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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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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兩個丫頭第一回 看到楚寔如此神情。別說她倆, 就是伺候了楚寔十幾年的北原和南安也沒見過幾回。這只能說明,楚寔是生氣到了無法克制的地步。

但等走到正屋門邊時, 楚寔腳步一停, 站了片刻後臉色就恢覆如初了, 這是把所有情緒都強壓了下去。

楚寔走進門, 伸手解開大氅遞給迎上來的芊眠, 隔著鏤空纏枝葡萄紋的槅扇, 只見季泠正坐在南窗炕上怔怔地望著天際。

楚寔有些驚艷, 臉上的線條徹底地柔和了下來,平日很少見季泠如此盛裝和著紅, 除了新婚頭三天,似乎之後就再沒見過。那時候季泠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丫頭,那單薄的身段根本就撐不起大紅的衣裙,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裳一般滑稽, 而如今, 這紅裙在她身上卻是熠熠發光,仿佛除了她, 再無其他人能將紅色穿出如此純凈瑰麗的美來。

楚寔走進次間,季泠這才回過神來,看到他就有些緊張地抓住了撲散在榻上的裙擺。

楚寔語氣溫和地道:“剛才在想什麽?”若不是走了神,她端不至於不起身迎侯的。

季泠低下頭, 她其實知道楚寔進門的, 只是不想起身而已,確切的說是她不想見他。不願意讓自己汙了他的眼睛。她面對他時, 原就卑微,如今則是低入了塵埃裏,恨不能真的化作塵埃風吹而散。

楚寔是自然明白季泠的心思,但卻不能順著她的心意。耳邊至今還回響著剛才審問連玉時他猖狂放肆的話。

“楚中丞可真是好福氣,尊夫人通體潔白如玉,渾身連一顆痣的瑕疵都沒有,嘖嘖。”

這樣的話任誰聽了也要恨不能剮其肉,楚寔也不例外。他做事雖然素來果決心狠,但卻無手辣之責,可從連玉開始,只怕心狠手辣就齊全了。

楚寔沒讓連玉輕易死去,他不是喜歡折辱人麽,他會讓連玉好生體味一番什麽叫被折辱,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悔恨這輩子投胎做了人。

然而楚寔可以對連玉心狠手辣,對季泠卻沒有辦法。他自然也清楚,這件事如何解決才是最簡單容易的。

就像當初被迫娶季泠時一般,只要看著她去死就迎刃而解了。如今亦然。

然而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雖然楚寔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君子,卻也沒辦法看著季泠玉損香消,因為這種事從來就不是她的錯。

季泠低著頭,雖然沒說話,可心裏的主意卻是打定了的。

她不能利用楚寔的同情心。她知道他是正人君子,所以即便她已經失貞,他也不離不棄,這是出於義務,出於他的良善,她卻不能占他這份便宜。

“時候不早了,我讓水丫伺候你進去安置吧。”楚寔道。

季泠有些愕然地擡起頭,又聽楚寔道:“水丫這名字也太不上臺面了,改日你還是給她另起一個吧。”

季泠也是腦子簡單,就這麽被楚寔岔開了話題,由著水丫伺候她進了內室。

季泠的臉上並未上妝,所以只用簡單地擦一擦嘴上的口脂即可。她皮膚細嫩,就那麽擦一下嘴唇就泛起了朱紅,倒不比塗抹了口脂時差。

水丫又伺候著季泠卸了首飾,拿梳子為她通了通散開的頭發,“少夫人的頭發可真好呢,又黑又滑,跟緞子似的。”摸起來愛不釋手,水丫都舍不得放手了。

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哪裏懂得大人心思,即便府裏的氣氛十分壓抑,水丫卻也沒往更深了想,“少夫人,大公子可真疼你呢,就是巡視州縣,都舍不得你,還專程回來接你,這麽貼心的夫君只怕世上也沒有幾個呢。”

水丫一個勁兒地說著討喜話,就想能討得季泠歡心,日後都能在她身邊伺候,這可是最輕松的活了,誰都知道這位少夫人是最好伺候的。性子溫和,待人也好。

可水丫卻不知,她越是如此說,越是在拿刀子捅季泠的心。

外間芊眠聽楚寔吩咐水丫去伺候季泠,就明白了這是他有話吩咐自己。

楚寔看著芊眠道:“你爹娘都在京城,你卻一直跟著少夫人,心裏惦記他們麽?”

若是不了解楚寔的人,恐怕會以為楚寔只是單純地在關心她。然而芊眠是楚府的家生子,又伺候季泠這麽些年,多少還是知道楚寔的,他從來就不是個跟下面丫頭會嘮家常的性子。若非必要,等閑連一句話都不會說的。

楚府這三位公子裏,行二的楚宿和行三的楚宥興致來了或者會跟丫頭玩笑幾句,但楚寔卻從來不會。

芊眠的臉色有些發白,直接就跪到了地上,“奴婢爹娘從小就教奴婢,對主子最要緊的就是一個忠字,奴婢能在少夫人跟前伺候乃是前世修來的福氣,遇到這樣好的主子,若是奴婢還有二心,那真該天打雷劈。”

聽明白了就好,若是聽不明白,楚寔也就懶得費神跟芊眠說了。棒子打下去之後,總要給點兒甜頭的,“忠”字可不是那麽好換來的。

“你倒是個忠心的。”楚寔肯定道,“你如今年歲怕也不小了吧?”

芊眠恭敬地答道:“是,奴婢今年二十有二了。”

“若是遇到合適的人家也該成親了。”楚寔淡淡地道。

就這麽一句話,沒再多說別的,但芊眠知道自己已經得了他的承諾。她雖然跟在季泠這個少夫人身邊,但說實話季泠實在太弱了,所以芊眠靠著她也尋不到什麽好親事。但如今有了楚寔的承諾就不一樣了,基本上她看上的能匹配的,求到楚寔跟前,他都會替她做主的。這對女子而言,無疑是最安心的一樁事兒。

芊眠給楚寔磕了頭,“謝謝大公子。”

楚寔拂了拂袍子站起身,“起來吧,今後好生伺候少夫人,她身邊一刻也不能離人。”

“是,奴婢省得。”芊眠低頭道。

芊眠省得的事情很多,譬如府裏絕對不能出現任何閑言碎語,否則這就是她的錯,不僅她自己要壞事兒,還要連累她爹娘哥嫂都沒好果子。

盡管頭上戴了緊箍咒,可芊眠心裏還是松了口氣,這表示楚寔是鐵了心保住季泠的,那她就還能繼續做少夫人的貼身丫頭。否則,一個主子出了事兒的丫頭,回到楚府面對蘇夫人,她也活不成。

楚寔幾句話嚇住了芊眠後,便進了內室。

水丫朝楚寔福了福,退出了內室。

如是房中就只剩季泠與楚寔了,她有些緊張地抓著自己的衣袖,倔強裏帶著慌張。

楚寔卻是自顧自地坐到床沿上,“可想好給水丫起什麽名兒了?”

季泠望著楚寔,不明白為何他會如此平靜,平靜得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楚寔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示意季泠過來,“還沒想好麽?要不要我幫你想?”

季泠無意識地點了點頭,她哪裏有心思給水丫起名字啊。

“既然叫水丫,那就以水開頭好了,你喜歡廚事,既然山丫該做了核桃,為食材,那水丫做水晶,為食器也可。”楚寔道。丫頭的名字本就不用細想,因此隨意到來便可。

“水晶?”季泠又無意識地重覆了一遍。

楚寔見季泠還是不動,只好起身走到她跟前將她拉到床邊坐下。

季泠緊張地看著楚寔,嘴微微張著,像只被拋在岸上的魚,快喘不過氣兒了。

楚寔俯身去替季泠脫鞋,嚇得她藏都藏不急,腳踝被他鉗住,掙脫不開,只能眼睜睜看著楚寔替她將鞋子脫掉,襪子扯掉,露出細嫩白皙的玉足來,粉嫩得一如嬰兒的肌膚。

季泠已經羞得連腳背都紅了,腳指頭紅艷艷的好似玫瑰。

楚寔捏了捏她的腳趾,“你身子雖然單薄,但這腳趾卻肉呼呼的。”很是可愛。

季泠一動也不敢動,呼吸都屏住了,而楚寔則擡手將鏤空金鯉魚擺尾鉤放下,他二人便被關在了狹小而靜謐的床帳內。

那空間狹小得,仿佛呼吸都糾纏在了一起,一片熾熱。

“表哥。”季泠泫然欲泣。

楚寔卻從枕頭下摸出了一條綢帶,擡手覆在了季泠的眼上,低聲道:“我不想看到你憂傷的眼睛,阿泠。”

季泠的眼前陷入一片朱紅裏,再看不見楚寔的臉,卻沒來由地沒剛才那麽緊張了。

楚寔執起季泠的手,用力的握了握,眼神堅定地道:“阿泠,我這輩子不想做鰥夫,也只想娶一房妻子。”

芊眠就在門外伺候,屋子裏的動靜兒先開始還很小,但到後來就是捂住耳朵也掩不住了。

女子低低的啜泣聲夾雜著疼痛的低呼,還隱隱有男子低啞醇厚的安慰,床“咯吱咯吱”響著。

真真是桃紅覆含柳綠,鶯啼山歌婉轉,落英染紅桃溪,潺湲徘徊回旋,可想是被翻紅浪滔天,即便有春溫水暖,也是花謝蕊殘。

芊眠聽得面紅耳赤,心口撲通撲通地跳,她想過很多次不知楚寔和季泠會何日圓房,卻絕沒想到是此種情形下為之,也不知是好是壞。

半個時辰後,房內方另有動靜,屏風後傳來楚寔的聲音,“備水沐浴。”

芊眠忙急急地下去了。等凈室內的東西準備好之後,就見楚寔隨意地披了袍子出來,季泠被他打橫抱在懷裏,頭埋在他肩頭,一動也不動。只是她身上裹的衣裳卻是淩亂,露出一截欺霜賽玉的小腿來,不過只瞥了一眼,芊眠就發現那腿上好些紅痕點點。

楚寔抱著季泠進了凈室後,趕緊去收拾床鋪,卻見大紅的床單上,有如梅花灑落的褐色斑點,芊眠心下詫異,卻也好生將那床單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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