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裴清扶坐到床上，秋玨小心扯了扯子霽的衣袖，她聲音清淺：“裴清是怎麽受傷的？”

子霽一笑，寬厚的大手安撫性的撫了撫了秋玨的小腦袋，“無妨，不過是師尊使的苦肉計。”

“苦肉計？”

“嗯。”子霽點頭，“若不這樣，那群人怎麽會輕易離去，師尊雖然受了點傷，可也不怕他們糾纏了。”

也就是說，這是裴清為了逼退那些人，故意使用出的伎倆，倒是像他的作風。

“那……”秋玨咬了咬下唇，“那群人說什麽了？”

子霽看出了她眸光中閃爍的忐忑，他眸光柔和，語氣清淺，彎腰與秋玨平視著，“你不用多想，總之事情解決了，也不會有人找萌萌麻煩。”

就算子霽不說，秋玨也能猜到那群人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她踱步走向床前，裴清眼瞼低垂，臉色略顯蒼白。

秋玨抿了抿唇，上前幾步，問道：“你怎麽不把我交出去，我之前說的很清楚了。不管你對我再好，我都……”

“那是你的事。”裴清打斷秋玨的話，他睜開雙眸，漆黑的瞳孔中是一片清淺，“我對你好就可以了。你如果真的不想待在我身邊……”裴清語氣微頓，片刻又說，“我會將你送回到秋玨身邊，也就是你的母親身邊。”

送回去？

秋玨攥緊拳頭，心中莫名湧出失落感。

“願意嗎？”

秋玨輕輕搖了搖頭。

“那白麟那裏？”

這回秋玨很幹脆的搖頭。

裴清微微一笑，“若是這樣，就不必多說了。”

“你的傷口要緊嗎？”

“不要緊，萌萌是在關心我嗎？”

秋玨氣悶，“我才沒有關心你。”

他巴不得裴老賊快點去死呢。

裴清再次閉眸，沒有說話。

“師尊，喝點水吧。萌萌也喝點，你嘴巴都幹裂了。”

此時子霽端著兩杯水上前，秋玨看了裴清一眼，接過了水杯。

裴清沒有動，看著那張面無表情、無喜無悲的臉，秋玨莫名心煩氣躁，她將茶杯的水一飲而盡，喝完了，豪邁的用袖口抹了抹嘴巴。

這茶的味道有些不錯，早知道不把這仙草放在茶水裏了，浪費。

折仙草……

茶水……

！！！！！

秋玨猛然意識到事情不對，她一臉驚恐，仰頭看向子霽，“這個……茶水是哪兒來的？”

子霽楞了片刻，笑了：“當然是茶壺來的啊，不然能從哪兒來的。”

秋玨打了一個驚嗝，整個人都不好了。秋玨踉踉蹌蹌的跑到外面的桌前，她打開茶壺的蓋子，果不其然，裏面少了些許茶水。

她剛才……剛才喝了折仙草的水，還喝了一杯。

這叫什麽？

這叫自作孽不可活嗎？！！

秋玨剛準備就催吐，就覺得全身冷了起來，那種寒冷直逼五臟六腑，秋玨冷得直打哆嗦，櫻粉色的雙唇很快布了一層冰霜。

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秋玨眨了眨眼，她往前邁了一小步，可剛踏出去，身體便像沒有支撐般，倒在了地上。

寒冷消退，秋玨又開始覺得熱。

如同胸口藏了一團巖漿，灼的她全身發疼。

子霽已經註意到了秋玨的情況，他趕忙上前，將秋玨小心翼翼的扶了起來。

“小……小師妹，你怎麽了？”

秋玨張了張嘴，一口黑紅色的血從喉間湧了出來。

子霽大驚，再摸她皮膚，時冷時熱，很是不正常。

“萌萌怎麽了？”裴清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再看到倒在子霽懷裏，已無了生氣的秋玨時，他驟然有些眩暈。

裴清低頭，輕輕咳嗽出聲。

“師……師尊。”

“我無事。”裴清微微擺了擺手，“將她放在床上。”

子霽抿了抿唇，抱起秋玨放在了一旁的床榻上。

此時，秋玨的理智已經開始消失，目光也有些渙散，身上像是有無數的螞蟻在啃噬著她一樣，又疼又癢。

她咬緊下唇，想試著運氣，奈何六歲女童的身體薄弱，根本使不出一丁點的力氣。

秋玨費力的喘息著，因為難過，不斷有淚水從她眸中滑落。

“小師妹這是怎麽了？”

裴清沒有說話，她這般模樣，顯然是中毒。

“去請醫司宗的來。”

“是。”

子霽走後，裴清封了秋玨身上的穴脈，免得毒氣四散到全身。

“裴清……”

秋玨嘴裏呢喃著他的名字，裴清想努力聽清，可只聽到幾個含糊的詞。

秋玨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她的眼前開始浮現出前生過往的畫面……

而那每一幕的畫卷中，都有裴清，笑著的裴清；冷著臉的裴清；輕輕擁抱著她的裴清。

輪回後的秋玨忘記了大部分事，就連她與裴清如何相遇都忘記了，記憶中那些美好的畫面如沙子般開始消散，留下的……只有她生命停止前的最後一天，最後一刻。

“裴清，你要帶我去哪兒？”

靈秋被他牽著，半晌，她感覺他掌心冰涼，指尖顫抖。

靈秋輕輕勾了勾他的手指，“裴清？”

那日有些冷，大雪覆蓋了整個浮玉，靈秋披著紅艷的毛絨披肩，雪白的領子襯著她五官明麗。

“靈秋……”

裴清轉身，他垂眸看她，那清冷的視線驟然讓她一抖。

靈秋不由後退幾步，“……裴清。”

“你天性向惡，無法成仙。若執意留在浮玉，早晚害人害己。”

靈秋一臉茫然，“你……你在說什麽啊？”

“靈秋，你是殺星轉世，若不除你……若不除你……”

他嘴唇蠕動，半晌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靈秋呼吸淩亂，她上前想要拉住裴清的胳膊，卻被裴清閃開。

靈秋手上握了個空，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素白如雪的手，靈秋有些慌亂，舌頭像是打結般，每個音都在顫抖。

“裴清，我們……我們一起長大，你知道……你知道我不會傷害別人的。你不要相信師尊的話，我不是什麽殺星，我不會害人……你別……”

噗嗤——

聲音戛然而止。

她眸光閃爍，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靈秋詫異的看著眼前的裴清，他手上那把伏神劍直穿過她的胸口。

“裴清……”

靈秋低頭，胸前那利刃的冷光和她溢流出來的艷紅顏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靈秋一眨眼，眼淚便掉了出來。

“……為什麽？”

他的眼神比冰雪冷，直讓靈秋寒徹心扉。

“命該如此。”裴清垂眸，一把將劍抽了出來。

靈秋後退幾步，倒在地上。

在意識模糊間，她聽到了昆侖老祖和浮玉掌門的聲音。

“裴清，你為何……”昆侖老祖的聲音帶著驚愕。

“罷了。”浮玉掌門上前幾步，“裴清，成仙者當應拋去七情六欲，若想成為一界之首，更應做事果斷，拋去情愛，你做的很好……”

上空猛然布了一層陰霾，靈秋捂著傷口倒在雪地上，她看著裴清，半晌笑了。

“裴清，我信你。”

“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信你。”

裴清上前幾步，將伏神劍扔到了她身邊，他緩緩蹲下身子，聲音喑啞，“靈秋，我不愛你了。不再愛你了。”

“等你入了輪回鏡，前塵往事皆忘。下輩子……別再遇上我了。”

說罷，他站了起來。

靈秋伸手拉住裴清的衣袍，可他走的幹脆，只留給靈秋一個蒼白若雪的背影。

靈秋的手無力的搭在地上，生命的跡象開始流失，漫天大雪覆上了她的發，覆上了她帶淚的眸。

“靈秋，你別怕……我救你，我來救你了。”

黑暗中，有人再叫著她。斷斷續續，喑啞無力。

“靈秋……你不要死，我用命來救你，你等我一會兒，就一會兒……”

“靈秋。”

少年背著她走過蒼梧殿，走過浮玉正殿，不知誰下了命令，無人敢懶。

“靈秋……我帶你走，我對你好。我們不要回來了。”

傷橫累累的少年腳步踉蹌，待她呼吸停止，他忽的頓了腳步……

“靈秋，醒醒。”

“萌萌，醒醒。”

秋玨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腦海中的聲音與此時相合。

她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那是裴清。

“仙尊，她中的是折仙草之毒，折仙草毒性強烈，無藥可解。她又身子薄弱，怕是……”

玄清上仙望著裴清的臉，不敢多做言語。

裴清沈眸，將手搭在了秋玨額頭上。

“若是……若是將毒素逼到我身上呢？”

玄清長老一怔，看著他的眼神滿是不可置信。

裴清又問了一遍，“如果，將毒素逼到我身上呢？”

玄清長老嘴唇蠕動，道：“仙尊，還是不要冒險為好。”

“也就是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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