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軍從他的背簍裏拿出衣服，獻寶似的道：“爺，我們今天給你帶了新衣服，就和我們穿的一樣，穿著保準暖和。”

聞言高大志笑意更甚，卻口不對心道：“來就來了，還拿什麽衣服，我這老頭子穿著不是浪費嘛！你們都是大夥子了，留著自己穿多好。”

“爺你別擔心，我們都有，就差你一個了，這就是專門給你的，這還有鞋子和帽子，就是穿到外面，爺也不會冷。”

看著兩人手上捧著的東西，高大志高興得不行，可是這讓他想起了自己引以為傲的小兒子。以前他也是這麽孝順，雖然現在他不在了，這幾個孫子還是這麽孝順。

笑意逐漸收斂，高大志一把年紀了，倒是沒有老淚縱橫，他輕輕地摸了摸這些東西，然後又看著兩人道：“孩子啊，你們有這份孝心，我是高興的，可是你們沒了爹，以後日子就沒那麽好過了，不要再拿東西過來了，留著自己好好過日子。”

“爺，你別擔心，就是爹不在了，我們也依舊孝順你，也會有能力孝順你。”

高大志甚感欣慰，回頭拿了剛才正在削的木塊，道：“你們兩個年後就成家了，得早點給我生個重孫子，這玩具我都開始準備了，就等著送給我重孫子玩。”

“爺，你這想的也太快了吧！這事遠著呢！”高明軍滿頭黑線，他們還沒結婚呢，重孫子還得等一年兩年的，這玩具都開始準備了。

“看看，喜歡不，你們小時候最喜歡我做的小木槍了，你們兒子肯定也喜歡……”

看著喋喋不休的爺爺，兩人都不舍得打斷他，這些話，也讓他們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

……

從高家大房出來的時候，高明華和高明軍感觸頗深。

爺爺其實很喜歡他們，只是他沒有能力給他們物質上的東西，卻依舊會盡他所能，給他們雕玩具，就像小時候的小木槍、小彎犁等東西。

同時，他也喜歡和自己住著的大兒子一家，只是因為小兒子家過得比較好，他才默認了大伯拿了每年那幾塊錢的舉動。現在他們爹沒了，他也不願意拿了，那五塊錢，還是讓他們帶了回來。

這兩種愛，本身並不矛盾，只是他們把它想得矛盾了。

幸好，他們也想通了，每年該有的孝敬送過來，至於怎麽處理，就是爺爺自己的事情了。

人心總是偏的，像是他們爺爺已經算是公平的了，沒有讓過得好的兒子補貼過得不好的兒子。他們不能要求太多，因為他們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偏心任何人。將心比心，他們也會有很多孩子，不能保證絕對公平。

他們和大伯一家說了，他們爹不在，以後孝敬就不一樣了，五塊錢沒了，就五十斤糧食，只能算心意。但大伯竟然也沒意見，他今天的臉色，意外地比以前好。

高紅河家有客，林佳這裏也有客，來人是她唯一的弟弟林正昌。

林正昌現在二十七歲，從小就是被原主帶大的，所以兩人關系極好，就是各自成家了，也沒有少過來往。

林正昌是林家幾兄弟裏最出息的一個，長的最俊俏不說，學習成績也好，只是遇上的時候不對，沒能成為大學生。

讀到高中畢業之後，他沒有回家裏種田，而是考上了縣裏礦場的技術學徒工，沒兩年就轉成了正式技術工，戶口也轉到城裏去了。拿著鐵飯碗的人，在這個時代是最受歡迎的，周圍村子有不少小姑娘都想著他，就想跟著他到城裏吃供應糧。

變成城裏人之後，他也娶了一個城裏人，他的妻子比他小兩歲，名叫楊梅，長的明艷動人。對外脾氣性格雖然有點傲，卻願意聽他的話，夫妻兩個自己住，小日子也過得很不錯。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兩人結婚六年，到現在一個孩子都沒有。

不知是雙方誰的問題，兩人都去大醫院看過了，但是誰問都不說到底為什麽，連和弟弟最親的原主都不知道。

要說是林正昌的問題，那麽楊梅受了那麽多年的壓力，以她的性子早就該爆發了。要說是楊梅的問題，那林正昌卻什麽消息都不願意透露，這麽守了好幾年，還願意繼續守下去，也是奇怪得很。

不管是原主還是林佳，都對這個問題想不通。不過林佳不一樣，她自己有過這個經歷，要真是其中一方的問題，在有外力幹擾的情況下，分開是遲早的 。

除非夫妻兩人真的情比金堅，不用顧慮他人感受。可是，人言可畏，再好的感情，也受不住眾人之口。

兩人坐在炕上，林正昌從包裏拿出了一塊紅糖和一罐麥乳精，道：“姐，我一個月前就被派到省城學習，才不知道你病了。昨天回來放假三天，我今兒一早就過來看你了，你可別怪我。”

“我能不知道你啊！要是你在肯定就過來了，我怎麽會怪你，你也放心，我最近好著呢！”林佳這幾天見了很多人，性子也放開了點，要是剛來那幾天，她肯定沒那麽自然。

林正昌仔細打量之後，覺得他姐倒是要比以前還好些，皮膚也好，精神也好，絲毫沒有病弱的氣息。於是他就說了實話：“姐你的氣色確實不錯啊，看著好像還胖了點。”

林佳不由得摸摸自己的下巴，好像是沒那麽尖了，她剛來的時候原主狀態非常不好，她仔細養了一段時間終於是見到成效了，沒白做功夫。

這時候的胖了還是誇人的，不像以後，說誰胖了誰就不高興。要是日子都過不下去了，誰還胖的起來，所以林佳就微笑著回了一句：“在家養了一段時間，胖了也正常”。

“你這回到省城學習，工作級別是不是要升了。”林佳對這時候的工作級別有點好奇，以後可沒有這種事情了。

“是啊！昨天回來就說了，從下個月開始，每個月工資加了三塊五。”林正昌對這事還是很得意的，他原來的工資是三十七塊五，以後就是四十一塊，也不枉他那麽努力。

“這樣就好。”林佳微笑著點點頭，這樣的弟弟挺好的，她不是想占別人便宜，而是想著不用自己操心。畢竟原主和這個弟弟關系很好，要是有什麽事，她也不能袖手旁觀。

兩人就工作問題又談了一些，這時林正昌突然問道：“姐，我回家看見了爸媽的新衣裳，你在哪裏買的？”

“你問這幹啥？”林佳好奇道。那兩件衣服沒什麽特別的，商標也沒有了，只是料子看著不錯，款式和百貨商店的一樣。

林正昌不大好意思地撇開頭，低聲道：“昨兒楊梅看見了，說是想給她爸媽買一件，但是我們手上都沒衣服票，我就想問問你，你這有票不？”

林佳皺眉，這雖然不是什麽大事，幾件她都能買到，可是她沒票啊！他們在鄉下的穿著就算了，別人最多羨慕兩句，要是拿了衣服給林正昌，再到他城裏的岳父岳母那去，誰知道會出什麽事啊！

“我也幫不了你，那些都是以前你姐夫捎回來的，我這兒沒有了。”林佳狠心拒絕了。

林正昌聞言，像是沒了骨頭似的，直著的肩膀都塌下來了，苦笑著道：“姐沒有就算了，我再找人問問。”

“你還想找誰問，你們沒衣服票買不了，楊梅還能跟你鬧不成？”

“她現在脾氣越來越不好了，要是我找不到，她非得跟我鬧。”

林佳又皺眉，雖然疼老婆是好事，但這是客觀原因，又不是他不願意給她爸媽買衣服，這種事情鬧起來也沒道理。林正昌幹嘛要順著她，以前他可沒有這麽順著楊梅，除非他理虧。

原主對林正昌沒有孩子的問題非常關心，林佳不由得問道：“林正昌，你老實告訴我，你們沒孩子的事兒，是不是你的問題？”

“姐，你就別問了，我都說過了，這事你們幫不上忙。”林正昌苦著臉道，家裏人個個都問過，可他哪敢輕易說出來，他也有自尊心的。

雖然家裏的爹娘肯定不會說出去，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要是那幾個嫂子、侄子侄女說漏了嘴，他以後哪裏還敢回家，光是別人異樣的目光就能把他膈應死。

看到林正昌這個反應，這問題是八九不離十了。林佳只覺得同病相憐，也不想非要逼他承認，他既然不想說，那麽就繼續這樣吧，當別人都不知道好了。

不過林佳還是故作不滿地道：“行，你不說就算了，你說幫不上就幫不上，我也管不了，你們自己忙活去。”

林正昌是苦澀又無奈，沈默了半晌，才在林佳嚴肅的眼神中敗下陣來，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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