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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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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會是當初老太太或者蘇太後不同意他們成親吧?”成康對新帝的好奇程度一直沒有衰減。

北原被問得煩了, 只好道:“當初已經提親了,季家也允婚了, 可後來也不知為何皇上改變了主意, 然後泠姑娘就另外嫁了人, 年紀輕輕死於了難產。”

成康偏頭道:“總不能是她不願意嫁吧?”

可惜沒人能回答成康, 所有的答案都成了謎。不過北原身為楚寔的身邊人, 他心中的猜想和成康是一樣的, 因為除了這個答案實在想不出別的解釋來了。

到皇帝駕崩, 遺詔不帶任何陪葬,隨身只攜帶了一只青瓷罐子入皇陵, 才有確鑿的流言傳出,那是他一生求而不得的心上人的骨灰。

楚寔自然不會讓季泠和韓令合葬。在他心裏始終覺得是韓令害死了季泠,她身子那麽瘦弱,如何能孕育兒女?所以這一世她依舊死在了二十來歲那年, 閻王來收命從沒人能改變。

——

葛紗帳中, 彌漫著香氣、酒氣、男女雜合之氣,床上的人蜷縮著躺著, 緊緊皺著眉頭,即便在夢中,模樣也十分痛楚。

季泠做了個沒頭沒尾的夢。夢見自己穿著一襲藍地繡白色纏枝蓮紋的裙子,在佛前許願, 希望如果有來世, 她能銘記這一世的所有,再也不要妄生貪念而嫁給楚宿。

再然後她又換了一身裙子, 鵝黃地繡鴨蛋青卷草紋,依舊還在佛前,許願她惟願只有今生,沒有來世,前塵往事盡付塵土,不要再有任何記憶。

楚寔坐在床沿上,狠狠地甩了一下頭,他做了很長很長的夢,夢醒後頭痛如裂,這是醉酒的後遺癥。他擡手揉了揉眉心,回過頭去看著床上的人。

她幾乎將自己蜷縮成了一團,雪白的大腿上還有點點血跡,彰示著主人的貞潔。

這是他的弟妹,季泠。

楚寔再次揉了揉眉心,他的夢荒唐滑稽到了極致的地步,他會喜歡上季泠?還到了非卿不娶,自苦度日的地步?這豈非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當務之急卻不是去思量那滑稽的夢,而是處理眼前這一堆爛攤子,他闖出來的爛攤子。

昨夜或許真是因為酒醉,也或許是因為她身上的香氣籠罩了他全部感官,也或許是一切都那麽湊巧,那麽順理成章,他沒有停下來。

雖然是爛攤子,但也不是不能處理。

楚寔站起身,自己系好了衣裳,再次打起簾子看向帳內的人,她緊緊的閉著雙眼,可蜷縮抓緊的腳趾卻洩露了她的秘密。

按照楚寔原來的打算,這時候正該出門先料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把醜事兒全盤掩蓋住,然後再和季泠商議。

然那夢卻讓楚寔停住了腳步,他重新在床沿上坐下,低聲道:“醒了麽?”

季泠死死地抓著床單,死死地咬著牙,死死地閉著眼睛,不肯有任何反應。

“昨晚都是我的錯,你不要自責。這件事我會處理好,也會負責到底。”楚寔道,言語雖然有些幹癟,但在昨晚做出決定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想好了後面的事情,否則也不會就那麽輕薄於她的。

可對季泠而言,此刻恨不能可以捂住自己的耳朵,向他尖叫,讓他滾開。她只想一個人呆著,一個人離開。

楚寔看微微動了動將臉埋到被子更深處的季泠,嘆了口氣,此情此景的確不是長談的時候,再晚點兒很多事兒就遮不住了。

楚寔站起身,放下簾子,出到門口喚來在拐角處打盹兒的小丫頭。

那小丫頭看到楚寔的時候都嚇壞了,她在外頭玩得累了,回到院子裏也不見任何動靜兒就靠著柱子偷懶睡了一覺,誰知一睜開眼卻看到了楚寔,自然要嚇壞,嚇得腦子都轉不過彎來,也沒想起是季泠睡在珊娘床上的事兒。

“去將珊娘叫回來。”楚寔面無表情地吩咐道。

季泠在帳中的身子抖了抖,她死死地咬著嘴唇,等楚寔離開。可誰知這人卻又走了回來,重新坐到了床沿上。

楚寔沈吟了片刻道:“別做傻事,螻蟻尚且偷生。”

季泠心底的聲音卻大力地反駁道,她卻哪裏有臉再活下去。

“錯不在你。”楚寔強調,“你只需靜待幾日,一切我自會安排妥當。”

季泠不知道楚寔所謂的安排妥當是什麽,但不出意料就是把所有的醜事遮掩下來罷了,然後日子還照常的過。可是楚寔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她卻是不能的。

只要一想到昨夜的事,她就恨不能可以立刻死去。

然則若問季泠恨不恨楚寔,回答卻是否定的。她的性子就是這樣,凡事都先責怪自己。她恨自己昨夜為何貪杯,為何要偷懶留宿在珊娘屋子裏。

珊娘是楚寔的妾室,他來這裏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所以發生的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沒有避嫌。

楚寔等不到季泠的回答,也知道她需要一點兒功夫冷靜。是以也沒再開口說話。兩人就那麽靜靜地坐著,直到小丫頭在門外大聲稟報道:“大公子,姨娘回來了。”

楚寔不動,門從外打開,季泠這才有了動靜兒。她猛地坐起身,不敢置信地看著帳外楚寔的剪影,他居然就任由珊娘走了進來?!

季泠胡亂地擦著眼淚,慌亂地把撕裂的中衣裹在身上,可越是遮掩就越是狼狽,到最後她只能雙手捂住臉,任由淚水洗臉。

“公子。”珊娘給楚寔行了一禮,先前在外因為楚寔到來的驚喜已經變成了驚嚇。她看到了帳子內季泠的影子,所以臉色“唰”地就白了。

楚寔站起身,“你寸步不離地伺候著少夫人,她好好兒的,你就好好兒的。”

這話不次於是威脅了。

囑咐完珊娘,楚寔邁步就要走,可還是重新撩起簾子,看著帳內,滿臉驚惶又滿臉委屈的季泠。她的膚色因為羞愧、害怕而雪白,而的唇卻異樣的妖紅,還帶著被他吮吸、撕咬過的一絲淺痕。

美人當如是也。無論多狼狽,總叫人無端生出驚艷之感,讓決不適宜的沖動重新湧上、遍布整個身體。

楚寔走後,珊娘顫抖著手撩開簾子,連最後一絲僥幸也被擊碎了,季泠的模樣已經說明了一切。珊娘先是頭一暈,但很快鎮定了過來。

“少夫人,我伺候你先梳洗一下吧。”

季泠點點頭,無論接下來要做什麽,身上總是整潔幹凈的。

婆子打來熱水,珊娘再叫小丫頭,去已經叫不答應。那婆子多嘴地道:“姨娘莫叫了,她偷懶打盹不伺候主子,大公子來的時候她居然在廊上睡覺,已經讓大公子叫人將她送回家去了,咱家可不能再用她。”

珊娘心裏一凜,真是送回家去了麽?反正之後再打聽那小丫頭的一家子,卻是音訊全無,只說搬走了,卻誰也不知道搬去了哪裏。

當然這是後話,卻說珊娘站在季泠身後伺候她洗頭,心裏卻也是亂得沒有頭緒,她替季泠憂心,真不知將來她會何去何從,難道繼續做二少夫人?珊娘倒是相信楚寔有辦法將所有的事情掩蓋下來,可是世上的事情啊就怕萬一啊!

此是一樁頭緒。

另一樁事兒珊娘卻想到了繁纓。今日是她生辰,卻也沒想著楚寔會過來。畢竟他已經許久沒來過她屋裏了。然而繁纓見楚寔的機會卻比自己多多了,難道是她知道楚寔今夜要過來,所以特地叫人把自己喊走的?

所以東找理由,西找借口,非要把自己留在那邊?

珊娘諷刺地扯了扯嘴角,繁纓這可真是機關算盡太聰明了。殊不知正是因為她這一招,卻讓楚寔和季泠鑄下大錯,將來只怕沒有繁纓的好果子吃。

珊娘這廂亂七八糟地想了一腦袋,而季泠整個人卻是空空的,好似靈魂都被人抽走了一般,就等著洗幹凈之後,換身幹凈衣裳,然後離開這人世。

盡管也有遺憾,可她搜尋心底卻沒有“不舍”兩個字。這世上她已經沒什麽可惦念的了。她本就是多餘的,如果沒有她,楚宿和周容應該會好好的吧?周容也就不會因為是平妻而總跟楚宿鬥氣了。楚宿也就再也不用為難了。

只是因為這種事情而離世,讓他的臉上恐怕會很難看,季泠閉上眼睛,默默地對楚宿說了聲抱歉。

季泠換上珊娘的幹凈衣裳,由珊娘陪著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腦子本該恐慌、繁亂的,可此時偏偏比冷靜還要來得平靜。

院子裏新來的伺候季泠的丫頭棋書忙地迎上來,“少夫人怎的這麽早就回來了?天都還沒亮呢。”

季泠卻沒答話,只是轉過身看著珊娘道:“珊娘,你回去吧。”

珊娘卻是站著不動。楚寔吩咐她的話,她不敢不從。“寸步不離”四個字可是楚寔著重說的。

季泠蹙眉再次道:“珊娘送到這兒就可以了。”

珊娘笑道:“少夫人做什麽偏要攆人走?我還就不走了,非賴在這兒混一頓早飯吃呢。”真難為珊娘,這種情形下還能強顏歡笑說出俏皮話。

季泠瞪視著珊娘,珊娘卻也回報以凝視。最終敗下陣來的還是季泠,她忍不住央求了一聲,“珊娘。”

珊娘卻是裝作沒聽見似的,上前殷勤地扶著季泠進了門兒。

棋書笑道:“珊姨娘跟咱們少夫人感情可真好。”這話原是沒什麽事兒,可被她說出來就有些怪腔怪調。不知道是諷刺季泠一個正妻親近妾室,還是諷刺珊娘攀高枝兒。

可惜珊娘和季泠在楚府似乎都是地位不顯的人,這話聽了也就聽了,此刻也不是吵架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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