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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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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淡然落荒而逃時,歐陽維沒有再攔,只是呆呆地望著她的背影,擰著眉頭若有所思。

任誰也分辨不出,他臉上極力掩飾的是失望,悲涼,還是難以逾越的怨恨情殤。

回到院子時,白術已不在原地,岳淡然驚嚇不小,快步跑回房,遠遠就見門口站著翹首企盼她的木香。

木香如釋重負地迎上前,“少夫人,你到哪裏去了?”

岳淡然也松了一口氣,“白術回來了嗎?”

“回來有一會了。白術昏在路上,一醒來不見你的人,嚇得七魂少了六魄,正在房裏哭呢。”

岳淡然過意不去,紅著臉編了個瞎話,“我見她不好,想就近找人搭把手,叫了半天也不見人,回來她就不見了。”

木香點點頭,陪著一同進房。

岳淡然故作不經意地問了句,“少爺可還好?”

木香滯了腳步,低頭道,“少爺不讓我們進房伺候。”

岳淡然深吸一口氣,走進內室;蘇丹青見她回來,掙紮著想下床,她不得已快走幾步迎住他,“夫君別妄動。”

“夫人,如何?”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似有千言萬語。

“我問過姐姐,孩子確實是夫君的……”

蘇丹青頹然倒在床上,臉色都蒼白了。

岳淡然心中五味雜陳,好一陣悲從中來。

“夫人……我們該怎麽辦?”

岳淡然長嘆一聲,“為今之計,只有稟明父母雙親,將姐姐明媒正娶入蘇家。”

明媒正娶?他是已有正妻的人,怎麽還能明媒正娶另一個女子?

蘇丹青含淚搖頭,“夫人怎麽辦?”

岳淡然望著他的臉,苦笑道,“夫君若想留我,我怎麽樣都無所謂的。”

她嘴上說無所謂,心裏卻並不是無所謂的。無論她愛不愛蘇丹青,她都沒辦法同別的女人共有一個男人,尤其那個女人還是岳思卿。

蘇公子沈痛不已,“我不會讓夫人受委屈的。”

岳淡然面上沈然如水,心裏卻在狂笑,笑他,也笑自己,笑他們對彼此的傷害雖無心,卻都那麽深刻實在。

愁多知夜長,悠悠安可忘。久到如年的一晚,註定是個無眠之夜。

……

要是“武俠”,“秘史”這類江湖名刊也設個賢婦排行榜,那曾經的岳淡然十有八九是有望上榜的。

天下間有強顏歡笑被迫接受公婆夫君安排來的“姐妹”的,沒有陪夫君跪在公婆門口求人將自己的“姐妹”接進門做另一種意義上的姐妹的。

就事論事,蘇家夫婦的確矯情了些。

當初明明是他們找上蘇公子的,如今兒子媳婦想開了要順遂他們的心意,將懷著私生子的女人光明正大接進門,老人家反倒擺起了架子,作出看不慣小輩輕浮做派,小懲大誡的姿態來。

最該喊冤叫屈的岳淡然,最後卻像個逆來順受的啞巴一樣陪人受過,忍受著藥王莊上下各色指摘的眼光和不甚低聲的碎語,摟扶著身子本就熬到虛弱,隨時預備發昏的蘇丹青,跪在藥王莊的正堂門口,等待蘇家夫婦“回心轉意”。

岳淡然不是猜不出蘇莊主與蘇夫人此舉的用意。

等到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歐陽維終於登了正堂的門,跑來為人求情,岳淡然才如釋重負。

可見到他的那一刻,肩上又似壓上了千斤物。

昨晚對面相持在月華下,他的眼中還有一絲清澈,如今卻只剩不明緣由的陰霾;邁進房中的步子明明是輕快的,每一腳卻都像踏在她身上,殘忍決絕。

岳淡然眼看他由遠及近地走來,不知不覺就看的發了呆;直到蘇丹青昏在她懷裏,她才收了無禮冒犯的目光。

歐陽維從跪著的兩人身邊經過,看都沒看她一眼。

岳淡然的心莫名就痛不可言。

歐陽維進正堂不出一刻,已跪腫了膝蓋的蘇丹青與岳淡然終於也被招進房。

岳淡然一進門就感覺到了歐陽維身上散發出的沖天寒意,偷眼去瞧,他卻並沒有看她。

過往他看向她時露出的或審視或戲謔的表情,都已看不見,有的只是一片空白。

“我和你爹商量過了,殿下也首肯,你們夫妻預備預備,擇日將岳小姐娶進門吧。”

岳淡然喏喏應聲,蘇丹青卻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

蘇夫人礙著蘇公子的身子,將前先預備的嚴厲說辭都硬咽了,“婚事從簡,名分卻不能不定。思卿是大家閨秀,又是淡然的姐姐,進家門自然是要明媒正娶的。”

蘇公子原本就跪倒的身子全都俯下去,“孩兒不答應。”

蘇夫人之前大約沒料到提出反對的會是蘇丹青,一時吃驚說不出話;蘇千順看了維王殿下一眼,皺著眉頭向蘇公子問道,“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不答應?”

“太委屈淡然了……我不答應。”

蘇夫人七竅生煙,“女人委屈不委屈都看命,她命不好怪得了別人?你爹怎麽就沒娶別人?你爺爺怎麽就沒娶別人?”

蘇丹青流了兩行淚,“娘說的對,都是我的錯,只不過……”

“不過什麽?”

“孩兒這一生明媒正娶的只有淡然一人,若思卿在意名分,恕我無能為力。”

蘇千順瞥見維王殿下由灰變黑的臉色,嚇得大氣也不敢出;蘇夫人拿出脾氣,聲色俱厲地呵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

岳淡然拉住蘇丹青,示意他不要再說;蘇公子卻掙脫她的手,“當初同我指腹為婚的是思卿,我對她也一見鐘情。之後陰差陽錯,娶的是淡然,三年來舉案齊眉,琴瑟和諧,情義早比當年小兒女的晨昏悸動深厚的多。我做出那種事,已很是對不起淡然,要是連她正妻的名分都保不住,豈不成了無情無義的無恥之徒……”

不等莊主夫婦接話,原本緘口無言的歐陽維就插嘴冷笑道,“女人在乎的從來不是名分,丹青又何必在細枝末節上計較,不管你給思卿什麽名分,她都註定要跟你一輩子,你對你的正妻,恐怕再也擔不起有情有義這四個字了。”

聽起來是冠冕堂皇的勸說,言辭間卻有說不出的諷刺。

岳淡然望向歐陽維,見他神色並無二致,似乎只是就事論事。

蘇公子被刺的啞口無言,卻還固執地不肯點頭。

蘇千順嘆著氣,不知如何再勸;蘇夫人卻不依不饒,“沒人要廢了淡然正妻的名分,淡然是正妻,思卿也該是正妻,二人本就是姐妹,不分你我。如今淡然都沒說什麽,你就乖乖聽從安排。”

聽到姐妹不分你我處,岳淡然差點忍不住噴出悶在胸中的一口老血。

爭執不下處,通報說岳思卿在門外求見。

蘇丹青身子一凜,驚惶無措軟了氣勢。

岳思卿款步進門,同上首三位行了禮,跪在蘇公子旁邊,拜求的言辭懇切,“世伯,伯母,思卿不求名分,只求……腹中骨肉有個好歸處。我同丹青雖兩情相悅,可畢竟對淡然不住,又怎麽敢在名分上計較。”

蘇夫人一臉痛惜,“思卿是嫡出的大家閨秀,這麽沒名沒分的是不是太委屈了?”

“伯母不用擔憂,此乃思卿該受。”

蘇千順頗有顧慮,“你叫我們怎麽同神劍山莊交代?娶你做丹青的平妻,已是大大的不妥,思卿要做妾,豈不是逼我們擔上虧待你的名聲嗎?”

岳思卿聲淚俱下,“未婚先孕,我已無面目去見雙親。世伯伯母就當是可憐我,悄悄將我收留了也就罷了,待時機成熟同父母親稟明,再做定論。”

蘇夫人張口結舌,“這麽大的事,親家竟都不知道嗎?”

岳思卿將屋中人挨個看個遍,“這麽丟臉的事……”

蘇莊主生怕她尷尬,“思卿不必多說了,你先在莊中安安穩穩住下,待你誕下孩兒,我帶丹青去神劍山莊賠罪,到時再同親家商議如何?”

岳思卿含淚點頭,蘇丹青與岳淡然也沒反對的立場;歐陽維站起身,緊隨岳思卿告辭出門了。

蘇丹青讓蘇夫人遣人送回了房,岳淡然卻被留下來訓了半天話方才放出。

一出門就被風迷了眼,淚流的順風順水,止不住;渾渾噩噩如游魂一般走了半晌,明知身後跟了個人,她也不想管了。

“岳淡然。”

連名帶姓,想裝死都不行了。

岳淡然抹了把臉,低頭轉身,“殿下。”

歐陽維冷眼看著她行了個大禮,口氣滿是嘲諷,“怎麽傷心成這個樣子?”

岳淡然默然不語。

歐陽維上前一步,低聲笑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尋常,枉你當初還故作大方,如今事到臨頭才知道難過?我沒料到的是,蘇公子對你竟如此情深,我以為他一心愛戀的也有思卿,卻不料在他心中,思卿似乎比不上你。”

岳淡然原本就七魂少了六魄,他說的話也只聽進去只言片語。

歐陽維見她面無表情,笑的越發歡暢,“思卿也失策了吧。她本還以為蘇丹青會執著於她不變心,殊不知他早就移情別戀,對你生情了。”

岳淡然眼前一片模糊,只想著快些從他身邊逃走,“王爺若是沒有別的吩咐,我先退下了。”

歐陽維卻不放人,“要說吩咐,的確是有一個,就當小王誠心拜托蘇少夫人了。”

岳淡然擡頭望他的臉。

他臉上的神情何其詭然,似嘲諷,又極盡真誠。

“請王爺吩咐。”

“思卿進了蘇家的門,我也功成身退,望你日後多多照料他們母子,他日我必有重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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