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厚重的木門被輕輕退開.秋日清晨特有的涼意裹著愈來愈寬的晨光.悄悄地進入了偌大的房間.

光線越往裏就越黯淡.似乎房中有著以光為食的巨獸.讓它不敢再往前.而那絲絲縷縷的秋涼卻纏綿在空氣中.一點一滴地滲了進去.

精美華貴的燭臺上.無數蠟燭早已熄滅.它們流了一夜的燭淚.如今只剩下斑斑點點的殘軀.還有殘軀上那無人修剪的焦黑燭芯.

“嘩啦.”

鐵鏈輕輕一動.慕堇若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眼前朦朦朧朧地出現了一個紅色的身影.看起來有些眼熟.慕堇若閉上眼想了想.才想起她的名字.再次睜開眼睛.艱難地張開了兩片粘到一起的嘴唇：

“阿……”

喉嚨一陣劇痛.發不出任何聲音.只做出了口型.而那紅衣黑發的美貌女子見狀.立刻撲了過來.把慕堇若緊緊地抱在懷裏.哭訴道：

“堇若.堇若.你受苦了.嗚嗚……”

“痛……”

慕堇若背上的傷口剛剛結痂.卻被蘇衾的動作弄得撕裂開來.慕堇若疼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徒勞地張開嘴巴.而蘇衾卻聽不見.

“堇若.他們怎麽能這樣對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蘇衾抱著慕堇若.心底生出一絲後悔.她一直以為“那些人”只是為了那位俊美的黃衣公子做事.而那黃衣公子曾經親口說過他之所以關註慕堇若.是因為他愛慕她.

結果呢.

那個豐神俊朗猶如天神的黃衣貴公子到底是誰.竟然安排了這樣的事.

當蘇衾為了完成最後一個任務.為了得到那傳說中“風雷國”公主的身份.壓抑著對雪清泫的思慕連夜趕到永安城見到那些人.卻被那些人蒙住眼睛.帶進了這樣一個處處華麗得讓她眼花繚亂的地方.

而他們交給她的最後一個任務.居然是讓她去收集一個人的眼淚.

這個任務讓蘇衾無比驚詫.心中就像是壓上了一片濃濃的烏雲.她要求見那位黃衣公子.卻被人直接帶到這個地方來.並且告訴她.只要完成了這個任務.她想見誰都可以.

等蘇衾獨自走進了這華美的屋宇.穿過了層層流光四溢的帷幕..那些布料.隨便哪一種都比她的衣料更華貴..來到了這晨光都不願意鋪滿的廳中.見到了那個被粗重的玄鐵鏈束縛的、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昔日好友……蘇衾心中那片烏雲終於電閃雷鳴.敲打著她那顆從不安分的心臟.而她的眼中.也已經是一片煙雨朦朧.

“啪嗒.”

蘇衾的淚珠滴落在慕堇若身上.滲進了她那剛被撕裂的傷口.慕堇若渾身一陣.差點疼暈過去.蘇衾這才感覺到不對.再看自己的手指.不知道什麽時候竟染上了血水.

“啊..堇若你的傷口裂開了.”

蘇衾立刻松開慕堇若.慕堇若終於松了一口氣.

“薔薇蕊.”

蘇衾使用“薔薇蕊”為慕堇若治療.好不容易止了血.結了痂.卻不能輕易動作.不然的話還會再一次被撕裂.

“堇若你為什麽不給自己治療呢.”

蘇衾細膩雪白的臉上還掛著清澈的淚痕.關切又責備地詢問著.然而慕堇若只是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張著幹裂的嘴唇卻發不出聲.蘇衾看了.連忙回身去桌子那邊給慕堇若倒水.但是茶壺觸手冰涼.蘇衾怒火上湧.朝外面大喊道：

“怎麽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茶都涼了.”

然而外面沒有一絲動靜.這高大而華麗的殿堂就像是一處死地.沒有人敢接近.

蘇衾倒了一杯冷茶.端來遞到慕堇若嘴邊.慕堇若貪婪地吞著這冰冷的茶水.恨不得把杯底的茶根都喝下去.

“慢點慢點.我再給你倒.”

慕堇若幾乎將那一壺冷茶都喝進了肚子裏.也不管會不會肚子疼.她現在連命都只剩半條.已經無法再顧及那些細節了.

“堇若你好些了嗎.為什麽不給自己治療呢.難道你要用那支毛筆嗎.我見過恩賜解脫拿著它.他沒有把它還給你嗎.”

慕堇若聽著蘇衾一句接一句的問話.覺得那聲音時遠時近.弄得她的耳朵裏嗡嗡直響.但是看到蘇衾眼中的淚.她又能夠感受到她對自己真切的關心.可是就算她心裏想再多.就算她已經喝了水.那紅腫的嗓子還是發不出一絲聲音.只能慢慢地用口型和蘇衾交流：

“你、怎、麽、在、這、裏.”

慕堇若這樣“說”道.

蘇衾一楞.目光有瞬間的躲閃.但很快又看著慕堇若.問道：

“堇若你不是被‘陰陽殺’的人抓走了嗎.為什麽會在這裏.”

話一出口.蘇衾就有些後悔.果然.慕堇若眼中帶著疑惑.“說”：

“你、知、道、這、是、哪、裏.”

蘇衾連忙用力搖頭.用無比真誠的目光看著慕堇若.懇切地說道：

“不不.我也不知道.我是被人抓住.然後蒙著眼睛帶到這裏來的.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到這裏了.堇若.這裏真的是‘陰陽殺’的巢穴嗎.是他們把你打成這樣的嗎.他們、他們人呢.”

說道最後.蘇衾的聲音有些顫抖.難道自己一直都是在和“陰陽殺”打交道.

想想就覺得不寒而栗.那些人不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嗎.會不會殺人滅口.

那“風雷國”公主的身份.不會是他們編出來騙自己的吧.

慕堇若看出蘇衾的恐懼.虛弱地安慰她：

“他們、大概、不會、再來、了……”

“為什麽.”蘇衾疑惑.

“他們、抓我.是、為、了、我的、眼淚……已經拿走了.”

蘇衾更疑惑了.“那些人”今天帶自己過來的時候說得很明確.讓她想辦法拿到“真心”的眼淚.不能借助辣椒等外力.可是看慕堇若那紅腫的雙眼.再“聽”慕堇若所“說”的話.他們明明已經拿到眼淚了啊.

難道是眼淚不夠.

可是他們要那麽多眼淚做什麽.是有很多人病得快死了嗎.

還是說……要用來制造更厲害的僵屍..

蘇衾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輕輕地蹲在慕堇若身前.伸手摸著慕堇若還帶著紅色五指印的臉龐.柳眉輕蹙.輕聲呢喃：

“堇若.我們該怎麽辦啊……”

……

被蘇衾懷疑的黃衣貴公子.此刻卻在自家的書房中暴跳如雷.

“為什麽你們人人都知道.就我蒙在鼓裏.我爹他對我到底有什麽不放心的.什麽事不能跟我說一聲.

“萊菔子是我收服的寵物.九百年的道行哪有那麽好馴服.為什麽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把他派出去.

“千年樹妖也是我爹下令抓來的.他要制造那麽多僵屍做什麽.等將來大業得成.難道要我去管理一群僵屍百姓嗎..”

“隔墻有耳.世子殿下還請慎言.”

寬廣明亮的書房中.站著一亮一淺兩位黃衫公子.亮黃色的那位是勾陳國的世子殿下.黃岬崎.而他對面那抹淺淡的黃色身影.則是溫文爾雅的謀士.餘文溪.

“慕堇若被關在哪裏.”黃岬崎背對著光線.五官晦暗不明.

餘文溪搖了搖頭：“文溪不知.”

黃岬崎盯著餘文溪的臉.狹長的鳳眸微微瞇起.眼中盡是懷疑之色：

“你真的不知道.”

沒等餘文溪說話.黃岬崎又說道：

“就算你不知道.就憑你那顆七竅玲瓏心.難道還猜不到.你不過是不想告訴我罷了.”

黃岬崎往前走了一步.來到餘文溪面前.他比餘文溪要高一點.餘文溪的額頭差不多與他的嘴唇在同一水平線上.黃岬崎微微低頭.細長的眼睛冷冷地盯著餘文溪那溫和的雙眸.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咫尺之間的臉上：

“餘文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我爹那邊的人.我爹把你放過來.是想讓你一邊監視我.一邊限制我、架空我.是不是.”

餘文溪眼神溫和而深邃.黃岬崎無法從中窺見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但他心中篤定.嘴角一鉤.露出一個帶著邪氣的笑.但話語卻有些無奈：

“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麽.我到底哪裏不好.會讓他變得這樣忌憚我.從前我不懂事的時候.他事事都交給我去做.美其名曰‘鍛煉’.‘成長’.而如今我能夠體會他的苦心、想主動分擔了.他卻開始對我不放心了.”

黃岬崎擡頭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偷聽.又說道：

“我們所圖的大業雖然千難萬險.一不小心就萬劫不覆.但我可是他唯一的兒子.我還能害他不成.說句不孝的話.等他百年之後.那個位子還不是由我來坐.”

餘文溪眼神終於一變.再次說道：

“世子殿下.請慎言.”

黃岬崎嗤笑一聲：“你可得了吧.”

他不再壓迫餘文溪.微微側過身去.又說道：

“我難道說錯了.事實而已.”

他那雙褐色的瞳孔中.似乎各有一道豎著的紋絡.但若掌握不好角度.根本看不出來.現在餘文溪所在的角度恰巧能夠很清楚的看到.那兩條線豎在黃岬崎的雙眼中.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條心懷不軌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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