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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當邀月穿成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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捫心自問,邀月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悲天憫人的人,更不是這個糟糕時代的救世主,她只是覺得,這個時代的統治,這個時代的規矩,惡心到令人發指。

她向來不是一個眼底能揉的下沙子的人,遇到討厭的事情,討厭的人,她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讓這些人和事情都消失。

全部消失。

貪官汙吏要殺,連累戰士無辜枉死的監官要殺,這個糟糕世界的統治者,更要殺。

以殺止殺或許解決不了所有問題,但最起碼能讓她呼吸幾日新鮮空氣。

所謂的三綱五常,三從四德,她單是聽著,便覺得胸口發悶。

壓抑的統治,落後的思想,早該廢除了。

邀月說完話,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月光傾斜而下,給少年披上一層白紗,香片在熏香爐裏慢慢燃著,似雲霧一般飄飄蕩蕩出來,縈繞在他的身邊。

饒是邀月上輩子見慣了漂亮的皮囊,卻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人,氣質委實出塵,飄然若九天之上的謫仙,尤其是那一雙眸子,生得實在好,長長的睫毛舒展著,將含著星辰的瞳孔包裹著,澄澈清亮,映著燭火與月光。

他的眼睛太好看,容易讓人沈醉其中,不知歸路。

與他對視,會讓邀月生出一種實在可惜的錯覺。

這樣一個清雅若仙的人,偏偏出生在最為汙濁的皇家,身份尷尬,且身體也不好,若不是她在與他歡好時順帶著幫他療傷,他根本活不過二十歲。

拖著半殘廢的身體,還暗中操控著一切,他的心計不比執政的那位新帝淺,他比新帝好一點的是,他會顧忌天下人的姓名,而不是像新帝那樣,殺人甩鍋,毫不手軟。

可他從新帝手裏奪過皇位又如何?

他的身體從根子上就敗了,她給他療傷,是治標不治本,若想將他體內的毒素全部清理幹凈,一要靜養,不能勞心勞神,二要她日日給他運功,如此數十年,他才能恢覆正常人的身體。

但目前來看,這兩者希望寥寥。

他不會放棄滅門之恨,她也不可能天天跟他在一處,幫他療傷。

邀月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道:“你心疼那些千刀萬剮的人,倒不如心疼一下自己的身體。”

泓公子眼波暈開,笑了一下,道:“你在關心我?”

“沒有。”邀月不假思索道:“同床共枕一場,不想你死得太早罷了。”

泓公子轉著輪椅,繞過金絲楠木案子,來到邀月身邊,手指覆上她的手,輕輕一拉,將她攬在懷裏,在她眉心印上一吻,溫聲道:“放心,你我終身大事未定,我舍不得死的。”

邀月不置可否。

與泓公子睡了這麽久,她將他的脾氣摸得七七八八,世人都道,女人事後最是心軟,換算到男人身上,其實也是一樣的。

若與他有了分歧,睡上一場後,貼著他耳邊說上幾句話,他笑眼微彎,事情便迎刃而解了。

這次也一樣。

他並不讚同她的做法,覺得她將天下人都牽扯到皇權爭鬥中,可她覺得人生而自由,有選擇的權利,與承受風險享受人生的權利,推翻糟糕世界的統治者,只有人人參與進來,以後的變法變革,才會好走許多。

他們倆誰也說服不了誰,那便睡上一覺,睡完再談。

邀月這樣想著,也是這樣做的。

他闖入她世界的動作很輕柔,床上垂下來的紗幔遮住了大半月光,微薄的月光如玉屑。

時間一寸一寸溜走,他的氣息越來越亂,最後連胸膛跟著微微起伏,隨後一切歸於平靜。

兩人並肩平躺著,屋裏的麝香味越發濃烈,不知道過了多久,泓公子突然道:“唔,是我身體的緣故嗎?”

“咱倆在一起這麽久了,”泓公子的目光滑到邀月平坦的小腹上,若有所思:“倒是不曾見你有什麽不舒服的。”

邀月淡淡道:“與你無關,新帝送來的東西有問題。”

泓公子眸光微閃,輕嘆一聲,道:“對你身體可有影響?”

邀月搖頭。

泓公子手指把玩著邀月的發,一點點往上,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那皎皎如月光似的臉,道:“他竟將對付朝臣的那一套,搬到後宮來。”

泓公子側身看著邀月,指腹輕蹭著她的唇,道:“我一直在想,若我們有了孩子,會像你多一點,還是像我多一點?”

“如今亂世初現,正值風雨飄搖之際,若我發生意外,你有我們的孩子傍身,日子倒也不會太難捱。”

太醫日日安慰他,說他近日來身體好轉,只要好好將養,不是沒有可能恢覆到正常人的。

可是他的身體,他自己比太醫更了解。

新帝之所以能容得下他,是因為他根本不是一個長壽之人。

一個短命鬼,又沒甚後代,縱然奪了天下又如何?不一樣要傳給旁人?

新帝是這樣想的,曾經何時,他也是這樣想的。

但自邀月出現後,他有了未來有了另一種期許——或許,他是有可能擁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的,他的機關算盡,並非為他人做嫁衣。

待天下事了,他榮登九五,第一件事,便是向天下昭告他與邀月的關系。

邀月不受世俗所約束,他也不會遵守祖宗家法,不許女人幹政,他會與邀月共治天下,將邀月推向世人跪拜仰望的位置。

這樣一來,縱然他一朝死去,邀月和他們的孩子也會過得很好。

他一點也不懷疑邀月治理天下的能力,她會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太後,將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

泓公子親了親邀月的臉,道:“若是可以,給我生個孩子吧。”

“不拘男孩女孩,只要是我們的孩子,我便很喜歡。”

邀月眸光輕轉,坐起身,看著泓公子,道:“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我並非幫你奪天下,我是幫我自己。”

泓公子笑了起來,道:“你難道想學武則天?”

邀月斜了一眼泓公子,道:“我何須學旁人?我是我自己。”

“我想改變這個世道,便大亂之後重治,我想成為天下的主宰,便推翻三綱五常。”

泓公子眉梢微挑,眼底閃過一抹驚訝,片刻後,又滿是釋然,道:“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宮燈明明暗暗,泓公子手肘支在枕頭上,掌心托著臉,擡眉看著邀月,邀月正在穿衣,薄如蟬翼的衣服披在身上,雪白圓潤的肩頭若隱若現。

如泛著光的羊脂玉一般。

泓公子道:“我以為,你我之間,不僅僅是相互利用的關系。”

邀月穿衣服的動作一頓,慢慢轉過身,上下打量著泓公子。

泓公子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淺淺的陰影,隱約有著幾分惆悵之色,道:“你真的很想要那個位置嗎?”

邀月斂眸淡淡道:“我配得上那個位置。”

打更人聲音模糊不堪,廊外的禁衛軍交班,轉眼又過了一更。

不知過了多久,泓公子一聲長嘆:“這世上,本就沒有你配不上的不東西。”

邀月穿好衣服,腰帶輕輕一系,回眸看了一眼泓公子。

紗幔外的宮燈昏黃,泓公子半躺在床榻上,似笑非笑看著她。

邀月收回目光,打開紗幔,起身離去。

與他是互相利用的關系嗎?

是的。

她借助他的身份做事,他有她的幫扶,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讓新帝應對無措。

可僅僅只是這樣嗎?

好像是的,又好像不是。

她與他,起源於驚鴻一瞥,決定於知曉他的身份,兩人都是聰明人,所以合作之事一拍即合,至於後來是日久生情,還是別的事情,則發展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但她並不覺得,他能為了她放棄唾手可得的天子之位。

邀月回到寢殿,披衣立在窗下,擡頭看著天邊孤寂的月色。

各地戰火起,新帝已經很久沒有來後宮了。

朝堂不穩,士氣低落,朝臣們請奏新帝,禦駕出征,重振軍中士氣,折子在禦案上堆成了山,新帝留中不發,原因再簡單不過——新帝得位不正,即位之後又忙著打壓朝臣,若他一朝離京,難保被他打壓過得朝臣們會擁立他人為帝。

畢竟義忠親王的兒子還活著,身體不好,病病歪歪,實在是做傀儡皇帝的最佳人選。

新帝左思右想,大封後宮,扯下賜給嬪妃用來避孕的東西,借此以拉攏朝臣。

一月之後,宮中嬪妃陸陸續續傳來有孕的消息,邀月也在此列。

新帝的嬪妃多半是勳貴之後,眾多勳貴們見自家女兒有孕,一個個歡喜得不知該怎麽好。

本朝並無一定要傳嫡長子的規矩,新帝,以及太上皇,都不是以嫡長子的身為繼位的,這麽多的例子擺在面前,勳貴們的心思也開始活泛起來——萬一他的女兒生下的是皇子,萬一這位皇子繼承大統,那他們的身份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當然,前提是保住這位新帝的皇位,他們的外孫才有位登九五的機會。

月餘之間,京城的勳貴們的忠心空前高漲,誓與新帝共存亡。

新帝見此,開始放心安排禦駕親征的事情,臨走之前,讓人給蓬萊閣的泓公子送了一碗藥。

邀月手指輕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立在庭院裏,看著送藥的太監在禁衛軍的護衛下往蓬萊閣走去。

許是禁衛軍身上的明光鏡鎧在陽光下閃著的寒光太刺眼,邀月閉了閉眼。

邀月忽而想起,那夜泓公子似笑非笑說的話:這個世上,原就沒有你配不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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