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的卦象可以說是最好辨認的.三個陽爻並排.遠遠看去.就像一個簡體漢字“三”.然而此時此地的乾卦陽爻.卻是由屍體堆砌而成.一具具遍身血汙的屍體一改臨死前的動作.全部手腳並攏挺得筆直.像是木頭人一般被碼放得整整齊齊.

饒是金千宣在戰場上經歷過無數次的廝殺.見過無數次的死傷.面對這樣詭異的情形.也無法不動容.

然而不管她心裏在想什麽.此時的她只能老老實實地從屍體上空掠過.不僅不能幫助他們入土為安.甚至要看好他們的位置.不能動不能改變.萬一因為自己的失誤破壞了卦象.親手挪回去倒沒什麽.就怕影響了整個行動.

金千宣成功飛出了陣法.卻沒有站在乾卦方位耐心等待.而是立刻轉了個彎.沖著夜王和餘文溪就飛了過去.白虎國女戰神不是叫著好聽的.即便是只身一人.她也敢於面對強大如同妖孽的夜王.

“哼.沖出來一個女娃娃.不自量力……”

夜王的外表雖然已經恢覆到壯年時期.心態卻依然是原來的心態.單看外表.金千宣看上去就像他的妹妹一樣大.但論真實年齡.在他面前的確是個娃娃.

明明餘文溪什麽都沒做.夜王卻沒有讓他出手.而是親自使用了五行遁法指印中的“火遁指印”.一團又一團火一樣的法術從夜王的雙手中指指尖激射而出.讓金千宣不斷躲避著.

“她怎麽這麽沖動.”

中央的太極上.夏燚握緊了拳頭.他看不下去.轉身抓住了羽落公子的肩膀.急切地問道：“那道‘開門’我也能過的吧.而且不止是我.只要有一扇門開了.大家就都可以出去是不是.那我們還等什麽.他們只有兩個人.我們一起沖出去啊.”

“來不及的.”羽落公子說.“如今星軌混亂.天時不定.天篷星亮了瞬間就暗下去了.如果我們不管不顧跟著沖出去.說不定會迷失在半路上.”

夏燚急得頻頻回頭去看金千宣.不是說好了八個人去搶占地利.再利用陣法的力量嗎.她怎麽能擅離職守.

“千宣公主.快回來.”夏燚大喊著.

金千宣並沒有距離夜王太近.她所用的武器畢竟是白虎弓.只見她騰挪閃躲.在原地留下道道殘影.好像瞬間多了好幾個分身.金色的箭矢數支連發.夜王和餘文溪都被籠罩在一片金光當中.但夜王畢竟法力高強.竟然僅憑一己之力就將箭矢悉數擊落.

慕堇若只能幹著急.幫不上什麽忙.只好當作什麽都沒看到.抓緊時間繼續她的“招魂引”.其餘眾人都緊張地仰望著天空.終於.又有一顆星星突然變亮了.

“是天英星.可走開門與生門……”

羽落公子一楞.“生門”所對應的卦象.不就是艮卦嗎.正是他自己的方向.

至於“開門”.則又是金千宣的方向.夏燚在羽落公子話音剛落的時候.就化作一團火焰沖了出去.瞬間沖出乾卦之外.又飛向金千宣的方向去給她幫忙了.羽落公子也不敢耽擱.匆匆對姬華點了點頭.又看了狐妖子衿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沖向了東北方向的艮卦.

艮卦卦象為一陽爻二陰爻.同樣用屍體擺了出來.這一夜七八種幻境變來變去.羽落公子自然也見了不少的慘象.樁樁件件都在提醒著他當年斷腸崖的滅門慘禍.雖然他僥幸活了下來.卻又為了救狐妖子衿死了一次.如今的他.靠一縷狐妖之力化身半妖而活.如果不是因為這妖力.他可能也早就被回憶與現狀的碰撞而擊潰了.

掠過那片屍堆.羽落公子並沒有急著去幫金千宣對抗夜王.九星才只出現兩星.他不確定姬華是不是能夠切實分辨剩下的七顆星辰和八門的對應.所以他只能選擇留下.站在巨大八卦的東北方向.在這個只有他能夠鎮守的地方.表面平靜內心焦急地等待著第三顆星子的亮起.

然而這一顆就像在與他開玩笑.眼看金千宣都體力不支.那第三顆星星卻像是沒有和其他同伴商量好一樣.遲遲不肯點亮.

夏燚及時拖著金千宣回到乾卦的位置.在屍堆的旁邊心疼地看著她的傷：

“你怎麽能這麽亂來.你是天之精靈啊.你們八個人每個人都是唯一的缺一不可的.如果你有什麽事.‘地利’還怎麽奪.就算最後什麽都沒得到.你們八個不是還可以殉陣嗎.你怎麽那麽著急去送……”

“死”字沒說出來.被金千宣那雙金子一樣的大眼睛給瞪回去了：

“本公主看起來像是那麽沒用的人嗎.作為白虎國的大公主.我馳騁沙場的時候你連沙子都沒見過吧.”

夏燚頭一次見這樣不服氣的金千宣.以前的她不管什麽時候都驕傲優雅.說起話來華麗詞藻一大堆.就像是唱歌一樣.她什麽時候學會這樣調侃人了呢.夏燚忍不住笑了.說：

“嗯.的確沒有見過……朱雀國沒有白虎國沙子多……”

“噗……”金千宣果然被夏燚逗笑了.那因為失血而變得蒼白的嘴唇不覆往日的嬌嫩.像是一片風幹的粉玫瑰花瓣.

金千宣在夏燚的攙扶下站起來.隔著那些死不瞑目的屍體.遙遙看著最南方的夜王和餘文溪.

“我們已經出來了三個人.而他們兩人卻不急不慌.即使我們主動攻擊.他們也只是防禦而已.這兩個家夥到底搞什麽鬼.”夏燚皺著眉頭.將金千宣的疑問說了出來.

清涼的夜風吹拂著金千宣的金發.兩頰的金色花紋時隱時現：“不論如何.邪惡終究無法戰勝正義.就算我們無法將這兩人殺死.最後關頭也會借用殉陣的偉大力量.將五行大陸的陰陽歸位.”

夏燚看著金千宣那堅毅的臉龐.認真說道：“我會陪你戰鬥到最後一刻.若你要殉陣.我便同你一起.”

金千宣微微側身.握住了夏燚扶著她的手.火屬性武者的手上有特殊的溫暖感覺.這讓金屬性的金千宣的精神慢慢放松了下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艮卦方位的羽落公子.與中央太極之上的姬華異口同聲：

“天禽星.……”

然而這聲驚呼之後.卻沒了下文.夏燚眼看著那顆名為“天禽星”的星子亮到極致之後又逐漸變暗.羽落公子和姬華卻都沒有再出聲.

“餵.快說是哪個門啊.你們在等什麽.”夏燚急道.

金千宣看了看羽落公子和姬華的表情.嘴角勾出一抹苦笑：

“我也曾經跟隨司命神官觀測過天象.雖然記憶不多.對於天禽星卻是還有印象.”

夏燚一楞.順著金千宣的目光看向中央.看到司命神官臉上同樣是一番苦笑.

“怎麽回事.”中宮太極之上.不明所以的人也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天禽臨宮.百事皆宜……可惜.它所對應的不是任何一‘門’.而是中央所在.”司命神官說道.“此時除了中宮.其餘八門.全部為兇.”

眾人臉色覆雜.好不容易等來了天時.卻無法隨之完成地利.外面還有夜王在虎視眈眈.這種焦躁感真的讓人想要暴走.

“阿彌陀佛……”許久不見動靜的清明和尚雙手合十.念誦一句佛號.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眾人心裏平靜了許多.清明和尚那消瘦的臉上無悲無喜.在佛號之後依舊低頭默念著什麽.不知道是在為大家祈禱.還是在為死去的人們超度.

“招魂引.招魂引.招魂引招魂引……”

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慕堇若甚至不敢出聲去幹擾大家.只能一遍遍在心中默念著.“馬良神筆”的筆尖不斷迸發出明亮的光芒.一張又一張法術化成的招魂符咒如同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朝著蘇菖蒲的棺材飛去.成為這黑暗的淩晨中最明亮的色彩.

“這個丫頭.還是要除掉.”夜王陰沈的目光鎖定了慕堇若.聲音嘶啞.

餘文溪在一旁點頭稱是.想了想.又恭敬地說道：“不過屬下已經看過.菖蒲神女的確毫無生機.陛下不必掛心.”

夜王揚起頭來.呼出一口濁氣：“但願如此.”

隨後.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某個紅衣人的臉上.嘴角是譏諷的冷笑.那是楓葉.明明是“陰陽殺”的人.明明應該和他們站在一處.卻被太極珠自動分到了那群人中間.這說明了什麽.

連萊菔子那樣不服管教、一心想要脫離掌控的人.都沒能進入“防護墻”.為什麽他卻好端端地進去了.

夜王想到這裏.不留痕跡地瞥了身邊的餘文溪一眼.如果餘文溪看到那個眼神就會發現.那分明是夜王平日裏看待黃岬崎的眼神.充滿了難以掩飾的厭惡.

兒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向委以重任的謀士也會失誤至此.這世間的聰明人為什麽那麽少.統統都是飯桶.也只有自己這樣完美的人.才是為了成為帝王而降生於世的啊.

餘文溪這時不經意間看到了夜王的表情.一臉雄心壯志的激昂模樣.連他自己也忍不住雀躍起來.

看著中央那個一襲青衫的國師大人.餘文溪心頭激動：

今日之後.再也不會有人拿我與你相比.你只是在區區小國當了幾年的國師而已.而我.將是五行盛世的開創者.是整個五行大陸唯一的、永遠的國師.

餘文溪的手在袖袋上輕輕撫過.裏面是他費盡心思收集的“樹妖之淚”.雖然還不夠二十八顆.但他相信.在取走慕堇若小命之前.他會將眼淚集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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