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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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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夫人聽了, 雖說覺得季泠年紀小了些,恐怕在管束男人這件事上弱了些, 但季泠底子好, 再有人從旁指點一下的話, 也不是什麽難事。這旁人指的自然就是辛夫人自己了。唯一不好的就是, 年紀太小不利生養。可世間哪兒有十全十美的事呢?

辛夫人也不能總拉著季泠看, 那樣就太明顯了, 這親事成不成, 她還得回去跟家裏的長輩商量商量,所以問過幾句話, 就將自己手上戴的翡翠鐲子取了下來,“第一回 見你就喜歡,也沒什麽見面禮,這鐲子送你吧。”

長輩賜是不能辭的, 季泠接過鐲子, 又謝了辛夫人一禮。

待季泠回到姑娘堆裏,連靜珍都看了她一眼, 雖然靜珍一直不怎麽和季樂以及季泠往來,但畢竟住在一個府裏,怎麽也有些情分,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顯然是想說辛夫人家的事兒, 只是這兒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才一張嘴, 靜珍就被章懿給叫住了。

“靜珍,黃姐姐找咱們聯詩對對兒呢。”章懿道。

聽章懿這麽一說,園子裏的姑娘便都開始往園中的碧雲長廊去。章家的碧雲長廊沿池而建,頭上連著一個船型坊,十分別致精雅,在京城裏也是知名的景致。做客的姑娘家多,長廊上三三兩兩地站著卻絲毫不見擁擠,還能隔岸賞花。

而章懿嘴裏的黃姐姐季泠見了時,才知道原來是宮裏正得寵的黃淑妃那個黃家的女兒。這黃家卻不是外戚出身,祖上曾有十三人中過進士,最高的官居宰府,如今雖然在朝為官的最高不過四品,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黃淑妃在宮裏最得寵,膝下更是育有三皇子和五皇子兩名皇子。

而當今皇後無子,三皇子則養在了皇後膝下,很可能就是未來的太子,是以黃家怎能不水漲船高?而黃鳴音乃是黃家一眾嫡女中最出色的,本身就才貌雙全,如何能不受一眾姑娘追捧?

只是黃鳴音這樣的出身,這樣的才華,性子就難免驕矜了些,季泠聽老太太私下議論過,給楚寔相看媳婦時,也考慮過黃鳴音,但想著她那性子最後還是沒提。蘇夫人倒是有些想法,可老太太不點頭,她也不能說什麽。

待靜珍一到,章懿和黃鳴音就開始組織聯詩,不過能被她們親口叫進船坊的人也沒多少,至少季泠、季樂就不在內,甚至淑珍也沒那榮幸。

船坊裏攏共也不超過十位姑娘,那裏頭的人自成一個圈子,都算得上是京城閨秀圈裏家世、品貌裏品貌最佳之輩,周遭的姑娘對她們無不羨慕。

季樂嘆道:“泠妹妹,咱們這輩子怕都沒資格進去呢。”她自問才華、美貌都不輸給進入船坊的任何一個人,只可惜不會投胎。

淑珍則沖船坊撇了撇嘴,拉著婉珍往季泠、季樂這邊走來,人才剛到跟前就看著季泠手腕上的玉鐲道:“這翡翠鐲的水色可真好,是辛夫人送的吧?”

季泠只恨袖子短了點兒,沒能遮住,只好點了點頭。

淑珍笑道:“辛夫人可難得這般大方,沒想到對泠姐姐卻是青眼有加,她公公可是大理寺卿,九卿之一呢。”

季泠沒說話。

淑珍怕季泠不懂她的意思,又畫蛇添足地道:“聽說辛夫人最近在替她的小兒子相看,平素聽人說她最疼的就是小兒子了,今日單拉著姐姐說話,莫不是……”說著淑珍就開始捂嘴笑。

婉珍也是聽過邱志的一些事情的,不懂為何淑珍一直在季泠跟前說辛家的事兒,還一個勁兒地提大理寺卿,像是在引誘季泠往辛家的親事上靠呢。

眼下人多,婉珍也不好跟季泠說什麽,只想著等會兒回了府,晚上一定要跟她提一提邱志的品性。

婉珍能聽出來的事兒,季樂自然也聽出來了。淑珍顯然是想讓季泠自己往火坑裏跳,季樂才恍然,淑珍似乎很不喜歡季泠,甚至已經到了恨的地步。不然大家都是一家姐妹,哪怕沒多少血緣,但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如何能把季泠往火坑裏推。

再想想淑珍攛掇自己讓季泠穿鵝黃衣裳的事兒,不由出了身冷汗。她和季泠從小一起在嘉樂堂長大,季泠總是處處讓著她,若非近日因給老太太念經的事情,還有楚寔“假死”的事情鬧得有些不愉快,季樂也未必會聽淑珍的攛掇。

無論怎樣,季樂並不是想把季泠往死了害的。

淑珍見季泠不答話,也知道她素來臉皮薄,嘴又笨,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她再多說什麽,季泠估計也不會有反應,於是心思又轉移到船坊裏去。那裏面的人全是她討厭的,卻又夠不著的。

等淑珍一走,季樂將季泠拉到一邊,“泠妹妹,辛夫人那小兒子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成日尋花問柳,很是不堪,你可莫要被他的家世給糊了眼。”

季樂如此跟季泠說,其實也有趁機跟淑珍撇清的想法,好叫季泠知道她和淑珍的確不是一路的人,那鵝黃衣裳跟自己也沒多少關系。

季泠則是沒想到季樂居然會跟自己說這個,她原以為季樂早就跟淑珍一條心了呢。如此看來季樂到底還是念著姐妹情的。

季泠搖頭道:“樂姐姐你說什麽呢?你我的親事自然有老太太做主。”

季樂道:“說得也是,都怪我著急了。”

季泠會握住季樂的手,看著她的眼睛笑道:“姐姐的心意我明白,都是為了我好。”

季樂心裏總算松了口氣,聽季泠這意思,應該是將“鵝黃衣裳”的事兒給撇一邊了。

季泠和季樂剛“握手言和”,卻聽見碧雲長廊裏動靜兒有些大,她二人走回去,才知道章懿等人嫌長廊的人太吵雜,聯詩靜不下心來。

黃鳴音從船坊裏走出來,眉眼含笑道:“懿姐兒,今日是你家的賞花宴,動什麽氣呀?這會兒麗日當空,的確叫人沈不下心來,不如去年在我家,荷塘月色的幽靜,那次你可是出盡了風頭呢,一句‘荷塘溶溶月,皎皎如冰輪’現在都還讓咱們讚嘆呢。”

黃鳴音這話似在捧章懿,但實則章懿今日的聯詩大失水準,反而更像是在諷刺。所以章懿聽了臉色十分不好看。

黃鳴音道:“等今年荷花開了,再請大家去我家賞月,那時候想必懿姐兒又有佳句叫咱們讚嘆了。”

章懿的臉紅紅白白,勉強扯出一絲笑容道:“既然是佳句,哪有那麽輕易就得的,還是音姐姐你更勝一籌,無論是麗日還是皎月,都不影響你的詩才。”

黃鳴音笑了笑,“不過是多看了幾本書而已。”

這樣不謙虛的人,自然讓章懿更憋氣,胸脯上下起伏得厲害。她可不是真心讚黃鳴音的。

靜珍因為和章懿是表親,自然要偏幫她一些。悄悄拉了拉章懿的袖子,提醒她今日她可是主人家,切不可同黃鳴音鬧起來。

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自古文人和武夫一般,都是喜歡論高低的,章懿和黃鳴音都有才,碰著了就喜歡較勁兒,去年荷塘賞月,章懿拔得了頭籌,黃鳴音一直憋著一口勁兒,今日可算是發出來了,自然要踩一踩章懿。

章懿看了看靜珍,也知道她是好意,可是她被嬌寵慣了,受不了黃鳴音的氣,總想著要扳回一城。

季樂見此情形,心裏不由有些歡喜,她正愁今日沒機會表現呢,這會兒便上前一步道:“先才懿姐姐不是說今日還要對對兒麽?這個不比吟詩賦詞靜雅,卻是雅俗共賞,咱們這些個無才的也能跟著樂一樂。”

可是章懿現在哪兒有心情對對兒,正想說季樂是哪根草啊,這會兒跑來出什麽風頭,但一看季樂直給她使眼色,腦子也就轉了轉。對對子她一向也還算在行,剛才聯詩丟了臉,的確需要找回場子,季樂這也算是給她安排了個梯子。

“的確是我疏忽了,先才光顧著幾個人私下聯詩,卻怠慢了客人,該罰該罰。”章懿笑道,轉頭對黃鳴音道:“音姐姐,可跟咱們玩玩對對子?”

“如果大家都有興致,我自然作陪。”黃鳴音掃了一眼全場後道。

於是碧雲長廊上原本三三兩兩站著的姑娘,這會兒卻面對面對站成了兩隊,一邊是偏幫章懿的,一邊是偏幫黃鳴音的,頗有些涇渭分明。

只是該由誰先出題,卻又成了個問題。黃鳴音看著章懿,章懿笑了笑道:“今日我家做東,自然是客人為先,還請黃姐姐先出一題。”

“自然是主人為先,先才聯詩時,懿姐兒你沒能盡興,這上聯還是你先來吧。”黃鳴音道。

章懿一聽就知道黃鳴音這又是在諷刺自己呢,不由得心裏火起,失了分寸地道:“有目也是(目醜),無目也是醜,去掉目醜邊目,加女便成妞,隆中女子生得醜,百裏難挑一個妞。”

章懿這個上聯一出,知曉內情的人,全都成了啞巴,是真沒想到黃鳴音和章懿之間已經劍拔弩張到了這個份兒上。因為黃家的祖籍正是隆中。而黃鳴音呢,在一眾姑娘裏也只能算是眉清目秀,若是沒有那一身打扮和馥香村的脂粉,只怕就是個普通的水準,平日也多是靠人捧著,才得了個才貌雙全的名聲,實則貌是基本沒有的。

但章懿就不同了,章家出美人,楚府的章夫人就是個少有的美人,她的娘家外甥女章懿自然也差不到哪裏去。

黃鳴音被章懿的這個上聯氣得發抖,五官差點兒扭曲。

章懿也知道自己過分了些,可是若非黃鳴音一直挑釁她,她怎麽會反擊的?不過既然已經反擊了,自然就不能輸,轉頭道:“不知哪位姐姐有下聯了?”

黃鳴音的確了得,雖然氣得頭暈,但還是穩住了自己,深呼吸了幾口後,環顧一周道:“有木也是橋,無木也是喬,去掉橋邊木,加女便成嬌,江東美女數二喬,難保銅雀不鎖嬌。”

話音才落,黃鳴音那一方的人裏就有開始鼓掌喝彩的,“妙,真是妙對。”

章懿因為是章家這一輩的獨女,因此備受寵愛,有個小名,喚作嬌嬌,黃鳴音這對子可不就是在詛咒她麽?

那鼓掌喝彩的人是金侍郎家的姑娘,名喚亞,因為她牽頭,黃鳴音一側的姑娘都笑了起來。

章懿的表妹呂襄上前一步道:“我也出一聯,金亞有心便為惡。”這可是直接打臉了,讓金亞的臉瞬間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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