緊騎馬逃離此地的。

山雨欲來風滿樓,潘金蓮卻在此時笑了起來。

她用拇指與食指轉著茶杯,秋水似的眼睛看著武松,盈盈一笑,道:“我就是喝了,怎麽樣?”

她本就生得極美,粲然一笑,如曇花剎那間綻開,周圍人不禁看怔了神,一個個呆呆地瞧著她。

武松抿著唇不說話,目光落在她指尖的茶杯上。

山間小道上的茶館,茶具並不算好,粗糙得很,被她輕輕捏在手裏,與她白玉般的手指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拿著茶杯,轉了一圈後,不再轉了。

瓷白的茶杯上,有著淺淺的紅。

是她櫻唇的顏色。

武松別開了眼,聲音低沈:“不怎樣。”

“小二,再上一壺茶。”

劍拔弩張的氣氛頃刻間不見,武松身上攝人的氣質仿佛被烈陽化去不少,茶館裏的人如夢初醒,小二應聲哆哆嗦嗦去倒茶。

潘金蓮端著茶杯一轉,看著武松,眸光微轉。

武松偏過臉,鋒利的劍眉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許是茶館裏的空氣太炎熱,武松的耳朵泛著極淡極淡的紅。

潘金蓮笑了起來,對小二道:“要上好的茶,與這位壯士一樣的茶。”

茶館裏的眾人多是走南闖北討生活的,見此還有什麽不明白?

怕是這位刁鉆乖戾的潘金蓮瞧上了英氣俊朗的青年,才吃了人家的茶,又說著似是而非的話。

這舉動大膽得出奇,若放在尋常女子身上,多是會被家族逐出家門,落個浸豬籠的解決,可放在潘金蓮身上,眾人又覺得頗為正常——她原來的主人瞧上了她,想要納她為妾,被她一通好打,還將那人搜刮的民脂民膏還之於民。

她本就不是一個會遵守世俗禮法的人,無論做出什麽時候,都不會叫人意外。

喜歡了,便去撩撥,不喜歡的,便瞧也不瞧一眼,敢愛敢恨,是她刻在骨子裏的性格。

想到這,眾人無不艷羨武松,潘金蓮生得花容月貌,風流婉轉,只怕是宮裏的娘娘也她比不上,能與她共度一宵,多少男人做夢都能笑醒。

眾人看著武松,武松目光慢慢移過來,眸光之中有著幾分探究,小二手腳麻利把茶放在桌上,又迅速逃離二人身邊。

是非之地,還是躲著點好。

潘金蓮拿起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輕啜一口,道:“我剛從清河縣出來,聽到一件稀奇事,你要不要聽?”

稀奇事?還能有比你收拾張大善人與知縣的事情更稀奇的嗎?

眾人腹誹著。

潘金蓮道:“清河縣呢,有兩個兄弟,一個高大英俊,儀表堂堂,另一個身高不到五尺——”

武松目光驟冷,道:“你想說什麽?”

潘金蓮笑道:“嗳,別生氣呀,又不是說你。”

書中的武松,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街道上中二少年,整日因為兄長被人欺負與人打架,後來失手把人打倒在地,被兄長逼著離開清河縣去滄州避難。

這個時候的武松遠沒有後來的心思縝密,做事滴水不漏,這時候的他脾氣暴躁,一雙鐵拳從未怕過人。

遠走滄州後,在柴進那受了不少冷眼,才將他身上的中二之氣慢慢磨練為成熟穩重。

這便是第二個階段的武松,打虎武松武都頭。

見人不卑不亢,上能應付知縣,下能將士兵們收為己用,在陽谷縣落了個極好的名聲,他適應了這個時代的規則,有著自己的底線,在吃人的制度下混得風生水起。

若不是武大郎身死,以他穩妥縝密的性格,扶搖而上只是時間問題。

可武大郎還是死了。

武大郎飲下□□,他不再隱忍,不再給自己留後路。

天傷星就此歸位。

然無論哪個階段,武松都是一個非常純粹,甚至非常幹凈的人,磊磊落落,清清白白。

殺嫂子,找人做見證,事實擺在面前,殺你是為了報仇,罪打蔣門神是為了報恩,報恩之後被蔣門神算計,不得不血濺鴛鴦樓,殺了人之後,仍不忘寫上幾個大字——殺人者,打虎武松也。

這樣的一個人,也無怪乎被自己的嫂子看上。

潘金蓮笑了笑,放下茶杯,手指繞著自己的頭發,道:“那個武二,前幾日因為兄長與人打架,一拳將人打倒,把他兄長嚇得半死,又是哭又是拽,讓他離開清河縣避難。”

武松眼睛輕瞇,潘金蓮繼續道:“只是被他打倒的那人啊,並沒有死。你說可笑不可笑?連人死沒死都不知道,便生拖硬拽讓自己的弟弟逃命,這個兄長,委實糊塗。”

潘金蓮話音剛落,武松將手中茶杯重重一放,原本斂去冷意的眼,現在滿是威脅之意。

“我不打女人,你走。”

武松冷聲道。

潘金蓮笑彎了眼。

現在中二病的武松,傲嬌得有點可愛。

她若是個男子,這般說他兄長,只怕早就吃了他的拳頭。

可她偏偏不是男子,是個嬌嬌俏俏的女子,且又是一個不拘小節替天行道的女子,他若對她動手,那便失了道義。

潘金蓮將杯中水一飲而盡,身體微微前傾,對上武松冷峻的眉眼,道:“景陽岡上有一只吃人的大蟲,專吃過路人,你若回清河縣,記得繞開景陽岡。”

說完這句話,潘金蓮站起身,對著吃草的馬兒吹了口哨,馬兒聽到口哨聲,撒歡跑到茶館前。

武松漫不經心瞧去,潘金蓮飛身上馬,烈紅的衣裳像是雲朵著了火。

像是察覺了他的目光,她回眸一笑,道:“我說的這個稀奇事,能否換一杯茶水喝?”

許是陽光太刺眼,武松蹙眉收回目光。

山風拂過,傳來少女大笑著縱馬而去的聲音。

聲音越來越遠,直至完全聽不見,武松慢慢飲著茶。

茶館恢覆了剛才的熱鬧。

茶館的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潘金蓮,與剛才不同的是,少了幾分輕薄之意。

“你說她去去哪?”

“你剛才沒聽到嗎?景陽岡有吃人的大蟲,以她的性格啊,多半是去殺大蟲了。”

“她一個女子,能殺得了大蟲嗎?。”

武松眉頭微動,飲茶的動作頓了頓。

“她厲害得很,或許能殺吧。”

“人與虎終究是不同的,能殺人不代表能殺虎,那大蟲又兇猛得很,很多獵戶結伴去除它,都被它給吃了。”

午時已過,太陽慢慢向西方滑去,茶館裏的灼熱之氣淡了幾分,武松放下茶杯,道:“小二,結賬。”

武松從袖口裏摸出幾個錢,放在桌面上,走出茶館,瞇眼看向景陽岡的位置。

茶館裏的人歇完了乏,三三兩兩踏上征程。

武松走在路上,不過幾日,便到了一個酒館,酒館外飄著旗子,上面寫著三碗不過岡。

武松大步走進去,叫了牛肉與酒。

店家給他斟完三杯便不再斟酒,武松把哨棒一放,店家又忙不疊斟酒。

一杯一杯又一杯,武松有了幾分醉意,借著醉意,武松道:“這幾日都有什麽人來過這裏?”

店家窺了他一眼,斟酌半晌,猶豫道:“左不過是往來的過路人。”

“有一個過路人奇怪得很,是個極貌美的女子,來了我這兒只要酒吃。一連吃了幾日的酒,在我這兒住了好幾日,瞧上去心情似乎不大好,像是在等什麽人。”

武松看著碗裏的酒。

臨近傍晚,酒水裏映著落日彩霞,有幾分那人身上熱烈的紅的味道。

武松悶頭把酒喝完,低聲道:“那人呢?”

“許是她等不來要等的人,昨夜她又吃醉了酒,一個人上景陽岡了。景陽岡有大蟲,她又是個弱質女流,只怕這會兒早就葬身虎腹了。”

武松面上一冷,將店家原本想說的他苦勸不住,可惜了那麽好看的一張臉硬生生地嚇回了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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