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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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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因著楚寔越來越忙, 局勢也越來越詭譎,夫妻之間能有這般閑情逸致的時候卻是越來越少。

楚寔甚為遺憾,所以只要逮著機會就饒不過季泠,而季泠呢則是松了口氣, 覺得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機會,樂得悠閑。

然則該來的終究要來, 小皇帝在退位詔書上用了印, 楚寔終究走上了那個位置。

季泠並沒住在歷任皇後住的昭陽宮裏, 而是被楚寔留在了皇帝的寢宮乾元殿。理由很充分, 反正後宮就她一人,住那麽老遠, 他也懶得走。

季泠自己也沒個做皇後的意識,一時間觀念也轉換不過來, 並不知道將來前朝會為這件事吵翻天。普通夫妻,夫妻同住乃是天經地義, 可到了皇帝這兒, 卻就調了個個兒,皇後局住在乾元殿卻成了越矩。

當然這是後話,卻暫時不提。只說前頭皇極殿正舉行登基大典時, 季泠不得參加, 她的冊封禮,還需要等一段時日。

所以楚寔在前面忙碌時,季泠卻是悠閑地用著午膳。最近日子炎熱,她有些不耐暑, 精神很是懨懨,食欲也不振。就為這個,楚寔便將她的冊封禮推到了秋後,怕她穿皇後吉服時中暑,這卻也是體貼。

“娘娘,禦膳房把午膳送過來了,你多少還是用一點兒吧。”長歌勸道,“否則皇上回宮時,怕又有說你。”

季泠有些氣憤地道:“少拿皇帝來壓我。”話雖如此,可她還是乖乖地坐到了桌前,楚寔的碎碎念她可是頂不住。

只是才吃了一筷子菜,胃裏一陣翻湧,“哇”地就吐了出來,這還不算,簡直是挖出蘿蔔帶出泥一般,胃裏的東西全部吐空了,最後全是水。

長歌當時就嚇到了,好在還有一絲冷靜,趕緊地讓采薇去請太醫,然後又疾言厲色地跟蘇英和道:“還不快去把禦膳房給圍起來,一只蚊子都不許跑了,再去稟了慎刑處的南統領。”

南統領便是南安,慎刑處是獨立於朝廷之外的只對皇帝負責的衙門,權利極大。正因為權利大,所以才取了這麽個名字,慎刑。

蘇英和也嚇著了,想不到在皇帝登基大典這日居然鬧出了這種事,如果皇後真被人下毒,那整個內廷都要被翻一遍了。

“別……”季泠一聽就急了,想要阻止蘇英和,可她才剛說了一個字,就又開始吐,險些把腸子都吐出來了。

蘇英和見狀自然不敢再耽擱,南安那邊一接到消息,立即就趕去了禦膳房。裏面的所有人都已經被綁了起來,統統跪在院子裏。

南安的眉頭緊皺,心裏卻是怒氣滔天,他是著實沒想到自己監視得那麽嚴實,居然讓人在皇後的飯菜上動了手腳,等皇帝回宮,只怕同一個問罪的就是他。

南安跟了楚寔那麽多年,太明白季泠對他意味著什麽了。

別說中毒了,就是皺皺眉頭,那都得給出說法兒來的。

卻說乾元殿裏,季泠好容易停住吐,由著長歌扶到了榻上躺下,整個人更是懨懨。

“娘娘莫怕,太醫馬上就來了。”長歌自己在勸季泠,可她的聲音卻比誰都抖得厲害。她完全不懂,那些菜都是讓人試吃過的,怎的就會中毒?

說來也是好笑,尋常女子若是嘔吐,大家就會忍不住問一句是不是有了。

可輪到季泠這兒時,誰能往懷孕上去想呢?

蘇英和將消息傳給南安時,南安立即就讓他去皇極殿跟太監總管餘德海說,意思就是要轉告皇帝了。

“可今日是登基大典啊。”蘇英和顫著聲音道。

“不管是什麽大典,若是你不去跟餘德海說,你就等著掉腦袋吧。順便告訴餘德海,少替皇上做決定,皇後娘娘的事兒,再小也是大事兒。”

一開始蘇英和還不信,可後來看到楚寔真的在登基大典裏抽出了空跑到乾元殿就知道南安沒說錯了。而皇帝在宮中奔跑,估計這輩子也就只能看到這一回。

楚寔跑回乾元殿時,已是滿頭大汗,一進門見季泠臉上慘白地閉著眼躺在榻上,腳下就是一軟,虧得餘德海扶得快,否則就要摔下去了。

“阿泠?!”想來都是從容不迫,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了也不會抖一下的楚寔,這會兒居然聲音都在發抖。

季泠微微睜開眼,想要坐起來,楚寔趕緊快步上前將她扶起來,而心呢總算是放下去了一點點,只要季泠還活著就行。

“表哥,你怎麽回來了?”季泠甚是吃驚,趕緊道:“你快回去吧,不是登基大典麽?”

“究竟是怎麽回事?”楚寔急道。

“呃。”季泠覺得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不過是虛驚一場,卻鬧出了那麽大的陣仗,不僅圍了禦膳房,還把楚寔都給請回來了。“沒什麽事兒,就,就是,太醫說我懷孕了。”

這話說得季泠自己都覺得沒底氣。

“懷孕?!” 楚寔握住季泠的手忍不住緊了緊,惹得季泠痛呼。

季泠道:“我也覺得不可信呢,不過曾太醫說就是懷孕的脈象。我怕有什麽錯,就讓長歌又去請別的太醫了,所以表哥你也別抱太大期望。”

只是話才說完,季泠就見楚寔臉上露出了笑容,而且嘴巴越咧越大,“好,太好了,這個孩子來得太好了。”

“還不一定呢,萬一是錯診呢?”季泠怕楚寔高興得太早。

楚寔低頭在季泠額頭上親了親,“傻孩子,曾廣仁如果能連懷孕都把錯脈,那也就不用當太醫院院正了。”

“都怪我,你這些日子飲食不振,又嗜睡,我早該猜到的。”楚寔道。

“誰能猜到呀,我一吐,他們都以為是中毒了呢。”季泠自己也是好笑。

“做得好,放心吧,長歌和蘇英和我都有賞。”楚寔卻是一點兒沒怪罪她們鬧的這場烏龍,“他們伺候你就是再小心也不為過。”

因為烏龍而將楚寔從登基大典中叫回來,季泠還以為他要大發雷霆的,卻沒想到是這種結果。“你還是趕緊回皇極殿去吧,現在外朝只怕已經亂成一團粥了。”季泠推了推楚寔。

楚寔起身道:“放心吧,哪怕是登基大典,皇帝也總要有更衣的時候吧?不會有事的。不過我現在的確不能陪你,你自己要小心,別下榻,要什麽就吩咐伺候的人去就行了。我那邊一結束就回來看你。”臨走前楚寔還摸了摸季泠完全平坦的小腹。

這個孩子來得的確太是時候了。不管楚寔的東西是什麽,又是為了什麽推翻前朝的,但總歸是要頂著罵名才能登基。

季泠久久沒有身孕,他膝下至今只有兩子一女的事兒自然會被人拿來做文章,說是報應。

如今十來年未曾有孕的季泠,在他登基的時候卻突然懷上了,這不就是天命所歸的最佳寫照麽?

消息最後被證實時,全朝都震驚了。

皇帝的家事就沒有人不關心的。季泠難以有孕的事也不是秘密,都偏帝後情深,眾人都以為將來太子的位置必然是楚旸的時候,卻沒想到皇後居然這時候有了身孕。如果生的是公主還好,若是兒子,這隊就不好站了。

為著朝廷能穩固,蘇太後在知道季泠懷孕的消息時,立即就將楚寔請了去。

“如今你已經登基,這太子的位置是不是也該定下了?”蘇太後開門見山地道,楚旸從小養在她身邊,感情自然不是季泠的孩子能比的,所以她第一個想的就是要確保楚旸的位置。

“兒臣沒想過立太子。太子的賢愚關系著天下蒼生,如今旸哥兒尚未定性,我不能確定他可以承擔起天下這副擔子。”楚寔道。

“皇帝,你這樣做,不就是讓他們兄弟將來為了爭位而互相殘殺麽?只有早定太子,明了君臣之分,你其他的皇子才能安分,天下才能太平。”蘇太後道。

“再說,你不立太子,不著力培養他,將來他又如何能接過你的擔子?”蘇太後道。

“是旸哥兒請母後來做說客的麽?”楚寔問,“不覺太心急麽?我知道有人急著想要從龍之功,其心可誅。母後就在後宮安安心心養老吧,不要被前朝的人利用了。”

楚寔回答得很不客氣,他一生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對著自己指手畫腳,強加幹涉。

蘇太後被氣得倒仰,“大郎,你如今做了皇帝,就連母後的話也不聽了麽?你不是要以孝治天下麽?”

楚寔道:“是以孝治天下,卻不是愚孝。我不能把整個天下當做孝順的籌碼。母後,兒子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麽,太子的身份我會寫在聖旨上,放在勤政殿的匾後。若是我有個意外,也不會出現有國無主的局面。可是那個名字隨時都可能會變,這天下只能傳給賢君。我且把話放在這兒吧,如果我的孩兒都不適合那個位置,我甚至會將皇位傳給二弟或者三弟,或者他們的子孫,也可以恢覆上古的禪讓制,母後若是擔心我是為了阿泠肚子裏的孩子,且可將心放回肚子裏了。”

“你,你說的是什麽話?”蘇太後簡直沒想到楚寔會說出這番話來。皇位竟然都不在他的眼裏,“你簡直瘋了。”

兩母子自然是不歡而散,可蘇太後是楚寔的母親,也了解她的兒子,那就是個說一不二的主,且是言出必行的主,若真逼得他行禪讓制,更是得不償失,蘇太後也就不敢再讓著要立楚旸為太子。

但即便如此,季泠生產那日,也是將所有人的心都揪在了一起。畢竟它可是楚寔登基後第一個孩子,正兒八經的龍子龍女,卻不是楚旸他們能比的。

不過說來也是玄乎,皇後的肚子發動這日,天空陰雲密布,仿佛有大雷暴即將席卷宇內,明明是大清早的,可天色看起來卻像是黃昏一般暗沈。

而皇後生產內宮急吼吼地請的卻不是穩婆,而是廣濟寺的法真和尚。有人信誓旦旦地說,是看著宮裏的車架從午門出來,直奔廣濟寺去的。

別說有些事兒還真不是空穴來風。法真的確進了宮,還享受了當今皇帝親自迎出殿外的恩遇。

“大師。”楚寔雙手合十向法真還了禮,可見有多尊崇法真。

法真宣了句佛號,不用問情況,只聽產房內產婦的聲音越來越低,就知道有多兇險。產婦沒了力氣,而孩子卻還沒出來,這就是難產的征兆。

“大師,可有什麽法子能保住皇後性命?”楚寔問道。聲音聽著雖然平靜,可只要仔細一點兒,就能看到楚寔藏在袖中的手早已因為緊張而握緊了拳頭。

法真道:“老衲替皇後觀過相,本是命中無子之相,不過如今登上鳳臺,帝星入腹,這是上蒼給她的一場造化,誰也幫不了她。若是熬過這一關,則是天下之興,百姓之幸,若熬不過,則母子俱亡。”

“若是朕一定要保皇後之命呢?”楚寔從喉嚨裏艱難地擠出這一問。

法真嘆息一聲,“皇後之命本已是強求,若皇上執意強加幹涉,只怕天下蒼生將再臨兵禍。”

楚寔頹喪地往後一靠,幾乎站立不穩。江山與美人對他來說並不難選,可難的是再看天下百姓重經戰亂。

如何選,法真自然不能著聲,他二人都是大氣運的人,未來的路數連他都看不真切。

天氣本寒,楚寔的臉上卻已經是汗涔涔的,好似他再替季泠生產一般。

產房裏的穩婆奔了出來,渾身顫抖地跪倒在楚寔的面前,“皇,皇上,皇後娘,娘娘……”她說話已經說不完整,自是嚇的,皇後有個三長兩短,她也知道自己肯定是活不長的,然而那胎相太過危險,穩婆不得不出來請示。皇後已經意識不清,哪兒還有力氣再生孩子,除非是不顧大人死活,剖開肚子將皇子取出來,才能保住小的。

楚寔聞言,也不待那穩婆說完,就大跨步地推開了產房的門,一股血腥氣立即撲面而來。

季泠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臉色雪白得好似冰雕一般,楚寔艱難地走到她的身邊,雙膝跪在床邊拉起季泠的手淒聲喚道,“阿泠,阿泠……”

季泠隱約聽到有人呼喚自己,可她的心早就被驚奇給占據了。她雖然心裏知道自己正生產呢,可後來實在沒了力氣,似乎是昏了過去,再醒過來就到了一個中庭裏,四周開著幾扇門兒,她隨意地推開了一扇,就進了現在的世界。

剛一進去,她就看到了那噩夢般的夜晚,看到自己有多絕望的在流淚,看到自己吞金而亡。季泠驚得一下就捂住了嘴巴,然後便見到楚寔從外面匆匆趕來,穿過她的身體,直奔床邊,那床上正躺著吞金而亡的季泠,疾言厲色地斥責伺候她的人為何沒看好她。

她看到楚寔將她身邊的人全都清理了幹凈,繁纓、珊娘,也都該病的病,該送的送,她們的命運並沒因為她死了就有所改變。

又不知過了多少日升月落,楚寔再娶,季泠好奇地去看那新娘子的模樣,卻又是大吃一驚,竟然會是苗冠玉,她不是太後麽?

季泠心下詫異,卻不得不想,苗冠玉的命還真是大富大貴,註定要當太後的人,她嫁給老皇帝也做太後,嫁給楚寔將來恐怕也是太後的命

如此即便隱約聽見楚寔在呼喚她,季泠也不肯走了,她好奇得不得了,想知道楚寔娶了苗冠玉又會是何等景象,也會那般恩愛纏綿麽?

恩愛麽,似乎是有,纏綿卻是未必。這對兒夫妻就如同其他大部分夫妻一般,男主外,女主內,相敬如賓,彼此客客氣氣的。

一開始苗冠玉倒是想往楚寔的外書房送湯水,可被北原和南安堵了幾次之後,也就歇了心思,她始終未曾能踏足楚寔的書房。

不過苗冠玉也沒什麽怨言,畢竟楚寔對她已經算是尊重有嘉,除她之外再沒別的侍妾,這也是苗冠玉逢人就炫耀的根本所在。

季泠偏偏頭,想著原來楚寔還真不是多好色之人。且不提侍妾的事兒,即便是和苗冠玉,同房的時候也不多。反正至少跟季泠想象的不一樣,怎麽這個楚寔和她的楚寔相差那麽多?不是一日不近身都耐不住的麽?

後來季泠飄到楚寔的書房才發現,原來這人也是有欲望的,不知怎的卻不去尋苗冠玉,有時候竟然在書房裏自己解決一番。季泠看得滿臉羞紅,只瞥了眼就趕緊退了出去。

日子就這麽流水似的閃過,季泠原以為能看到楚寔登上大寶的情景,只是那日忽有人給楚寔送了幾名美人來。

季泠想著這人怕又要鎩羽而歸了,誰曾想楚寔竟然留下了一人。季泠定睛看過去,又是一聲驚呼,那女子居然和她生得七分相似。

楚寔似乎也看呆了,將人留了下來。只是他並未近她的身,視線偶爾放在她的身上,卻不知在想什麽。

在他出神之際,季泠眼見著那像她的女子拔出淬了毒的匕首,她驚呼著想提醒楚寔,他那樣警惕的人,一生不知遇到過多少次刺殺,可這一次竟然在楞神之際並沒能躲過那女子的匕首。

在匕首刺入楚寔胸口的一瞬間,季泠見他眼睛睜了睜,既沒有驚訝,也沒有憤怒,就好似理所應當似的。

再然後北原就闖了進來,一把鉗住了那女子的手。季泠聽得楚寔道:“放她走。”

“放她走!”楚寔又重覆了一遍。

季泠看著眼前建起靈堂,偌大的“奠”字就寫在堂前,楚寔的帝王之路居然就這麽斷在了那女子的手裏,她至今都沒回過神來。所以是因為她麽?季泠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她很難受,各種滋味雜陳。難受於楚寔娶了苗冠玉,也難受於他最後死於女刺客之手,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如果這扇門裏的那個她沒自殺呢?

那就是現在的她自己啦。

一股力量扯著她的衣領往後一拽,季泠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中庭,這裏還有另外幾扇門向她敞開著。

她有些遲疑地推開了其中一扇,然後看到了帶著前世記憶的季泠被楚寔撞落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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