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故事的人，聽故事的人。人各有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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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麻煩你不要坐在路中間，影響別人進出。”帶著拖把姍姍來遲的清潔大嬸，第一句話就讓紀裴崩潰。無奈的大嬸見紀裴沒有絲毫反應，便直接將雙手穿過她的腋下，將她拖到了一邊的座椅上。臨走時，嘴上還嘀咕著：“現在的小姑娘，真是越來越柔弱了。”

紀裴自己早就哭累了，可她就是下意識地停不下來。她努力地想把眼淚憋回去，結果一直到醫院裏還在啜泣著。江沈驀給她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讓她的腦袋依靠在自己的懷裏，自己則一本正經地和骨科的專家交流起意見。

老專家摘下眼鏡，語重心長地拿著X光片分析起來：“按這個片子來說，小江太太不止是輕微的韌帶拉傷，還有一些骨裂。我建議打個石膏，回家靜養一個月。”為了加大說服力，老專家還特意指出了骨裂的地方。

“我不要~”紀裴抓著江沈驀的襯衫，好好的絲綿襯衫都快被她揉皺了。她還要跟江沈驀去巴厘島跨年的，她才不要打著石膏躺在家裏。而且她覺得腳已經沒有剛才崴到的那一刻那麽疼了。

江沈驀抓住她的小手，難得嚴肅地對她說：“不許胡鬧！聽醫生的。”

“醫生，你還有沒有其他辦法嘛。我不想帶著石膏出國玩。”紀裴看江沈驀板起了臉只好沒轍，轉而向老專家求起情來。

老專家嘆了一口氣，可眼見紀裴噙著眼淚又要大哭一場，年近七旬的老專家也實在不忍，只好妥協道：“這樣吧，我給你開幾副中醫膏藥，一貼膏藥貼兩天。你不出去的時候再帶上這個可以拆卸的架子，好讓腳踝固定。”老專家去後面的玻璃櫥裏挑了一副女性的腳踝架，叮囑著江沈驀：“小江先生你要多多照顧她，千萬別讓腳踝二次受傷。”

江沈驀正在旁若無人地替紀裴撂頭發。因為摔跤和哭泣，紀裴的頭發變得淩亂不堪，有些甚至被淚水沾濕粘在了臉上。他對著老專家點點頭，感激道：“不好意思啊，麻煩您來醫院跑這麽一趟。”可他的裴裴在電話裏哭得那麽撕心裂肺，他總歸不放心紀裴變成一些年輕醫生練手的案例。

“不要緊，剛好鍛煉鍛煉身體。”老專家倒是很看好這對小江夫婦，郎情妾意，有點他和他老太婆年輕時候的樣子。

“江沈驀，我們還會去巴厘島的，對不對？”紀裴望著天花板，傻楞楞地問江沈驀，似乎她摔到的不是腳踝而是腦子。不過就從摔下的那一刻起，紀裴就很是擔心，巴厘島跨年會不會因為不爭氣的自己無疾而終。

江沈驀替她在背後墊了一個抱枕，又把頻道調到她喜歡的那個電視劇，語氣裏盡是拿她沒辦法的寵溺：“你這兩天好好休息，要是肯乖乖在家養病我就帶你去。”

“不許反悔！”紀裴對他們第一次的出國游充滿了期待。好像對於所有夫婦都很容易的蜜月行，在紀裴和江沈驀的婚姻裏，總是被各種原因所打斷。一開始是公司危機，後來是關系僵化，於是蜜月像個無底洞一樣被無限拖延著，直到紀裴自己都記不起來。

紀裴躺在家裏修養的第二天，徐翩翩就帶著小元寶上門了，那賊兮兮的神情就好像是在動物園看猴子耍把戲：“喲喲喲，我們的豪門貴婦摔傷了啊。”

紀裴靠在沙發上，一把把手邊的靠枕扔了過去：“還不是為了給你去拿那個包。”

“你還真買了！”徐翩翩回想起自己確實在紀裴面前抱怨過她的女老板，不過重點根本不是那個Hermes的包，而是她的女老板總是壓榨她、派她去窮鄉僻壤出差。她順著紀裴手指的方向拿起那個橙色的禮物袋，打開包裝，裏頭是一個伊茲密爾比藍的牛皮Birkin包。這種昂貴Logo散發出的腐敗氣息，讓徐翩翩覺得心曠神怡，她難得討好紀裴：“真的，你一點兒都沒辜負我這些年對你的愛。”

“嗯，戲演得過頭了。我有點惡心。”其實在櫃臺看見這只包實物的時候，紀裴自己也萌生了私藏的意思，不過誰讓她姐妹情深呢。

紀裴和徐翩翩一言一語地你來我往，倒是三四歲的小元寶對紀裴腳上的那個固定架更感興趣，小手在上頭試探性地戳了好幾遍。

“娘娘，這個是什麽啊？”小元寶圓溜溜的眼睛像極了蔣晚豐，真不知道徐翩翩看著這副眼睛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心情。

紀裴湊到小元寶旁邊，不知羞恥地裝著小朋友的語氣：“這是用來固定娘娘的腳踝的，娘娘摔跤了，痛痛。”

“唔，娘娘這裏是不是斷掉了。”小元寶只知道幼兒園裏的小朋友摔了一跤，然後就綁上了大大的白色石膏，老師們都說他的腳斷了。

“哪有，只是受了一點點傷。”紀裴用手指比出了“一點點”的樣子，小元寶“嗯”了一聲，又忽閃著眼睛問紀裴：“娘娘痛嗎！”

“我們小元寶來親我一下，就不痛了。”

小元寶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幼兒園的小孩已經有了初步的男女意識，不過他想到娘娘總是給他吃好吃，還是決定靠近紀裴的臉頰，然後像模像樣地在紀裴的左臉上親了一記，親完還擦了擦自己的小嘴巴。“哈哈，看來我們小元寶有點嫌棄娘娘這個老姑娘了。”

江沈驀在客廳準備水果，被沙發上一大一小的互動嚇得心驚肉跳。老專家再三跟他講，要註意不能二次受傷，待會兒小元寶和紀裴打鬧倒可能真的把紀裴的腳給跳斷了。他把切好的果盆放在茶幾上，便一把撈起紀裴身邊的小元寶：“娘娘不舒服，叔叔帶你去玩。”

“江先生現在很寶貝江太太啊。”抱著小元寶往陽臺走去的江沈驀不禁露出一絲微笑，徐翩翩不愧是在四大摸爬滾打好幾年的，這話說得就是中聽嘛。

徐翩翩把禮品袋放到一邊，找了紀裴旁邊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她用自己的肩膀靠靠紀裴的肩膀，示意道：“最近有高人指教啊，馴夫有方。”

紀裴嫌棄地躲到了茶幾前，拿起一片橙子，啊嗚一口全都塞進了嘴巴：“哪裏哪裏，是我自己鉆研有道。”

“怎麽，不當怨婦，連臉都不要了啊。”徐翩翩嫉妒死她這種“小人得志”的表情了。

“略~”紀裴對徐翩翩做了一個鬼臉，好像從未長大的稚氣女孩故意裝出大人的口氣：“活在當下。你懂伐，活在當下。”

“懂。”徐翩翩給紀裴遞了一顆草莓，看她吃得差不多才鄭重其事地宣布：“所以我要結婚了。”

紀裴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嗆到了，捂著胸口咳了好幾聲：“不是啊。是那個Tony還是Tomas的？”她都快忘了那個人的名字，可徐翩翩卻突然對她說她要嫁給他，這讓她如何是好。可紀裴不得不坦白，她內心深處確實一直以為徐翩翩是和那個人一起打發時間而已。

徐翩翩倒像一個沒事人，自顧自地剝著橙子。她有過太水深火熱的愛情，無論那個人怎麽想，在她心裏都已經是刻骨銘心，這對於從來都不貪心的她而言已經足夠。所以Tomas求婚的那一刻，她答應了，因為她深知自己對沒有波瀾的日子的向往。

而那個人也再也不能肆無忌憚地讓她一輩子在這裏等著他，求著他。

“蔣晚豐知道嗎？”紀裴小心翼翼地問出口，難道他們之間真的要結束了嗎。紀裴覺得徐翩翩和蔣晚豐的愛情就像是一出未完待續的連續劇，看得太久入戲太深，她竟然越來越希望故事能以喜劇收場。可此時突然來了一個叫Tomas的人，在故事的最後十分鐘娶了女主角。紀裴作為一個忠實觀眾，感到無比心酸空洞，心酸之後又是憤怒，她想要扔一個又一個炸彈給那個寫劇本的人。

徐翩翩擡頭看向紀裴的時候，眼神裏充滿著鎮定，似乎這個名字已經無法激起她任何的情緒。她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微笑，回答道：“沒必要吧。”

“那你們什麽時候辦酒席啊？”紀裴想著，她可要好好置辦一套行頭，既能艷壓群芳，又能襯托出徐翩翩的獨一無二。

“大概三月，Tomas的爸爸身體不是很好。”

“他不會是為了滿足老人家的遺願吧。”紀裴搖搖頭，這麽老的梗還真有人在現實生活中用的啊，“不過那個Tomas那麽著急結婚，會不會是是想騙婚，其實是個同性戀？”

徐翩翩敲了敲她的腦袋：“能不能不要陰謀論，他給我解釋過了，我相信他。”

“我還是覺得有點快。”紀裴甚至在想，徐翩翩會不會是希望藉Tomas徹底和蔣晚豐劃清界限。到時候羅敷有夫，使君有婦，從此再無半點瓜葛。

“就是因為有點快，我們才找不到合適的飯店。要不你跟江先生說說看，給我們安排一下吧。”這下輪到徐翩翩討好紀裴了。

紀裴接過徐翩翩遞來的西柚，咦，好酸。“你不是說他升職當Partner了嘛，全額付款，不打折！”

“你連他名字都不記得，這個倒是記得清楚。”

“嘿嘿。”她就是對和錢有關系的東西記得特別清楚。

“裴裴~紀裴裴~”

“好好好，打折打折。”徐翩翩向來是輕易不發嗲，一發嗲誰都扛不住，紀裴就這樣敗下陣，替江沈驀答應了下來，“不過你要告訴我為什麽是他。”

這些年來也有過幾個追徐翩翩的人，只是她從未上心，常常連一個約會吃飯的機會都不肯給別人。所以紀裴很是好奇，這個看起來和蔣晚豐南轅北轍的人是如何征服徐翩翩的。

“沒什麽特別的理由。就是我加班的時候他會幫忙去接小元寶。我回家晚了，他就燒好夜宵送到我樓下。我出差的時候，他換了燈泡還替我整理冰箱打掃浴室。下雨天，他會想起幫我帶一把傘。我爸媽生病了，他跟著一起陪夜。車子要保修，他全權負責還要來了折扣。他會記得我的姨媽期，叮囑我不要吃涼的。甚至我被老板挑剔的時候，他會想辦法替我化解。太多太多了。”當徐翩翩說出口的時候，連她自己都覺得這些事情太過瑣碎，可她或許真的是強撐了太久太久，只是這些普通事情就能讓她繳械投降，“總之和他在一起，比我一個人輕松太多。”

“翩翩。”紀裴拍拍她的肩膀，想要給她一些安慰。時光掩埋了過去的回憶，紀裴都快忘了徐翩翩的曲折孤單，還以為每天和她一起鬥嘴一起吐槽的人才是徐翩翩的常態。

“沒事，可能我命中註定是這種柴米油鹽的平凡婚姻。想想也沒有什麽不好的，不是嗎？”她會對Tomas好，做一個合格忠誠的妻子，甚至她想過她是不是也應該給Tomas生一個孩子。到那時，她不用再費盡心思地去取悅去揣摩，更不用徹夜徹夜地流淚。當她回家時，也會想到有一個溫暖的人正在昏黃燭光下等著她。

她會努力營造自己的小家庭，從此忘記那個人。

“反正Tomas要是欺負你，我就讓江沈驀弄死他！”

“去去去，能不能不要烏鴉嘴。”

徐翩翩走後，紀裴躺在江沈驀的懷裏，一邊吃著剩下的水果，一邊自言自語，她有些低落，說不清是為了什麽：“江沈驀，我有時候覺得生活真的好諷刺。”它給了徐翩翩最美好的開始，卻配了一個不算結尾的結尾。

就像小時候她媽媽喜歡聽的那首歌，愛把有情的人分兩端。

“你應該為徐翩翩開心。”前段日子他聽說郎蘊和蔣晚豐的試管嬰兒成功了，郎蘊懷上了孩子。不過他沒有告訴紀裴，既然徐翩翩已經決心回到自己的人生，那就不該再為回憶裏的人徒增煩惱。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或者下兩章，大概就是某兩個人不要臉的秀恩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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