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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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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曉得的是田耀達在她出去之後,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孤獨落寞寂寥和深深的淒苦,無邊無際的折磨著他。他和春娘之間關系的修覆還有長長的路要走。這夜,田耀達的夢裏,全是春娘當年拽著他的衣角,哭泣著哀求他留下的畫面。噩夢醒來,再也無法入眠。

不曉得是自己變了,還是春娘變了。

曾幾何時,夜夜在他懷裏撒嬌耍橫的妻子,現在是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是啊,這些年她是咋樣熬過來的不言而喻,都是自己不能給她依靠,才使得她一個弱女子在不情不願的情況下,不得不艱辛的扛起了養家糊口的重任。也是自己的不成熟不顧家不體貼,導致她對自己產生了不信任和抗拒信任,是怕再受傷害吧。強忍著一肚子的怨氣還是平靜的面對自己,把一切的愁哀發洩到勞作上,是怕傷了我的自尊吧。想著想著他眼角濕潤了,這是悔恨的情緒,也是心酸的情緒。

眨眼之間,天氣愈加的炙熱,在蟬鳴蛙聲的陪伴裏,夏收來到了。

田耀達雖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和決心,幾個孩子也慢慢的不再刻意的回避他的示好,但是他和春娘的關系還是沒有太大的進展。愛之深,傷之徹,恨之濃。

春娘對他依然是不理不睬,她自己忙自己的,還為了不與他多打照面,經常帶著閨女們出去摘野菜、采蘑菇。

他不曉得的是春娘的心早就軟了,只是她決不會主動示弱而已。這些日子,田耀達整天在莊稼地裏忙,其實大多數時間都是坐在地埂上看著遠方發呆,因為這樣的時刻被春娘看到過好幾次。看著他孤寂落寞的身影,想著他對孩子們越來越有耐心,對自己愈加的細心和小心翼翼,甚至每每都要顧及自己的臉色。孩子們看到爹爹如此,都有幾分的心疼,但是他們都選擇沈默,大人的事他們娃娃管不著。看著相公和孩子們這樣的表現,有幾次,春娘差點就沒有忍住,想告訴他自己已經原諒他了。但是理智還是警告她,一定要沈住氣,決不能前功盡棄。一切隨其自然吧!情感的破損,需要時間這幅良藥慢慢的醫治。夫妻之間的感情,就像酒一樣,還是越陳越香,就看雙方能不能挨得過儲酒的過程。

今年的夏收,田耀達包攬了一切事宜,安排好了所有的細節。春娘忙裏偷閑的去了一趟陡禿山莊,見長工們都是種地的行家,一切有條不紊,她十分放心。同時,告訴長工,給她在山莊的糧窖裏放上三成的糧食,其餘的各家自己分了。長工們對此山呼海喊:主家仁善。

西坡與北坡凹的夏收都順利完成,雲藍雲行和雲青三人在農忙季節也放了幾天的假。有了他們的加入,三家人的勞動力大大增強,他們個個已經可以當得上是大半個勞力了。

夏種也全都由田耀達部署,他如今是想餓補自己這些年的缺席,不想讓春娘操半點心,想讓春娘把自己作為依靠,想讓自己變成春娘想要依賴的男人。

人是奇怪的動物,有時候,男人的死纏爛打,會讓女人愈加反感。而有時候,男人啥也別說,把自己往死裏作踐,反而會讓女人心軟心疼。

田耀達這樣的男人,一定不曉得這樣的真理。他只是單純的想要彌補對家庭的虧欠,不想卻歪打正著,正好打中了春娘的軟肋。而現在的春娘,也想在這一世好好渡過有丈夫和兒女陪伴的生活。

辛苦了個把月,莊稼人完成了夏收與夏種兩件大事。田耀達這次是真的累壞了,整天忙裏忙外的沒得空閑。他這樣的行動比空口白牙說出的話更能打動人心,雲白雲藍幾個娃娃真心的心疼這樣的爹爹,他們盡量的對他關懷備至,端茶送水,捶背洗腳。

盡管如此,田耀達還是深感疲憊,有心裏的內因,也有勞作的外因。或許是了卻了莊稼地裏的事情,這天晚上,田耀達半夜三更超大聲痛苦的哼哼起來,把住在客房的春娘都驚醒了。春娘即刻喊醒雲白,一起匆匆來到田耀達的臥房。

借著夜光,春娘和雲白看見田耀達全身濕透的蜷縮著身子,右手摁在右腿上,上下來回的搓摁,痛苦不堪。春娘想,應該是這些時日累的傷腿犯了疾,心裏莫名的一陣酸楚。一時也沒多想,拿來幹凈的布巾幫他擦拭。又和雲白母女倆,一人負責一條腿,幫他輕輕的按摩。良久之後,田耀達才慢慢舒展了因疼痛緊蹙的眉頭,手腳也緩緩的放松了,發出了粗壯的鼻息。

自此以後,春娘不再刻意的回避田耀達,時不時的還和他一起去地裏侍弄莊稼,到後山、前丘看看樹木花草的長勢。慢慢的田耀達也敢盯著春娘發呆、發傻,惹得春娘有時候也回應他一個淺淺的微笑,說是微笑其實就是扯了扯嘴角而已。就這樣已經讓田耀達心花怒放、心情激蕩了。

由於田耀達的腿傷頑固,春娘特意漫山遍野的尋來野田七,用自家釀制的高粱酒炮制了幾罐田七藥酒,供田耀達每晚擦腳。

看著爹娘的關系在逐漸的緩和,雲白幾個更是異常的乖巧,更加的勤勞,把家裏的雞呀、豬呀、花圃呀、茶園呀、果林呀,侍弄得妥妥帖帖、翠色蔥蘢、生機盎然,惹人流連。二伯和三伯兩家人也會時不時的過來逛逛風景,附庸風雅一番,倒是調節出幾分融洽的氛圍。

翠娘和榮娘也曉得春娘與田耀達之間的隔閡,經常借機勸解春娘,“他四嬸,看四弟的作為,他也為當初那樣對你們母子不管不顧感到內疚。雖說這些年你們吃盡了苦頭,也不完全是四弟的錯,我們做伯伯伯娘也是愧得慌。四弟那也是為哥哥們去賣命擋刀的,當時把你們母子托付給家裏,咱們沒有盡到照顧的責任,你可不能把一切的債都算在四弟的頭上。看著現如今你倆這樣,咱們心裏當真過意不去,只求你看在咱們和你家娃娃的份上,也要原諒四弟,以後好好的搭伴過日子啊。”

春娘能理解翠娘她們所有人的意思和善意,但是就是不能輕易的諒解田耀達,她自己也不曉得是咋啦。或許,那種在人最脆弱、最無助時候的被拋棄的絕望記憶,對春娘來說可能是最深最痛最徹底的傷害吧。總的來說就是春娘害怕啦,是深入骨髓的那種怕---恐懼。對,就是恐懼!她怕田耀達重蹈覆轍,她怕自己再硬生生的被拋下,她怕那種抽筋折骨般撕裂的心痛。

是的,她怕,怕極了,怕自己在這一世所托非人。所以,她不會把過去田耀達的絕情行為輕描淡寫的一笑而過,然後隨意抹去。她,不是那樣愚傻的人,也不是那樣好哄弄的人,她只是一個害怕再次受傷的女人,一個及其倔強的女人!

這年的夏秋之際,春娘一如既往的帶著孩子們踏遍周圍的山山水水,去尋找各種各樣的新奇東西,豐富餐桌,慰藉五臟六腑。田耀達還是只能望而興嘆,只是,他,變得愈加的深沈和沈默。

多少個不眠之夜,他痛定思痛於春娘的耿耿於懷,他痛徹心扉的悔不當初。“當年的春娘,傷心欲絕死死拽住自己衣擺那個時候的心情,就是這樣的吧?這種自己一個漢子都難以承受的痛、刻苦銘心的疼,就是這樣吧?恐懼、忐忑、心碎一般的感受,原來,真的好痛。心碎之痛果然是最痛最傷人的。”有了這樣一番推己及人的感悟,田耀達對無視自己的春娘更加呵護體貼、關懷備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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