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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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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進去的, 直到夜幕降臨,楚寔才從季泠的屋子裏走出去。

北原和南安立即迎了上去, “部堂。”如今楚寔是川湖總督, 總督湖廣、貴州、四川軍政, 授了兵部尚書銜, 兼督察院右都禦史, 所以眾人都改了口稱他為部堂。

“天色已經很晚了, 客棧那邊都已經打理好了。”南安道。

楚寔垂下眼皮, “讓人打掃一些,最近就住在這裏。”

南安一楞, 環顧了一下四周。四處都是雜草蔓生,蛛網長掛,隨便咳嗽一聲都能激起一片灰,哪裏是人住的地方。可他沒敢反駁, 立即道:“是, 小的這就去吩咐。”

“他們要在鬼莊住下來?”外頭的叫花們見莊子上燈火通明,一隊隊侍衛進進出出, 汲水潑地,剪樹割草,這可不像是要走的模樣。

“這有什麽,他們身上的煞氣嚇得鬼都不敢出來。”老叫花懶懶地躺在地上道。

屋子裏沒有桌椅板凳, 有的話早就被那些叫花子拿出去還了錢了, 連門板都被拆了許多,楚寔就席地坐在南安從旁邊寺廟借來的蒲團上, “那麽大個活人,總不能憑空就消失了吧?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垂著頭的北原擡起眼皮看了看楚寔,這是還沒死心?

這些年他和南安總是交替著來峨眉找人,便是在戰事最要緊的時候,這邊尋人的事兒也從沒耽擱過,可是那人真的就那麽消失了。

“部堂。”北原想說話。

楚寔卻先開口道:“義教的南天王不是逃了麽?明日讓所有人搜山。”

北原的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南天王不是昨日半夜已經落網了麽?但旋即他就明白過來了,再次低下頭應道:“是。”

楚寔補充道:“傳令下去,若是有人敢糟踐百姓,尤其是婦孺,就地梟首,整旗同罪。”

按軍隊編制,一旗十人,這就是說有一人糟踐婦孺,十人都要被梟首。這條命令算是想當嚴厲的了。

北原應聲下去安排去了,走出院門時,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他心裏明白,若是能找到的話,這些年他和南安就不會在峨眉無功而返。但楚寔顯然心裏還抱著期望,期望那個人還活著。

聽說走的時候是蓄意安排了許久的,可那時候天下大亂,群盜四起,她一個弱女子,還生得國色天香,一年裏還大半時間都在沈睡不清醒,北原很難從好的方向去想季泠的結局。

可是楚寔不死心,他們就得不停地尋找。

周圍的山,像拉漁網一般被拉了一遍,可以說就算是要找只螞蟻都能找到,但依舊是什麽蛛絲馬跡都沒有。

北原和南安忐忑地站在楚寔面前,他們已經在這裏待了整整兩個月了。兩個月能做很多事情,卻被浪費在了山裏。

可也沒人敢勸楚寔,連孫陽山孫先生都因為說錯了話而自請離開了。那還是楚寔看在他多年輔佐的份上,才讓他全身而退的。

“部堂。”北原終於鼓起了勇氣,想上前勸一句,可袖子卻被南安拉了拉,這是讓他不要說。

恰此時,一個傳信兵跑了進來,喘著粗氣兒道:“部堂,部堂,皇上駕崩了。”

北原和南安心裏全部一松,這下總算可以收兵了。

老皇帝駕崩,登基的是他的幼子,今年不過兩歲。他前頭那些哥哥們,個個兒都很短命,所以才輪到了他坐上那個位置。他的母親年僅十八歲的苗婕妤母憑子貴地成了皇太後,抱著小皇帝垂簾聽政。

楚寔被先帝遺詔任命為顧命大臣,只能啟程回京。說起來,他也已經許多年沒回過京城了。

一道遺詔,似乎輕輕松松就奪走了楚寔手裏的兵權,讓他再沒有借口滯留在外。如今天下逆賊也基本已經被楚寔清掃幹凈,留下的不過一些殘灰餘孽,已是疥癬之疾,不足掛齒。即便是義山王還沒被捉住,可也成不了氣候了。正好應了那麽花,飛鳥盡,良弓藏。

下一句則是狡兔死、走狗烹。

只要稍微讀過書的人,都知道這句話。而對歷史稍微有點兒研究的人也都知道,自古以來,但凡被任命為顧命大臣的官員,有好下場的真不多。

楚寔手下人都勸他不要上京,並舉出了“檀道濟”的名字。

檀道濟是南北朝劉宋開國皇帝劉裕任命的顧命大臣。和楚寔一樣,曾經立下過赫赫功勳,威名甚重,劉裕一死,朝廷上的人對他就多有猜忌,並指指點點地說“安知非司馬仲達也”。

宋文帝病重,因疑心檀道濟,所以半道將他召回,歷數罪狀將他處死,緊接著檀家以及他的親信,全都遭到了清洗,子侄幾乎斬首殆盡。

他們這是擔心,也有人會說楚寔是“司馬仲達”,進而出現那樣的悲劇。

“司馬仲達?”楚寔笑了笑。

跟隨楚寔許久的大將劉開道道:“司馬仲達又怎麽了?要不是他,曹魏能打下吳國、蜀麽?沒有他,曹家也坐不穩那個位置。”

楚寔覷了一眼劉開道,他這算不算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過也怪不得劉開道等人,他們如今跟著楚寔,做著大將軍,早已習慣了一呼百應,若是楚寔交回兵權。他們這些人也都得跟著夾著尾巴做人,被朝堂上那些屁都不懂的昏庸文官壓得屁都不敢放。

對他們而言,利益最大化自然是擁戴楚寔成事兒,那他們就是開國功臣。當然如果熟知歷史的也該知道,開國功臣的下場比顧命大臣也好不了多少,但至少名聲好聽啊。

楚寔沒說話,他比劉開道他們敞亮得多,狀元郎自然是飽讀詩書的,過去那些人是些什麽下場,他通通都知道。

他上一世是什麽下場,他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要麽就徹底成為龜孫子,裝瘋賣傻來降低朝廷的疑心,要麽就……

周公旦的故事那只能是故事。

“先皇信任我,命我為顧命大臣,我不能辭,不過……”楚寔環顧了一下四周,“不過諸位跟隨我南征北戰多年,身上全是刀傷、槍傷,我也絕不會讓大家受委屈。”

皇太後苗冠玉抱著小皇子接見了剛剛回京的顧命大臣,同時加封太子太傅,進柱國,中極殿大學士的楚寔。

盡管楚寔已經三十好幾,可臉上依舊沒有蓄須,儒雅清雋,俊顏是刀雕斧刻鬼斧神工的傑作,被歲月磨礪得越發帶上了玉樣光澤,叫人見他之後只覺得連日月都清朗了。

楚寔對苗冠玉恭敬地行了禮,“恭請太後聖安。”

苗冠玉眼神覆雜地看著楚寔,有些艱難地喚了句,“楚卿。”

她沒能嫁給楚寔,可她也知道這不是楚寔無情。而是季泠死得實在不是時候。她那時不年紀太小,楚寔為季泠守喪一年之後,她也不過十四。十四歲的身子在大人眼裏孕育孩子還是太年輕了。

而楚寔的年紀已經大得等不到了,轉眼就和定西侯家的成康縣主定了親。

那時候苗冠玉覺得,若是不能嫁給楚寔,那麽嫁給誰都無所謂了。偶然地皇帝看中了她,她也就那麽心灰意冷地進了宮。

苗冠玉也有很多年都沒見著楚寔了,此刻難免兩眼淚汪汪。她想起從前,從前的日子多好啊。她嫁給楚寔做續弦,他屋裏除了以前的繁纓,其餘一個人都沒有。聽說還有個珊娘,可惜沒有福氣,死得早。

她的日子過得快活極了,夫君溫柔俊美,位高權重,她去哪裏都是前呼後擁,氣派斐然。

而如今她的儀仗雖然比過去華麗了許多,可她卻再出不得這禁宮,也無人能聽她炫耀。炫耀什麽呢?炫耀年紀輕輕守寡,從此要寂寞一生?

成康,那個火一樣的女子,卻將代替她陪伴他一生,被他溫柔相待,被他細心呵護?

只要想到這裏苗冠玉就恨得徹骨,徹夜難寐。

此刻的苗冠玉顯然有些失態,楚寔恭敬地道:“先皇駕崩,太後哀痛之心人皆知之,還請太後保重鳳體。”

苗冠玉忍不住諷刺地冷笑,她哪裏哀痛了?她恨不能宮裏日日唱大戲來歡娛呢。那個四肢軟弱無力,渾身皮都瘦得皺成了搓衣板的老頭子可總算死了。

“我和賢兒以後就全都仰仗楚卿維護了,楚卿如今也是賢兒的先生,盼你多多進宮教導賢兒。”苗冠玉眼晶晶地看著楚寔。

楚寔低頭回道:“臣,遵旨。”

他雖然自成臣,可苗冠玉卻有種錯覺,好似他才是她的皇帝,她還得仰望著看他。

楚寔退下後,帳子後走出一個面白無須的青年男子,容貌俊美,唇紅齒白,仔細看的話,卻有三分相似年輕時的楚寔。

“太後娘娘怎麽看?”鐘琪道。

苗冠玉將手遞給鐘琪,鐘琪就跪坐在她身邊替她輕輕地按起手指來。

苗冠玉低頭看著眼前的贗品,到底是哪兒哪兒都比不上楚寔,甚至連這張年輕的臉,也比不上歲月的陳釀,可鐘琪也有一樁是楚寔比不上的,因為他可以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在她最孤單的時候抱著她寬慰她。

不過曾經的情愛早就煙消雲散,苗冠玉既然成了太後,也努力成了太後,那麽她想問題的出發點就再不是楚寔的繼室了。

苗冠玉用玉如意擡起鐘琪的下巴,“怎麽,你吃醋了?”

鐘琪趕緊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擔心娘娘。”

苗冠玉閉上眼睛道:“我有什麽好擔心的,找人仔細盯著楚府,有任何異動都要回報。若是楚太傅沒有異心,能為我所用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那麽……”後面的話,苗冠玉沒有說出來,可語氣已經很淩厲。

鐘琪低聲道:“就算楚太傅忠心耿耿,可他下面那些人只怕也不肯安穩。”

苗冠玉沒答話,鐘琪也就不敢再說下去。

楚府中,成康縣主站在楚寔的院子外,冷笑地看著南安,“怎麽,我這個大夫人連他的院子都進不去?”

“縣主見諒,太傅在休息,待太傅一醒,我立即回報。”南安恭敬地道。

“若我非要進去呢。”成康揚了揚手裏的鞭子。

南安不語,只是頭更低了一點兒,表示得罪。

成康一鞭子抽在南安的身上,南安躲也不躲,動也不動,就那麽受了。成康再想甩一鞭子,卻聽見旁邊一聲嗤笑,她轉過頭去卻是季樂拉著她那四歲大的兒子在旁邊看熱鬧。

成康冷冷地看著季樂,季樂則笑著上前道:“縣主這是何必呢,叫人見了多丟份兒。”

成康恨恨地看著季樂,季樂卻笑得春光燦爛。

如今整個楚府,她自覺自己日子是過得最舒服的人了。

成康縣主雖然貴為縣主,不過嫁進楚府後,也沒住進大房的主屋,而是美其名曰縣主尊貴,所以在園子裏為她另起了一樓。不過成康不知道的是,她住的那邊兒,是前些年楚寔購入的隔壁的園子,並算不得楚家的老宅。

一開始季樂當然頂看不順眼成康的。這位天之驕女,一進府就贏得了老太太、蘇夫人甚至章夫人的喜愛。弄得章夫人成日裏長氣短嘆的,覺得自己兒子沒中狀元輸了,娶的兒媳婦又輸了。以前季泠在的時候,章夫人還能比較出一點兒季樂的好來,可現在季樂就一點兒好處都沒了。

不過季樂卻有一點兒好處的,成康縣主身份尊貴嘛,所以不會主持中饋,所有的中饋之權又回到了她的手裏,繁纓麽自然是哪兒涼快哪兒去。

再後來成康沒多久就懷了身孕,生下了大房的嫡孫,可真真是鮮花著錦啊,那時候的成康走路都帶風的。

可人吶,命吶。閻王爺要收命的時候,管你是縣主的兒子還是公主的兒子,都是一視同仁。

哭得可真慘呢,季樂聽見時都難免同情了成康一分。不過最叫她歡喜和同情的卻是,他們的兒子沒了,楚寔竟然都沒回來過。

想當初她那一胎落的時候,楚宿聽到消息,再不喜歡她可也回來了呀,還為了她留在了府裏許久。

但楚寔就讓人帶了句“節哀”回來。好像死的不是他唯一的兒子似的,又好像他是在對著別人的媳婦說話。

再後來麽,成康和她季樂一樣,都是過的寡婦一樣的日子,有男人和沒男人沒啥差別。他們男人去任上的時候,從來都是不帶自己妻子的。唯一的例外就是季泠,可那卻是個短命鬼,沒福氣享受。

在楚府,季樂那時候最大的樂子就是看成康出醜。

看她想去楚寔的書房被擋在門外,看她想進楚寔的院子被擋在門外,總之看見高高在上的成康縣主被重重地甩在地上,她就樂。便是楚寔不在府中,成康也是被他死死地拒絕在外的。

現在麽,風水可真就是輪流轉了。楚宿回了京,居然和她圓了房。季樂自己也爭氣,很快就生下了現在的兒子。

盡管孩子生下來之後,楚宿就又讓她過上了寡婦一樣的日子,可那又怎樣呢?她有了兒子,有了今後最大的依仗,已經立於了不敗之地。而她的婆母章夫人也總算在蘇夫人面前出了口氣。畢竟她那位大伯位高權重,威名赫赫又如何?到現在還一個孩子都沒有呢。

成康沒在季樂面前丟臉,轉身走了。她瞧不上這樣的人。成日裏踩東踩西,非要看見你受苦遭難不如她,她才心理平衡。

不過只要楚寔還回楚府,成康總是有法子逮住他的。

“大郎。”成康叫住剛從外面回來的楚寔,從柱子後面走到他面前,讓他無從避開。

楚寔回頭看了眼跟著的北原等人,眾人就自覺地散開了。

楚寔對成康點了點頭,兩人並肩往府內走。

真逮著人的時候,成康卻又不知該怎麽跟楚寔開口了,開口說什麽呢?質問他為何回了京,卻從來不來看自己?明明是夫妻,同在一府裏,卻好似兩地分居。

“過兩日就是昌哥兒的忌辰,我想去廟裏給他做場法事。”成康眼神哀戚地道。

“你決定就好。”楚寔道。

就這麽一句話,又點燃了成康心裏的炮仗。“為什麽什麽都是我決定就好?昌哥兒去了你也一點兒不傷心,為什麽,為什麽?”

“你既然娶了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們還是夫妻嗎?”成康有些崩潰地歇斯底裏,長久的寂寞讓她已經顧不得在人前的丟醜了。

丫頭、婆子聽見成康高亢的聲音,都不敢駐足,趕緊地繞道走了。

楚寔淡淡地看著成康,“別這樣,成康。我沒騙過你,當初娶你的時候,也是跟你說清楚了的,那只是我和你爹的合作。是你自己點頭同意,選擇了這樁婚事,如今賭輸了,又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麽難看?”

成康呆呆地望著楚寔,“這麽多年,你的心,就那麽狠嗎?”她是輸了,是她的好勝心毀了她一輩子。她曾那麽自信自己能得到楚寔,得到他的心,所以在楚寔向她坦誠娶她只是為了得到她爹的支持後,她也只是很自信地笑了笑說,“我很高興你的坦誠,所以我決定嫁給你。”

楚寔看著成康,就那麽看著她,看到她的眼淚瀑布一般地流下時,依舊淡淡地道:“我一直都是個壞人,別對我抱有任何期望。”

“可是我後悔了。”成康在楚寔的身後大叫道。她跑到楚寔身邊,捉起他的手,狠狠地咬下去,仿佛要生啖一口楚寔的肉才能略微解恨。

楚寔皺了皺眉頭,推開成康。

成康哭道:“為什麽不可以?難道除了天下大業,你的心就那麽小?小到再裝一個我也不可以?這有什麽沖突嗎?你想做的一切我都會幫你,支持你。”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成康也沒去想過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或許並不是什麽大業,而是另一人。也許她也曾想過,卻更無法接受那樣的結果。她寧願輸給江山,也絕不願意輸給另一個人女人。

而且那個女人除了一張臉之外,還一無是處,懦弱、寡淡得好似白水一般,即便是輸,她也不會是輸給季泠,成康如是想。

可這世上,千人千面,千面千心。有人喜歡蜂蜜水,有人喜歡桃子汁,甚至還有人喜歡辣椒水,固然前面的幾種水各有各的味道,特色鮮明,但若是問一個沙漠逆旅中的人,他所鐘情的只怕還得是那一汪白水。

不是成康不好,也不是季泠太好,說穿了不過就是人生三味,還得自己品嘗。

成康哭得很用力,很用心,可眼前的人卻是一絲動容也無,甚至眼底還有若隱若現的不耐,仿佛她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在他眼裏就是個醜角在演戲。

成康受不住地對楚寔大喊道:“楚寔,你以為你是誰啊?你現在的一切都是我爹給你的,是我給你的,要不是我爹,你怎麽可能短短幾年就剿滅義教?楚寔,沒有我,你什麽都不是!”

瞧瞧,這已經是口不擇言了。

楚寔看向成康,臉色十分平靜,並未被她的話給激怒。反而輕輕地笑了笑,點了點頭,“嗯,所以我替天下的百姓感謝你爹還有你,沒有你們的幫助,他們還得在水深火熱裏再掙紮十幾年。”

楚寔的確感謝定西侯父女,沒有他們,他雖然曾經也剿滅了義教,可卻用了整整二十年。萬事本就是開頭難,沒有開個好頭,後面做起事來就會事倍功半。而定西侯就是那個好頭。

楚寔的淡然讓成康痛得直不起腰。她無論是做什麽都激不起他任何的情緒。

成康站在原地,遠遠地看著楚寔的背影,他瘦了很多,盡管依舊背脊筆直,可卻失去了當年在西安他們初識那會兒的銳氣,如今顯得死寂寂的。

她不好過,他只怕也未必過得多歡喜。他以前的淡笑裏是從容、是沈靜,是一切盡在掌握的那種淡然。而現在的淡然裏,是寂滅,那種涼冰冰的寂滅。即便是笑,你也能看出他笑容裏的那絲苦澀和眼底的灰燼。

其實成親那會兒,成康已經看出楚寔的眼睛裏沒了光彩,可她自負地認為自己能重新點亮它,到如今卻是兩敗俱傷。

她有時候恨楚寔,有時候又恨自己。年輕的姑娘,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總難免任性些,可卻不知道有些任性是要用一輩子的眼淚來償還的。

成康坐在游廊上,她哭得沒有力氣走了,眼前浮現出昌哥兒漂亮的小臉蛋。她又開始恨楚寔,就算昌哥兒是他和她爹的協議條件,可昌哥兒終究是他的孩子呀,為什麽他那麽冷漠,那麽不關心?

成康捂住臉想,如果當時他爹不要求在她生下第一個兒子後才支持楚寔,他會不會對昌哥兒不那麽冷漠?

身後成康的痛苦,楚寔身上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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