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嫣家有一個大哥周揚已經結婚了, 大姐周靈前年已經嫁人了，現在周嫣也結婚了，家裏只有一個十二歲的弟弟周青未婚。

周青是周家老小, 大人都寵著他, 整天就喜歡瘋玩, 在家裏一點都呆不住, 雪天都擋不住他愛跑的熱情。

因為周嫣今天要回門的緣故, 周青被勒令不能上山，就只能坐在炕上生悶氣。

他也是識時務的，家人雖然寵他, 可要是真逼急了，他肯定會被暴打一頓, 還是不能強對著幹，不高興也不敢跑出去。

周嫣的嫂子叫做李敏，就是同一個生產隊的，還和李芬芳一家是同族。

其實在農村, 只要是大姓, 一般誰家都會有一點沾親帶故的，結婚也愛找沾親帶故的, 可能是因為覺得知根知底, 誰也不會吃虧。

李敏洗著土豆, 心裏有點不好受，她知道周嫣在周家受寵，一個回門還要準備好飯好菜等著人回來。

她娘家閨女多, 回門的時候帶了不少東西，但是就隨便吃了一頓紅薯飯就回來了，丈夫和婆婆好幾天沒給她好臉色，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可是這個小姑子嫁的好，回門就是帶了再多好東西，又沒有她一點好處，還要她辛辛苦苦地泡著冷水給她做飯吃，想想還真有點不值得。

為什麽她沒有周家這麽好的娘家，高家這麽好的婆家呢！她到現在還念著那身新衣裳，她嫁人的時候連個新布頭都沒有。

周媽媽看見兒媳婦這副晚娘臉就不高興，前天阿嫣出門子的時候她就這個樣子，現在阿嫣要回門子她還是這個樣子。要不是顧著孫子和兒子，她還真不想看她那張臉，整天一副周家欠了她的樣子，也不想想她在周家過得多好。

“咋呢，洗個土豆還不好好洗，想什麽呢！”周媽媽正切著熏好的臘肉，不滿用刀把砧板敲得哐哐響。

李敏被驚得回過神來，趕緊恢覆手上的動作，慌道：“沒想啥，沒想啥……”

“好好幹活，別整天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周媽媽不滿地瞪著李敏好一會，才繼續低頭切肉，切成幾塊得數好了，還要留著以後繼續吃的。

前天婚事辦的熱鬧，聽老二媳婦說了，高家對兩個新娘子那個好啊，什麽東西都備齊了，待客的席面也是頂好的，有面有肉的，她閨女。

高家這樣給周家面子，周家也要給新姑爺面子，禮尚往來這親戚關系才能處好了。

剛把今天要做的菜給準備好，周嫣就和高明軍大包小包地提著東西進門了，剛才在路上遇見不少人，都忙著和他們說話，外面又冷，小夫妻都有點笑僵了。

周媽媽時刻都註意著周嫣什麽時候回來，一聽見了周嫣叫娘的聲音，就趕緊把手擦幹凈了走出來。

她走到外面，看見正站在院子裏，和從前的打扮一點都不一樣，像極了城裏人的女兒，欣慰得差點掉了眼淚。

高明軍穿的和迎親那天一樣，周嫣則穿著一件大紅色的呢子大衣，黑色的緊身褲子，還有短筒的不知道什麽鞋，看著就暖和，圍著黑紅格子的圍巾，戴著黑紅格子的毛線帽子，手上還戴了毛線的手套。

這副打扮一點都不像是鄉下人了，剛才坐著馬車來的時候還有一些人住得偏，不知道她婚事的人問她是不是嫁到城裏了。

李敏聽見了動靜，也出來站在廚房門口，一臉的羨慕，卻是不敢出來打招呼。周嫣可真是好命啊，這才嫁出去沒兩天，就換了副樣子，她在高家到底能過著什麽樣的好日子。

接過了周嫣手上的東西，周媽媽就看著一表人才的高明軍，也是忍不住笑意，她這女婿可真給她面子啊！把她閨女打扮得這麽洋氣，只要他對阿嫣好了，她就會對他客客氣氣的。

“這就是我女婿，看著可真精神，趕緊進屋坐著，屋裏暖和著呢！你們一路走來冷到了吧！”周媽媽熱情地道。

高明軍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跟著岳母往正屋走去，嘴裏道：“娘，我們坐著馬車來的，也穿得厚，沒冷到呢！”

“沒冷就好，沒冷就好啊！”都穿成這樣了，就是冷點也值得啊！

來到了自己家裏，周嫣心裏踏實了很多，離了高明華就上前兩步，拉著她娘的手臂撒嬌道：“娘你咋不問我啊，就只看見女婿，沒看見你閨女啊！”

“你個小姑娘，沒看見你，我手上提著的是誰的東西？”周媽媽氣笑道，要是她手空著，非要點點她的額頭。

“我這不是想娘了……”周嫣說著話就紅了眼眶，從來沒離開過家裏，這一去才兩三天她就想得不得了，鼻子忍不住地酸。

進了屋裏，周慶發和兩個兒子都坐得好好的，誰也沒有動的意思，臉色都不怎麽好看。

高明軍隨著岳母把提來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就從口袋裏拿出一包金絲猴，遞給岳父周慶發和大舅哥周揚一人一根，笑道：“爹和大哥來抽根煙。”

分了煙之後他也沒有再裝起來，而是直接放到了桌子上。

周慶發和周揚的臉色瞬間就多雲轉晴了，這高明軍還是很會看眼色的嘛！

周揚笑著拍了他旁邊的位置，道：“明軍，上來一起坐著，你嫂子她們正做飯呢！一會就能吃了。”

周慶發拿著煙，假裝不在乎它是什麽牌子的，對著坐在另一邊的周青道：“去廚房給我拿火柴過來。”

周青不樂意地起身，高明軍卻掏出了一個金屬小盒子，道：“小舅就別去了，我這裏帶了打火機，我給爹點煙吧！”

“打火機，就是要用工業票買的，不用火柴的那種？” 周揚還年輕，一聽說他們最喜歡卻買不了的東西就不淡定了，忘了他爹的囑咐，直到周慶發幹咳了一聲他才收斂了自己的表情。

姜還是老的辣，雖然對這個東西好奇，但周慶發還是繃著臉，沒有表露出來。

閨女總是要嫁出去，但有沒有家裏人撐腰，日子肯定不會過得一樣，他不能表現得太好說話，不然就容易讓高家人以為周家人好欺負。

看見這情景，高明軍本來的緊張也去了幾分，這個就是傳說中的下馬威了吧！

岳母熱情，岳父冷淡，一個□□臉一個唱白臉，他娘剛才果然沒說錯，這次回門還真是這個樣子。

不過這個大舅哥很可愛嘛！以後要是想突破，可以從這邊發展一下，這個小舅子很別扭，待會還是得哄一哄，不能以後讓他做了絆腳的。

強忍住心中的笑意，高明軍給他岳父點了煙，然後把打火機給了好奇的大舅哥，話匣子就從打火機這裏打開了。

忽略還在因為不能出去玩，又沒有得到東西的而不滿的周青，正屋裏的氣氛越來越融洽，三個男人談天說地聊得開心極了。

另一邊，周媽媽把周嫣拉進了廚房，然後把李敏叫出去照顧她孫子，母女兩個就說起了私房話，周嫣的眼睛還是紅的。

“怎麽哭了，是不是受委屈了？高家對你不好？”周媽媽擔心道。

“沒委屈，我就是想家了，忍不住……”

“那也得忍著，哪家閨女都是這樣，習慣就好了，我舍不得也不能讓你不走啊！”周媽媽是過來人，以前她也這樣。

“知道了……”周嫣擦了眼睛。

周媽媽就只讓周嫣站著，她可舍不得這身好衣服染上煙子，她一邊煮著菜一邊問道：“高明軍對你怎麽樣，跟我講講你在婆家怎麽過的。”

周嫣站在一邊，認認真真道：“他們家人都挺好的，前天晚上小姑子給我端了豬肉水餃做晚飯，高明軍還給我端洗腳水來著，昨天閑了一整天，一點活都沒做，就光做針線活玩了。”

“這麽好，那你婆婆呢？對你好不好？有沒有罵你和芬芳？”

“婆婆也好，昨天我和芳姐天亮了才起的，婆婆還叫我們多睡一會，別起太早呢！吃早飯的時候她叫我們多吃點，別餓了肚子。後面她還去了縣城，晚上才回來，就是為了給我們買回門的東西，剛才那些東西就是。”

周媽媽添柴的動作都頓了一下，擡頭看著滿臉笑意的周嫣，不太相信地道：“你不會是蒙你老娘吧！這真是你婆婆？”

婆婆有時候可比丈夫還重要，兩家談婚事之前，周家其實也先打聽過這未來婆婆的脾氣秉性。

覺得這人嘴上話多，但是不摳門，不尖酸刻薄，不會私下裏虐待人，這種婆婆要比那種面慈心毒的好很多，所以才同意的這婚事。

表面上受點氣，總比身心都受氣還沒處說好多了。她可不是年輕天真的時候，早知道什麽對女兒家才真的好。

周嫣看她娘懷疑的樣子，十分認真地道：“娘，我哪會騙你啊！不過說真的，她一點都不像之前你跟我說的那樣子，不僅嘴上不毒，話也不多，我身上穿的這些，我剛嫁過去就在新房的櫃子裏了，不是這兩天給的。”

“算了，那些說法都是打聽來的，誰也不知道人家關上門是什麽樣子，反正對你好就行，心裏什麽樣，日子過久了也就知道了，你只要記得別亂說話、亂做事就行。”

周媽媽也想清楚了，就算她是裝出來的，自家女兒也得了好處，肯定受不了苦。

“我一直記著呢！肯定不會犯錯的。”周嫣點頭。

“過來點，我再問你個問題。”周媽媽忽然降低了聲音。

“什麽事啊娘？”周嫣萬分疑惑地走過去。

“你跟高明軍，前天晚上有沒有……”

周嫣臉色突然爆紅，她娘怎麽那麽直接啊！雖然害羞，但這是自家娘，平時什麽話都說過，臉熱熱地還是照實說了。

“有……可是婆婆沒有看……那個啊？”

周媽媽聽了覺得十分奇怪，就是再窮，白帕子還是要準備，那是哪家婆婆都要看的東西，證明女人家的清白，她就從來沒聽說過不看的，怎麽阿嫣婆婆就這樣？

“那你還收著不？”周媽媽又問道。

看著她娘嚴肅的表情，周嫣心裏有點慌，趕緊點頭道：“收著呢！我放自己櫃子裏了，你這樣，我有點心慌，會不會出事啊！”

周媽媽心裏雖然疑竇叢生，但還是安慰閨女道：“別擔心，肯定沒事，姑爺都知道了，看不看的都無所謂。”

周嫣本來察覺到了不對，但是聽見她娘最後一句話，心裏又是一陣小鹿亂撞，別的心思都沒了。

高明軍非常不好意思地說要出來一下，周青被迫給他帶路，小臉上沒什麽表情。

到了院子裏，高明軍卻沒有去解手，而是沖著周青道：“小舅子，我看你咋這麽生氣呢？”

周青揚起頭來看著他，然後又扭頭否認道：“沒有，我沒生氣。”

高明軍以前也是這個性子，這兩年倒是好多了，很能理解他這種想法。

他拍著周青的肩膀，低頭湊到他耳邊道：“……”

“真的？你不騙我？”周青一臉的狐疑，這姐夫真這麽厲害？

“我騙你幹啥啊！這個先給你，保證你戰無不勝！”

高明軍自信地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金屬質的彈弓，周青眼睛一亮，趕緊接過去，這看著可比木頭的結實威風多了。

“你真給我？”周青興奮極了，忍不住再次確認。

“給你，不過你得叫我姐夫，別老你啊……”

高明軍話音未落，周青就高聲叫了一聲姐夫，把東西裝到自己口袋裏。

等高明軍和周青親親熱熱一起回屋的時候，周慶發父子倆好奇極了，周青剛才還不樂意呢！怎麽現在就這樣高興了，他可不是容易服人的孩子，這女婿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嘛！

沒過多久，周媽媽就和周嫣端了菜上桌，家裏不管是誰，都是笑意盈盈的。

桌上一共就四個菜，不過量很足，都是一大盆的，最好的就是臘肉燉白蘿蔔，還有奢侈的一小碟花生米。

周媽媽拉著還低著頭的周嫣在炕邊坐下，對著高明軍就笑道：“都是自家人，我們都不客氣了，就一起坐了。”

高明軍也微笑回道：“那是當然了，一家人肯定要一起吃飯的，少了誰都不好。”

“來來，不要客氣，都好好吃……”

正在氣氛熱烈的時候，屋門被打開了，周靜伊扶著周奶奶走了進來。

大家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周媽媽和周嫣趕緊下了炕，走到周奶奶身邊，扶住她另一邊的手。

“娘回來了啊，我還以為娘今天不回來了，都帶著姑爺吃飯了，不過還好，趕上了時候。”

高明軍坐在炕尾處，稍一偏頭就能看清楚周奶奶和周靜伊。

周奶奶穿著一身藍衣，戴著一頂黑色的帽子，臉上皺紋不少，面容嚴肅，不難看出年輕時候的樣子也是個美人。

周靜伊則是上身藍衣下身黑褲，沒戴帽子也沒包頭巾，只是用圍巾把頭也遮住了，露出半張臉來，看著有四十左右的年紀，臉上同樣也沒什麽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埋了很多伏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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