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咱們買幾個吧，多漂亮啊！”高明娟輕輕搖了一下林佳的手臂撒嬌，李芬芳和周嫣也期待地看著她，要是自家婆婆和別家婆婆一樣，她們都不敢提出這種要求。

“那你們買嘛，不要顏色太艷的，淡一點好吧？”林佳用商量的語氣回答。其實她小時候也是戴過各種發卡頭花的, 那時候就覺得超級漂亮，只是後來審美變了, 才會覺得這些辣眼睛。

“行, 太艷的我們也不敢往頭上戴，多不好意思啊！”

林佳同意了，幾人就興致勃勃地挑了起來，售貨員就在後面使勁地推薦，她們手裏都有一點錢, 倒是不用林佳給付了。

見幾個人穿的不錯, 看著都是買的起的樣子, 售貨員又指著最裏面的東西道：“這個是蕾絲的，漂亮不, 就是價錢要比別的貴，要兩角錢一個呢！”

“這麽貴！”周嫣他們都驚嘆出聲，這都抵得上兩斤大米了，她們得上工好幾天才能買的到呢！

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下，最後三個人各買了兩個頭花兩個發卡, 都是一模一樣的，樣式還不錯，顏色都是淡色的，每個人就花了四角錢。

林佳看著三個還算是未成年人的小姑娘，覺得自己真的不再年輕了，要是在以後，她依舊能穿紅戴綠的，愛怎麽打扮都不過分，可是在這裏，她是馬上要做奶奶的人，除了端莊就不能有別的打扮，不然別人的唾沫都得飛到她臉上不可。

幸好她也不是特別愛打扮的人，除了幹凈整潔就沒什麽要求了，要是年輕漂亮愛打扮的小姑娘突然變成了她這個年紀的，要適應起來肯定夠嗆。

“你們還想買什麽？”林佳現在可是沒票了，只能買不要票的東西。

“沒有了，我們就隨便看看吧！”難得來一趟，她們還不想那麽快回去。

“那再看看。”

林佳又跟著幾人逛了一圈，一人買了一雙黑布鞋，那不要票的，價格倒是好說，又給三個兒子一人買了一雙回力鞋，夏天穿這些剛好。

幾人出了百貨商店的大門，就聽後面有人叫：“周嫣？”

眾人齊齊回頭，之間後面站了一個中年婦女，她還牽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正疑惑這是誰，周嫣叫了一聲“姑媽”，林佳才知道這原來就是周嫣的姑媽，這周靜伊的名聲，她也略有耳聞。

“我還以為我看錯了，畢竟在城裏是很少看見我們家人的，你們這是？”周靜伊和周嫣說話，眼睛卻看著林佳。

“這是我婆家人，今天出來買些東西。”周嫣解釋，她心裏有點擔心，她姑媽有時候說話不好聽，要是惹得婆婆生氣了，她就難辦了。

周靜伊早就把幾個人給打量了一遍，她上前兩步，客氣地笑道：“原來這就是親家婆婆啊，這麽年輕的，我都不太敢相信了！”

“親家姑媽真是太客氣了，我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吧，你有空就到家裏去玩啊！”林佳也很客氣。

“會的，會的，就是家裏太忙了，我這一直都沒騰出時間來，今兒有空才帶著小娜來置辦身新衣裳。”周靜伊說著話，又看了一眼方小娜。

“那親家姑媽去忙吧，我們逛了一早上，該吃飯去了。”

“去吧去吧！”

兩方人都客客氣氣的，打了個招呼就分開了。林佳記得高明軍回門回來的時候講過，這個方小娜也在找工作，現在來置辦新行頭，應該是找到了，城裏的人找工作就是比鄉下的簡單。

之後幾人到國營飯店吃過飯就回家了，該買的東西沒幾樣，要是一直逛下去也很累，高明義騎著自行車帶周嫣在前面，林佳幾人就走著回去。

到了家裏，林佳的板凳還沒坐熱，林梅花就帶著高七丫來串門了，母女倆帶了個針線籃子，地裏沒活幹就沒工分，沒工分就沒錢，她們也不能真閑著。

幾個年輕的在屋裏坐一堆，林梅花就帶著小板凳坐在了林佳旁邊，林佳就喜歡在房檐下，太陽曬不著還有風，涼快。

說了幾句家常話，林梅花就附到了林佳耳邊，低聲道：“你知道不，楊家那個六斤他娘昨晚上吃耗子藥死了，現在家裏正鬧著呢！”

林佳拿著針的手抖了一下，六斤他娘，不就是昨晚上還跟她走了一段路的羅小石，她還說她一臉的病容，說老天爺不給她活路，這就死了？死得這麽突然？

見林佳楞著不說話，林梅花又自顧自地開口：“看來你是不知道，我早上在那邊就沒看見你，現在她娘家來了好幾個人，楊家說是她自己吃耗子藥死的，羅家非說是楊家怕她改嫁用耗子藥毒死的，我早上去看了一早上，才回來做飯呢！”

“這麽鬧，隊上沒人管嗎？”死了人可不是小事，除非兩家人默認了她的死因，要是有爭執，隊上肯定得管，嚴重的就要告到派出所那裏去了。

“管，怎麽不管，張老三和幾個民兵都在那呢，大隊長還在外面買化肥，這事還不知道，要我說啊，這家也是夠慘的……”

可不是慘嗎，楊家老兩口孩子多，可兒子就這一個，前幾個月兒子剛死，還好有個八歲的兒子六斤，現在六斤他娘也死了，以後就剩老兩口帶著一個八歲的孫子了，確實也是慘。

對於死人，林梅花這個年紀倒是不會害怕了，林佳也不害怕，就這麽討論了起來，林梅花一邊給鞋子鎖邊，一邊繼續八卦：“你說她會不會真是被毒死的，我看她那人性子有點軟，這男人都死了好幾個月了，就算是想不開，那也來得晚了點，要我說……”

“這，我也不清楚，這消息還是你剛說我才知道的。”林佳說得有點敷衍，因為她心裏總是有點不安，不是因為害怕死了人，只是覺得這事不太對頭。

前不久她才在山上碰到了一對野鴛鴦，那女的還說什麽以後都不想這樣做了，她受不了這樣的日子，那男的卻一直說不行，現在他們之間已經沒有阻礙了……

昨天從那山上下來的羅小石說老天爺不給她活路，然後昨晚上就吃藥死了，雖然說那人好像不是寡婦，但是她丈夫是前幾個月自己跌下床死的，家裏到底有人沒人的，這也說不清楚。

林佳突然打了個寒戰，這事怎麽想怎麽不簡單啊！

林梅花自己說了半天，見林佳一直楞著，就拍了她一下，“我跟你說話呢，我說你這麽大個人，不會聽到這個還害怕，沒道理吧！”

“沒，我不是害怕，就是覺得人命太不值錢了。”林佳搖搖頭，手上的工作也不做了，她這心裏毛毛的，被自己的腦洞給嚇到了。

“誰說不是呢，我們這些人，就是命賤哦！”林梅花也感嘆，光說別人了，她這身邊也就只有一個閨女，以後日子還不知道要怎樣呢，說不定還沒人家只有孫子的好。

“要是兩家人一直都說不清，是不是得讓派出所來查啊？”

“那可能會，張老三那幾個就算了，整天就只能管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人命的事肯定不行。”

人都死了，到現在也沒什麽風聲，估計沒人知道或者懷疑這事。林佳是不想摻和的，她又不負責管這種事，也沒有什麽一定要查出真相的好奇心，而且她只是猜測，也許只是巧合，她就是以前電視看多了，現在有點大事都喜歡陰謀論。

就算是派出所來了，肯定也查不到什麽東西，真實的世界可沒那麽多神探，就是沒有疑點也能找出疑點來，想知道羅小石到底是自殺還是被毒殺，估計都很懸。

“查不查的，其實跟我們關系不大吧！”林佳心裏不好受，嘴上卻說的無所謂，林梅花也點頭。

羅小石死的事情是今早上才傳出來的，吃耗子藥死雖然算是一件大事，但是也不算特別稀奇，畢竟一年得死好幾個人，這事沒有到全隊人關註的地步。

但是她娘家來人之後，這事情就升級了，原本大家說的自殺被懷疑是他殺，一直爭論不休，然後因為大隊長不在，就請來了民兵連長張老三。

可兩家人各執一詞，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張老三也懵圈了，人都死了，誰知道平時楊家日子怎麽過的，到底是自己想不開死的，還是過不去下去被婆家逼得死的，或者是被婆家給毒死的，這問誰去，死人又不會說話。

但是派出所不是這麽好去的，楊家不想，羅家也不想，所以就一直耗在那裏了。傍晚林梅花又去看了一次熱鬧，羅小石倒是由她一起嫁過來的姐妹給打理好了，但是事情還是在那耗著，棺材都沒讓進。

林佳聽林梅花說了這些，雖然心裏有些猜測，但是一直都沒有去看，這估計又是一灘渾水，沒有必要她還是不想去趟了。

家裏的幾個人也都在關註這件事情，但是他們和林佳一樣，都不愛去看熱鬧，每天就由林梅花實況轉播。

羅小石死的第三天，他們還是沒有找派出所，屍體都要不行了，實在是沒辦法，在大隊的幹預下，兩家達成了一致意見，把人放棺材裏埋在墳山上了。這還算是待遇好的了，要是再不行一點的人家，直接就拿著草席一裹埋下去。

羅小石下葬的那一天，差不多沒有下雨的均西縣終於下了一場大雨，足足從下午下到了夜裏。第二天都沒來得及撒下周國慶千辛萬苦才買來的化肥，全隊的人就都去地裏理水溝去了，要是莊稼一直被泡著，和不下雨也沒什麽區別了，結果都是莊稼減產，明年餓肚子。

後面又施肥又除草的，又是忙了好長一段時間，這農忙才算過去，但是下的雨除了那天之後，就又沒有下過了。

某天半夜，林佳又被熱醒了，她拿著放在倉庫裏的涼帕子給自己擦了一下，又閉上眼睛，但是她睡不著了，最近她都這樣。

羅小石死了快一個月，這裏又是近一個月沒有下一滴雨，但她不止是被熱的睡不著，還是因為心裏有結，她夢見過羅小石。

夢裏的羅小石並不可怕，和她在世的時候沒什麽兩樣，說話依舊是輕聲細語的，林佳跟著她到了那座山的山谷裏，她看見她和別的男人在那裏說話，相同的夢做了三次，但是林佳每次醒來以後都不知道夢裏的那個男人是誰。

因為做這種夢，林佳心裏總是不安，後來她壯著膽子特意去了那個山谷好幾次，都沒有遇見那對野鴛鴦，背柴火的換成了羅小石的公公，而以前時不時去背柴火的周國建，這個月也很少再去那座山上。

林佳想，她的猜測應該是對的，那天她遇見的人不是別人，肯定就是羅小石和周國建，沒有人比他們兩個更可疑了。而且羅小石的丈夫之死可能也很不簡單，她之所以覺得和別人在山谷裏偷情很痛苦，也許就是因為她丈夫的死和他們的事情有關。

就算是能找到十足的證據，林佳也不知道她該怎麽辦，她不知道羅小石是怎麽死的。她說她活得痛苦，老天不給她活路，然後晚上她就死了。如果羅小石真是自己吃藥死的，那麽她肯定就不希望自己曾經的醜事被別人知道。

不，應該說無論羅小石是怎麽死的，她都不希望自己的事情被別人知道。

林佳覺得她心裏難受，羅小石不是無辜的，他丈夫可能是被害死的，周國建也許是壞人。她的猜測也許對，也許不對，她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件事情本來和她沒有一點關系，但是偏偏就都被她遇到了，三個人已經死了兩個，也許羅小石要去賠罪了，她是不想管這個事情的。但是她越是不想管，事情就一直壓在她心裏丟不開，並且她還不時夢到羅小石，這樣更讓她不安。

林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信鬼神，但是她更願意自己老是做這種夢，是因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不是羅小石死不瞑目，後一個解釋實在是瘆得慌。而且她跟羅小石也就是點頭之交，她死前說了幾句話，就是死不瞑目，也不應該找到她夢裏，她還有那麽多親人。

林佳又糾結又不安，又是閉著眼睛睡不著到天亮，不過她不是唯一一個，現在周圍都是人心惶惶，睡不好覺的人多得是。

現在已經是農歷六月了，莊稼正在生長的關鍵期，雖然之前施過化肥，但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又是一個月不下雨，誰家都愁的厲害。

六月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今年的糧食已經馬上吃完了，要是地裏莊稼的收成不好，那未來一年他們都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為了收成，現在地裏的工作已經變成了給農作物澆水，一人拿著一個小桶，一家負責一塊地，下午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去河裏提水過來，然後澆水。

這樣的效果是有的，但是並不顯著，而且在河邊的生產隊都這樣做，河裏的水位已經下降了很多，這不是長久之計，最能期待的，就是等著老天下雨。

林佳最近的悶悶不樂、憂心忡忡，家裏的孩子也看在眼裏，都以為她也和別人一樣，是因為怕今年收成不好，明年餓肚子才這樣的，這也算是歪打正著。

林佳不擔心沒飯吃，但是她擔心沒水喝，當然，這些擔心都比不上她壓在心裏的事情，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今天是周六，幾個男孩子已經上山撿柴火去了，澆水的工作在傍晚，早上林佳拿著板凳坐在墻角，呆呆的看著大門。

周嫣懷孕四個月，肚子已經比較明顯了，現在她有孕吐反應，但不是太嚴重，吃好喝好的，整個人的狀態都不錯，至少比別人家的孕婦好很多。

李芬芳收好廚房的東西，朝林佳走了過來。

“娘。”

“怎麽了？”林佳看著站在她身前的大兒媳婦。

“娘，我，我有身子了。”雖然已經相處很久了，主動來說這個話，李芬芳還是會臉紅。

“真的？”

林佳猛地站起來，沒成想有點頭暈，身子晃了一下，李芬芳連忙扶住她。

“真的，昨天我在地裏找劉穩婆看過了，說是可能有兩個月，現在已經穩了。”

林佳眼前發暈，等她緩過來，看著還低著頭的李芬芳，興奮極了，這大兒子總算也要有孩子了，她很快就會擁有兩個孫子孫女了。

“你這孩子，昨晚怎麽不早說呢！”林佳嗔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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