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晚霞似火，五行神女蘇菖蒲站在斷腸崖上遠眺，一襲金色長裙光芒流轉，仿佛要隨著山間雲霧化為清風歸去。

在她的身後，書生打扮的顧之森背靠石壁而坐，蒼白的臉上掛著因為虛弱而冒出的細密汗珠。

斷腸崖西方那茂密的哀山樹林中，慕堇若乘著雪清泫的流雲賦遙遙飛來。

“你們回來了。”蘇菖蒲收起了原本焦急的神色，握住了慕堇若的手，“準備好了嗎？”

慕堇若默默地點點頭，餘光看到閉目休息的顧之森，擔憂地問道：

“菖蒲姐姐，顧之森他沒事吧？”

蘇菖蒲輕輕嘆了一口氣，回頭看著顧之森，幽幽說道：

“他……很快就會沒事了。”

蘇菖蒲走回顧之森身邊，溫柔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之森，之森……醒一醒吧，堇若回來了。”

顧之森睜開眼睛，努力辨認著眼前人的模樣，臉上露出一個迷戀的笑容。他又看向慕堇若，吃力地張開嘴巴，說：“堇若……跳下去的時候，不要怕，大概幾秒鐘……眼前就會出現系統提示框，問你是不是要刪號……你可以自己確認，也可以等待倒計時結束，就會自動確認刪號……”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不得不停下來喘了幾口氣，又說：

“堇若，拜托你，回去之後……代我，向他們道歉……不，還是不要了。就說……就說我們一起回去了吧，至於我為什麽沒有醒過來，你就說你不知道……”

顧之森的身體又開始變得透明，蘇菖蒲指尖光芒一閃，單手撕裂空間，錦瑟仙境的入口出現在身邊。她閃身而入，又很快飛出，手中捧著一顆碩大的桃子。桃子飽滿紅艷，看起來非常可口。蘇菖蒲將它遞到顧之森嘴邊，顧之森聞到桃子的香氣，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是‘王母蟠桃’啊……你設計的這個經驗道具也太難弄到了，玩家們會抗議的，唔唔……”

蘇菖蒲直接用“王母蟠桃”堵住了顧之森的嘴，桃子消失，顧之森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生氣，還被蘇菖蒲和雪清泫一起攙扶著站了起來，指引著慕堇若走向斷腸崖邊。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交代的，畢竟我已經註定對不住他們了……”顧之森想起自己穿進游戲之前安排好的那些“後事”，有些唏噓。雖然自己並沒有來得及自盡，卻依舊用這個類似的方式離開了他們。

“堇若，記住我說過的話。”

慕堇若看著顧之森，沒有回話也沒有點頭。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他是想說，讓她把這一切當作一場真正的游戲，把這次離開當作一場“失戀”。

“還有，請你轉告揚揚，把頭盔和‘攝魂玉’放在安全的地方，千萬不要讓它碎掉。”顧之森又叮囑道。

這次慕堇若點了點頭，說：“你放心吧，如果他做不好，我就自己把頭盔藏起來，還要把裝有游戲的電腦也帶走，絕對不會讓這個世界出事。”

顧之森笑著點了點頭。

慕堇若看著雪清泫，欲言又止。事到如今，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能做的就是把雪清泫的模樣深深地刻印在腦海中，永遠都不要忘記。

顧之森推開了雪清泫的手，示意他去送慕堇若最後一程。雪清泫與慕堇若一起站在懸崖邊上，對慕堇若說：

“堇若，別怕，我會陪你一起跳下去。”

慕堇若站在高高的山崖上低頭去看，有些眩暈。她調出系統菜單，把她對系統提示的屏蔽撤銷掉，然後面朝著南方，看了一圈這個美麗的世界，這一跳，就是永別了。

她的右手邊是一襲黑衣的雪清泫，他會陪著她一起往跳，她的左手邊是虛弱的顧之森，以及攙扶著顧之森的五行神女，蘇菖蒲。蘇菖蒲的眼睛通紅，眼淚一顆接一顆往下落，看起來分外不舍。這讓慕堇若有些驚訝，也有些感動。她伸出左手，輕輕地為蘇菖蒲拭去淚珠，卻沒有發現自己的手鏈碰到了蘇菖蒲掛著淚珠的下巴，而手鏈上那顆圓滾滾的玉石，也剛巧沾染了蘇菖蒲的眼淚。

“再見，堇若，一路平安。”

慕堇若轉過身去，右手放在雪清泫手中，對他說：“你一定要及時使用‘流雲賦’啊。”

雪清泫失笑，抱了抱慕堇若，在她耳邊輕聲說：“我還要想你很多很多年，所以我不會為你‘殉情’的，再說，還有神女大人在，她不會讓我有事。”

慕堇若這才放心，牽著雪清泫的手，做了一個深呼吸，一，二，三……跳！

誰都沒有想到的變故發生了！

在慕堇若和雪清泫同時起跳的時候，蘇菖蒲卻咬住嘴唇，將顧之森奮力一推，也將他推下了斷腸崖！

三個人幾乎同時掉下懸崖，慕堇若一聲驚呼，瞬間明白了蘇菖蒲的情緒為什麽那麽激動。原來，她不是舍不得自己，而是舍不得顧之森！她的眼淚也不是為自己而流，而是與顧之森的離別之淚！

顧之森艱難地回過頭，視野中那絕美的容顏滿臉是淚，被越來越濃的霧氣遮擋得再也看不見。他的震驚比慕堇若不知道多了多少倍，他根本沒有想過，蘇菖蒲竟然用這種方式，換取他的生命！

“菖蒲，你難道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顧之森用盡力氣大喊道，話音剛落，“叮”地一聲，他和慕堇若的眼前同時出現了系統提示框。

系統提示：

多情自古傷離別，你確定要刪除一切數據，離開五行天下嗎？倒計時：10,9,8，……

“雪清泫，把我送回去，求你了！”顧之森焦急地懇求道。

雪清泫也被這樣的變故震撼到了，心思一轉就明白了五行神女的良苦用心。可是，就像顧之森說的，她真的沒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如果“攝魂玉”承受不住而碎掉，那麽不僅僅是五行大陸，就連她這位神明也會煙消雲散。

如果是慕堇若，可能還會猶豫要不要聽顧之森的請求，但雪清泫不一樣，他本能地不希望五行大陸消失掉，他的左手還握著慕堇若的右手，另一只手果斷使用了“流雲賦”，他要將顧之森送回五行神女身邊去。

可惜……

可惜蘇菖蒲是這個世界的創世神，她決定的事情，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纖纖素手淩空一劃，“空”之技能將三個人鎖定，顧之森和慕堇若無法點擊“取消”，而雪清泫使用“流雲賦”的手也僵在了半空，“流雲賦”仿佛真的變成了流雲，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直到雪清泫的左手中猛然一空，他的“流雲賦”才又恢覆了正常，然而他的眼前已經沒有了慕堇若和顧之森的身影。這兩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化作漫山遍野的霧氣，消失地無影無蹤。雪清泫立刻飛身回到斷腸崖上，卻看到五行神女滿臉淚水地癱坐在懸崖上，嘴裏還呢喃著他聽不懂的話語：

“這裏是個bug啊……如果有人PK，把對方打落山崖再使用‘空’，就能迫使對方刪號了……”

說著說著，她捂住臉頰，悲傷地哭了出來。這一刻，她不是神明，她只是一個剛剛和愛人經歷了永別的女人。

“神女大人……”

雪清泫剛剛開口，腳下卻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

“怎麽回事？是地動？不，這難道是……”雪清泫變了臉色，而蘇菖蒲慢慢地站了起來，被淚水洗過的眼睛裏滿滿的全是愧疚：

“對不起，清泫，我不能自私地把他留下來，我做不到……我愛他，所以我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對不起，清泫，對不起……”

她低低地伏下身去，對這個自己親手制造出來的人物鄭重地道歉。為了她的愛人顧之森，她選擇了放棄這個世界，選擇了犧牲這個世界上所有活生生的NPC們。

震動四起，鳥獸驚惶，廣袤的大地裂出巨大的深淵，無數參天巨木東倒西歪。夕陽靜止了，再也沒有下落半分，被燦爛雲霞裝點的天空似乎變成了一塊脆弱的琉璃，一條又一條裂縫在天上出現。暗河之水湧上半空，朱雀之火噴出地面，呼嘯的狂風卷起漫天黃沙，樹木折斷的巨大轟鳴響徹天際……

一直靜靜懸浮在蘇菖蒲身邊的太極珠停止了上下浮動，在她身邊靜止了一瞬間，直直地墜向地面。

“啪！”

太極珠像是一塊普通的玻璃一樣，摔成了無數碎片，與此同時，整個五行大陸迎來了毀天滅地的巨大爆炸……

“啪！”

一個細微的聲音傳來，驚動了昏昏欲睡的宋名揚。他揉了揉眼睛，坐在病床上伸了個懶腰。自從回到醫院，他就和顧之森搬到了同一間病房裏。

宋名揚扭頭看看窗外，黃昏的日光將一切染成了暖洋洋的金色。他又回頭看看顧之森，似乎依舊沒什麽動靜。

“咕咕……”

宋名揚的肚子在抗議。他伸手去拿手機，想給母親打個電話問問她快到了沒有，他都快餓死了。

“嘶……好疼，桌子上怎麽會有玻璃渣子？”

宋名揚皺著眉頭按開了床頭的小燈，忽然間渾身一軟，差點從病床滾到地上去。

全系游戲頭盔logo的位置，空了。

桌子上，散落了十幾塊尖銳的碎片——“攝魂玉”，碎了。

“啊————！！！”

宋名揚驚恐的叫聲傳出房門，響徹了整層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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