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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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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李白《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

純陽宮有神仙來臨。

一走一過,從外門弟子口中聽到神仙降臨的議論,剛剛回到純陽的樓清羽低頭淺笑,只覺得門內的師兄弟們真真是活潑可愛。

作為祁進的大弟子,他在看完掌門之後就去尋找自己師傅了。然後……

他看到了神仙。

那是一個身姿恍如仙人的少年。

身披霞霧般的白衣翩飛在雪色中,盡管身上穿著白色的鬥篷,卻並不顯臃腫,整個人纖細輕盈立在雪地當中,黑色的長發隨著風靈動的飛揚,雪折射出柔和的白光,襯得少年隨時有一種羽化而登仙的夢幻清絕。

許是覺察到有人過來,他微微側過頭,僅僅只是露出一張側臉,卻已精致絕倫得教任何人流連,也端莊得讓任何人敬重,那絕世的眉眼間透出一股飄渺出塵之意,就如這漫天的飛雪一樣,撲滅人們的綺念。

不似世間凡塵中人,倒像是九天而降的謫仙神人。

作為整個大唐道家的聖地,誦經是再常見不過的了。

安澤一本就耳力過人,很容易就聽得到不遠處傳過來的道士誦經的聲音,當他聽到的時候,腦子裏一瞬間冒出來他們所背的內容。、

是《抱樸子》。

安澤一很確定,自己第一世是沒有看過的,是自己第二世所讀的。

不過安澤一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不去看佛經,而是看道經呢?僅僅只是因為逍遙派是道家武學嗎?

不過無所謂了,他的眼睫因為落雪而微微輕顫,袖子下的手指上戴著的玉指環忽冷忽熱,吹在臉上的雪與風都很冷。但是他都註意不到了。

因為他從聽到的《抱樸子》的那一刻,腦子裏已經將五千四百八十一卷《萬壽道藏》的內容在大腦當中循環一遍。

而在回憶起經文的時候,他腦子裏也浮現出新的記憶畫面:

瀑布流珠,昆侖玉雪。

天水明玉,奇花異谷。

連綿不斷的雪山、黑山白水的荒原、繚繞山間的白霧、水天相接的湖與絢爛奪目的極光……

白衣飛揚,氣定瀟灑如神仙中人。他看不清楚他的臉,卻只覺得想要流淚。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

是誰在誦經?聲音輕柔而慈祥?

【“生而知之嗎?那,你曾經的名字叫什麽?”】

【“安,澤一。百川入海,萬澤歸一的澤一。”】

【“好名字。”】

那個人是誰?那個寫意風流、宛如謫仙的人是誰?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一一,你不會死的。”】

是誰啊!!!

有人出現,無意識的,安澤一頭轉向一側。

從安澤一沈悟開始到現在,不過短短的幾個呼吸的時間,祁進只是發現自己大徒弟來了,卻沒有註意到安澤一的狀態變化。

一只手輕輕地搭在肩上,祁進剛想著什麽高手出現在自己背後而自己不自知,就一轉身看到自己師傅。

對,自己師傅,純陽子,呂洞賓。

就見自己師傅對著自己和清羽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然後他靜靜地看著安澤一,眼底滿滿的都是欣賞與讚嘆,良久,他才輕聲開口:“這個孩子,在悟道呢。”

壞人修煉如殺人放火,這個孩子雖然年幼,但是從他身上越來越清晰的、生生不息循環而生的真氣就知道,這個孩子的資質與能力,完全不遜於自己這幾個徒弟。

問題是,自己的徒弟多大的年齡?這個孩子年齡才多大啊?假以時日,必然遠勝於自己。

“先天道骨啊,”他感慨著:“這資質,真的是太好了。”

好到天妒了呀。

安澤一已經聽不到呂祖的聲音,大腦當中的經文已經到了自幼就開始學習的《莊子》,那些從大腦當中浮現出的文字就像是散發著金色的字符,流淌著,來到自己面前。

【“一一,你一定會沒事的。”】

【“一一,不哭。師傅在這裏,陪著你。”】

我好像看到了。

在朦朧柔和到看不清楚正臉的白光下,是誰衣袖翻飛發如白雪?

是誰嘴角噙著柔軟溫暖的慈愛微笑,讓我僅僅只是看著就想流淚?

【“生生之謂易。”他微笑著:“生生不息,好名字。”】

【“你師姐學了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但是這套心法不適合解決你的九陰絕脈。不過以你的能力,可以從這當中,創立一套屬於你自己的武學。”】

【“神書已隨逍遙去,此谷惟餘長春泉。”】

安澤一終於明白,那不是無關緊要的人,也不是自己思維宮殿當中臆想出來的幻影,而是他所遺忘的,十三年來的師傅。

過去,他一直覺得,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忘記的記憶,隨緣想起便好,能夠被自己遺忘的人與事,想來也是不重要的。但是現在他很確定,那樣一個慈愛溫柔的師傅,怎麽可能不重要?

他必須要回憶起來!

如果說,之前安澤一無論是修煉還是做什麽,本著的都是一種無所謂的隨緣隨心的態度,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爭不來。其他的,他只要能夠活下來,每一天都開開心心的,就足夠了。但是現在……

他要回想起一切!

他要找回屬於他的記憶!

也許是冷得讓他覺得自己快死了,也許是自己的瓶頸即將被打破,總之,隔了五年之久,已經豁然貫通的他停駐的明玉九重第八重,再一次突破了。

於睿和陸離一出門,就看到祁進、樓清羽,以及自己的師尊呂祖都在那裏,圍觀著那個一身素白的少年。就見他肌膚越來越晶瑩,越來越剔透,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最極致的玉石雕刻的玉像一樣,又宛如被寒霧籠罩著的白冰,同時,天地之間的靈氣如同漩渦一樣的朝著這個方向湧過來,而安澤一卻沒有註意這一點,從他決意要回想起記憶之後,他的心中卻是無比明澈,眼前也不再是白雪皚皚的華山,而是昆侖之虛,俯眺廣袤無垠的天地,吸納入體內的靈氣在他的身體沿著呼息吐納的路線行遍全身。

正常的人十二條正經,而安澤一先天就堵塞了九條。隨著湧入身體內的力量越來越強,他的耳邊,隱隱約約的,聽到了細微的、猶如琉璃破裂的聲音。

緊接著,他又聽到一聲破裂的聲音。

不是幻覺。

身上劇烈的疼痛讓他沈靜如冰封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變化,安澤一身體微微晃了一下,幹脆盤膝坐在地上,右手食指指天,左手食指指地,隨著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的時候,周身升起白色的霧氣,白霧繚繞不散,漸漸愈來愈濃,逐漸成為一團氣團將他整個人包裹住。

“師傅?”祁進一臉驚異的看著,然後滿臉求知的看向呂祖,他從剛才就看不懂這個少年的武學,甚至因為那種吸收靈氣的真氣,他有些懷疑這個孩子練的是什麽邪術:“弟子不懂。”

“這個孩子修煉的,是道家正宗的心法。”呂洞賓撫著胡子,眼睛明亮得驚人:“他體內的真氣,已能形成一種漩渦,就像是泅水的人遇見了水中的漩渦一樣,天地間的靈氣會受到這股真氣的吸力而被吸收。”

“《莊子》‘逍遙游’有雲:‘窮發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裏,未有知其修也。’又雲:‘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呂洞賓感慨著:“猶之北冥,大舟小舟無不載,大魚小魚無不容。”

“這位真人所言略有差異。”將白霧吸入鼻腔當中,待得白霧吸盡,安澤一睜開雙眼,緩緩站起,緩緩地開口。那雙澄澈剔透的眼睛,神光更加內斂於其中。

“我的明玉九重,奪天地之造化,取日月之精華,損有餘而補不足。同時,”

“將體內真氣如太極一般,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覆動,生生不息形成漩渦,最後達到【圓轉通明】之境。”

“原來如此。”呂洞賓微微頷首,感慨著:“這才是內家正宗的絕頂心法。”

然後,他向安澤一提出論道的邀請。安澤一欣然同意,只是同意完之後,他註意到周圍幾個純陽咩咩的反應,總覺得自己似乎答應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難,難道這位老人,是什麽不得了的大佬嗎?

外表沈靜穩重,內心已經快露出兔斯基的表情的安澤一有點慫慫的想,甚至剛剛打通了兩道絕脈的喜悅,也淡了淡。

“真人如何稱呼?”壓下心裏面的弱氣,安澤一輕聲問。

呂洞賓看向安澤一,笑了笑:“老道號山石。小友呢?”

“在下安澤一,逍遙派弟子。”道號嘛,沒有。

他們逍遙派練的是道家心法,但是不好意思,沒有一個是道士。

倒是未來會有一個小和尚,佛轉道了……

逍遙派?其他人微微一楞,江湖上什麽時候出現了這麽一個門派?看看少年一身清華出塵如仙的氣質,以及一雙澄澈懵懂到完全不認識呂祖的眼睛,怎麽看,都覺得大概是隱世的門派弟子。

看著少年幹凈得就像是純陽的雪一樣的眼睛,呂洞賓也就完全忽略了兩個徒弟和徒孫以及一只波斯喵的想法,拉著安澤一坐下,兩個人論起來了道。

從純陽的武學就可以看出,純陽,堅持的是道家真諦,萬法自然,隨心所欲之間順其自然,自以不變應萬變。這一點,可以從純陽將自身內力如意運轉並且構造出一片太極氣場來實現攻守如一,進退自如的武學特點就可以看出來。

而安澤一的武功同樣是源於道家,就像是他對於道的領悟,不僅僅只是無為,更多的是生生不息。也許是名字的問題,安澤一發現自己在對於“一”的領悟上極高。“其變化之源,始生於一,終覆於一,所以歷萬變而不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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